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简《老子》德译中隐喻的认知和翻译策略研究

2020-02-25 13:01王晓卿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10期
关键词:源域德语译本

王晓卿

(安徽农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6)

一、引言

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道家智慧是华夏民族最伟大的文化根基,也是东西方文明交融互鉴的永恒话题。1993年湖北荆门郭店出土的战国楚墓竹简本《老子》甲、乙、丙是迄今考古发现中成书年代最早的传抄本,共85简,与今本(主要指王弼本及帛书本)从篇幅、章序等方面存在重大差异,仅2046字,约为今本的五分之二,内容只及于今本31章,文字表述也颇有出入。同时出土的还有佚名的道家著作《太一生水》,共14简,阐释了宇宙生成的根本规律,与简本丙书形制一致、关系密切,完整解释了老子之“道”源于何处,因此很多学者将其视为简本《老子》的一部分。

德国在20世纪先后经历两次“老子热”,《道德经》翻译和研究空前繁荣。从1870年施特劳斯(Victor von Strauss)推出首个德译本至今,已有近120个德译本正式出版问世,研究《道德经》的德语专著达到700余部。但是在简本问世后,德国学术界关注的焦点依然集中于王弼和河上公通行注本,对简本鲜有涉及,译著寥寥无几。与国内英语界对老子研究百花齐放的状态不同,国内德语界受多方因素制约,研究多集中于德国对道家精神在各领域的接受状况[1],基于译本层面的探索多围绕卫礼贤译本(1)参见华少痒《卫礼贤德译本〈道德经〉诗性美感的再现》,《广西社会科学》2012年第2期;曹俊雯《从哲学诠释学视角评析〈道德经〉英德译本》,《德语人文研究》2015年第2期;徐若楠、王建斌《以经释经,以典释典——卫礼贤〈道德经〉翻译研究》,《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报》2016年第2期。,尚无针对楚简《老子》德译本的研究成果。基于认知和隐喻的紧密联系,道家典籍在德国翻译界的重要地位,本文选取中国学者侯才和德国著名汉学家顾彬(Wolfgang Kubin)的楚简《老子》德译本,对其中的认知隐喻翻译策略进行探讨和研究,剖析源文本和译本中构建的隐喻和意象,以认知语言学为基础探讨源文本和译本中隐喻表达的认知差异与翻译策略。

二、隐喻和认知

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乃西方隐喻研究第一人;在东方,隐喻研究则可追溯到先秦时代,但传统研究局限于诗学和修辞学领域。20世纪以来,随着语言学、语言哲学、心理学、认知科学的快速发展,各学科交叉研究现象日趋普遍,其中基于认知视角的隐喻研究获得各方普遍关注。

20世纪30年代到80年代是隐喻研究发展的重要时期,隐喻的“互动论”(Richards 1936, Black 1962)明确指出隐喻与思维的密切关系,莱考夫(Lakoff)与约翰逊(Johnson)提出概念隐喻的概念(1980),隐喻正式成为认知语言学的研究对象。约翰逊(1987)提及了“意象图式”和“隐喻结构”两种认知结构,它们构成了认知的重要部分。福塞维尔(Forceville 1996)首次提出“图像隐喻”,之后逐步形成多模态隐喻理论,弥补了认知隐喻研究的不足。福纳吉(Fónagy 1999)提出语音隐喻,通过语音和所表达意义之间的相似性关系来阐释隐喻。其后莱考夫(1999)提出神经隐喻理论,指出人脑中也存在隐喻。此外,当代学者提出的词汇隐喻、语法隐喻、篇章隐喻等无一不是在认知背景下研究隐喻。

