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琪,李 光
(山西大学 继续教育学院, 山西 太原 030006)
巴西著名的成人教育家保罗·弗莱雷是“教育即解放”这一理念的奠基人,现代教育理念所倡导的“培养公民意识”“提问式教育”“批判思维”,都可从他的教育思想中寻找到渊源,可见对现代教育发展的影响深远。弗莱雷一生为成人扫盲教育和解放人类而奋斗,即使现代社会成人教育的重心转向了继续教育,他的教育思想和实践经验对于继续教育的现代化发展亦如源头活水。
所谓教育现代化,是指让教育从传统迈向现代,而与现代社会同步之义。有些学者认为,教育现代化就是教育“现代性”的实现,它是一种时代精神的体现,是一种教育的情怀、理想和终极追求,如“教育要使所有的人得到充分、自由的发展”。
继续教育是一种特殊形式的教育,主要是对专业技术人员的知识和技能进行更新、补充、拓展和提高,进一步完善知识结构,提高创造力和专业技术水平。根据教育现代化的定义可以得出,继续教育现代化是指用现代先进教育思想和科学技术武装人们,使教育思想观念,教育内容、方法与手段等逐步提高到现代的世界先进水平,培养出适应参与国际经济竞争和综合国力竞争的新型劳动者和高素质人才的过程。
人类从以与自然抗争为特征的原始社会、以手工生产和自给自足为特征的农业社会、以使用大机器生产为特征的工业社会,步入到以科技和信息为主导的现代社会;与之对应,教育从封建社会开始专为维护君权神权为目的而成为少数人的专利,到为符合大生产对劳动力素质提升的要求对平民开放,再到基础教育普及、高等教育扩招,接受教育成为一项基本人权。在这一漫长而又特征鲜明的现代化转化过程中,教育目标、教育体系结构、课程设置、教师职业等都发生着变化。
继续教育作为教育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学理上应符合现代教育的发展趋势。在教育目标上,更加注重学习者创新能力的发展,继续教育的生产性功能进一步增强,学习者的广泛性和平等性进一步深化;在教师职业上,继续教育的教师是特定职业,需经过专门的培养和专业化的训练;在课程设置上,应克服重理论轻实践的弊端,强调发展学生的能力;在教育体系结构上,依托终身教育思想的传播和体制的建立使现代继续教育呈现多样性和分散性。
弗莱雷从年少时开始反思社会现实,其后一生致力于大众教育和扫盲教育事业。基于丰富的实践经验和深沉的人道主义精神,他提出了影响世界的“教育即解放”主张,并且认为教育的价值是寻求解放,教育的内容是在寻找中生成主题,教育的方法是在对话和提问的过程中不断展现,这些思想有很强的超前性,与现代教育所追求的理念不谋而合。[1]弗莱雷教育思想中关于自由解放的意识、注重实践特性、倡导对话交流、强调批判意识等相互交织、前呼后应的内容反映出继续教育现代化的特点。
爱与解放的意识是弗莱雷思想的精髓,他在关于人性化问题的论述中,对阻碍人类实现自由解放的社会原因进行了深刻的思考。现实生活中存在这样一种现实,即拥有一定财富、技术,抑或权势、地位优势的一小部分人群(压迫者)对相对处于弱势的广大平民(被压迫者)进行物质乃至精神上的压制,使被压迫者不得不遵从压迫者制定的规则。与此同时,压迫者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还会给予被压迫者少数的慷慨以使他们打消斗争的念头,达到将压迫者构造的不公正秩序内化的目的。这种剥削压迫一直在阻碍人对人性化的追求,弗莱雷号召被压迫者必须通过追求解放的实践,通过认同为这种解放而斗争的必要性获得真正的慷慨。[2]他奔走在市井田野,为底层市民和农民开展“识世教育”,以期他们能够为解放自身,追求人性的完美而战。如弗莱雷所言,这场斗争是一场充满爱的行为,真正愿意投身于人民事业和人道主义的人才能与人民一道同呼吸、共命运。
弗莱雷倡导的追求解放,反对压迫本质上是对民主和公平的追求,这是继续教育现代化的要求,也是继续教育发展永恒的主题。弗莱雷投身的不是单纯的扫盲教育,而是立足于跨越阶级鸿沟,获得生存权益,为劳动人民开展的继续教育活动。随着现代化进程的不断推进,继续教育面向的群体来自不同的职业、年龄、宗教信仰、教育背景、人生经历,辐射的范围从个人到家庭、社区、地区、甚至整个国家和世界,提供的种类上至国家机关组织所需、下至个人职业生涯与日常生活所用。继续教育受众群体之纷杂,覆盖范围之广泛,开发项目之丰富,愈发体现着现代继续教育的人道主义色彩,旨在提高公民意识,保障教育权益,增强教育公平,鼓励改善生存环境,改造社会现实的行动,最终实现马克思提出的“全人类的解放”。
