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对才子佳人作品的叙事超越
——以《红楼梦》为视角

2020-02-24 23:17朱泽清
韶关学院学报 2020年7期
关键词:才子佳人柳梦梅杜丽娘

朱泽清

(青海师范大学 文学院,青海 西宁 810016)

才子佳人类一直以来都是文人青睐的写作题材。创作这类题材一则不易惹祸,二则故事轻松欢快,有大量前作可以模仿,创作有可供参考的范式。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对于才子佳人类作品多次作出批判,却又屡屡对《牡丹亭》提出赞赏,细思之下便能发现,曹雪芹对《牡丹亭》的叙事成就具有深刻的认识。

一、《红楼梦》的反才子佳人模式

《红楼梦》对于才子佳人类作品是持彻底否定态度的,原因是这类作品叙事模式死板僵化,情节人物设置不切实际。因此在小说中,曹雪芹多处直言自己的不满,同时通过自己的创作,表达自己的文学态度。

《红楼梦》开篇言青埂峰下一颗顽石生出凡心,欲到人间烟柳繁华之地走一遭,回归大荒山后,石头说:

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淫滥……故假拟出男女二人之名姓,又必傍出一小人期间拨乱,亦如戏中小丑然。[1]3

这段话中,曹雪芹对才子佳人类作品的反对出于两个原因,一则是创作模式已经僵化,其次是这类作品中情节色情肮脏。传奇本是“非奇不传”的文体,但由于明清两朝戏曲市场上对新作品的需要远超过文人的创作速度,为了满足市场,同模式的作品批量生产导致了戏曲创作落于窠臼,为了吸引观众,作品中难免加入情色桥段。李渔在《闲情偶记》中发出“窠臼不脱,难语填词,凡我同心,急宜参酌”[2]的高呼,便是这一时代戏曲创作问题的反映。

五十四回,贾家夜宴时女先儿要说一段《凤求鸾》的故事,而结局却被贾母猜透,于是贾母说:

这些书都是一个套子,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没趣儿……开口都是书香门第,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生一个小姐,必是爱如珍宝,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个绝代佳人,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子,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诗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是佳人……自这样大家子人口不少,奶母、丫鬟、服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么这些书上,凡有这样的事,就只有小姐和紧跟的一个丫鬟?[1]574

贾母反对才子佳人类的作品也是从三个方面,一则作品落于窠臼,二则情节不符合贵族家庭的实际情况,三则私会情人违背礼教的行为不能被容忍。脂砚斋在庚辰本此回的回前批说:“首回楔子内云,古今小说千部共成一套云云,犹未泄真,今借老太君一写,是劝后来胸中无机轴之诸君子,不可动笔作书。”[1]570贾母的评述从情节和价值观着手,仔细分析了才子佳人类作品的弊病,可以说是曹雪芹本人文学观的全面体现。

正是因为曹雪芹对于才子佳人类作品深刻的认识和强烈的厌恶,因此在创作《红楼梦》这部小说时极力摆脱才子佳人作品的窠臼。这让《红楼梦》中的情爱故事虽多,但是情节各不相同,又共同走向了悲剧的结局,真正让“悲凉之雾,遍披华林”[3]270。

小说中第一对情侣是贾雨村和娇杏,一对有命有运却无情的关系。只因为娇杏在雨村读书时的一声无心咳嗽和回头看了两眼,这让贾雨村以为女子有情慧眼识英雄,于是娇杏便因这一着错,成了人上人。舒芜在《才子佳人的漫画》一文中将贾雨村和娇杏的故事看作是《红楼梦》对才子佳人作品漫画式的嘲讽。