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受西方理论影响,国内学者对认知隐喻现象日益关注,研究成果颇丰。西方著作和理论体系得以译介到国内,并从跨文化视角进行对比阐释(2)参见林书武《隐喻:其认知力与语言结构评价》,《外语教学与研究》1994年第4期;束定芳《隐喻学研究》,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蓝纯《认知语言学与隐喻研究》,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5年版。,德汉隐喻翻译领域也涌现一批学者,深入剖析了政治、文学、科技、法律等领域的汉德隐喻问题(3)参见朱小安《试论隐喻概念》,《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1994年第3期;朱小安《论隐喻的跨社会文化背景问题》,《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1995年第2期;朱小安《政治隐喻探讨——以德语和汉语隐喻为例》,《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7年第2期;冯晓虎《隐喻:思维的基础篇章的框架》,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和贞《从中外隐喻研究对比看德汉成语的隐喻结构》,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硕士论文(2002);郞曼《 论科技语言中隐喻的认知功能——以科技德语中的隐喻为例》,《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5年第2期;刘越莲《德汉语言对比研究》,陕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陈琦《德语空间范畴形容词及其隐喻机制》,《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2年第4期;.张博《认知语法框架下的德语语法隐喻——以人际语法隐喻为例》,《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5年第2期。。对于《道德经》中的隐喻翻译研究,国内学术界近十年来不乏多篇高品质论文阐释英译本的隐喻机制、核心概念的隐喻翻译、隐喻的认知和文化意象以及译本对比等领域问题(4)参见陆全《隐喻的文化意象翻译——以〈老子道德经〉(八章)辜正坤译本为例》,《社科纵横》2011年第2期;左步雷《从〈道德经〉英译的象喻与隐喻看东西方思维差异》,《语言教育》2013年第8期;李文中《〈道德经〉的核心概念及隐喻的英语表述分析》,《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5年第9期。。但是学术界对老子德译领域隐喻问题的关注刚刚起步,仅有朱宇博(5)参见朱宇博《认知语言学视角下〈道德经〉核心概念“道”在德译本中的意义构建模式初探》,《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7年第7期。参考通行注本之译本,进行了老子核心概念的隐喻研究。

隐喻的本质是通过一种事物来理解和体验另一种事物。莱氏使用概念域、源域、目标域、映射等概念来阐述概念隐喻理论,用源域中的词汇描述另一个抽象的概念域,即目标域[2],并把概念隐喻分为三类:本体隐喻、结构隐喻和方位隐喻。由于在实际的语言表达中,多数情况下三种概念隐喻都有交叉重合现象[3],因此,本文弱化概念隐喻的具体分类,以认知隐喻翻译策略的共性和个性为导向,对比研究两位译者在简本《老子》德译过程中对源语文化意象和文化内涵的传真度。

三、两位译者翻译策略的共性选择

侯才是中央党校哲学系教授,精通中德哲学理论,乃国内外德语界尝试简本《老子》德译第一人。2008年《竹简〈老子〉文本校注》[4]1在德国出版后,引发汉学界轰动,译著附有长篇导论、白话译文和一百余条注释。翻译采用了中德文对照、德国诗歌的形式,用词考究,朗朗上口,语言极其工整凝练,德国汉学家称该译本完全可以和卫礼贤译本相媲美。作为一名东方译者,侯才更加顾及目的语读者感受,更多使用归化法架起一座东西方文化沟通的桥梁。

顾彬乃当代德国最著名汉学家之一,以中国古典文学、中国现当代文学和中国思想史为主要研究和翻译领域,译著丰硕,同时也是一位诗人。于2011年出版的中文、汉语拼音和德文对照的译本内容平实,通俗易通,其直言有卫礼贤、德博等经典译本珠玉在前,故译文没有严格的工整对仗,多用异化法、直译和对等策略,更加尊重源文文字特点,辅以长篇评论和注解,而且列出了卫礼贤译本相近章节的译文,令人明确了解王弼通行本和简本的差异。

两位不同文化背景的译者在隐喻翻译策略选取上体现出共性和个性,按照孙继红(2011)对认知隐喻翻译策略的分类,本文从对等策略、转化策略和异化策略等方面对简本《老子》中的隐喻翻译进行对比分析。

(一)对等策略

对等策略是指源语中源域向目标域映射形成的隐喻在目的语中可以完全对等翻译的策略。由于人类在认识世界的过程中所获得的经验具有很大的相似性,由此产生的认知理解也同样类似。所以不同民族语言中必然会出现许多源域向目标域映射方式相同的隐喻[5]。为保持相同风格,便可采取对等策略,使用相同的概念域进行映射。如:

简本甲原文:“寂寥,独立不改,可以为天下母。”

顾译:Er ist still, für sich und unveränderbar,/er kann der WeltMuttersein.

侯译:Es ist feierlich, unabhängig und unverän-dert,/ Und darf gelten als dieMutterder Welt.

