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安徽炉桥方氏家族的代表作家及诗文创作

2020-03-22 09:34杨化坤
关键词:方氏方士

杨化坤

清代安徽炉桥方氏家族的代表作家及诗文创作

杨化坤

(安徽财经大学 文学院,安徽 蚌埠 233030)

炉桥方氏是定居于安徽省定远县炉桥镇的文学世家,发源于皖南休宁,经过由商入学的转变,成为清代定远重要的官宦大族,在文学创作方面有很大影响力。族人中的著名文学家有方士淦、方士鼐及其子侄辈方濬颐、方濬师等人,他们著述丰富,作品众多,在诗歌和文章方面有很高的成就。尤其是方濬颐、方濬师兄弟,二人仕宦显达,社交广泛,在诗文创作方面,不仅成就出众,而且有着独特的见解,成为“定文章”的重要代表。

炉桥方氏;方濬颐;方濬师;诗歌;文章

东汉以后,中国文化重心逐步下移,呈现出地方化、家族化的趋势。世家大族的崛起,对社会文化产生了重大影响,钱穆认为:“家族是中国文化一个最主要的柱石,我们几乎可以说,中国文化,全部都从家族观念上筑起。”[1]家族在人才培养、文化传承、伦理建构等方面,都发挥了积极的作用。清朝是家族文化的鼎盛时期,很多地方都有在当地颇具影响力的世家大族,炉桥方氏即是其中之一。炉桥是安徽省定远县下辖的一个乡镇,位于淮河南岸,相传汉末曹操领军进攻东吴,曾在此地建炉铸造兵器,因此得名。炉桥建制以来,一直是附近的商贸重镇和文化中心,《(光绪29年)重修炉桥方氏家谱》(以下简称《家谱》)称:炉桥镇“商贾辐辏……地方富庶”“科甲绵延,为邑之首镇”(1)卷二。当地的科举世家中,方氏家族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炉桥方氏从清朝初年,经过二百多年的发展,涌现出大批人才,在很多领域都卓有建树,其中文学创作即是重要的方面。

一、炉桥方氏及其由商入学的转变

炉桥方氏出自休宁鄣源方氏,据《家谱》卷一《曾祖父衍公传》记载,明末时期,天下大乱,定远方氏始祖方景蕃孤身一人,北上避乱,本欲投靠在霍邱经商的胞兄方景茂,途径定远县炉桥镇时,恰巧遇见卜居此地的从兄方景略,并听从他的劝告,在炉桥镇住下。数年之后,方景蕃返乡找到他的妻子汪氏,生下两个儿子方壮行及方仙裳,从此开枝散叶,成为当地的望族。

休宁鄣源方氏素有经商传统,《家谱》虽未记载方景蕃的经商行迹,但从其欲投靠在霍邱经商的从兄方景茂可见,方景蕃此去的目的,一方面固然因为“东南已乱,所居长汀有土寇滋扰”,另一方面即可能打算前去霍邱经商。炉桥素为水陆要冲,《家谱》称:“(炉桥)东去县城九十里,西至寿州,北达怀远,水陆均九十里,南去庐州郡城一百八十里,镇分四门,为怀、定、寿三邑交界,西北滨淮,贾舶通焉。”(1)卷一这种独特的地理特征,为炉桥镇发达的商业提供了便利条件,或许也正是方景蕃留下的原因。《家谱》称,方景蕃初居炉桥时,十分贫困,靠夫人出卖陪嫁首饰度日,晚年则“衣食饶裕,乡里称善人”(1)卷一,可见,他应当是以经商致富的。方景蕃的孙辈中,方文的两个儿子比较能干,尤其是方来贺,《家谱》记载他“跋涉水陆,操赢制余,不数年间,业隆隆起”。致富之后,方氏兄弟不忘积德行善,荒年时候,慷慨解囊救济灾民,捐款建桥以便行路,其他郡邑中试院、书院、义仓、庙宇每有修建,无不踊跃帮助。方氏兄弟的义举,获得了乡里的一致称赞,这也为他们在炉桥镇的立足和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同大多数徽商一样,炉桥方氏也经历了由商入学的转变。据《曾祖父衍公传》记载,方景蕃从休宁至炉桥后,身无他物,只随身携带了一部《朱子纲目》,说明方氏家族是有一定儒学家底的。方景蕃生有二子,长子方壮行早逝,次子方文始入籍定远,开始了方氏家族的本土化进程,也开启了由商入学的转变。方文,字仙裳,号兼山,在定远参加应试,最初定远诸生因他是休宁籍排斥他,不许他在当地参加应试,后经学使许汝霖评阅其考卷,得以第四名的成绩名列县庠。此后,方文更加刻苦钻研经史,声望日崇。但方文的科举之途并不顺利,一直没能获取功名。晚年见其二子皆持家有方,便不再过问家事,唯以读书为乐。又见其孙方炜资质聪颖,便将希望寄托于方炜身上,对他耳提面命,教授经史之学及制举之艺。方炜果然没有辜负祖父的希望,于乾隆三十七年(1772)名列进士二甲第十六名。

