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读《春之声》

2020-08-02 10:46刁仁庆
躬耕 2020年7期
关键词:春之声意识流王蒙

刁仁庆

最近,我闲来无事,又认认真真地读了一遍王蒙先生的短篇小说《春之声》。

王蒙是我较崇拜的老作家,他的坎坷经历决定了他的作品厚度和创作的传奇。他先后著有《青春万岁》《这边风景》等长中短篇小说100多部(篇),作品被翻译成20多种语言在多国发行。

《春之声》是一篇短篇小说,发表在1980年《人民文学》杂志第5期上,获1980年全国短篇小说奖。在当时那个全民崇拜文学的时代,全国不少人都知道《春之声》这篇小说。《春之声》之所以轰动全国,特别在文坛形成“爆炸”效应,是因为这篇小说拉开了后来风靡全中国文坛十几年的“意识流”文学创作形态的序幕。从王蒙先生的《春之声》之后,中国文学的“意识流”作品一发不可收拾,不少作家都开始尝试创作“意识流”作品。我当时作为部队一个小小业余文学爱好者,也不知天高地厚地写起了“意识流”小说。后来王蒙先生又发表了《蝴蝶》《布礼》《海的梦》《夜的眼睛》《哦,穆罕默德·阿麦德》等“意识流”作品。还有茹志鹃的《剪辑错了的故事》、莫言的《红高粱》和《红蝗》、周克芹的《勿忘草》、王安忆的《本次列车终点》、铁凝的《哦,香雪》、吕雷的《火红的云霞》和顾笑言的《你在想什么》等等。当时,我们年轻文学爱好者对文学“意识流”的崇拜,是无法用语言和文字形容的。可以这样说,当时是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但“意识流”文学作品不可不读。我读了多少部“意识流”作品,我也记不清楚了,但我现在还记得当时阅读的感受,越读越想读,越想读越读。读“意识流”作品,就像吃刚出锅的油条,香酥可口,上瘾。《春之声》就是我读无数“意识流”作品的其中之一。

当时全国的文学杂志很跟风,自从《人民文学》首发了王蒙先生的《春之声》之后,全国所有杂志社都開始刊登“意识流”作品,每期杂志最少得刊登一篇,如果哪一期没有“意识流”作品,似乎杂志社没法向读者交代似的。因此各地文学杂志社都需要大量的“意识流”稿子。我当时也比葫芦画瓢地写了两篇“意识流”作品,一篇题目叫《海的情》,一篇叫《友谊是纯洁的》,盲目地投给《东京文学》和《前卫文艺》。很快《海的情》就发表在《东京文学》的月刊上,而《友谊是纯洁的》发表在部队刊物《前卫文艺》上。如果这两篇不是“意识流”作品,当时应该是发表不了的。由此可见,当时“意识流”稿子是多么地受杂志社的欢迎。

那个时候,我在野战部队一个步兵团通信连当兵,因为那一年我们团的主力部队大都到几百公里之外的军部搞基础设施建设去了,我作为留守人员在营房执行守护任务。所谓的“守护任务”,也就是除执勤值班外,大部分时间是帮助炊事班做饭和种菜。这样的留守工作,使我有了大量的阅读时间。小说《春之声》,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反复阅读的。

记得当时,这期《人民文学》杂志发到连队时,我正在帮助炊事班烧火做饭。因为通信连队业务特殊,留守人员比其他连队较多。我们连的总机班、外线班、电台、两瓦无线班、徒步通信班和司令部值班室都得留守值班人员和技术人员,所以我们连队大部分官兵不能去军部搞建设。由于炊事班的留守人员少,这样的话,炊事班的任务就很重了,于是我们就轮流帮助炊事班做饭。当时,我向炊事班长察永清提出一个小小要求,就是在我帮厨的时候,尽量让我烧火,这样我就能利用烧火的机会阅读杂志。察永清战友与我是同年兵,山东临朐人,人品很好,乐于助人,他很爽快地同意了我的要求,于是我就在帮厨的时候,阅读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当时我自费订阅有《人民文学》《大众文艺》《奔流》和《萌芽》等杂志。加上连队订阅有《解放军文艺》《前卫文艺》等,我每月都能读到很多文学作品。那个时候我渴望读书,1980年夏季和秋季,在我留守期间,我阅读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当时我最喜欢阅读的就是“意识流”作品。《春之声》是我阅读的第一篇“意识流”作品。因此,至今难忘。

