钟岚
此刻,刘东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说是没有任何声音也不对,因为周遭分明充斥着交织的虫鸣,而正是这虫鸣,显出了山间别墅天台上的安静。二三十号人聚集于此,灯火通明,却不能发出响动。
在刘东的视野里,仅仅靠近天台外缘栏杆的一对男女有点幅度不大的动作。男的穿一身雪白西服,正坐着弹奏一架三角钢琴,非常年轻。女的着一袭宝蓝露背长裙,正端着半杯红酒,在男的身边缓缓踱步,也非常年轻。从二人均微微闭上的眼睛来看,弹者专注,听者也同样投入。
只是没有乐声从钢琴里传出来。
虫鸣听得久了,就变得犹如极其安静时耳中的嗡鸣声,这让刘东感觉有点恍惚,但他的目光没从那对男女身上移开。
什么东西在钢琴光洁如镜的漆面上晃了一下,再一看却是倒影,映的是邻近天台侧面一棵大树的枝叶。树的这一部分几乎与天台相接,所以被灯打亮了。
一团灰影忽然从枝条间跳下,落到天台一角,接着,一只猫从暗处缓缓踱出,走进光区。它是灰色的,在亮处又有点发白,瘦长的体型,正边走边张望,从其步态能看出它的矫健来。
刘东看看身边的其他人,他们仍待在自己的工作位置上,好像没人因这只猫的出现而产生异样的表情,不仅没有表情上的变化,甚至连一丝细微的动作都没有了。刘东注意到紧挨着自己而站的一个负责现场补妆的女孩一直都没眨眼,她只是直直地朝前望着钢琴的方向,刘东扭头盯了她好一会儿,她既没回看刘东,也没其他任何反应。
猫忽然把头警觉地一转,像是发现了什么,接着快步往钢琴方向窜去。
弹琴和听琴的男女——这对天台上仅剩的还有动作的人类(除了刘东自己)——仍陶醉在二人的音乐世界里,也没注意到猫已经来到了钢琴底下,他们的脚边。
刘东的注意力已经无法从猫身上移开了,对于场上其他的事和人他都不再关心,他只想看清猫的每一个动作,猜测它下一步的意图。
猫猛扑了一下,刘东还没看清它扑的是什么,它又朝茶几跑去,随即钻进沙发底下看不见了。刘东的视线仍停留在沙发所在的位置,等着猫出来,可是一直没动静,待到再看见时,它已经站在一个高尔夫球包上了。包口开着,露出几只球杆的头,猫稳稳地站在上面,左右张望着。奇怪的是,球包与沙发中间隔着一段空空如也的地面,猫如果是正常跑过去的不可能不被刘东的眼睛捕捉到,那它到底是什么时候跳到包上的呢?
猫又发现了什么,一下子从包顶直接跳进木条框成的花坛里,但它依然扑了个空,于是干脆蹲伏下来,守在这棵种在花坛里的小树树根旁,一动不动。
突然它躬起了背部,身体也瞬间绷紧,但仍死死盯着树根。刘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觉得它的毛都竖起来了,隐约还能听见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嘶嘶”声。
“今晚的月亮真大,太美啦!”一个女人的声音猛然划破了寂静。
刘东和猫几乎同时转头向声音来源望去,原来是那对男女离开钢琴,站到天台边上来了。女的把双肘支在栏杆上,将上半截身子探出去,手持高脚杯,对着带有点点灯火的山下夜景,仰面望向空无一物的苍穹,大声发出了那句感慨。
男的侧身靠在栏杆上,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也端着酒杯。他呡了一口红酒,看了一眼夜空,就把目光锁定在了女的侧脸上。
“我觉得还是你更美。”男的说。
虽然早就知道他们要说这个,但两人的腔调还是让刘东听得起了鸡皮疙瘩,他又把视线转回到花坛里的猫身上。
猫使劲抖了抖身体,看起来放松了不少,它好像失去了对树根或树根下什么东西的兴趣,从花坛里跳出来,也朝天台边上走过去。它缓缓迈了几步,接着就如弹弓般蹦到栏杆上。
刘东觉得那对男女马上就要看到它了。
“停!”