方炜(1734-1800),字燮和,号碧岑,入仕后又号余斋,是炉桥方氏考中进士的第一人。据《家谱》卷二《伯父馀斋公行状》记载,方炜于乾隆己卯(1759)举孝廉,授内阁中书。在京受业于窦光鼐(东皋),能尽得所学。乾隆壬辰(1772)会试通过后,窦光鼐劝其拜谒主考官侍郎谢墉,可方炜不愿趋炎附势,最后殿试时,为谢墉所不喜,将其置于十名开外,后以朝考第八入馆选,任翰林院编修13年。乾隆皇帝闻其名,欲以重用,因不入和珅之门而为其忌恨。至乙酉京察,授浙江粮道,又因事惹怒和珅,未赴任即调江西。后授河库道,终以不愿与世俗为伍辞官而去。返乡后,卜宅于曲阳门外后街,名曰半园,自号“半园主人”[2]22-23。方炜在学界和政界均有不菲的成就。作为一代儒臣,方炜“特恩给三代封典入直武英殿纂修国史,并与修《通典》《通考》《通志》诸书,充日讲官、起居注,皆极儒臣荣遇”(1)卷一。作为一位官员,方炜历任多职,清正廉洁,《(光绪)重修安徽通志·人物志》载,他曾“督放徐州赈恤,徐民爱戴”[3],受到当地百姓爱戴,颂声不衰。

方炜以科举入仕为其后代树立了榜样,在他之后,炉桥方氏可谓人才辈出。方浚师在《蕉轩随录》中载录其兄方濬颐所作《冶溪故里吟》53首,其中第5首曰:“清白家风六代传,渡江卜筑庆绵延。泮芹化出科名草,瑞兆隹城十里边。”称赞炉桥方氏科名之盛。方浚师注曰:“予家自五世祖兼山府君康熙壬申(1692)入定远籍,补博士弟子员,自壬申至同治己巳(1869),入泮者一百十人,中乡举者十六人,登进士者六人,五贡十余人,皆兼山府君本支。”[2]238根据《家谱》记载,从清顺治八年至光绪二十二年(1896)《家谱》修撰时,炉桥方氏共出了秀才158人、贡生64人、乡试中举20人、进士及第9人、点翰林3人。又据王振忠统计,有清一朝,炉桥方氏共出“进士8名,举人19名,召试举人1名,副贡3人,拔贡92人,岁贡7人,文庠157人,武庠1人,保荐1人”[4]。因统计的标准和时间截点不同,具体数字有所差异(2),但总体来看,不要说在定远,即便整个皖北地区,炉桥方氏都是十分突出的。有清代定远共有进士24人,沿淮地区20个县(属州、直隶州本州治地视同于县级区划),共产生175位进士,每个县平均进士数不足9人,而炉桥方氏一个家族即达到各县的平均数,可见其家族科名之盛。

