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正强
(仰恩大学 外国语学院,福建 泉州 362014)
在当前我国的外宣实践中,政治文献占了很大一部分比重,比如党代会和每年的两会宣传材料都是外媒关注的焦点。随着中国的国际影响力与日俱增,中国治国理政和对国际事务的看法和观点也成为世界深度了解中国的重要载体,这从《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和《论坚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等文献被译成多国文字并在国外发行并得到国外读者积极反响可见一斑。为了更有效地译介中国,最大限度地减少国外读者“误读中国”的发生,学界对政治文献的翻译作了有益探讨。英语是世界上使用最广泛的语言,对政治文献的英译研究可以给其它语种的翻译带来启示。
顾名思义,政治文献反映了一国的政治发展和运作以及与此相关的国家大政方针和外交战略,是国际社会了解一个国家最权威的窗口。因而政治文献的英译就显得尤为重要,事关一个国家在国际社会中的形象。它是一国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国际社会积极、全面和正确解读一国和为该国创造良好的国际舆论环境意义重大。为了塑造良好的国家形象和有效译介中国,必须重视政治文献英译。
在实践中,译者首先要关注的是影响翻译质量的若干控制因素研究。这些控制因素对翻译策略、方法和交际的有效性都有重要影响,译者在翻译实践中越重视这些控制因素,翻译的效果就越能达到。政治文献英译的控制因素为具体的翻译实践提供方向性和方法论的翻译指导,包括意识形态、翻译目的、文本类型和读者意识。本文试图对这些因素进行探究,以期为政治文献英译提供有益参考。
意识形态是社会和文化的产物。作为跨语言和跨文化的一种交际行为,翻译不可避免地被打上意识形态的烙印,深受意识形态的影响与制约;同时,翻译活动本身也产生意识形态。作为具有高度政治性的政治文献体现出强烈的意识形态因素,政治文献在对外英译时,必须把反映中国的政治主张、伦理道德和文化传统等主流意识形态介绍给世界,加深世界对中国的了解。显然,中国的意识形态和西方的意识形态迥异,在交流中,会有摩擦和碰撞,甚至会受到译入语文化的抵触。译者要有充足的心理准备,明确“政治文章的翻译要讲政治”[1],在译介政治文献时要准确反映中国的政治意识形态。勒弗维尔也谈到影响翻译的语言外因素诸如“赞助人、诗学和意识形态”。他认为:“意识形态经常是由赞助人、委派或出版翻译的个人或机构的强加而产生的。”[2]可以说,翻译尤其是政治文献的翻译充满着意识形态,这在中外概莫能外。西方凭借其超强的综合实力和话语权的掌控一直在向世界输出其意识形态,甚至提出了“历史终结论”,认为西方的民主体制放之四海而皆准,再也找不到其它替代体制了,这显然只是西方世界的一厢情愿。在事关中国国家形象的政治文献英译时,生于斯长于斯的译者要敢于发挥译者的主体性,全面、准确和客观地反映中国主流意识形态,其中最关键的就是要自信地表明特色社会主义的中国具有与西方国家不同的社会制度和价值取向,中国可以和西方国家和平共处,共同为世界的和平与发展做出贡献。而且“中国的相对成功为中国赢得了宝贵的话语权,这种话语权就是可以和西方平起平坐讲道理,你有理,我听你的,你没理,你听我的。”[3]在平等对话中,中国才有可能被世界认同,中国不同于西方的意识形态才有可能被接受,中国话语才有可能终结西方话语霸权,中国模式才能为世界做出贡献。
意识形态要求译者要有强烈的责任感,认识到中国面临的现阶段国际形势充满着机遇和挑战。中国的综合国力和国际影响力已不可同日而语,世界各国有了解“中国奇迹”的强烈愿望,希望得到“中国答案”,而中国本身也有为世界发展贡献自己智慧和力量的良好愿望,这为译介中国带来了巨大的机遇,“由于作者和读者之间的‘共谋’关系,向读者‘灌输’意识形态便成为可能。”[4]然而,中西在制度、传统、文化和治国理政等方面又大不相同,特别是个别国家有意误读中国的良好愿望,渲染“中国威胁论”,过分夸大“异”的因素,导致在译介中国时遇到各种阻力。比如,“中国威胁论”在国外仍然有市场。“据BBC & Global Scan 对18个主要国家从2005-2011年的追踪数据中,对中国军事影响力的正面评价比例从25%降至22%,负面评价比例从61%升至63%。”[5]在面对这种巨大挑战时,译者要主动作为,找到双方交流的共核,达到“求同存异”。
一切行为都是有目的的,翻译也不例外。以赖斯和弗米尔为代表的德国翻译界提出了翻译目的论,即翻译注重的不是实现译文与原文的对等,而是以翻译的预期目的为出发点来选择合适的翻译策略或方法。此理论注重实现交际目的,突破了语言层面的羁绊,明确指出“翻译是一种有目的的行为”,特别适用于应用翻译的研究和解释,因而获得了好评。很显然,中国政治文献翻译有着极强的目的。为了助力“讲好中国故事和传播好中国声音”,中国有意识地加大了政治文献英译,包括译介党和政府的文件和工作报告、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讲话以及政治专著等。比如《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一卷和第二卷的英译本发行为世界了解中国和中国国家治理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窗口,集中反映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发展脉络和主要内容,呼应了外部世界的需求,提供了“中国方案”,为他国提供了有益启示,因而受到了很多国家的欢迎。中国的目的在于全面、准确、客观介绍中国的政治大政方针,营造良好的国际舆论环境,提升中国的国家形象,为世界的和平与发展贡献中国智慧。在译介中国政治文献时,译者的关注点是实现文本的信息介绍和交流的目的,以求得读者的理解和回应。根据翻译目的论的三条原则,即“目的原则”“连贯性原则”和“忠实性原则”,在这三个原则中,“目的原则”是第一位的,其它两个原则要服务于此原则,译者在翻译实践中各种策略与方法的选择均以实现“翻译目的”为要旨,达到交流的目的。