弗莱雷在遵从权威这一问题上批判性地指出以教师或者书本为权威的“灌输式”教学就是一种压迫的表现,因为在“灌输式”教育中受教育者被视为储存器,只能被迫接受教师或者书本给予的、属于他人的观念或现实。他反对这种单向性文化交流,提倡以对话交流为主要形式的双向性提问式教学,即“改造与探究的动力替代了顺从”。[2]这种教育方式既是对学生的解放,也是对教师的解放,教师能够从以往的“神坛”走下来,带着自生的爱与谦和与学生展开自由平等的对话。在教师与学生的对话中,学生对探索世界的相关问题提出疑问,在与教师的交流对话中相互启迪,最终达到寻求自我价值的目的。
现代社会国家力行教育改革,师生观的更迭和教学形式的变革尤其影响着继续教育现代化的进程。弗莱雷倡导以对话为形式的提问式教学,也就是现代教育推行的去中心化和反对“填鸭式”教学,减弱教师、课本或某种学术权威对学生的影响,强调教师与学生的平等关系,在教学中注重学生自我探索能力的培养。由于继续教育的受众多是积累了一定的知识、技能以及生活经验的群体,这一特性使得在继续教育诞生之时就具有不能忽视他们先前习得的基本要求。现代继续教育的创新性、创造性更加强调教师不能单纯地满足学生的当下之需,更要尊重学生已有的知识建构,与学生在对话交流中相互学习,共同提高转化学习能力与创新创造能力。
在被压迫者争取解放斗争的实践方面,弗莱雷强调实践是知识与创造的源泉,只有通过历史的、现实的行动,才能实现目标;[2]在教育工作者从事大众教育的实践方面,他一直非常重视找到符合人民“主题域”的教育内容,即教育内容要基于现实,要调查清楚所处时代的背景主题。他深知只有将对成人的教育与实际生活联系起来,促使他们在实践中的主体意识觉醒才是解放教育应有的内容。弗莱雷还提供了调查现实主题后的教育项目,以期为成人教育的项目设计切合实践提供思路。
弗莱雷教育思想的实践指向性和宣扬的教育立足于人民的“主题域”,反映在现代继续教育主要表现为对工作场所中核心竞争力的培育,社会伙伴之间的合作和对话的强化实质上是加强继续教育与社会生产的联系,强调继续教育的实践指向性,发挥继续教育的经济服务功能。人民群众是实践的创造主体,不脱离人民群体实践活动需要的继续教育才能有存在的空间。新时代继续教育表现出的生产性和社会性一方面能够解决技术和创新型人才欠缺的问题,另一方面又反作用于继续教育现代化的推进。脱离了社会实践的继续教育,不仅使广大的学习者难以融入现代社会的学习共同体,也无法满足社会供给侧改革发展的要求,更不能促进继续教育现代化水平的提高。
弗莱雷从号召解放运动的思想开始,强调具有批判意识的行动才是真正的实践。批判一词从词源上可理解为“基于标准的有辨别的能力”,批判意识即具有辨别事物意识。[3]认清被压迫的现实,为获得解放而奋斗的行动需要大众的批判意识,反对灌输式教育,要求对话交流的提问式教育培养批判意识;加速不符合发展规律的旧事物消亡,积极创造符合发展规律的新事物需要批判意识。弗莱雷认为:“批判思维不把思维本身与行动分开,而是不断地让自己沉浸在暂时性之中,而不担心该冒什么风险。”一个人只有认清世界是永恒变化的,用批判性思维“格物致知”,才能在思想上和行动上作出反映事物本质的判断和改造社会现实的行动。
当世界又一次被人类深度探寻,所谓的真理性知识被不断修正,人类要进行判断选择的信息数量之多空前绝后。在科学技术和数据信息催生下的社会,唯一不变的即是变化,应对海量的信息和变化的挑战,学习者的批判思维和判断能力对继续教育的质量和类型提出了更要的要求。继续教育面向的群体是参与现代社会生产的社会事务的中坚力量,批判意识在促进现代继续教育朝着更高质量、更丰富体系发展的同时也反向推动着学习者个性和创造性的发展,对于个人幸福感成就感的提升、社会经济增长和技术革新的作用无可替代。