方炜之后,炉桥方氏代表人物主要有:方玉璪(1778-1858),清嘉庆乙卯恩科进士,郎中;方锴(1803-1864),道光己丑翰林、编修;方铭贤(1802-1862),道光庚子恩科进士,广西上林县知县、中宪大夫;方汝绍(生卒不详),同治戊辰进士,鸿胪寺少卿;方芾林(1839-1888),光绪癸未进士,内阁中书;方燕年(1873-?)字祈叔,号鹤人,光绪十五年(1890)进士,山东候补道,二十六年(1901)为山东大学堂总办,曾参与创立山东大学,宣统三年(1911)任山东提学使。方氏后人中,尤其是生活于清代中晚期的方浚颐、方浚师、方浚益三兄弟,在政界、学界均有很大声望,极大增加了炉桥方氏的影响力。对此,清末炉桥方氏后人方汝绍主修《定远炉桥方氏家谱》时,在序中不无骄傲地说:“定远方氏为皖省望族,世居炉桥,族裔繁衍,科名鼎盛,与桐城方氏声望相伯仲。”(1)卷一桐城方氏是清朝极负盛名的官宦、文化世家,涌现出以方苞为代表的一大批政界、学界名人。方汝绍认为炉桥方氏与桐城方氏的名声不相上下,言语之中,充满了自豪和自信。

二、炉桥方氏的代表作家

根据《家谱》记载来看,炉桥方氏虽靠经商致富,但在很早就走上了以文入仕之路。方氏族人中,很多都是能文之士,第二代先祖方文即在诗文方面有一定的造诣。《家谱》记载,方文有从兄方玉屏,为定远县廪贡生,能诗、工楷法,江淮名士多与交往,方文亦参与其中,他们往来赠答唱和,一时闻名乡里。方濬师在《诰赠资政大夫先府君行状》中描述说:“五世祖景蕃……生子二,次兼山公,讳文,始入定远籍,补博士弟子员,曾受业桐城家望溪侍郎,得文章正派,并世如查先生士标、李先生东櫰,咸为文字道义交,声名籍甚。”[5]106-107“望溪”即著名文学家方苞,是桐城文派早期的代表人物。方文亲炙这样一位文章大家,从而奠定了其家族的文学传统,为后世子孙树立了榜样。

方炜是炉桥方氏第一个进士,其成就主要在于学术和政治,关于他的文学创作,《家谱》只记载他去世前吟诗一首,并无其他记录。林昌彝《海天琴思续录》记载,方炜告老还乡后,“优游林下,以著述自娱,诗文均有专集,惜乱后版刻燬失”[6]283。《家谱》卷二《豫圃方公墓志铭》载,方玉逵(1763-1832),字用仪,晚号豫圃,年十九,补邑庠生。乾隆四十九年(1784),皇帝六巡江浙,方玉逵献赋,获得召试机会,由此文名藉甚。当时方氏族人在京者,多劝其入京,但方玉逵以母亲年老而绝意进取。方玉逵少淡宦情,手不释卷,尤精易学,曾辑各家之说成十卷。好读史书,贯串千古。诗歌方面,中年学李、杜,晚年学东坡,吟咏颇多,惜未曾留稿。

与方玉逵一样,其子方士淦也以进献诗文获得文名,同时也是较早凭借文学步入仕途的方氏族人。方士淦(1787-1849),字宣仲,号濂舫,号啖蔗居士、增生。《家谱》卷二《伯父莲舫公传》记载,嘉庆十三年(1808)三月(3),嘉庆帝巡行天津,直隶总督闻承惠带领士子迎于河岸进献诗册,后在行宫进行应试,嘉庆帝阅毕方士淦的试卷后,拔置一等五名,赐以举人。士淦官至内阁中书,后五年,“补中书阙协办侍读,充本衙门撰文、方略馆分校,复派校阅高宗实录”,书成后,选授江西德安知府。道光元年(1821),任湖州知府,赈灾修石塘,颇有治声。终因事遭受牵连,被流放伊犁,不久假释回乡(4)。

方士淦少时师从歙县鲍桂星,鲍氏为桐城派名家刘海峰(大魁)的再传弟子,故方士淦诗文皆宗法刘氏,谙熟五经,晚年背诵,一字不误。所作诗歌数量丰富,后来悔其少作,删除十之一二,命杨组荣、方濬孚、方濬师等人分录副本,其余全部毁之。方濬师私自录下若干首,后毁于兵火。诗歌之外,方士淦还长于书法,尤工等身大字,与其从弟方士鼐并称“江淮南北有二难”。著有《啖蔗轩诗存》《生还诗草》《东归日记》《蔗余偶笔》《啖蔗轩自订年谱》,编有《金井志》(姜虬禄辑,方士淦重辑)《梁闻山戴文节书画杂录》《梁闻山先生评书帖》《鲍觉生先生未刻诗》等著作,后人编有《啖蔗轩全集》。

