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之柳梦梅人物分析

■吴嘉俊

汤显祖在剧作《牡丹亭》中塑造了柳梦梅这样一个男主人公形象。他是一个典型的封建贵族子弟，年少颖慧，勤奋好学，志存远大。但柳梦梅又“生事微渺”，捉襟见肘，只能够依靠老园公植树卖果子，聊以维生。柳梦梅对于他人的成功羡慕不已，认为自己“连篇累牍无人见”，又觉得自己才情满怀，不甘寂寞。幸好他得到了钦差识宝使臣苗舜宾的资助，才有了进京应试的机会。由于考试误期，柳梦梅就“告遗才”、痛苦万分，想要头撞金阶死去。由此可见，柳梦梅是个热衷功名利禄、很想飞黄腾达、跻身统治阶级的书生。在《牡丹亭》中，杜丽娘身为一个富有浪漫主义理想的痴情人物，对柳梦梅中状元十分重视，把他看作成就幸福姻缘的必要条件。柳梦梅不是一个只想考取功名的无聊文人，而是一个温柔敦厚的痴情种子。柳梦梅对自己名字来历的述说，深刻彰显出他对于幸福姻缘的不懈追求。虽然他一直自认为才华出众，但他深深地钦慕杜丽娘的才华。在这一环节中，柳梦梅表现出来的是对于女性才华的尊重，对于美好事物的真挚憧憬，构成了他不懈寻求自由爱情的基础形象。明朝的法律规定，没有经过官府的许可自行开棺，要被砍头。开棺的行动有很大的风险，但是柳梦梅一点都没有迟疑和犹豫。这也充分说明了他不仅仅是一个鸿儒，还有血有肉、真挚诚恳，不是一个虚伪矫饰的君子。作为一个年轻的书生，柳梦梅天真纯粹的性格方面也十分凸显。面对杜宝认定，杜丽娘死而复生是怪诞之事，并且用自媒自娶有违纲常为理由拒绝承认柳梦梅的女婿身份，在他的幸福婚姻面临破坏的危险时，他和杜丽娘站在一起，进行了激烈的反抗。大多数人觉得汤显祖塑造的柳梦梅只有痴情，只是一个普通“才子佳人”故事中的温润如玉、玉树临风的才子。其实，柳梦梅是一个复杂的人物形象。对于杜丽娘，柳梦梅是痴情的。相较于杜宝、陈最良等人而言，柳梦梅是反叛的。柳梦梅不仅是只会风花雪月而无所作为的弱者，他的言行举止，比如挖坟开棺、临安婚走、奔走寻亲等一系列事例，均表现了其性格的刚烈。柳梦梅不是一个只懂风月的男子，更是一个敢爱敢恨、为爱斗争的男子汉。在梦中，柳梦梅对杜丽娘一见倾心，在这之后他为了爱情与种种反抗势力做斗争。杜宝作为一个典型的，固执的封建大家长形象，坚决反对柳梦梅、杜丽娘私定终身的行为。《硬拷》这一折目中，杜宝认为柳梦梅是大胆狂徒，假冒女婿，不仅否定其女婿身份，还说柳梦梅是来打秋风的。这时，柳梦梅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高中状元，他自信凭借自己的才华不需杜宝提携。他觉得杜丽娘和自己的爱情与门第等级、世俗观念无关，这也彰显了柳梦梅对于封建社会世俗庸碌观念的反抗。