在简本《老子》中,“道”的内涵有两处通过“母亲”的形象来表明,将一个母亲创造生命的能力映射到万物起源的“道”中。此处意为(道)威严肃穆,独立不倚而永不衰竭,可以视为天下万物的始源。由于东西方人民对于这一隐喻有着共同的认知,因此两位译者采取了对等策略,译为Mutter(母亲)。

又如,简本甲原文:“天地之间,其犹橐籥欤?”

顾译:Zwischen Himmel und Erde /geht es zu wie bei einem Blasebalg.

侯译:Was zwischen Himmel und Erde ist,/ Gleicht es nicht einem Blasebalg?

橐籥是一种用皮囊制作出来的吹风器具,古时候冶炼铁器的时候,会用这种皮囊式的吹风器,吹风增加火势,方便制作各种铁器,类似今日之风箱。老子将天地间比作一个容器,犹如风箱,以此喻“道”。在天地间,从虚空中生起、循环,无穷无尽,永不衰竭。由于风箱中外皆有,此隐喻具备共同的认知基础,所以对于橐籥两位译者均采取了对等策略,译为Blasebalg(风箱)。

(二)转化策略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农耕大国,田间地头的耕作形成了人们对于世界最初的认知,而日耳曼人是从幽深的原始森林中走出的种族,狩猎、采摘、弱肉强食是德国祖先的生存法则。东西方文明的鲜明差异、中德文化迥异的根源性,形成了两国人民不同的思维和认知模式以及语言表达方式。因此在翻译中,如不能使用对等策略,为了展示隐喻的异质性,可用转化策略,改变或直接删除源域中的隐喻形象。

1.改变源域中的隐喻形象

中德两国由于地理环境、传统习俗、宗教信仰、神话传说、价值观念、生活习惯等方面存在巨大差异,在运用隐喻时可能用不同源域形象来映射同一目标域,因此在翻译中,译者往往改变源域中的隐喻形象[5],例如对简本乙“大象无形”的翻译:

顾译:DasgroβeBildist ohne Gestalt.

侯译:DieGestaltdesHimmelshat keine Form.

老子在提及道的至高境界时,引用了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象无形,大器晚成,大音希声等说法。大象无形隐喻大道幽隐未现,不可以形体求见[6]232。老子此处使用“大象”喻“道”,隐喻极具中国特色,德语受众很难理解,因此在翻译过程中,两位译者均采用了转化策略,对源域中隐喻形象进行了改变。顾彬将“大象”译为“das groβe Bild”,意为大画,从注释中得知该译法乃顾彬从西方读者所能感受的美学实用角度进行考量的结果。对比中西方绘画,油画强调的是将画框画满、涂满各种颜色;而国画不过寥寥数个线条,没有艳丽的色彩,却有更为悠远的意境、令人产生更加丰富的联想[7]88。所以此处顾彬并未直译源文中的喻体,将其转化为“大画”,意为宏伟的画作没有形状和边界。虽然此种译法需要对中国文化有共同的认知才能理解,但因有注释释义,因此译文能够更好地传播中华传统认知和文化。侯才译文意为天无边无际、没有形状。将喻体“大象”转化为“天”,以天喻道,不需要任何理解中国文化的特定认知基础,顾及目的语读者感受,亦是可取。

2.删除源域中的隐喻形象

在中国翻译界,严复的“信、达、雅”一直以来都是判断译文品质的重要标准,“信”即忠实传递原文信息内容。隐喻形式固然重要,但如果无法通过对等或改变源域中隐喻形象等策略忠实传达原文,或译文中相应隐喻令受众难以理解,艰涩隐晦,则可省略源域中的隐喻形象,突出“信”的翻译要求。如“上士闻道,勤而行于其中。中士闻道,若闻若无。下士闻道,大笑之”(简本乙),顾彬将上士、中士、下士译为“der gute Scholar, der durchschnittliche Scholar, der gemeine Scholar”,译文删除了源域中的方位隐喻,意为优秀学者、中等学者、普通学者。而侯译为“Verständiger, Mittelmäβiger, Unverständiger”(智者、平庸者、懵懂无知者)。中士的翻译用Mittel保留了方位隐喻,上士和下士则选择了与顾彬相同的转换策略,将源文中的隐喻进行转化删除,真实传达了源域的概念含义。究其原因,德语中没有对应的方位隐喻来理解上士和下士,所以无法采取对等策略。

