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教育研究方法的应用及其趋势——以2000-2019年人大复印报刊资料《职业技术教育》刊载文献为例

任鸿倩

(山西大学 继续教育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

一、引 言

科学研究作为一种系统的探究活动，其有效开展离不开研究方法的选择和运用。研究方法作为探究世界的途径，要求研究者必须遵循一定的程序准则，运用严密的逻辑推理、系统的经验观察或者辩证的理论探究等方法，进而揭示研究对象的运行规律及其价值诉求。研究方法的选择与运用恰当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科学研究的成败。[1]同样，任何一门独立的学科也必须要有成熟而完善的研究方法体系，即“学科研究方法的发展水平正是这门学科发展水平的重要标志”。[2]

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我国职业教育理论研究进入了快速发展的时期，职业教育文献数量呈指数级增长态势。对刊载于各类期刊的职业教育文献统计表明，仅2000-2019年所刊文献的数量占到总量的89.6%。为了便于呈现当前我国职业教育研究方法的运用现状、总体特征与阶段趋势，选择以2000-2019年人大复印报刊资料《职业技术教育》刊载论文为研究对象，该刊是“荟萃千家报刊”、具有学术代表性和权威性的学术期刊，对其所刊文献中所使用研究方法的统计分析，有助于观察我国职业教育研究方法的发展水平、基本特征及未来趋势。

2000-2019年，人大复印报刊资料《职业技术教育》共刊载职业教育主题论文2,550篇，剔除政策、报道、报告、讲话等类型的文章外，共获得2,422个有效研究样本，历年样本数量分布情况见图1。

对职业教育研究方法的分类与界定，目前还没有一套系统、成熟的研究方法体系。根据现有教育研究方法的分类框架及归类方法，参考裴娣娜、姚计海、[3]田虎伟[4]等学者对教育研究方法的分类，结合职业教育研究的独特性，形成了职业教育研究方法的分类框架，再对每种研究方法进行确定统计特征点。职业教育研究方法的具体分类框架见表1。

图1 2000-2019年人大复印报刊资料《职业技术教育》研究样本分布情况

表1 职业教育研究方法分类框架

对统计期内人大复印报刊资料《职业技术教育》刊载的每篇论文所使用的研究方法逐一进行考察。首先，从摘要、前言、研究设计等可能直接说明研究方法的部分中初步获得有用信息，然后根据研究实施部分进一步加以确证。在研究方法的归类整理与统计方面，定性研究方法侧重采用理论的、描述的、观察的方式；定量研究方法则主要以数据、量度为主；既有一定的量化表述，亦有一定的定性描述，则归为混合研究方法。其次，根据各研究方法的基本特征，对每篇论文所使用的研究方法进行一一甄别，通过与其特征点相吻合的程度进一步归类。再次，将前述所获取的数据录入数据库，通过对其频次、比例等的统计分析，进而管窥职业教育研究方法应用的基本特征与发展趋势。

二、我国职业教育研究方法的应用特征

第一，定性研究是职业教育研究所使用的主要方法类型。从职业教育研究方法的类型上看，定性研究方法占据主导地位。对2000-2019年人大复印报刊资料《职业技术教育》样本论文的统计发现，使用定性研究方法的论文占比为85.96%，使用定量研究方法与混合研究方法的论文占比分别为5.99%、8.05%，相差悬殊。由此不难看出，在职业教育研究领域，定性研究方法的使用仍然是职业教育研究的主流。

学术界习惯将教育归为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在分类上合二为一。职业教育研究可以灵活使用自然科学和人文社会科学的研究方法，教育研究在表达方式上形成了文学性和科学性两种方式。[5]定性研究方法不仅在职业教育学科，在其他教育学科的使用占比也颇高。在高等教育学科中，据徐辉的研究，定性与思辨的论文占91.3%；在整个教育领域，姚计海的研究结果表明思辨研究方法占87.7%。