译者在译介政治文献时,困难之处在于一些中国政治特有的表达法以及反映中国文化的特殊文化因子或文化负载词,这些特殊表达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土壤中,结合了中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制度等各个方面因而相对于西方读者来说具有明显的“他者”意味。根据外宣翻译的总体目的,译者在处理这些困难时,不能望文生义、生搬硬套,最后导致佶屈聱牙的译本,从而影响到了政治文献译介的目的。一般来说,译者需要照顾读者的阅读需求,采取适当归化的手法是可取的,但读者又有获取“异”的愿望,因为“一定程度的异国情调,译入语读者不仅可以接受,而且还会欣赏”[6]。当年毛主席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译者第一次把“纸老虎”译成“scarecrow”(稻草人),但经过毛主席纠正,后面都直译成了“paper tiger”,并且使用至今得到了国际社会的认同。可见,在国际交往中,各种“异”的交融不仅不会影响到交际的目的,反而会丰富各自语言乃至促进文化的发展,从而为人类整体文明的提升贡献力量。显然,译者在实践时采取异化的手法会遭遇到困难,但“只要翻译的目的还是让不懂原文的读者通过译文知道、了解、甚至欣赏原文的思想内容及其文体风格,翻译就还是要坚持戴着镣铐跳舞”[7]。可喜的是,随着中外交流的广度和深度都在加大,西方读者对一些经常出现的中国表达法逐渐接受和认同,译者在译介中国政治文献时也可适当加大异化手法的使用,让国际社会体会到中国政治特有的理念和中华文化的独特意蕴。比如《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二卷中提到,“对党内的不正之风和腐败现象,必须坚决处理,坚持‘老虎’和‘苍蝇’一起打,受到人民群众欢迎”。其英译本为“We must combat malfeasances and corruption within the Party, and deal with both ‘tigers’ and ‘flies’ in our fight against corruption, so as to win popular support.”为了方便译入语读者理解“老虎”和“苍蝇”,文后给出了解释,即“senior and junior officials guilty of corruption”。可以预见,生动的政治文献表达“老虎”“苍蝇”将和“纸老虎”一样逐渐得到世界认同和接受。带着目的去翻译,可以少些盲目和蛮干,从而达到预期的效果。
英国翻译家纽马克把文本分为三类,即“表达型文本”、“信息型文本”和“呼唤型文本”,或“我型”、“它型”和“你型”。[8]外宣文本特别是政治文献应该是“表达型文本”为主的文本类型,在译介此类文本时,要遵循作者第一的原则,坚持“信”与“忠实”的原则,准确传递出原作者的政治意图,用词时要严谨,仔细斟酌,不能随意发挥甚至篡改。比如,在翻译我国政治文献中的“台湾问题”时,译者对“问题”的翻译可以有三种选择“question、problem 和issue”,但经过全面分析,我们看到“problem”意指“有毛病、有困难和出岔子”,如果译为“the Taiwan problem”,会让人认为“台湾出了乱子,政局动荡”;“issue”指的是“有争议的问题”,而台湾问题是中国的内政,主权问题不容也不存在任何争议。“question”表示的是“需要讨论或决定的问题”,这正符合我国政治文献的本意:台湾问题是中国内政,需要台湾当局和中央政府在“一个中国”的前提下商议和决定,最终实现祖国的完全统一,因而《江泽民文选》英文版把“台湾问题”译成了“the Taiwan question”体现了译者对文本本意的把握和准确译介。[9]同样,在台湾问题上,翻译“国家统一”时,英译应该是“national reunification”,表示原来本是一体,后来分开,现在需要重新统一。如果翻译成“national unification”,会引起外界误读,以为是霸权形式的侵占。另外,在翻译“在中国,共产党是执政党,但我们非常欢迎民主党派以及无党派人士对政府的工作加以监督”时,要注意“民主党派”不能按字面意思译成西方式的“democratic parties”,而要根据中国国情翻译成“other political parties or groups”,以此表明中国政党体系的不同之处。译者要分析政治文献内涵意义,特别是关键词和敏感词的真实意义,译文才不至于落人口实。早期翻译“韬光养晦”就有这样的教训,最初的译文为“hide one’s capabilities and bide one’s time”(隐藏实力,等待时机),以此为基础,外媒误读为“中国心存恶意,在等待合适机会反扑”,这与中国的和平外交政策不符。后来,译文修改为“keep a low profile and make a positive contribution”,这才符合“中国不与外界为敌,愿意为世界积极贡献自己力量”的外交理念。可见,在政治文献英译时,译者要准确把握文本特点,正确传达题中应有之义。