(三)异化策略

异化策略是移植原文中隐喻源域对目标域的映射,是以源语文化为归宿而进行的语际篇章意义的互相转换,不完全遵循目的语语言与语篇规范[5]。以“道”的翻译为例,简本《老子》中“道”作为目标域,有多重源域映射其中,如“母”“婴儿”“大象”,更有甚者,“道”本身亦是源域,映射宇宙万物的本源。“有状混成,先天地生。……未知其名,字之曰道,吾强为之名曰大。”(楚简甲本)由此可知“道”是浑然一体、浑朴状态的和谐体,在天地形成以前就存在。百年来,诸多译者将“道”译为Weg, SINN, Tao, Dao等,体现了不同的翻译策略,因为德语中没有任何一个词可以囊括“道”的全部内涵,两位译者对“道”采取了共同的异化翻译策略,译为“Tao”,能令目的语读者更加关注老子这一核心哲学思想,体察源语认知,进而更好地了解“道”的本质。又如,

简本甲原文:“含德之厚者,比于赤子。”

顾译:Wer Wirkkraft in Hülle und Fülle hat, / der gleicht einemBaby.

侯译:Der, wer an Tugend reich ist, / gleicht einem neugeborenenSäugling.

此处老子以“初生婴儿”为源域,映射目标域“含德深厚的人”,意为有德之人如初生婴儿,头脑中并没有因为人为设置的“概念”而与大道割裂,视万物与己为一,与万物相和。显然这一隐喻对于两国人民来说没有共同的认知基础,但是两位译者都采取了异化策略,顾彬译为“Baby”并辅以注释,侯译为“Säugling”。两词含义无任何差异,唯一区别在于Baby是英语外来词,Säugling则是地道德语表达。作为一名东方译者,显然侯才在翻译过程中对目的语读者的认知决定了他的翻译更加谨慎,更少使用外来词、倾向于用德语本土词汇进行翻译;而德语是顾彬的母语,心理层面的优势决定了顾彬翻译过程中兼容并蓄的认知特点。

四、两位译者翻译策略的个性选择

隐喻的文化意象反映不同的民族文化传统、不同的价值观以及各民族人民思维活动的历程、文化、地域、想象力和表达方式的特点,这其中虽有共性,但是对东西方文明来说,个性更为明显,比如“左右”的概念,用左右来喻尊卑贵贱在西方语言中几乎缺失。纽马克(Peter Newmark)把这种隐喻称为“文化隐喻”,文化隐喻比较难翻译成别的语言。译者既要考虑隐喻的意义,又要保持其文化内涵和文化意象。如果文化意象不能准确传递,隐喻翻译则易出现文化亏损[8]。总的来说,侯才和顾彬译本翻译策略的个性选择体现了东西方思维的碰撞、形象性与抽象性、主观性与客观性的不同认知和语言特点。

(一)对等策略对转化策略

老子采用大量隐喻对善为士者的形象进行了具体描述,如“俨乎其若客”(简本甲),士者必须庄重端正,好比在主人处做客的客人。将抽象的个性特点用实体进行表达,个人的品德就被视为可谈论、识别的实体。此处顾译为“ernsthaft wie einReisenderunterwegs”;侯译为“Würdevoll,wie einGast”。两位译者对于“客”有着不同译法:顾彬译为Reisender(旅者),对源域进行了转化替换, 侯才则采取对等策略直译为Gast(客人)。此处侯才译法是其他译者的通行做法,而顾彬对译为旅者并未多加解释。中德两国人民对“客”的理解并无文化和认知差异,直译毫无问题,但是译为Reisender亦可算另辟蹊径,因为不论是在别家做客还是人在旅途,共同要面对的都是谨言慎行、行止端庄。

又如,简本丙原文:“是以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以丧礼居之也。”

顾译:Daher steht der kleineGeneralauf der linken Seite/ und der groβe general auf der rechten./ Das nennt man eine Aufstellung nachdem Trauerzeremoniell.

侯译:Dem entsprechend steht der untergeordnete General zur Linken,/ der vorgesetzte General zur Rechten./ Das heiβt, nachdem Brauch von Trauerfeiern zu handeln.