长期以来，定性研究占据主导地位与文字文化传统和教育理论发展水平休戚相关。一方面，研究者习惯于用文字表达和佐证观点，善于运用文字构建理论，通过对职业教育现象的描述分析以及对已有职业教育理论的反思分析，构建完善的职业教育理论。另一方面，定性分析在内容上关注职业教育的发展过程、相互关系及其与其他方面的联系。当职业教育研究尚未在定性的水平上较为清晰、具体、准确地揭示研究对象的演变逻辑、相互关系及其作用，对研究对象性质、数量指标与形态之间的对应关系尚未达到较高的认识水平，就很难合理地选择定量研究的工具并对研究对象有一个完整的透视。历史事实和数据证明，定性研究对我国职业教育研究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但应意识到定性研究方法主要侧重于运用逻辑工具和文字资料，随着职业教育的深入发展，与国际上重视定量研究的传统比较，缺乏系统的数据资料这一缺陷将愈加明显。针对定量研究方法与混合研究方法使用比例较低的现状，未来职业教育研究应更加自觉地运用这些研究方法。

第二，定量研究方法和混合研究方法正逐渐受到重视。从2000-2019年人大复印报刊资料《职业技术教育》所刊论文研究方法的使用趋势看，运用定性研究方法的职业教育论文数量占比持续下降，而运用定量研究方法和混合研究方法的职业教育论文数量占比则呈现缓慢上升趋势，特别是近年来运用混合研究方法的论文数量增长趋势相对较明显，具体见图2。

图2 2000-2019年各研究方法的应用趋势

具体而言，2000-2004年，运用定性研究方法的职业教育论文占比最高，为94.03%；2005-2009年，这一比重下降了约9%；2015-2019年占比最低，为80.47%。相比之下，职业教育论文使用定量研究方法的占比则相应提高。2004-2008年，运用定量研究方法的论文占比达到7.96%，其后这一比例基本维持在6.5%左右。值得注意的是，混合研究方法的使用比例则由2000-2004年的3.91%增长到2015-2019年的13.11%，表明研究者越来越重视多种类型研究方法的混合使用，具体见表2。当前职业教育研究所使用的方法大部分是将职业教育现象或问题进行分解，之后进行分析，得出一系列零散的结论，而综合思维和分析思维的结合能够使研究更为系统全面。

表2 2000-2019年不同阶段研究方法的使用变化趋势

占比研究 方法 2000-2004年所占比重(%)2005-2009年所占比重(%)2010-2014年所占比重(%)2015-2019年所占比重(%)定性研究方法94.0385.2486.5180.47定量研究方法2.067.966.826.42混合研究方法3.916.806.6813.11

从2000-2019年人大复印报刊资料《职业技术教育》历年使用定量研究方法和混合研究方法的职业教育论文数量及其占当年所刊论文的比重看，2000年使用这两类研究方法的论文数量为3篇，仅占当年转载论文的2.54%，其后基本保持逐年上升的趋势，近五年来该类论文占当年转载论文的比重平均为19.5%。这两类研究方法近20年占比为2.54%-24.14%，变化极为显著。具体见表3。

表3 定量研究方法与混合研究方法的使用及其变化趋势

年度篇次比例(%)年度篇次比例(%)200032.5420101510.49200154.172011118.5720021112.7920121511.72200355.6820132315.44200456.7520143121.232005912.3320152719.562006912.5020162015.2420071215.5820173020.2820082315.2320182818.3020092316.2020193524.14

定量与混合研究方法的使用增多是教育研究方法、职业教育发展与时俱进特征的体现。20世纪90年代后，教育研究方法呈现出精细化、分支化的发展趋势。21世纪以来，教育研究方法的著作显著增长，2001-2010年的各类教育科研方法著作比1991-2000年增加了18部。[6]众多学者对建国和改革开放以来的职业教育发展的研究显示，20世纪90年代职业教育体系逐步确立，进入快速发展时期，2002年职业教育步入持续发展和特色化建设时期，之后不断深化与拓展，整体上逐渐呈内涵式发展态势。所以，随着职业教育研究问题的综合性不断加强，需要运用系统的、综合的方法来进行研究。教育研究方法和教育理论的发展是相互促进的关系，不同研究方法通过互补构成方法整体，形成方法功能整体效应，从而促进职业教育研究朝着科学理性的方向发展。职业教育理论深入细化发展也势必推动混合研究方法的应用呈现显著上升的特征。

