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新
1
艾朵的丈夫在赶往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撂下艾朵和8岁的女儿走了。丈夫是个生意人,手机是丈夫的心爱之物,生前从来不离身,捧着丈夫的手机,艾朵想还是让它与丈夫做个伴吧,于是当丈夫被推进火化炉的时候,艾朵把手机塞进了丈夫的上衣口袋。
这几天处理丈夫的后事,艾朵忙得昏头涨脑,手机也忘了开。事情总算忙完,晚上艾朵打发女儿睡下,刚把手机打开,就有电话打了进来:老婆,你和闺女都好吗?想死我了。这几天忙啥呢?手机也不开,害得我饭吃不下,觉睡不香,如果不是一笔重要的业务要谈我就飞回去了,再联系不上你我就打算报警了……
顿时,艾朵头皮发炸,手脚发软,手机失手跌落在地板上。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电话号码……一时间,艾朵有些恍惚,此情此景与丈夫活着的时候出远门打回电话来何等相似啊!可丈夫明明已经去了,连手机也带进了另一个世界,难道说那只是一场梦?丈夫根本就没死,像过去每次出远门一样,还会回来与自己和女儿团聚?
不错,艾朵与丈夫有个约定:丈夫出远门,每天夜里11点钟都要来一次电话,主要是报个平安,新婚和以后的一段时间也说些情话,女儿渐长之后报平安才成为主要功能。时间的选定丈夫是经过一番斟酌的,早了担心事情忙不完,耽搁了打电话艾朵担心,太晚了又怕影响艾朵休息。当然这个时间也是艾朵认可的,听起来好像有点晚,但与读大学的时候比起来还算是早的,那时候夜里12点之前谁睡过觉呢?从他们结婚起,丈夫一直模范地执行着这个约定,从没出过差池。艾朵看看墙上的石英钟,现在正好是夜里11点整!难道说自己真的是在梦中?就像过去每次做了噩梦一样,梦醒过来,那可怕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什么都没发生,阳光依然灿烂,平静而幸福的生活还会继续。每当此时,艾朵都会顿感释然。为了证明现在是活在梦中还是活在现实里,艾朵用力去掐自己的脸,掐自己的大腿,她真切地感到了疼痛。她又伸手去摸挂在墙壁上的丈夫遗像,玻璃的光滑和丝丝凉意立即沿着手指爬了过来。
这不是做梦,丈夫真的去了,生活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艾朵不禁黯然。
突然,一阵强劲的夜风撂起窗帘,窗帘飘飞,灯影摇曳,忽明忽暗,房间里的沙发、电视、酒柜、高大的绿植,所有东西好像都长了腿,长了手臂,活了一般在移动,在摇摆,在手舞足蹈。
老婆,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话呀!手机躺在地上,丈夫的声音依然清晰可辨。艾朵抓起手机,像抓起一颗烧得通红的火炭又急忙扔了出去。丈夫还在喊:老婆,老婆……艾朵再次抓起手机,拼尽全身力气按下了关机键。之后,她又拼命把窗户一扇扇关好,把窗帘拉上,终于做完这一切,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浑身软得像被抽去了骨头,不知是热汗还是冷汗从腋窝、后背汹涌而出。
人死不能复生,即使有人恶作剧,可这个熟悉的手机号码和确切无疑的丈夫的声音该如何解释?