一个很高的男声在刘东身后响起,猫立刻停下脚步朝这边望过来。刘东和它目光的相触仅持续了一瞬。它的眼睛是黄色的,很鲜的黄色,甚至像假的,这双黄眼睛像是要透过刘东的双眼洞悉他下面更深的东西,或者是想告诉他什么,但刘东还没从这种感觉中回过神来,猫已经向外跃下了栏杆,也就是出了天台,消失了。
所有人这才开始活动起来。坐着的站起来了,站着的坐下去了,或者走到了别处,但无论是什么动作,都能看出紧繃之后的松弛意味。虫鸣还能听见,但与各种说话声、搬东西时或脆硬或沉闷的磕碰声混在了一起,已经不属于之前的那种安静。
刘东在猫最后所停的栏杆处往下看了一眼。
张导不到四十岁,衣着发型都很时髦,他正坐在监视器前和摄影指导老王研究下个镜头的拍法,有点不相信刘东的话。
“不可能!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难道就你看见了?”张导说。
“你还是再看下回放吧。”刘东说。
见刘东不像开玩笑,张导便叫摄影回放了刚才拍的这条,监视器前围了一圈人。
这镜头是个全景,一上来即男演员弹钢琴,女演员端着一杯红酒站在旁边听。刘东还记得猫走出来的角落,于是盯着画面中的那个位置看,但直到女演员开始踱步,来回两三趟后再次停下,靠在了钢琴上,也没发现猫的影子,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张导抬头看了眼刘东,刘东也有点困惑。按镜头内容的时间算,这会儿猫起码应该在沙发或高尔夫球包那边出现了呀。
一曲弹完,两位演员对视了一下,又说了点什么,女的就朝栏杆那走过去了,接着男的也起身跟过去。
镜头此时朝栏杆方向稍稍摇了一点角度。
忽然,在花坛上方,一小条发白的东西闪了一下。刘东连忙喊停,摄影操作机器往回倒了几秒,就这一小段又重看一遍,看完,张导和老王都笑了。
“镜头一摇,就进来了一点灯的眩光,很正常。”老王说。留着络腮胡子的他让人看起来有种自然的权威感。
“多漂亮的眩光,差点被你说成了鬼影。”张导跟刘东开玩笑道。
整条镜头全部播放完,也没看到猫。
刘东很肯定猫最后所站的那段栏杆就在镜头里,但他没有再提,因为画面中的事实说明了一切。
“多么完美的一个长镜头!”张导说,又转向刘东,“要真拍到了你说的那只猫,我还真敢用,多有意思呀,可遇而不可求!是不是?”
刘东有点尴尬地笑笑。
“你是不是困了,出现幻觉了?”老王问。
刘东只能摇摇头。
张导忽然想到什么,笑了起来,“我觉得是你这个帽子的问题。”
“为什么?”旁边的女场记好奇地问。
“有个说法你们听没听过……”张导左右看看众人,见大家都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继续道,“如果半夜顶着一只鞋子站在桂花树下,就能看到鬼……”他望向刘东头上的褐色旧棒球帽,“你们说他的帽子像不像只鞋?”
不少人都笑了。
“这儿也没桂花树呀。”穿露背长裙的女演员也到了监视器旁。
“有没有桂花树我不知道,但……”张导看了眼手机,“马上就十二点了,而且过两天就是七月半。”
“噫……”女演员五官一皱,做出害怕的表情,“尽喜欢吓人。”她横了张导一眼,带有娇嗔的意味,而张导则用几下爽朗的笑声表示出对她这样反应的满意。
“不过,虽然不知道刘东是什么原因产生了幻觉,但他作为副导演的这种负责精神还是值得表扬的,及时过来跟我做了汇报。”张导总结道。
不少人都纷纷点头。
“哪怕只是个乌龙!”张导补充一句,又领着大伙笑了。
收工时已近两点。回程中,导演车上坐有张导、老王、刘东、女场记和两位演员。
“明天几点出工?”张导问。
女场记掏出手机,打开剧组群里的通告单,“十点半。”
“拍什么?”