方士淦的弟弟方士鼐(1803-1857),字调臣,自幼天资聪颖,曾从江咏学,工于文,弱冠补县学生,不久文誉飚起,再拔贡生,选太湖教谕,专心劝诱,后丁忧返家,复补东流教谕,购买书籍置之学校,与学生析疑解难,考论文艺,当地文风赖之以振。不久,因病去官。太平天国运动时,士鼐负责寿州团务,招集流亡百姓令他们返乡复业,选任骁勇者进入队伍,从而保卫了寿州的安宁。方士鼐生前收藏了大量的金石名画和珍贵的书籍,皆能辨识真伪,书法尤其工绝,向其求书者不计其数。方濬颐《冶溪故里吟》:“柳骨颜筋腕底分,研池镇日长烟云。愧予无笔传家学,孤负芸窗指授勤。”方浚师注:“先世父与先公并工八法,临池染翰,淮南北有‘二难’之目。”[2]238《晚晴簃诗汇·诗话》称其“书法松雪,小楷尤工绝,寸缣尺楮,人皆宝之。包慎伯见其书,咋舌曰:‘吾望而生畏也!’”[7]1099与当时大多数文人一样,年轻时的方士鼐雄心壮志,希望通过科举大展宏图,但终其一生,未能仕宦显达,他“久困场屋,以广文终”,将一腔忧闷诉诸诗歌,在《浦口》一诗中写道:“旅梦惊黄叶,虚名误白头”又在《示儿子濬师》中说:“廿载困名途,岁月皆虚掷”,表达了失意之后的困顿心情。生平著作有《四持轩诗钞》二卷。

经过数代的努力,炉桥方氏的文学传统已经十分可观,林昌彝说:“定远方鸿甫先生玉逵,诸孙中如子箴方伯濬颐、子祥学博濬履、子健大令濬泰、子应明经濬孚、子严观察濬师、子敦郡丞濬复、子久茂才濬恒,并工吟咏,一门之内,互相师友,而子听大令濬益年少不羁,才尤可爱。”[6]255其中,尤以方濬颐与方濬师最为著名。

方濬颐(1815-1889),字子箴,号梦园,方士淦之子,道光二十四年(1844)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历官浙、赣、豫等道御史。同治七年(1868),由广东南韶连道授两淮盐运使,未几,由两广总督瑞麟调赴广东,清算完毕后,仍回原职。曾国藩督两江时,学士袁保恒主张增加盐价,方浚颐坚决反对。《两淮盐法志·职官门》记载,方濬颐“喜为诗、善骈文,虽未登绝诣,而以风雅自任,所作甚夥”[3],在扬州时,修葺平山堂、小金山诸名胜。光绪二年(1876),至四川按察使,因案除名,仍回扬州。当时,学坛宿耆冯誉骥寓居扬州,方濬颐与其交往甚密,二人谈诗论画,十分融洽。方濬颐在扬州还创办了淮南书局,广召各地贤士,校刊群书,并开办了梅花书院和安定书院,亲自授课,培养了大批文士。

受到父辈的影响,方濬颐为官之余,亦喜收罗各种书画、名人手迹、珍本书籍。方濬颐的受业弟子朱铭盤叙曰:“卌年搜罗既勤,辑猎遂博,上自六代,迄乎近人,鉴赏之富,甲于江左。”[4]他十分勤奋,平日手不释卷,勤于著述,诗歌类作品有:《二知轩诗钞》十四卷,《续钞》十六卷,《忍斋诗略》一卷,《宝米斋游草》不分卷,《梦园诗草》不分卷,《古香凹诗稿》不分卷,《古香凹试帖》不分卷,《忍斋和陶诗》二卷,《延秋社诗》附《游仙诗钞》不分卷(方濬颐编),《题襟馆消夏倡和集》不分卷(方濬颐编),《试帖诗》一卷,《二知轩文钞》三十二卷,《柳堂师友诗录初编》一卷(方濬颐等撰),《东瀛唱答诗》一卷《附录》一卷,《岭南唱和诗》不分卷,《古香凹诗余》二卷。文章类作品有:《二知轩文存》三十四卷,《忍斋文赘》不分卷,《二知轩文稿》不分卷,《二知轩文略》不分卷,《二知轩骈体文钞》不分卷,《忍斋赋略》一卷,《梦园赋概》一卷,《古香凹时文》八卷,《批判尺牍》一卷附《养志园主人墓志》一卷。