躺在床上,艾朵依然心惊肉跳,睁眼闭眼都是丈夫的身影,都能听到丈夫的声音,翻来覆去根本无法入睡,她只好打开电视机看了几集电视剧才算熬过这一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第二天起来,艾朵身心俱疲,一整天都没敢开手机,精神恍惚地上了一天班。夜里11点钟,哄女儿睡下后,艾朵轻轻关好女儿卧室的门,像有谁给她施了魔法,既心惊胆战又欲罢不能地再次打开了手机。在叮叮咚咚的音乐声中,手机显示屏亮了几秒钟后,就沉默了下来。
2
艾朵眼盯着手机,好像里头藏着一头魔鬼,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突然,手机的显示屏再次亮了起来,同时铃声大作,与昨天晚上相同的事情又发生了,这次丈夫的声音显得更加焦灼不安:老婆,发生了什么事?你和女儿都好吗?说话,你快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
艾朵惊恐万状,急忙关了手机。
在这个城市里艾朵没有什么亲人,女儿还小,把这种事说给同事和朋友,自己新寡,她担心别人会说自己精神出了毛病,徒惹别人笑话,甚至成为人们街头巷尾议论的话题。但是如果再不找个人说说,她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
丈夫有个姐姐,就是艾朵的大姑姐,两个人关系处得一直都不错,两家住得也不算远,这天吃过晚饭,女儿洋洋在家寫作业,艾朵到大姑姐家去串门,打算把这件蹊跷事给大姑姐说道说道。丈夫毕竟是大姑姐的弟弟,这其中有什么蹊跷,说不定大姑姐能知晓一二呢。丈夫父母去世早,只有这么个姐姐,姐弟俩是相依为命长大的。丈夫出事那天,艾朵接到电话后,匆匆赶到医院,大姑姐已经赶到医院守在丈夫身边了,显然大姑姐比自己这个做妻子的得到消息更早,这让艾朵有点意外,但当时她并没多想。艾朵看到丈夫的时候,丈夫还有一口气,看见艾朵欲言又止,终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事后,艾朵曾想过,先接到通知的为什么是大姑姐而不是自己?丈夫咽气前是不是有后事要给大姑姐交代,而当着自己不方便说呢?这样的想法在艾朵脑子里就像一颗流星,一闪,倏忽之间就在浩瀚的天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因为自从结婚后,丈夫对自己可以说体贴入微,除去出长差,除去不多的应酬,丈夫从来都按时回家吃饭,自己下班晚了丈夫还会做好饭等自己回来吃,而自己每个月不舒服的那几天,丈夫更是殷勤周到,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秘密,日子过得虽平淡但也算幸福吧。如果这不算幸福的话,幸福又是什么样子的呢?艾朵想象不出来。
谁知大姑姐家来了客人。客人是个女人,还带了两个女孩,看样子一个比洋洋大点,一个比洋洋略小,口音也不是本地的。女人看上去年龄要比艾朵小几岁,一看就是乡下来的,虽是乡下人但看得出来长相并不差,在农村至少属于“村花”级别。见艾朵进屋,大姑姐的表情好像有点不大自然,也没过去那么热情。大姑姐夫平时应酬比较多,到现在还没回来。大姑姐没介绍那个女人是谁,艾朵就没多嘴。当着陌生人,那种事怎么能乱说呢?艾朵尴尬地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大姑姐把艾朵送出门,把一包炒花生放在艾朵手里,说给洋洋吃,又说怎么不带洋洋一块儿过来玩呢?我可想她了。艾朵说写作业呢。大姑姐问艾朵什么时候开庭。艾朵丈夫乘坐的出租车是被一辆大货车撞飞的,艾朵把大货车司机和出租车司机一起告上了法庭。艾朵给大姑姐说了几句有关案子的事就心事重重回家了。
路上灯火辉煌,人来车往,但这一切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孤单地走在路上,艾朵又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是丈夫的中学同学,名叫鹦鹉,鹦鹉当然是他的外号,但艾朵只知道他的外号,而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艾朵结婚的时候鹦鹉曾来喝喜酒,为了把婚宴办得热闹一点,丈夫的几个同学即兴登台表演节目,鹦鹉更是出尽了风头,他表演的是“模仿秀”,明星的演唱,他都模仿得惟妙惟肖,逗得整个婚礼现场乐翻了天。之后的这些年,丈夫请鹦鹉吃过饭,鹦鹉也请丈夫吃过饭,但次数不多,有几次艾朵也参加了,有一次就在鹦鹉家附近,就是那一次艾朵记住了鹦鹉的家。但丈夫走得突然,忙中出错,艾朵竟忘了通知鹦鹉。现在突然去找他,不仅艾朵住在东城,鹦鹉住在西城,路途有点远不说,艾朵还担心鹦鹉会怪罪她的疏忽,艾朵更担心见了鹦鹉要把丈夫的死再重复一遍,那可是一次让心滴血的过程啊!当然打电话也可以,但一来艾朵不知道鹦鹉的电话,再者电话里怎么能说得清楚呢?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放弃了。
就是从这天起,艾朵感到哪里好像不对劲,她下班回家,有个骑自行车的女人与她擦肩而过,然后回过头来朝她笑了笑。后来她走在路上,不止一个女人回过头来朝她笑,然后还与别的女人一起窃窃私语,甚至对她指指点点。艾朵认识其中的一个,好像是大姑姐一个男同事的妻子。艾朵真想叫住她们,问问她们笑什么,说什么,自己丈夫出了车祸有什么好笑的?人,怎么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呢?