在《牡丹亭》第35折《回生》中，柳梦梅寻求石道姑帮助，希望可以让杜丽娘回生,在这一折目中，柳梦梅不再是文弱书生，他冒着自行开棺挖尸会被判斩首的风险，勇敢地保卫自己的爱情。《婚走》这一折后，鼓励杜丽娘保卫爱情的是柳梦梅。一直以来，很多人认为杜丽娘是为情抗争的典范，却不知柳梦梅对杜丽娘的为爱抗争道路也作用深远。柳梦梅挨了杜宝的骂，但仍然没有解决问题，直要闹到金鸾殿，并在大殿道出杜宝的三大罪状，由此可见，柳梦梅此举反击力度之大。这三大罪状，是柳梦梅以毒攻毒反击杜宝奉行的封建，这一番辩驳，有理有据地证明了他与杜丽娘的婚姻是合乎人情的。对于杜宝的严词质问，柳梦梅先是通过了“照镜子”的方法，证明杜丽娘有影有踪，非鬼魂作怪，面对“自谋自婚”的质问，柳梦梅和丽娘异口同声：“保亲的是母丧门。送亲的是女夜叉”，毫不怯懦。之后，圣旨下诏：杜宝夫妻与杜丽娘相认，柳、杜两人可结为夫妻，柳梦梅谢过皇恩后也只是向杜母作了一揖，尊其岳母身份，但柳梦梅一句讨好岳父之语都不愿说出，面对杜宝一直保持刚硬的态度。

汤显祖34岁才金榜题名，被任命到南京做官。他48岁就放弃官职、归隐田园。当时明朝已是王朝末期，社会腐败黑暗，官吏大肆贪污、税负严重，百姓难以生活、十分贫苦。汤显祖在浙江遂昌担任知县期间，创作了《牡丹亭》这一剧作，前文的分析提到汤显祖将自己投射到了柳梦梅身上，虽然柳梦梅这一人物没有直接体现汤显祖的政治抱负，但通过细读，还是能够琢磨到作者的隐含的思想。柳梦梅科举求取功名这一线索在《牡丹亭》中占比很重。汤显祖着意描写柳梦梅热心功名和拜见权贵的性格方面。这也让后世很多人在分析柳梦梅的人物形象时有较多争议。杜丽娘、柳梦梅都不是毫无缺点的完美人物,都存在自身局限性,而这些局限性使得《牡丹亭》不再是完美的爱情故事,客观现实性得以增强。汤显祖的创作理念应该是让《牡丹亭》根源于现实,如果主角十全十美，死而复生的故事情节又过于梦幻，这会导致整部作品更倾向于简单浅显的爱情故事,不再具备以戏剧作品警醒社会的现实作用。汤显祖本人的性格特点，就是追求自由爱情解放，向往纯真美好生活，高举批判封建落后制度大旗。他也在对柳梦梅的塑造上，寄托了自己追求率真个性的理想。研究分析柳梦梅的人物性格特征，可以明显得到，汤显祖将自己的一部分投射到了柳梦梅身上，他对于自由爱情解放的追求，反对封建礼教的束缚。柳梦梅身上有着汤显祖的影子，他有着和汤显祖相似甚至相同的人生追求，进一步来说汤显祖的化身就是柳梦梅。深刻分析理解柳梦梅的性格特点与形象，可以很大程度上帮助研究人员了解分析汤显祖的人生追求与政治抱负，同样可以从中分析封建社会下士人的内心有重要作用，也对分析当时封建社会的社会面貌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

总体来看，柳梦梅最大的性格特色就是“痴情”，而且这种“痴情”和杜丽娘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相较，也丝毫都不弱。因为爱情，他更改姓名；因为爱情，他勇于斗争。与此同时，柳梦梅也是既理想又现实的，他同时具备真实性和复杂性，使读者深切了解到汤显祖的人生追求和政治抱负。我觉得，柳梦梅在《牡丹亭》里的地位应该被高度重视，他在杜丽娘还魂之前与其一起反抗着礼法的压迫，在丽娘死而复生之后，柳梦梅将反对封建礼教的责任一力承担。如果只是分析解读柳梦梅的表面，那么会让我们失落半部经典之作。如今《牡丹亭》在许多剧种中都有出现，但令人惋惜的是只描绘柳梦梅温文尔雅的书生形象，有些剧种还将柳梦梅最精彩的和杜丽娘之父杜宝唇枪舌战的部分删减，使柳梦梅变成杜丽娘的附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