方濬师(1830-1889),字子严,号梦簪,别号蕉轩,方士鼐之子。咸丰五年(1855)举人,历任内阁中书、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章京、侍讲学士、广东雷琼兵备道遗缺、两广运司。任职广东时,以培育人才、端正风化、肃清狱案为首要任务。方濬师为官清正、断案谨慎,凡事必多方查证方下结论。平生喜爱读书,藏四部书六十万卷,无不过目。为官三十年,手不释卷,著有《蕉轩随录》十二卷、《蕉轩续录》二卷。平生服膺袁枚,编有《随园先生年谱》一卷,《傅鹑觚集》五卷《补遗》一卷附《校勘纪》一卷(傅玄撰,方濬师集校),诗文作品有《退一步斋诗集》十六卷,《退一步斋文集》四卷,《琴簧应和集》一卷,《粤闱唱和集》一卷《续刊》一卷附《秋闱试题拟作》一卷。

方濬颐、方濬师之后,炉桥方氏的代表作家主要为方燕昭。方燕昭(1854-?)字伯融,号蕊初,方濬颐孙。同治十二年(1873)拔贡,授内阁中书,转江苏候补道。方燕昭少年时即展现了过人才华,据徐世昌《晚晴簃诗汇》引何子贞语,方燕昭8岁能诗,11年后再见时,诗作已积累了很多,何子贞“秉烛彻夜竟读之,喜其年稚而才甚老,为删存若干首,欲付诸梓”,方燕昭则谦虚不许,何子贞乃谓其曰“以子之才质,充以学力,他日所造,正未可量”[7]1200,表达了对这位文学后辈的认同和期待。方燕昭著述颇丰,文学作品有:《十万琳琅阁律赋存》一卷、《十万琳琅阁诗存》四卷、《十万琳琅阁诗续存》三卷,《十万琳琅阁词存》三卷,作有诗话作品《训蒙诗学浅话》一卷,另编有《六朝萃珍集》三卷、《五代萃珍集》三卷。

三、炉桥方氏的诗文创作及评价

清代中晚期,安徽淮河流域的文学与文化经过长期积淀,终于得到了显著发展,受到人们的关注和赞誉。当时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怀诗、寿字、定文章。”分别指怀远的诗歌、寿县的书法、定远的文章,三者在皖北地区享有盛誉。就全国来看,淮河流域的文化并不出众,但在当时的皖北地区,怀远、寿县、定远则是其中的佼佼者。定远以文章出名,代表人物便是炉桥方氏家族。炉桥第二代先祖方文受业于桐城文派代表人物方苞,方士淦师事桐城派文派名家鲍桂星,宗法刘大魁,而桐城文派作为当时最为著名的散文流派,影响十分巨大,炉桥方氏得以师从桐城名家,加之官宦世家的特殊地位,必然会受到人们的关注。或许是与怀远等地的诗歌创作相比,定远在文章创作方面更胜一筹,故而影响更大一些。但通过分析炉桥方氏的文学创作来看,他们往往是诗文兼善,尤其是方士淦、方士鼐及下一代方濬颐、方濬师的文学创作,极大提高了炉桥方氏家族文学的影响。