3
那个电话如同一个魔咒,艾朵上班下班,精神恍惚,却怎么也放不下那个电话。艾朵百思不得其解,那个电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它是从哪里打来的?是谁打的?给她电话究竟有什么目的。如果这个电话不是丈夫打的,这么多年丈夫出差打来电话的难道说都不是丈夫?这怎么可能呢?艾朵无法接受这种事实。艾朵越是想不明白,对那个电话越是害怕,那个电话对艾朵也越是充满了诱惑力。就是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博弈中,不知是在丈夫去世后的第几天夜里的11点钟,艾朵战战兢兢又打开了那部手机。之前,艾朵买了新手机,因为她害怕那个电话突然打进来。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还是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还是熟悉的丈夫的声音。艾朵本打算立即报警的,但考虑到天太晚了,警察一来,警灯闪闪烁烁,警笛绵延不绝,扰得四邻不安,再说传出去好像自己家里在闹鬼,影响不好,她还担心女儿害怕,只好再次关掉手机。
第二天阳光灿烂无比,但灿烂的阳光并没赶走艾朵心中的阴霾,她终于忍不住报了警。10分钟不到,民警就赶来了。在小区门口,当着民警的面,艾朵打开手机,一连几次拨打“丈夫”的手机,手机都关机。听完艾朵的讲述,警察疑惑地看着艾朵,莫名其妙地询问艾朵丈夫生前是否有红颜知己,还解释说就是相好的,还有一名警察悄悄问一旁围观的人,认识这个人吗?她精神上没什么问题吧?这让艾朵既生气又心凉。最终警方做了笔录,又要了那个手机号码,就回去了。难道说这个打电话的真的是鬼?就像人们说的那样,鬼是害怕阳光的,到了白天鬼就会躲得远远的,所以艾朵拨打那个电话的时候那个电话就呈现出关机状态。艾朵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真的如此,就得承认世界上鬼是存在的了,艾朵当然不相信有鬼这回事。艾朵不相信,那个夜里11点钟给自己打电话的人会不开机,她一定要问问他是谁,他冒充自己丈夫到底想干什么。这一天,艾朵不停地拨打那部手机,但一直关机。艾朵不甘心,第二天她继续拨打,但还是关机。艾朵想,难道说人死后真的有灵魂——她不想把丈夫说成鬼,而且灵魂可以记住生前的事情,丈夫生前出差,每天夜里11点钟打电话给自己报平安,现在他的灵魂依然记着这事,所以才每天夜里11点钟给自己打电话。
艾朵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毛骨悚然,她一会儿觉得这种想法过于异想天开,荒唐可笑,一会儿又觉得十分有道理。两种想法在艾朵心中纠缠不已,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到了夜里11点,艾朵不等那部手机把电话打来,主动拨打了那部手机,不可思议的是居然一拨即通。老婆,是你吗?她听见电话里“丈夫”在喊。当时,艾朵是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拨打那部电话的,当电话拨通的一瞬间,她看见镜子中的自己,满头长发突然间向上飘飞,高高地竖立起来,千万根发丝在空中狂飛乱舞。艾朵被吓得魂不附体,她急忙关掉了手机。许久,她飘飞的长发才慢慢恢复常态。
艾朵回到客厅,发现女儿洋洋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正光脚站在地板上四处张望,看见艾朵说,妈妈,爸爸在哪里?我听见爸爸在说话。艾朵把女儿抱回床上,让女儿躺好,安慰女儿说,刚才不是爸爸,乖睡觉吧。女儿却固执地说爸爸回来了,因为她听到了爸爸说话的声音。好不容易艾朵才把女儿哄睡,女儿睡着了,她却再也无法入睡。
在惶恐和惊惧不安中,开庭的日子就到了。在法庭外面艾朵看到了大姑姐,这一点也不意外。艾朵想,到底不是外人,丈夫虽然去世了,但大姑姐依然关心着自己。艾朵特意走过去,与她打了个招呼,大姑姐就像那天自己去她家里拜访那样,表情更不自然,勉强点了点头,好像故意躲着自己,很快就把目光移向了别处。因为还没开庭,艾朵在旁听席上随便找个座位坐下来,她手抚胸口,不断地在心里说着:镇静,镇静……可还是心乱如麻,心脏更是上蹿下跳。大姑姐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这时,她突然从旁听席上站起来朝自己走过来,大姑姐亲热地拉住艾朵的手,把艾朵拉到法庭外,眼里突然流下两行泪来。大姑姐说,妹妹你别怪姐,一边是亲侄女,另一边也是亲侄女,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实在是没办法啊!