在定性研究方法中，理论研究法是职业教育研究领域的主流研究方法。对样本论文的统计发现，在定性研究方法中，使用理论研究法的论文占比最高，为55.57%，其后依次为经验总结法、描述法、历史研究法、比较法；在定量研究方法中，调查法使用频率最高，占比为5.82%。相比之下，实验法最低，总计不足1%；使用混合方法的论文占比为8.05%，具体见表4。总体上看，在职业教育研究领域中，各种研究方法应用的广泛性呈现较大的差异，进一步在研究过程中运用多样化研究方法是未来需要加强的方面。

表4 具体研究方法的使用及其占比

考察2000-2019年不同阶段样本论文中具体研究方法的使用情况后发现，从纵向上看，理论研究法、描述法的使用比例呈现下降趋势，2015-2019年较2000-2004年分别降低了14.76%和3.74%。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历史研究法、经验总结法、比较法、实验法、调查法、混合方法的使用比例则基本呈现上升趋势，2015-2019年较2000-2004年分别提高了0.85%、2.87%、1.22%、0.42%、3.94%和9.20%,具体见表5。可见，除了理论研究法之外，其余7种具体研究方法在四个阶段所占的比例变化均没有超出10%的显著差异幅度。说明同一具体研究方法总体上在各年度之间使用频率差异不大，保持着相对稳定的特征。但在理论研究法占比大幅下降的同时，其余6种具体研究方法的占比缓慢上升，这正是职业教育研究方法不断缩小具体研究方法的结构性差异，逐步走向多样化与相对均衡的特征表现。

对理论研究法进行细化分析，对其具体分类方法的使用情况进行统计，发现这五种研究方法的使用并不是随着理论研究法使用的减少而同步下降。恰恰相反，仅基本的逻辑思维方法下降了16.17%，发生学方法、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历史逻辑方法、系统科学方法的使用占比反而都在缓慢上升，上升幅度在1.15%-5.73%，具体见表6。理论研究法具体分类下占比最高的一种方法降低，其余4种逐渐上升，表明研究方法内部在进行相对平衡地调整。历史研究法在特殊的时间节点使用频次会大幅增多。

表5 具体研究方法使用占比阶段性变化情况

此外，研究者在研究过程中所使用的研究方法呈现多样化趋势，并积极尝试将一些新型研究方法引入职业教育领域，如扎根理论方法等。同时，许多研究者不只局限于合理选择研究方法，还追求使用高效的研究方法，力图使自己的研究具有较高的可信性与有效性。以定量研究方法的数据分析为例，何文明以人大复印报刊资料《职业技术教育》2008 年转载论文为研究对象，发现数据的统计处理水平比较低，大部分是报告百分数。[7]有的研究甚至只报告百分数，没有说明原始数据，即使是抽样调查也很少进行推论统计。然而，近年来定量研究方法对数据的分析不只局限于报告百分数、平均数、简单比较分析等，还涉及多元回归、二元系列相关、一元或多元变量方差分析、χ2、验证因子分析、描述性图形、独立性样本 T 检验、逻辑回归、MANOVA、差异分析等。

表6 2000-2019年理论研究法具体分类使用占比阶段性变化情况

占比研究 方法 2000-2004年所占比重(%)2005-2009年所占比重(%)2010-2014年所占比重(%)2015-2019年所占比重(%)发生学方法1.216.883.622.36基本的逻辑思维方法63.9453.2654.0447.77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0.3001.116.04历史逻辑方法03.264.183.67系统科学方法34.5536.5937.0540.16

三、未来职业教育研究方法的应用趋势

(一)研究方法应用的规范性正在逐渐形成

在学术领域，学术研究规范直接影响着研究结果的信度与效度以及研究结论的可行性与说服力。海伦·法利认为，任何一项研究都有可能因为研究方法的不同而产生不同的结果。因此，要准确介绍研究是如何开展的。研究目的不同，研究方法可能也会有所不同，一般而言，研究方法部分包括研究环境、研究对象、研究过程/设计、研究素材/数据收集和分析等。[8]