方士淦是炉桥方氏第一个以文学入仕之人,徐世昌《晚晴簃诗汇》称方士淦“早负文誉”,莫友芝为《啖蔗轩诗存》作序,称其被赐举人之后“文名藉甚”,都表明了他的文名之大。莫友芝称:“先生生平博涉群书,著作甚富,尤喜为诗,顾不多存稿。守湖以前之作,类皆散佚,晚年存者亦殊无几。”[8]391-392今存《啖蔗轩诗存》三卷,包括上卷《生还小草》、中卷《古錧于斋吟稿》、下卷《抚松书屋唱和集》,创作时间分别为1826-1828、1830-1843、1844-1847年,共350首诗作,显然只是其生平诗歌中极少的一部分。《晚晴簃诗汇》选录《戊子三月望日自伊犁首途》等作品8首,体裁有五言律诗、七言律诗、古诗、歌行,诗风清丽、自然,体现了较好的文学修养。方士淦还有另一部《蔗馀偶笔》,属于笔记体散文作品,文笔生动,自由灵活,方士鼐曰:“国初诸公序宋牧仲先生《筠廊偶笔》,遒峭整洁,不名一体,余谓是书清腴典质,善学前贤,亦足为记部中卓卓名作。”[9]给予了较高评价。

方士鼐的文学成就主要在于诗歌,《家谱》记载,方士鼐“馀力肆为诗,即事抒情,俱得风雅之正”(1)卷二。徐世昌《晚晴簃诗汇》引《诗话》称其“诗喜三李,晚学香山、放翁,亦究心于苏”[7]1099。并录其《江干即事》等6首诗作。林昌彝应方濬师之请,为《四持轩诗钞》作序,评价说:“今读调臣先生诗,和平中正,随物赋形,中含讽劝则似白太傅,而蕴抱宏深,忧乐与共则又似元次山,实则异曲同工,成其为先生之诗,而己何必似?集中如落叶诗,诗外有诗,求之古人亦不可多得,果谁似耶?”又说:“其学则疏证典宪,旁腴德义,其文则激扬雅训,彰宣事实,读其《春夜怀莲舫兄》,则孔怀兄弟之遗意也。读其效古乐府升讲堂三诗,则泮水育贤之遗意也。夫诗者,所以宣扬风雅,感发志意,故有学人之诗,有才人之诗,有诗人之诗,有志士之诗。先生诗蕴抱宏深,有三百篇诗人之志节,乃成为先生之诗也。”[10]35“虽白战澹描,独抒心得,性真流露,老妪都解,以其能为感物起兴之诗也,以其能为温柔敦厚之诗也。谓之元次山也可,谓之白太傅也可,谓之三百篇也可。”[10]36林氏认为,方士鼐的诗歌,情辞兼备,平易浅切,与白居易相仿,但蕴藉丰富,又与元结相似,颇有《诗经》遗风。另外,他在《海天琴思续录》中评价说:“诗律精细,无一句不炼,无一韵不响,余尝序之矣。集中古体诗若《菊江学署后山古树歌》、若《宿白石阁》、若《登菊江亭》、若《井湓》、若《题王谦斋拳石山房斋诗》,清幽处如樯燕受风,巢鹤唳月;雄厚处如天枢坤轴,云在水流。至其流丽宕逸,则如老树著花、清泉激石,飘飘乎怡我心志也;缠绵悱恻,则如孤箫穿云,哀笳入夜,廖廖乎动人肝魄也。”[6]220对方士鼐诗歌的成就给予了高度评价。

方濬颐是炉桥方氏家族中文学成就最高的一位,他作诗极多,功力深厚,《二知轩诗钞》是方濬颐从三千多首诗作中,精选出一千八百余首刊刻而成,受到了时人的高度赞誉。林昌彝评价曰:“时而艳丽,时而悲壮,时而清华,时而雄伟,时而冲澹,时而激越吐欱,沆瀣濬沦,灵源嶤嶤焉。其凌厉也,飘飘焉,其超举也,洋洋焉,其畅遂也,泱乎漭乎,而莫涉其津涯也。风格具在,本于性情,听政之余,偶事吟咏,其辞文而其旨未尝不深也,其意豪而其心未尝不广也,其情往复而其性未尝不厚也。而和平之音,忠爱之悃,溢于楮墨,非得三百篇温柔敦厚之旨者能之乎?有本者如是也。”[11]林氏认为,方濬颐诗包含多种风格,但究其宗旨,乃《诗经》“温柔敦厚”之旨。并对其律诗评价甚高,说:“方莲舫先生五律诗,直逼杜陵。”[6]295《晚晴簃诗汇·诗话》曰:“子箴官京朝,由翰林历台谏,人不甚知其能诗,及官两广盐运使,王定甫通政道出广州,子箴以诗集索序,定甫称其诗多且奇,为不可测。平生喜读杜、韩、苏三家诗,常有句云:‘游踪已遍九行省,门径愿窥三古人。’陈兰甫题其继集谓‘力量愈充足,工夫愈纯熟,工巧愈工巧,真朴愈真朴’,盖非虚语。”[7]1055引述王定甫和陈兰甫的话,充分肯定了方濬颐的诗歌成就。方濬颐在广东任职期间,曾作《岭南乐府》三十章,描述当地的风俗民情,林昌彝说:“余游岭南三载,察其风土民情,欲制《岭南乐府》未就,及读定远方子箴都转同年濬颐《岭南乐府》三十章,有关世道人心,煌煌巨制,可以远树白乐天《新乐府》之帜,近夺朱莲甫《新铙歌》之席矣。”[6]166认为方濬颐的《岭南乐府》继承了白居易新乐府的写实精神,堪称“巨制”。