秦钟与智能儿、贾琏与尤二姐,都是看似为情,实则求淫,而在封建大家庭中,私情是无法如《西厢记》中崔莺莺与张生那样秘密进行不被人发现的。智能儿偷偷探望秦钟,被秦钟父亲发现,把秦业气死,秦钟自己的病也每况愈下。贾琏娶尤二姐,却没能享齐人之福,最终偷腥被王熙凤发现,尤二姐被逼自杀,而贾琏却对贾母面前的大红人王熙凤无可奈何。贾琏与王熙凤的爱情从一开始的新婚热恋到最后夫妻反目,在这里没有小人从中作梗,有的只是一个愤怒的妻子惩治自己贪淫的丈夫。

在司棋的爱情中,曹雪芹反讽式地将她的表哥命名为潘又安,二人在园中苟且被平儿发现,这个小故事是对才子佳人故事的套路表达强烈不满,让观众看到了最真实的世界。因此鲁迅评价《红楼梦》“正因写实,转成新鲜”[3]273。

红楼女儿们命运与日渐衰颓的贾府是两面一体的[4],贾府的末世也是女儿的末世。在红楼女儿的爱情走向悲剧的背后,是封建社会中强大的力量正在阻挠着爱情走向团圆。在这样的末世里,女性的命运无法自主。迎春被卖入孙家,探春被迫远嫁,巧姐遇上狼舅奸兄皆由此而出。这一桩桩的悲剧都是时代的产物非人力所能改变,而更大爱情的悲剧则发生在尤柳爱情与宝黛钗爱情之中。

尤三姐与柳湘莲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尤三姐对柳湘莲一见钟情。尤三姐对情是有追求的,“我如今改过守分,只要我拣一个素日可心如意的人,方跟他去。”[1]705她的身上有才子佳人作品中女性的两个面向:一方面对爱情自由有强烈的渴望;另一方面她的情也有伦理化倾向。拿到柳湘莲的鸳鸯宝剑后,尤三姐一改之前浪荡的生活,转而每日清修,但既已有浪荡的名声,而且二人并无更多的了解,柳湘莲便因为对贾府的认识而错看三姐,最终三姐随着爱情一起毁灭了。误会一直是创作中摆脱窠臼求新求奇的好方法,妓女从良更是才子佳人作品中的常见主题,而我们的读者对于妓女从良也抱有乐天的接纳。但是曹雪芹的误会是致命的误会,对于淫也是无法容忍的,行淫之人必定遭受“刀斧之笔”。脂砚斋在六十六回回前批说:

余叹世人不识情字,常把淫字当作情字。殊不知淫里有情,情里无淫,淫必伤情,情必戒淫,情断处淫生,淫断处情生。[1]710

尤三姐临死终究顿悟出一生行淫,淫中之情实非真情,如今耻于淫情,破灭淫欲,终归正情;柳湘莲看似对三姐的态度是无情,实则是无淫的至情。最后毁灭他们的,是封建社会中被误作真情的淫情与社会伦理之间不兼容的矛盾。

宝黛钗的爱情则是一个家族衰败的写照,更是一段有情人终不成眷属的悲剧。清代少有知道后四十回为程伟元高鹗所补,因此对调包结婚的宝钗口诛笔伐。清人陈其泰在第三回的评点中说:“王熙凤之为小人,无人而不知之;宝钗之为小人,则无一人知之者。”[5]仲振奎在创作戏曲《红楼梦传奇》后,在序中说“哀宝玉之痴心,伤黛玉、晴雯之薄命,恶宝钗、袭人之阴险”[6]。由于程伟元高鹗在后四十回的改编中将宝钗大婚与黛玉夭折并举,因而让后世评点家,将木石前盟的悲剧矛头指向宝钗,似乎宝钗就成了这段才子佳人故事中的小人,全然忘记了曹雪芹写作《红楼梦》是为了怀金悼玉,这样的续写就让《红楼梦》这部反才子佳人的小说落入了“小人作乱”的窠臼之中,实非曹雪芹本意。