再说,那边比你的日子过得还要难,姐只能求你原谅了。艾朵还完全不明白大姑姐说的什么意思,大姑姐已经擦着眼泪跑走了,只留下一串丁丁的高跟鞋声。艾朵看看开庭时间到了,只好走进法庭。就在这时艾朵突然想起来,昨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有电话打进来,来电显示的是大姑姐的手机号,因为艾朵还没来得及告诉大姑姐自己新手机的号码,电话打的是艾朵办公室的固定电话,但当艾朵拿起话筒后,半晌却没有声音,后来电话就挂断。艾朵想把电话打过去,但拨了一半又放弃了。艾朵想,昨天大姑姐给自己打电话想说的就是刚才这些话吧。可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艾朵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让艾朵没想到的是,坐在原告席上的除了她自己,还有艾朵在大姑姐家看到的那个陌生女人和她的两个孩子。更让艾朵想不到的是,这个女人的代理律师在起诉书中说,大约10年前,艾朵的丈夫去外地做生意时与这个女人相识,两个人很快就同居了,女人不久怀孕,只好回农村老家去生孩子。两个人虽然没办理结婚登记手续,但之后,艾朵的丈夫每个月都会给这个女人寄去800块钱的生活费,每年至少与那个女人和孩子团聚一两次,后来他们又有了第二个孩子,艾朵的丈夫也把生活费提高到了每月1500块。因此他们的结合已经构成事实婚姻。而这个女人从来都不知道艾朵的丈夫娶过另外的女人,她也从来都把艾朵的丈夫当作自己男人,如果不是艾朵的丈夫发生车祸,艾朵的大姑姐打电话告诉她,她至今还蒙在鼓里……因此,她也是艾朵丈夫的合法妻子,两个孩子是合法继承人。最后,这个女人和她的两个孩子要求肇事者赔偿抚恤金、孩子的抚养费、教育费等,并要求按照法律有关规定继承艾朵丈夫的遗产。
艾朵的第一反应是:这肯定是一个精心编造的故事,目的就是为了与自己争夺赔偿金和丈夫的财产。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艾朵愤怒无比,她无法控制自己,如今骗子遍天下,没想到竟骗到法庭上来了。她声泪俱下、声嘶力竭地大声抗议说,这决不可能,我丈夫从来都只有一个妻子,那就是我。说到这里,艾朵愤怒地看了一眼坐在旁听席上的大姑姐,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了刚才大姑姐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原来大姑姐也参与了这场与自己争夺丈夫遗产的阴谋。丈夫活着的时候,两个人处得像亲姐妹,丈夫尸骨未寒她竟帮着别人来与自己争夺财产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世道险恶,让人心寒啊!可就在刚才她还流着眼泪说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这无疑是鳄鱼的眼泪!
艾朵清楚,法庭看重的是事实,这时候更需要冷静,她决不能败在这两个女人手里。于是她强压怒火,让自己尽可能平静下来,然后陈述说,我与丈夫结婚有国家民政局开具的结婚证明,结婚10年多来,我们感情一直都非常好,就说我与丈夫的那个约定吧,丈夫是个生意人,每年都要出几趟远门,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个月,丈夫出远门的时候每天夜里到了11点钟,必定会打来电话,一来是报个平安,二来是问候我和女儿。整整10年了,那个电话从来都是那么准时,分秒不差,他怎么可能有另外的女人呢?说着说着,想到丈夫的死而自己还年轻女儿还小,想到有人竟趁這样的机会来争夺财产,想到这么快大姑姐就背叛了自己,艾朵难以抑制,在法庭上大放悲声。
在泪眼婆娑中,艾朵又看到了那些嘲笑自己的女人,那些窃窃私语议论自己的女人,她们肯定在说,自己老公与别的女人生了两个孩子,而自己却蒙在鼓里,这回有好戏看了,两个女人为争夺遗产要上法庭了!难道说丈夫真的就像那个女人的代理律所说的那样,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并且生下了两个孩子?
艾朵忽然记起一件事来。一次丈夫出差回来,艾朵给丈夫洗衣服,在丈夫的裤兜里发现一颗糖,那是一颗裹着玻璃纸,玻璃纸的两端向相反方向拧着的普通水果糖。艾朵清楚丈夫从来不吃糖,她也不喜欢吃糖,为了保护女儿的牙齿,他们也从来不让女儿吃糖,可丈夫兜里为什么会装着糖呢?当时她什么也没想,就随意把那颗水果糖扔进了垃圾桶,真是太大意了!难道说那颗糖是丈夫看望那个女人时买来哄孩子时遗忘在裤兜里的?