诗歌之外,方濬颐在文章方面也有很高的成就。他作文极为勤奋,据许叔平《二知轩文存·目录书后》记载:方濬颐“每旦于延见僚属料检簿书之暇,即拈题命笔,长篇如则一首,短篇三首五首不等,孜孜自课,晴晦罔辍”[12]2。《文论》中,方濬颐集中表达了自己的文章理念,他反对门户之见,首先列举桐城、吴中、常州三派,认为:“桐城之文,固皆取法于周秦两汉唐宋而严其体例、取其门径,竞竞焉恪守古人法度绳尺者。桐城之文非不可学,学桐城者,入于窠臼而罕能振拔也。”主张作文应该重视积累,扩充视野,“要唯平日多读周秦两汉唐宋之文,以扩其灵机,长其才力”,这样才能“斯蓄之既久,发之必豪”。在他看来,“即周秦两汉唐宋之文,亦不必专学一家专攻一格也,何况桐城,何况常州哉”,他将文章与江河作比,认为:“江河之派有九,而归海则一,当其分支旁出,洪波巨浸,汪洋演迤,不名一状。江河之外,更有江河不能执一江一河以历百川也,胡独于文而拘拘言派哉?言派则文限于派之内,宗于家而必不成家;不言派则文出于派之外,不宗一家,而反可成家也。”[12]23这种文章观念,十分通达,在当时桐城文派盛极一时的时候,敢于指出过分注重文派的弊病,对当时文学的发展有着积极的影响。

方濬师于诗服膺袁枚,曾为袁枚诗集作注,并作《袁枚年谱》,其诗歌创作也受到袁枚的很大影响。林昌彝《海天琴思续录》称其“各体诗均具性情,兼讲风格,而五言古缘情体物,纡徐详尽,睠怀明发”[6]327。满族官员、学者马佳松椿在《退一步斋诗集·序》中,将诗歌分为学人之诗、才人之诗、畸人之诗,说:“三者所诣各殊,所成就亦不同,而要其不诡于正则一。今观子严廉访《退一步斋诗集》,其庶几学人之诗乎!子严根柢深厚,学有本原,自其少时,便操笔为歌诗……其诗格律深细,下笔矜慎,凡一篇一句无不锻炼以出之,畦畛以范之,沖夷博大以养之,盖又有才人、畸人之诗之长,而复陶冶镕洽,以成其为学人之诗者也。”[13]马佳氏认为,方濬师的诗歌根柢深厚,格律谨严,乃学人之诗,同时又融合了“才人、畸人之诗”的长处。与其兄方濬颐一样,方濬师也是诗文兼善,并在长期的创作实践中,有着对文章作法的清醒认识。马佳松椿《退一步斋文集·序》云:“说经不歧汉、宋为二。论学亦不以时代为囿,故其文自导一源,而众体赅备。”又说:“不喜规仿摹拟,以为堕斯道于优孟。尝言曰:‘东坡谓学韩愈而不至为皇甫湜,学湜而不至为孙樵,文章之道,愈袭而愈失其真,顾可拘拘焉求形貌之肖哉?’”[14]4体现了方濬师作文不袭前人窠臼的特点。