王国维在《红楼梦评论》谈到三种悲剧,而宝黛悲剧正是“第三种悲剧”,是“由于剧中人物之位置及关系而不得不然者”“但由普通之人物、普通之境遇逼之,不得不如是”[7]产生的悲剧。随着家族情况的急转直下,个人利益必须服从于家族利益,与薛家联姻的功利需求成了抛弃木石前盟走向金玉良缘的决定因素。这个悲剧的产生来自于家族兴旺的现实需要和个人幸福之间不可调节的矛盾。“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1]55贾宝玉虽然没有享齐人之福,但终究抱得美人归。曹雪芹利用才子佳人作品中的大团圆结局,在这之中注入正情的因素,让这个团而不圆的结局到《红楼梦》中却成了三个人的悲剧。

二、世间唯有情难诉

什么才是曹雪芹真正认同的精神,在《红楼梦》第五回宝玉梦游太虚幻境之时,警幻仙姑便对他说:

更可恨者,自古以来多少轻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为饰。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饰非掩丑之语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1]60

脂砚斋在此处有一句批语言道:“色而不淫四字,以滥熟于各小说中,今却特贬其说,批驳出矫饰之非,可谓至切至当,亦可以唤醒众人,勿谓前人之矫词所惑也”[1]60。警幻仙姑的话语戳破了才子佳人作品看似求情,实则求淫的本质。

曹雪芹作《红楼梦》本是“大旨谈情”,故事起于青埂峰终于情榜,作者因情着笔,终成一篇情文,情是作品最重要的主旨。在情天情海之上幻化出一个情身,在人间便是秦可卿,“此人是情变所孕、因情而生”[8]。她本是警幻仙妹,痴情司司长,钟情首座,天下第一大情人。但落入凡间之后却被抛弃,又被秦业(孽)收养,秦可卿(情可情)与秦业(情孽)的相逢,最终导致的是一段原本的纯情化作了淫邪,钟情被污染成淫情,最终淫丧天香楼,这是一段痴情的毁灭。

曹雪芹爱情,却痛恨以情饰淫的淫情,他认为值得被歌颂的是痴情、正情、钟情、是一种情而不淫。这与汤显祖所说的至情异曲同工。

汤显祖的至情说是王阳明心学发展的产物。王阳明的“四句教”说:“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9]王阳明将“四句教”当作自己的宗旨,但“四句教”却是与王阳明本身的理论是矛盾的。如果心体是无善无恶的,意、知、物皆由心生,那么意、知、物又怎么会有善恶之分呢?王阳明死后,泰州学派王艮接受其思想中对人欲的肯定,将圣人之道与百姓日用等同,在这样思想的引领下,明中后期掀起了一股思想解放的狂潮。李贽宣称“盖声色之来,发乎情性,由乎自然”[10];袁宏道更是直接问出“夫世界果有不好色之人哉?”[11]166这样的社会风气随着市民阶层的兴起持续发酵,酿成了明末的一股淫风。明人吕祖师便对当时的时风感到担忧:“尝见读书才士,与一切伶俐俊少,谈及淫污私情,必多方揣摩,一唱百和,每因言者津津,遂使听者跃跃。”[12]让人民摆脱程朱理学“灭人欲”之说的心学却在此时将欲望推到了另一个极端,天理和人欲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个命题重新引起了人们的思考。

面对这样的乱象,晚明时,王艮的三传弟子罗汝芳对王艮的主张做了新的调整。一方面,罗汝芳依旧赞同对人欲的肯定,认为“顺风张棹,解缆放船”[13]123。认为天理是人性的延申,同时也认为“志气在心性上透彻安顿,则天机以发嗜欲,嗜欲莫外天机也;若志气少差,未免躯壳着脚,虽强从嗜欲以认天机,而天机莫外欲也”[11]183人欲出于天理,但人欲有正邪之分,如果人欲是正义的,那么人欲就是天理,反之则会把天理变成人的恶欲。汤显祖师从罗汝芳,提出“性无善恶,情有善恶”之说,他的《牡丹亭》高扬至情的旗号,成为晚明剧坛扬情风气的主力。