“先拍两个过场戏,拍完吃过中饭转场到山上。”
“那两个过场戏在哪拍?”
“就在我们住的酒店旁边的希尔顿饭店大厅的卫生间里。”
张导沉默了片刻,说:“我突然有个想法,哎!老王……”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老王转过头来。
“明天早上那两场戏我打算让刘东来导,你帮帮他,也给他把把关,怎么样?”
刘东忽然觉得一股热流窜上头顶,把刚刚还很浓稠的倦意打消了。
“行啊。”老王回答得也很爽快。
“热感冒弄得我老是头疼,明天我就稍微多睡会儿,你们拍完吃过中饭再给我打电话。”张导又说。
“没问题。”女场记说。
刘东想说点什么,但没马上想出该说什么好。
张导转向刘东,“行吗?能胜任吗?”
刘东立刻点点头,“当然……”他喉咙里好像有点干,声音有点发涩。
“刘东跟你拍了几个戏了?”老王回头问。
“几个了?”张导又问刘东。
“这是第三个。”刘东答。
“三个戏了,嗯……”张导沉吟了一下,似是在回味什么。
“也该到火候了。”老王说。
“我给老宋做副导演的时候,也是干到第三个戏他开始让我拍些过场戏,包括大部分的车戏,到第四个戏他就让我做联合导演了,讲起来联合,其实绝大部分都是我拍的……他那时候不是跟那谁好上了吗,成天开着车子到处去玩。”张导转向刘东,“所以你要赶紧成长起来,多为我分担一些,这也是为你以后自己上位做导演做准备。”
“好。”对于张导这番语重心长的话,刘东心中不禁涌起感动。
“黑泽明学徒的时候也是给他师父做副导演的,对了,他师父叫什么?”张导问。
“山本嘉次郎。”刘东答。
“对对,混到最后师父倒没有徒弟名气大了,哈哈哈……”张导笑,接着像是对车里所有人说道,“刘东很有才的,电影看得比我都多,他就像我身边的百科全书,有什么关于电影不清楚的东西都可以问他。”
“呵呵,是吗?”老王笑道。
“有事多跟老王商量,”张导又对刘东说,“人家王老师可是跟姜文陆川合作过的……”
“哎……”老王摆了摆手,做出不值一提的样子。
“有老王在你就放开手干,没什么值得顾虑的!”
“好。”劉东答。
“说不定哪天你就超过我了。”张导鼓励刘东。
“刘导,加油!”“加油!”男女演员也分别鼓励道。
“刘哥,明天就看你的了。”女场记也说。
“嗯。”
略一沉默后,张导又补充一句,“不过我要给你提个建议。”
刘东把身体连头一起向前倾斜得更靠近张导一些。
“……你这帽子实在太丑了,哪有导演戴这种帽子的!赶紧去重买一个。”
大家都笑了。
车窗外,马路上几乎无人,不断划过的夜色被薄雾蒙上一层诗意,刘东感到了一股久违的激情。
上午不到十点,刘东到达希尔顿。
凌晨三点多他已经来勘察过一次,穿过大厅又在过道里转了三个弯才找到那间要拍的男厕所,环境确实安静。他拍下照片,回去画了详细的分镜和演员调度图,又修改了部分台词,力图在这个豪华宽敞的男厕所里表现出剧本中那种怪异得有点神经质的喜剧气氛。
厕所里此时的异味比晚上要重,地上还多了些水迹。