方濬颐、方濬师均以学入仕,相比他们的父辈,更有影响力,但在文学创作方面,他们显然受到父辈们的影响,如莫友芝《啖蔗轩诗存序》云:“友芝始读《二知轩诗》,实服深入古人堂奥,兹校《啖轩遗集》,乃知渊源有自。”[8]392明确说明方濬颐的诗歌受到其父方士淦的影响。再如马佳松椿对方濬师的评价与林昌彝对方士鼐的评价,也颇为相似,这体现了家族传承对炉桥方氏文学创作的影响。这种影响,使得炉桥方氏族人在文学创作中,呈现出一些自己的风格特点。诗歌方面,他们继承《诗经》温柔敦厚的宗旨,诗风和平中正,情辞兼俱,以自然平易为主,又兼有多种风格。文章方面,他们一方面以桐城派为学习对象,但又反对门户之见,主张作文应推陈出新,不袭前人。这些文学特点,不独体现在具体的创作中,同时还有明确的理论支撑,从而有力保证了炉桥方氏文学创作的发展。

注释:

(1)方汝绍,等,《重修炉桥方氏家谱》,光绪29年。

(2)如根据刘佰合、高刘《清代安徽进士群体区域分布之考察》(《合肥学院学报》2013年第3期,第51—56页)的统计,清代凤阳府7县的进士数由高到低分别为定远24人、寿州16人、怀远县13人、凤阳县8人、凤台县4人、灵璧县2人、宿州1人。

(3)《晚晴簃诗汇》亦记为是年,又《蕉轩随录·冶溪故里吟》方濬颐诗句“想见津门献赋时”,方濬师注:“嘉庆戊辰,仁宗巡幸淀津,世父莲舫府君献赋行在,拔置一等,赏给举人。”唯《(光绪)重修安徽通志》卷二二八误记为“嘉庆丁卯(1807)淀津召试举人”。

(4)这在《清续文献通考》卷八五“选举考二”也有详细记载。

[1]钱穆.中国文化史导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51

[2]方濬师,蕉轩随录[M].北京:中华书局,1995.

[3]沈葆桢,等.(光绪)重修安徽通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538.

[4]王振忠.“无徽不成镇”图说——休宁方氏与定远炉桥镇[J].寻根,2002(2).

[5]方濬师.退一步斋文集[M].台北:文海出版社,1966.

[6]林昌彝.海天琴思续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7]徐世昌.晚晴簃诗话[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8]方士淦.啖蔗轩诗存[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

[9]方士淦.蔗余偶笔[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3.

[10]方士鼐.四持轩诗钞[M]//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13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11]方濬颐.二知轩诗钞[M]//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60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277.

[12]方濬颐.二知轩文存[M]//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61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13]方濬师.退一步斋诗集[M]//清代诗文集汇编:第712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1-2.

[14]方濬师.退一步斋文集[M].台北:文海出版社,1966.

Representative Writers and Poetry Creations of the Anhui Luqiao Fang in the Qing Dynasty

YANG Hua-kun

(School of Chinese Liberal Arts, Anhui University of Finance&Economics , Bengbu 233030, Anhui)

Luqiao Fang(炉桥方氏)is a literary family settled in Luqiao Town, Dingyuan County, Anhui Province. It originated in Xiuning, southern Anhui. After the transformation from business to knowledge, it became an important official clan in Dingyuan in the Qing Dynasty, has a great influence on literary creation. The famous writers are Fang Shigan(方士淦), Fang Shinai(方士鼐) and their sons and nephews Fang Junyi(方濬颐), Fang Junshi(方濬师), etc. They have rich writings and numerous works, and have made great achievements in poetry and articles. In particular, Fang Junyi and Brother Fang Junshi, both well-informed and widely socialized, not only have outstanding achievements in poetry creation, but also have unique insights and become an important representative of "Ding articles"(定文章).

Luqiao Fang; Fang Junyi; Fang Junshi;poetry; article

2020-04-12

安徽省高校人文社科重点项目“清代安徽淮河流域文化世家研究”(SK2019A0481)。

杨化坤(1985- ),男,安徽怀远人,安徽财经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体学、淮河文化。

K249

A

1004-4310(2020)04-0020-07

10.14096/j.cnki.cn34-1333/c.2020.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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