杜丽娘的情是一种典型的“嗜欲莫外天机”的正义人欲。父亲对她心中之情不认可;母亲管教甚严,甚至“怪她裙袖上,花鸟绣双双”[13]29。杜丽娘就活在这样一个灭人欲的环境里。但人欲无法压制,她以梦会柳梦梅的方式,躲避了压抑的现实,让自己被压抑的春心得到释放,重回现实的落差让她无法承受,最终一病而亡。死后的杜丽娘因胡判官允许回到人间,于是杜柳幽媾。而当杜丽娘回生之后,人间杜丽娘则必须回归父权的控制之下,因此在《婚走》一折中,她对柳梦梅说:“秀才,比前不同。前夕鬼也,今日人也。鬼可虚情,人须实礼。”[13]123杜丽娘经历了多次性行为,但这些情节要么是《惊梦》要么是《幽媾》,这些都不是杜丽娘用肉身与柳梦梅发生性关系。杜丽娘回生后与柳梦梅的交往中守身如玉,甚至敦促柳梦梅参加科举,她的人欲终究顺应了天理。这些情节都显示出杜丽娘因欲生情,却最终因情灭欲,她的情与欲的合理性是得到汤显祖认可的,但同时她的情与欲终究是要归顺礼法。有的学者因此认为这是一种复古保守的倾向,根本上是复古以倡导礼乐教化的作品[14]。这种观点是片面的,《牡丹亭》其实是面对泰州学派矫枉过正导致淫风盛行的问题,汤显祖匡扶人欲让时风重归正轨的尝试。

情而不淫,这是《牡丹亭》被曹雪芹大力追捧的原因,故而在《红楼梦》中多次提及《牡丹亭》。元妃省亲的时候点《游园》《惊梦》,在清虚观打醮的时候演《离魂》,林黛玉在梨香院墙角听《牡丹亭》,就连贾母这一个厌恶才子佳人故事的人也会点一出《寻梦》。无论是在公众场合、正式的大型宴会还是姐妹们的私下聚会中,贾府无处不见《牡丹亭》的影子,这背后表达了曹雪芹本人的态度——这篇才子佳人作品是不寻常的。

三、不落窠臼的《牡丹亭》

从叙事主题看,《红楼梦》之情与汤显祖的“至情”有异曲同工之妙,在叙事结构上,《牡丹亭》对于才子佳人作品的窠臼更是做了极大的颠覆。从才子佳人作品叙事的结构来看,相遇、受阻、大团圆这三个部分是无法改变的,汤显祖的《牡丹亭》便是在这一框架下构建出的一棵奇葩。

从相遇来看,《牡丹亭》中才子佳人的相遇是分层次的,并非一次完成,而这一次次的相遇背后,情感又各不相同。柳杜初次相遇在梦中,此时杜丽娘心中已有对情和欲的渴望,此时一个不知名姓的梦中情人在梦中满足了自己的性幻想和爱的需求。这段初会中,二人虽然初次相见,但心中却觉得“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13]29;第二次相遇是柳梦梅从太湖石下找到杜丽娘的画像,他对这个画中美人是“小生待画饼充饥,小姐似望梅止渴”[13]86,二人虽然没有交流,但已经因色生情;直到杜丽娘还魂人间与柳梦梅幽媾,此时二人有性也有情,但杜丽娘她要的是真正的符合人间伦理的爱情;于是直到《回生》一折,二人才终于以人身相见。杜丽娘尚未还魂之时二人每夜缠绵,但以人身相交之后则是恪守人的礼法“鬼可虚情,人须实礼”[13]123,一对恋人就这样经过一次又一次的相遇相交,最终在真人相遇的时候才真正走到一起。

在相遇相交的故事合理性上,《牡丹亭》更是让曹雪芹赞叹。曹雪芹借贾母之口说才子佳人作品的不合理在于两处,一方面佳人才子读遍诗书,却做奸淫勾当;另一方面,大户人家的小姐与男人相会,身边唯独一个丫鬟,其余的竟然没有一人看见,这是不合理的。曹雪芹笔下的贾府人数众多,几乎在宁荣宅中处处都是人,要想偷情是不可能的。在贾家这个人多嘴杂的环境里,每个人的私生活几乎都是透明的。