刘东将拍摄方案实地复检了两遍,又调整一点细节,记好,然后回到大厅在沙发上坐下,等待大部队的到来。
空调温度打得过低了,他穿着短袖有点冷,于是从包里抽出拍外景时用的防晒服套上,接着他又感到了饿,才想起没吃早饭,上一顿是在山间别墅吃的剧组夜宵。
与刘东呈九十度角的另一张沙发上坐着个穿套裙的女人,正低头看手机,身旁地面上竖着红色的行李箱。她用手拨了一下垂落下来的头发,理至耳后,这让对着刘东的、刚才还被盖住的半边脸露了出来。
她的鼻梁上有颗黑痣,不大却很明显。刘东想起了自己唯一一次去所谓夜店的经历。
喊他去的朋友说是酒吧,刘东以为是有长条吧台可坐着边喝酒边聊天的地方,美国电影里常出现的那种。到了之后才发现不是,一堆人挤在舞池里蹦迪,音响声太大根本无法聊天,光线闪烁忽明忽暗看不清人脸,让他想到了夜总会或是舞厅。刘东不会跳舞,朋友又去找别的朋友了,他无事可做,只能坐在沙发上慢慢喝一瓶啤酒。朋友回来时带了几个人,有男有女,一起坐着喝酒,不知喝了多久,他们又下到舞池去了,只剩下刘东和一个已经喝醉的女孩。女孩醉得仰面躺在沙发上,刘东坐在她旁边。她的头顶到刘东的腿,扭了两下,蹭上来把他的大腿当成了枕头。刘东一动不敢动,只能低头看着她。她双眼紧闭,表情看起来既难受又脆弱,头发不知道是被汗还是被酒沾湿了,黏在脸上,有几绺的末端钻进了嘴里。她的嘴在动,不时伸出舌头,想把头发吐出来却做不到,于是刘东伸手把散落在她脸上的头发捋到她耳后根去了。她的鼻梁上有一颗黑痣,不大却很明显。刘东看到她醒了后曾和刘东的朋友疯狂拥吻,最后又和刘东的朋友上了同一辆出租车走了。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忽然把手机反扣在膝盖上,抬起头,她把眼睛闭了好几秒才又睁开,虽然看起来是朝前方望去,但目光落寞,不像是在注视什么具体的东西。她随后叹了口气,刘东觉得是她刚才看的手机上的东西造成的。
记不清多久以前刘东有一回乘地铁,很拥挤,人挨着人,他站在一个女孩的身后。女孩比刘东矮,一手抓拉手,一手抓手机。刘东无意中从后面看到了她与别人的聊天内容。别人似乎正在安慰她什么,她回道:“我的要求不高,其实只想找一个人品正派、性格温和体贴人、诚实专一、趣味不庸俗的人就行,相貌普通点也没关系。”对方回道:“你这要求也叫低啊?”女孩看着对方的回复愣了片刻,然后忽然把手机放下,抬起头。车窗外一片漆黑,从窗玻璃的倒映中,刘东看到女孩把眼睛闭了好几秒才又睁开,目光寂寥。她叹了口气,随后就发现刘东正在窗玻璃中注视着她的脸。刘东于是把自己的脸别开了。
沙发上的女人感觉到了什么,朝刘东望过来,刘东赶紧把注意力转向大门口。
大部队来了。
“王老师!”刘东打了个招呼。
老王笑着挥了下手,朝他的摄影手下走过去。
带演员走了一遍戏后,刘东试图向老王说明自己的镜头方案。他开始在男厕所里不停走动,边走边讲,讲得非常详细,老王不發一言地听了一会儿后却掏出手机看起来。
刘东停下,走到老王旁边,“王老师,您觉得呢?”