通过对样本的考察发现，职业教育学术研究的规范性不断增强。职业教育研究者越来越注重每一种研究方法的规范使用，研究对象与使用方法不适应的问题越来越少。在定性研究中，研究者逐渐意识到要呈现研究方法的具体操作，明确收集资料的方法过程，体现研究过程中客观资料的佐证以达到理论的升华，对于客观性的经验，也要标明资料来源和出处；在定量研究中，研究者倾向于不仅对研究方法进行阐释，而且在研究设计中说明样本的选择过程、方法的实施程序与步骤，分析二手数据的论文会准确标明数据资料的来源，使用问卷调查的论文一般会进行信度和效度检验，保证数据的可靠性与有效性；在混合研究方法中，不仅定量研究方法的使用更加明确与详尽，定性研究方法也不再“隐性”。

职业教育正处于发展阶段，职业教育理论研究不断得到深化，职业教育学分支领域也逐渐成型。[9]在这种情形下，研究方法规范准确地使用一定程度上影响甚至决定着主体对客体把握的广度、深度和正确性。换言之，研究方法的不断科学化与规范化可以将职业教育研究水平提升到一个新高度。[10]

(二)研究方法应用的多样化趋势不断增强

职业教育研究者越来越意识到研究的顺利开展必须伴随着研究方法的合理选择与运用，必须遵循一定的程序准则，研究方法的应用水平必然直接影响着研究的效果与效能。当前，职业教育研究方法意识增强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职业教育研究范围的扩大使研究者不再满足于使用单一的研究方法解决问题。研究方法作为研究目的和研究任务在活动中的体现和具体化，制约着研究者的眼界与视线，规定着研究者的研究范围与关注重点。[11]研究方法只有与研究问题以及研究过程中其他因素相联系时才可能衡量其是否“适宜”。[12]这就促使研究者认识到职业教育的综合性与层次性，推进职业教育研究方法朝着多元化与多样性的方向发展。第二，研究者基于职业教育自身的特殊性，使用与之适合的研究方法的意识日渐增强。职业性是职业教育区别于普通教育的重要特征，职业教育的应用性与实践性特征决定了其研究涉及教育、经济、社会、技术等各个领域，形成了职业教育与经济、职业教育管理等主题。这使得研究者不仅要借鉴相关学科领域的概念和研究方法，而且要选择适合职业教育研究的具体方法，甚至要创新研究方法。

可以预见，随着职业教育界理论研究水平的提高与研究队伍知识结构的改善，未来的职业教育研究中，研究方法的应用将越来越多样，职业教育研究将呈现多元化趋势，[13]特别是定量研究方法与混合研究方法的使用将逐渐增多。

(三)混合研究方法正成为职业教育研究的新范式

教育研究的方法体系特征是哲学、科学与艺术方法的具体综合，[14]只用某一种方法就完成一项教育研究几乎是不可能的，任何一项教育研究都涉及到多种方法的综合使用、[15]混合研究方法是指研究者在同一研究中围绕研究问题综合调配或混合使用定性研究、定量研究及其技术、方法、手段、概念或语言的研究类别。[16]特别是职业教育具有较强的应用性与实践性，其研究方法的理想类型应具有综合性比较强的特点。“理想类型”是马克斯·韦伯提出的，他认为混合研究方法不是指最好的，而是具有实现可能性的、接近典型的一种研究方法。职业教育研究要注重多种方法的混合，根据研究对象的特征、研究的任务和性质，采取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定性与定量研究相补充的多元研究方法，多元研究范式“优势互补”的混合研究策略。[17]

考察研究样本发现，随着职业教育研究方法的渐进发展与完善以及研究者对教育研究方法使用的不断深入及全面的学习与训练，混合研究方法的使用比例不断增高。本研究中使用混合研究方法的论文数量达到170篇，表7简要介绍了5篇使用混合研究方法的论文。

这些论文的研究涉及职业教育均衡发展、职业教育与经济发展的关系、校企合作、职业教育质量保障等重点与热点问题。使用的研究方法有文献法、理论研究法、案例法、德尔菲法、访谈法、二手数据分析、问卷调查法、实验法、比较法，每篇论文皆系统使用了多种研究方法，研究具有较强的深度与广度，增强了理论说服力。教育研究的基本功能是描述、规范、解构与批判，真理在于规范，事实在于描述，行为在于解释。[18]

表7 使用混合研究方法的代表性文献举例

在职业教育研究中，运用研究方法要注重功能的综合体现。所以，在进行职业教育研究时，不要局限于使用单一的研究方法，而要依据所研究的问题有针对性地选择多种研究方法，这一定程度上会更加有利于揭示研究问题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