翻译的好坏最终要看效果,即读者的接受和反馈。传统翻译观注重原文和译文在内容和形式上的“对等”,把“对等”奉为圭臬,把它作为评价译文好坏的唯一标准。这种规约性的静态评价模式限于语言层面,过于简单,无法解释复杂的翻译现象,比如有很多从语言角度看“不对等”的译文也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和好评以及翻译和社会的双向交流和影响,如清末翻译家林纾的翻译。在翻译的“文化转向”后,描述性的翻译观把翻译研究关注点引入到了影响翻译的外部因素,比如“诗学”“赞助人”“意识形态”和“读者意识”。的确,有些原文和译文实现了语言层面对等,但受众效果并不好,读者不买账,没有实现翻译应有的目的,这样的译文的价值就没能体现出来。比如当年鲁迅先生的翻译文集《域外小说集》只卖了20本左右就草草收场。鲁迅先生在1920年所作的《域外小说集序》中说:“至于上海,是至今还没有详细知道。听说也不过卖出了二十册上下,以后再没有人买了。”[10]鲁迅先生采取的是“硬译”的异化手法,目的是为了改造中国当时落后的写作手法和文法,但考虑到当时国民普遍文化水平不高,鲁迅先生的良好初衷没能实现。所以关注“读者意识”在翻译中的作用乃重中之重。葛浩文在翻译莫言的作品有充分的“读者意识”,因而他的翻译在国外得到了好评,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从而也帮助莫言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对这一点翻译界都予以了肯定。
“读者意识”不是天生就有的。在对“人”的作用不重视的翻译时代,译者是“隐身”的,地位是低下的,同时,读者的作用也被忽视。其次,对读者的反馈收集和研究不方便也影响到了历史上对读者作用的认识。众所周知,美国翻译家奈达曾经指出,理想的翻译应该使译文读者读译文时获得的感受与原文读者读原文的感受大致相同,也就是要关注读者的反应。在从“文本中心主义”向“读者中心主义”的转变过程中,“文本不再是自足的、封闭的系统,而是向读者开放的,并在读者的阅读经验中实现的。”[11]翻译中认识到了读者的作用,体现了其人文性和社会性的一面,更容易引起读者的共鸣,从而达到交际的目的。政治文献由于其侧重于政治的特殊性和敏感性,英语国家的读者普遍对中国的政治制度和运作方式不了解,因而在翻译时更应有充分的“读者意识”,才不至于使译文被误读。“‘定位读者,进而定位译者’这一点在外宣翻译过程中尤其重要。”[12]比如,《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二卷中提到“要处理好改革‘最先一公里’和‘最后一公里’的关系”,英译本给出的翻译是“We must handle well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first kilometer’ and ‘the last kilometer’(the initiation and the implementation) of reform”。显然,为了帮助英语读者了解“最先一公里”和“最后一公里”,译者在括号中给出了解释,即指“改革的发起和落实”。又如,“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译文没有纠缠于“金”和“银”,译为了通俗易懂的“clear waters and green mountains are invaluable assets”。有了可贵的“读者意识”,有些深奥和独具汉语特色的政治文献表达也可以通过翻译得到英语读者理解和接受。但同时,“读者意识”并不只是一味迎合读者,也应该包括通过适当“陌生化”的译文引导读者认识和了解中国。毕竟,有些中国政治文献是中国特有表达,是一种独特的“中国英语”,可以丰富英语表达,为人类文明做做出贡献。比如,“鞋子合不合脚,自己穿了才知道”(Only the wearer of the shoes knows if they fit or not)和“萝卜青菜,各有所爱”(Radish or cabbage, each to his own delight),这些生动形象质朴的中国表达通过英译展现了中国领导人的幽默和个人形象,引导外国读者了解中国政治文献形象生动的另一面,体现了“中国英语”的贡献。有了照顾读者和引导读者的双重“读者意识”,翻译更能达到效果和实现目的。
世界需要了解中国,中国需要进一步融入国际社会,从而为世界和平和发展贡献中国的独特智慧。在与外界交流中,具有权威性的政治文献的译介可以发挥重要作用。但政治文献由于其特殊性和敏感性,在英译时要充分注重影响效果的因素分析,从意识形态、翻译目的、文本类型和读者意识四个方面进行把控,可以最大化实行政治文献英译的目的。译者需要全面分析控制因素,从而助推“译介中国”,逐步提升中国影响力和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