现代社会在科技和资本的力量推动下形成不同的社会分工,导致大多数人被直接浸染在这一社会环境中,人们一直试图努力寻求适应这种环境的生存模式,弱化了人类对追求自由和改造世界的渴望,从而陷入新一轮的“文化沉默”。在这样的文化形态下,脱离了学校正规教育的人能否受到自由意识觉醒的启发就要依赖继续教育的获得。弗莱雷在工业化社会下身体力行成人教育,在其著作中充分肯定成人教育唤醒自由和解放意识的重大意义。继续教育帮助人们实现心灵上的自由,感受到生命的价值,建立在人与人之间能够进行充满爱、谦逊、信心的对话之上。继续教育现代化的实现就应充分保障每个人都享有受教育权利,为每个人提供终身学习的机会,使每个人能够在信息化社会下生活的更有尊严、更加幸福,在德、智、体,情、智、意方面得到充分全面的发展。基于此,现代化的继续教育要发挥在学校后非正规教育阶段的使命价值,在时域和空域着力缩小教育机会、条件、过程、结果的差异,营造自由民主的继续教育生态环境,拓展“人人能学、时时能学、处处能学”的途径,为“共同享有人生出彩的机会,共同享有梦想成真的机会,共同享有同时代一起成长进步的机会”的美好愿景成为现实保驾护航。
在倡导平等交流对话的教学方式中,教师的角色由领导者变为引导者,角色的变化并不意味着教师的作用弱化,而是教师对其专业本质与社会期待一次新的融合。参与继续教育的学习者往往具有一定的文化底蕴和较为丰富的社会阅历,因此继续教育的教师应具有更高的专业素养和胜任力。从弗莱德教育思想对继续教育的现代化趋势影响来看,继续教育的教师取向暂且可以定义为反思性、认同性、独特性,具体表现为注重理论与实践的融合,对知识的整体性与结构化掌握程度高,锻炼学生思维,具有鲜明的理智、自信心和批判性强的人格特点。[4]我国在继续教育专职兼职教师的培养管理上的研究和实践还很缺乏,继续教育实现现代化离不开专业教师队伍的建构。此外,继续教育学习群体的先前习得特性也决定了教师与学生、学生与学生之间能够互为转化学习的关键性人物,弗莱雷提出的交流对话式教育方式构想更加适用于继续教育,尤其是人对具有稳定性的“硬知识”需要逐渐下降,对建构和规律性知识的需要逐渐上升。换言之,继续教育的现代化实现需要革新理念与方法,教师只有通过交流对话式教学才能帮助学习者在继续教育中获取“软知识”,培养学习者迎接未来挑战的能力。
信息化社会形成了许多前所未有的复合性工作岗位,传统岗位走上转型的道路,这直接造成了原有工厂制下的人才培养模式不再适合现代社会发展,具有创新性和个性的人才培养成为现今的主流趋势。在“人才强国”的战略背景下,拥有多少技术型和创新型的人才是一个国家能否走向世界先列的关键。继续教育的现代化应当与国家的现代化进程亦步亦趋,在生产和生活的实践活动中寻找继续教育特有的“主题域”,着力于培养具有创新精神的技术型人才,突出现代继续教育对经济贡献的力量,主要依赖于继续教育的实践性培训能否在人才培养与社会生产之间产生催化作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于2019年发布的《北京共识》为现代社会人工智能赋能教育发展的方向和愿望提供了指导,明确指出未来应推动探索利用人工智能促进教育创新的有效战略和实践模式,[5]这为人工智能技术支持下的继续教育教学实施提供了巨大的进步空间。人工智能技术作为一项核心技术被广泛应用于不同的领域,能够赋能教育行业,替代、延展和增强学习者的感觉认知能力、分析判断和决策能力以及操作和行动能力。[6]在继续教育的开展基于大众的“主题域”基础上,人工智能技术将在继续教育精准预判市场需求、提供个性化学习决策、提高实践性培训的现实效果等方面更凸显现代化的特征。
弗莱雷教育思想中的批判意识使学习者在对待学习内容、培训项目、学习方式上的选择有了更高的要求,与市场要求相符、与学习者需要相符的继续教育成为主要选择。随着社会经济的飞速发展和高等教育进入大众化阶段,接受继续教育的人群中各行各业的中高层人才及高学历者比重增加,高端继续教育市场的前景达到了峰值,因此继续教育现代化势必需要提高现有继续教育项目的层次,增强继续教育产品的实用性,注重服务质量的延展性,即在层次上应匹配社会发展的高度,重视保障学习者接受继续教育的满意度。社会分工的细化与学习者需求的多样还要求继续教育的开展类型更加丰富,课程体系更加多元,在现有的一般培训项目如党政干部培训、行业特色课程、企业内训定制、管理公开课程、国际合作课程基础上,增加适合个体学习者参加的保健课程、心理健康课程、技能更新课程等,让更多的群体受惠于继续教育的发展。在纵向上提高继续教育项目层次,在横向上丰富继续教育课程类型,突出现代继续教育的多样性和分散性,使继续教育彰显现代精神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