4
面对失控的艾朵,那个女人却显得十分镇静,甚至还有些同情艾朵,她把头低下去,紧紧搂住怀里的两个孩子。
这时那个女人的代理律师请求向艾朵询问,得到了法官许可。他问艾朵,她原来那部手机带没带来?出庭前,艾朵考虑到那部手机有可能会作为证据用到,所以带了过来。艾朵回答带在身上。他让艾朵把手机打开,艾朵照着做了。
那个女人的代理律师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艾朵的丈夫与艾朵虽然早已阴阳两隔,但每天夜里11点钟仍然会给艾朵打来电话。
一语惊人。不仅法官、书记员、陪审员惊得张大了嘴巴,法庭上所有的人都惊得张大了嘴巴,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艾朵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事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说那个电话……
那个女人的代理律师继续说,其实这也是我的委托人要求赔偿和继承遗产的最好证据。他要求传唤证人,得到了法官许可。
证人进来了,这是个30多岁的年轻男子。他说,我叫汪东,大家都叫我鹦鹉,我与艾朵的丈夫是中学同学,也是好朋友。
艾朵一惊,但她很快就认出这个人的确是鹦鹉。
鹦鹉说,艾朵的丈夫结婚不久,一次请我吃饭,说有事求我帮忙。然后他交给我一部手机,要我每当接到他出远门的电话后,夜里11点钟模仿他的声音给艾朵打一次电话,当然所有费用由艾朵的丈夫提供。因为我们既是同学,又是多年的好朋友,电话内容也就是报个平安,我没有理由不帮这个忙。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做这件事,而且从没出过差错。艾朵的丈夫出了车祸,因为事发突然,对此我毫不知情,所以接到艾朵丈夫出远门的电话后,我才会按时给艾朵打去电话。不过这一回几次给艾朵打电话艾朵都没接,不,开始是关机,后来是没有接听,我感到十分奇怪,过后才知道艾朵的丈夫出了车祸。
对此法官向鹦鹉提出了质疑:艾朵丈夫送给你的那部手机与他本人用的手机应该不是同一部,当然也不会是一个手机号,当你给艾朵打电话的时候,艾朵怎么会相信你就是她的丈夫呢?
这时,坐在旁听席上的艾朵的大姑姐站了起来,她说,法官,我是艾朵丈夫的亲姐,这事我知道怎么回事。我弟弟为了让艾朵相信电话是他给艾朵打的,我弟弟骗艾朵说,他的手机是双卡的,不出远门的时候用一个号,出了远门用另一个号,还说这样做是为了节省话费。另外我弟弟之所以找鹦鹉帮这个忙,还有个特殊原因,就是鹦鹉有很强的模仿能力,学谁的声音像谁的声音。
法官问艾朵这话是否属实,艾朵点了点头。
法官让鹦鹉继续往下说。
鹦鹉说,至于艾朵的丈夫为什么要这样做,刚才那个女人的代理律师在起诉书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艾朵的丈夫所谓出差其实就是与另外一个女人团聚,他之所以让我给艾朵打电话报平安,当然是因为他自己打电话不方便。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情,做生意嘛当然免不了应酬,喝酒、K歌,这都很正常,这点小忙我应该帮。这个秘密是艾朵的丈夫最后一次喝醉酒后告诉我的。大概是一个多月前吧,他找我喝酒,喝着喝着艾朵的丈夫突然哭了,我以为他喝多了,其实不是,哭了一会儿他向我道出了实情,并对自己的荒唐非常后悔,他说两个女人他都对不起,更对不起孩子,可是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了解事情的真相后,我觉得自己这样做是与人合谋在欺骗一个合法的妻子,是不道德的,我当面要把手机还给艾朵的丈夫,但艾朵的丈夫告诉我,他这次“出差”回来后,就打算把真相告诉艾朵,还说他会尽最大努力保住这个家,至于那边嘛,他说他会尽最大能力给予补偿,两个孩子他会负责一辈子。如果艾朵坚持离婚,他就净身出户,说到这里他再次失声痛哭。人嘛,都会犯错误,我为我的朋友迷途知返感到高兴,所以我才答应帮他最后一次。谁知道他出了车祸呢?说着,鹦鹉掏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艾朵的手机立即响了起来。
老婆,你和闺女都好吧?我想你们……
又一次听到了“丈夫”的声音,艾朵两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