人类认知体验中的共同特点是:更重要的东西、较为理想的状态为上/正,次要的、不太理想的状态为下/偏。源文中上将军、偏将军采用了方位隐喻,侯才译为“der vorgesetzte General, der untergeordnete General”,用vor-, unter-两个方位词在目的语中完整保留了方位隐喻。而顾彬译为“der groβe General, der kleine General”, 大小本指某一物体的形状特征,此处用来指人,是将方位隐喻转化为容器隐喻。两位译者的翻译都易于理解,体现了不同的翻译目的。

(二)异化策略对转化策略

侯才作为一名中国学者,译本虽在可能的范围内再现源文隐喻,但其更多关注的是译文是否能令德国读者了解老子学说的真谛,再现道家哲学的根本原则。当隐喻再现出现困难时,便会果断选择归化法及转化策略,顾及目的语读者的认知感受。而顾彬作为一名德国汉学家,有侯译本珠玉在前,力求译文体现出不同的翻译特色,除非必要,更多选用异化方式再现源文隐喻中折射的中华文化。

例如对于“上德若谷”(简本乙),顾彬译为“Die höchste Wirkkraft is wie einTal”;侯译为“Die höchste Tugend erscheintniedrig”。源文以“谷”作为源域映射“上德”,德国读者没有此类映射的认知基础,很难理解该隐喻内涵,尽管如此,顾彬仍异化为“Tal”(山谷);而侯才用了“niedrig”(低的),将源文的本体隐喻转化为译文中的方位隐喻,意为:有高尚德行的人行为处事都很低调。侯才的转换符合目的语受众的认知,但是顾彬亦有注释作为辅助支撑,显示了德国译者对于《老子》源文的充分尊重。

又如,简本丙原文:“执大象,天下往。”

顾译:NimmdasgroβeTao, / das Reich wird zu dir kommen.

侯译:Wer sich andiegroβeGestalthält,/Dem sind alle gerne untertan.

此句意为哪里有“道”,天下的人便会向往哪里,源域“大象”向目标域“道”映射。以往译者多将“大象”异化为“das groβe Bild”,侯才也并不例外,译为“die groβe Gestalt”,意为大的形象,辅以注释说明,力求令德国读者了解老子笔下这一特殊的隐喻形象。而顾彬则直接删除源域中的隐喻形象,译为“das groβe Tao”,更加通俗易懂。

(三)对等策略对异化策略

对等策略在《老子》隐喻翻译实践中所占比例颇大,但是该译法对读者了解老子哲学思想和中国文化内涵往往存有不足之处。以“德”的翻译为例,德由道衍生而出,指的是人类社会的根本法则,历来对其内涵有多重阐释,以往译者应用不同策略译为Leben, Tugend, De, Te等。侯才译为“Tugend”,意为美德,该译法虽然从字面上有对等之效,但实则无法覆盖老子“德”的深远意义,出现了文化亏损,因此异化为De, Te并辅以注释似乎更佳。又如,两位译者对“阴阳”的翻译亦体现了两种策略:

《太一生水》原文:“神明复相辅也,是以成阴阳。”

顾译:Die Götter unterstützen einander, / und so wurdenYinundYang.

侯译:Die Götterlichkeit und die Klarheit halfen einander,/So entstandendasWeiblicheunddasMännliche.

阴阳是中国古代哲学的一对范畴,最初表示阳光的向背,向日为阳,背日为阴,继而用这对概念来喻指自然界两种对立和相互消长的物质势力,如男女、生死等,并认为阴阳的对立和消长是宇宙的基本规律。任何事物均可以用阴阳来划分,凡是运动着的、外向的、上升的、温热的、明亮的都属于阳;相对静止的、内守的、下降的、寒冷的、晦暗的都属于阴[9]。侯才采用对等策略将“阴阳”译为“das Weibliche und das Männliche”,但是阴阳的概念是中国古代哲学特有的现象,其涵义远远超出男女的范畴,德语中没有与阴阳完全对等的词语,该译法仅为部分对等,并未完整覆盖源文阴阳的喻义;而顾彬则直接将阴阳异化为Yin und Yang,把中华文明所独有的文化隐喻完整的地移植到德语中去,从而保留了汉语的认知习俗,使读者直面中国思维。

五、结语

身处东西方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不同译者的译作映射了自身的社会文化和认知特点。侯才和顾彬结合自身视域、对源语文化意象的领悟以及不同的翻译需求,对楚简《老子》源文本进行了阐释,并对源文本中的隐喻进行了再隐喻化。两位译者的解读没有绝对的优劣之分,都为加深中德文化领域的交流互鉴,通过典籍翻译守护、传承并发展中华文化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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