“嗯……”老王这才抬起头,“让我想想……”他不像刘东那样走来走去,只是站在原地左右看看,甚至转动脖子的幅度也很有限。
刘东、女场记,还有其他工作人员都在等着老王发话,一时间显得有点安静。
穿制服的保洁员推着小车过来,车轮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脆硬的声音。“是你们说要打扫男厕所吗?”她在门口停下,朝众人问道。“打扫一下。”一个制片部门的人走上去说。她又朝里面探了下头,“没人在上厕所吧?”她大声喊道。“没人,你快去吧。”制片赶紧说,并且压低声音。她不高兴了,“这是我们的规矩,都要先问一下!”她的口气有点冲,声音还是很高。
保洁员在众人的注视下进入男厕所,老王则转身出来,在设于走廊角落里的监视器前坐下。
刘东也坐到监视器前,忍不住又问,“要不要看下我画的分镜?”说着就把那两张纸递了上去。
“不用。”老王接都没接。
“您有什么好的建议?”
“一会儿再说。”老王又掏出了手机。
桶、拖把,还有其他塑料工具碰撞发出的声音一下连一下从厕所里传出来,一下比一下响,一下比一下刺耳,让人怀疑保洁员弄出这么重的动作来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打扫完,摄影助理来喊老王,老王起身回到男厕所。
“开工了开工了!”制片喊道。
刘东见摄影支起了一个固定机位,立刻对老王说:“这个镜头从外面跟拍演员进来应该更好吧?”
“这镜头摇一下最好。”老王轻描淡写地说。
“为什么?”刘东又问。
老王没再理他。
又拍了一个镜头,刘东凑到老王身边,小声提醒:“这个镜头是不是越轴了?”老王却哈哈一笑,“你给在学校学的东西框得太死了……谁说不能越轴?我说我要的就是越轴你相信吗?你还年轻,这些陈规旧习怎么就根深蒂固了呢?平时多了解些新的摄影观念,对你没坏处!”他的声音洪亮,完全没有避讳周围人的意思。
第一场戏拍完,刘东仍然不肯放弃,他强迫自己继续和老王沟通,想要在第二场戏中实现他精心设计的一个长镜头,为此不惜把老王堵在了放监视器的角落里,硬是让他听完自己的叙述。
老王也确实听完了,脸上还始终带着颇有耐心的微笑,刘东感到他可能会终有所动,既为这个镜头所能达到的效果所动,也为自己的这股热情所动。
刘东等待着老王的决定。
“咳咳……”老王清了清嗓子,站起来,刘东往旁边让了让。
“……其实你只要管好演员表演就行了,镜头你根本不用管,但既然你说了这么多,我倒是真想问问你……你觉得拍这个镜头有必要吗?”还没等刘东回答,老王又说:“这只不过是个过场戏,按你这种拍法……”他看了眼手表,“拍到下午都拍不完。”
老王撇下刘东,又继续指挥他的手下去了。
希尔顿的露天停车场外,剧组人员正在路边排队领盒饭,领了就坐到临时帐篷下的简易餐桌旁吃起来。
刘东没去领,因为已经不饿了,另外他这会儿不想进到这些人中间,不想看到他们刚才的那种表情和眼神。他只想一个人待着,远远站在停车场里的一个背阴处,抽根烟,和他们隔着一排坚硬的铸铁围栏。
旁边传来一声猫叫,刘东扭头望去,它正站在墙根处注视着自己。
它是灰色的,他立刻想起前晚在山间别墅看到的那只,但那只在灯光下灰得发白,这只却在阳光下灰得发黑,他觉得不太可能是同一只,接着他又发现这只也有一双黄的很假的眼睛,像是要看透自己,于是向前赶了几步。
它立刻往后跑去,直到他停下它才停下,依旧注视着他。他又赶了两步,它又后退,直到再次一起停下,双方之间始终维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
头顶忽然火辣辣的疼,他伸手一摸,才记起今天没戴帽子,而为了追它,自己已经站在无遮无挡的日头下了。
他现在确信,自己既不是眼花,也不是幻觉,因为它正在用黄眼睛告诉自己什么,只针对自己一个人,只有自己一个人才能知道、才能明白它说的究竟是什么。
就像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才能看到的电影。
刘东身上顿时变得清爽了,连汗水都不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