“意识流”小说是20世纪20年代兴起的文学形态。“意识流”本来是心灵学术语,最早是美国实用主义哲学家、心理学家威廉·詹姆士提出来的。后来由英国小说家梅·辛克莱把这个名词引进文学。上世纪80年代初期我国以作家王蒙为代表兴起的“意识流”文学形态,其实叫“东方意识流”。“东方意识流”和“西方意识流”的区别在于,“东方意识流”作品还有一些可记忆的故事和人物,“东方意识流”作品多采用蒙太奇手法,慢镜头描写,多视角叙事和意象比喻,把时空顺序打乱,让人在文字迷宫内体验人物思维意识的流动,从而达到阅读的神秘感和快乐感。而“西方意识流”作品是纯三无作品:无故事、无情节、无人物,打破时空界限,叙述人跳跃式的思想意识和意识飞向远方的轨迹,是有较大的浓缩性和凝聚力。唯主观,反理性是它的总特点。如英国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墙上的斑点》等。由于中国的文化背景限制,纯“西方意识流”的作品,中国阅读者难以接受,于是就形成了“东方意识流”的形态。王蒙先生的《春之声》就是继承“东方意识流”的代表作。

《春之声》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主人公岳之峰是个北京科研专家,出国考察三个月之后,从德国北部城市汉堡回国。春节前夕,因为父亲有病,他坐闷罐子火车回黄土高原的家乡。因为是春运(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没有“春运”一词),人多车次少,他只能没有选择地挤上了闷罐子火车回家。岳之峰来到火车站的时候,吓了一跳,黑压压的人头,压得白雪不白,冬青也不绿了。男女厕所门前排着等待小便的人的长队。身背大包袱小包袱,手提大篮筐小篮筐或是提着大提兜小提兜的人们在火车站各个角落游荡着。岳之峰已经有二十几年没有回家了。1956年他回过一次家,在家呆了4天,却检讨了二十二年。谁让他出身不好呢?岳之峰上车后发现这是个很陈旧很破烂的闷罐子车,平时应该是拉牲畜的车皮。在人挤人的空间里,岳之峰闻到了旱烟味和肉汗味,但更多的是闻到了牛和猪粪的味道。人挨人的空间里没有电而是点的蜡烛,车厢里黑暗而浑浊。就是在这样一个“七十嘴八十舌的喧嚣”空间内,竟然有人在学习德语,是一位女同志跟随“三洋牌”录音机学德语和听德语歌曲《小鸟,你回来了》《五月的轮转舞》等。车厢内,旅客们的话题很广泛:有香港电子石英表、豫剧片《卷席筒》、羊肉泡馍、醪糟蛋花、三接头皮鞋、收购大葱、三片瓦帽子、包产到组、中医治癌、差额选举、结婚筵席等等。同时有大骨架的女列车员给大伙讲解着车次信息。列车在一个小站停下来的时候,有民警上来讲治安情况,上来这位民警告诉大家,刚才前一节车厢里上来了两个小偷,盗窃旅客财物,已被我们抓到,希望大家提高警惕,防止东西被盗……

总之,车厢内是个大杂烩,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事情都能发生,什么言论都在散布。这是一个封闭的自由市场……

关于“春天”,王蒙先生写到:“二月的风带来了暖的希望,带来了早春的消息。……他摘下帽子,解开上衣领下的第一个扣子,还是冬天吗?当然,还是冬天。然而是已经联结着春天的冬天,是冬与春的桥。有风为证,风已经不冷!风会愈来愈和煦,如醉、如酥……”

列车到岳之峰家乡的小站了。他跳下车来,吸取一口新鲜的空气,憋屈一路的心胸宽松了许多。想着一会儿就能见到“正在走向坟墓的父亲”,他心里产生一阵小小的激动。他抬头一看:闷罐子车的外观竟然也是那么的陈旧破烂,像家乡黄土高坡上残垣断壁的土城墙。但火车头竟然是崭新的、清洁的、轻便的内燃机车!看见这种动力车头,岳之峰眼睛一亮,心里万分畅亮起来。列车停了5分钟,旅客下来一大群。一会儿,内燃机车头拖着这列闷罐子车皮继续向前奔驶,内燃机车头显然很吃力,但看得出来内燃机车头很高兴、也很幸福。前面有春天的旋律,有生活的密码,有中国强大的希望……

《春之声》的寓意,也就在这里……

王蒙先生的短篇小说《春之声》,内涵大于形式,寓意大于表白。如果说《春之声》是继承和发展了“东方意识流”文学形态,倒不如说《春之声》巧妙地反映中国正在摆脱各种旧的束缚,积极主动地迎接新挑战,局部的陈旧破烂阻碍不了社会前进的步伐。我们的祖国是一头睡醒的巨狮,正忍辱负重地奔驰在改革开放、强国富民的大道上……

《春之声》这篇小说,是一部寓意深刻,有无限张力和具有标志性的“意识流”文学作品!我过去读,现在读,将来,一定也还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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