《牡丹亭》的相遇,奇妙之处来源于使用了梦境这一奇特的叙事空间,这让以上问题迎刃而解。梦境这一叙事环境有三大好处:一是对于梦中事件带来的危害具有强大的挽回力量,虽然在现实层面可以挽回人物的损失,却会对人物的心理产生长远的影响。二是梦境中的话语时间(discourse-time)可以和故事时间(story-time)[15]产生不对等,从而出现“黄粱一梦”的时间落差效果。三是梦中的空间和情节可以完全为作者的需要而作修改,这种修改甚至可以是无逻辑的、理想化的。

杜丽娘作为未出闺门的名门小姐,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是毫无可能与异性相见的,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汤显祖使用梦境,让她在一个下午的时间里与一个素昧平生的男子相遇相爱了,让这场幽会变得绝对保密,二人梦中云雨,梦醒之后杜丽娘依旧能保留处子之身,这便让这个故事可以在情与淫的交界处徘徊。

尔后杜丽娘死了,杜宝举家搬走,原本的杜宅成了庵堂,原本应该下人成群、常人进不来的杜宅就成了施善且人丁稀少的公共场所。她的魂魄找到柳梦梅,只有柳梦梅看得到杜丽娘的魂魄,这又让陈最良这样好事之徒也无法发觉端倪。最终开棺回生时,人们认为杜丽娘已死,这样杜丽娘摆脱了杜宝之女这一身份,杜柳私奔就完全摆脱了身边人的监视。汤显祖用梦境与死魂的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杜柳完成了他们的相会。

这样的叙事让《牡丹亭》的相会变成了渐进而复杂的过程,从一开始的《惊梦》中不认识对方却一番云雨,再到二人《幽媾》暗生情愫互相熟悉,最后《回生》《婚走》《如杭》二人终于以人身的方式相识相知,在这三个阶段里,二人的关系从始于淫欲到后来的有情有淫,最终蜕变为无淫至情,在梦、魂、人这三个阶段里,他们的心态不一样,他们对对方的认识也不一样,二人逐渐深入了解,因此他们的爱情是培养出来的,而非虚假而套路的一眼定情。

从受阻来看,杜柳爱情受到的阻碍也是别具一格的。杜丽娘初次爱上梦中书生,她面对的困难是梦中虚幻的爱在现实中无从寻找;第二次二人遇到的阻碍来自于杜丽娘已死,二人人鬼两隔;但随着杜丽娘开棺回生,他们遇到的阻碍便来自于开棺这一罪名带来的抓捕,直到公堂上与杜宝相见,盗墓淫奔这一问题都没有解开。杜宝出于“子不语怪力乱神”[16]的思想,不相信女儿回生,听了柳梦梅如何开棺之后愤怒的鞭打柳梦梅。在整个过程里,《牡丹亭》中没有刻意破坏爱情的小人,二人的颠沛流离来自于时代的动乱;而最终面对家长的阻碍,阻止的原因不是嫌贫爱富,而是天理和人欲的冲突。

在结局上,虽然《牡丹亭》走向了大团圆,却并非圆满结局,柳梦梅与杜宝对峙到皇帝面前,二人闹到最后也没有相认,最终只能以杜丽娘晕倒勾起杜宝的爱女之心而收场,杜丽娘象征人欲(爱情)对天理的服从和反叛,让杜宝这一象征天理的人物也归顺人欲(爱女之情),以善情顺应天理,使天理人欲统一。但杜宝和柳梦梅之间对淫奔这一行为的矛盾其实并没有解决,只是通过一个大的戏剧冲突掩盖了这对矛盾而已。可以说虽然走向奉旨成婚,但终究团而不圆。这样的不圆满已经为《红楼梦》的悲剧提供了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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