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侃诗词辑补八十篇

王 星,欧阳丹

(湖北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2)

黄侃，生于清光绪十二年(1886)，卒于民国二十四年(1935),湖北省蕲春县人。初名乔馨，后改为侃，字季刚，晚年自号量守居士，于小学、文学、经学等方面均卓有建树。黄侃系出名门，在父亲黄云鹄的影响下博览群书，且过目不忘，自小被誉为“神童”。其7岁能诗，16岁中秀才，18岁入湖北省文普通学堂，20岁赴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师从章太炎学习小学。1910年秋回国，投身革命事业。民国初年，弃政从教，辗转任教于南北各大高校，长达二十余年，桃李遍布天下。

黄侃现存有《礼学略说》《文心雕龙札记》《经传释词笺识》《中国文学概谈》等学术专著，以及2016年中华书局版《黄季刚诗文集》收录杂文诗词千余篇。其旧体诗词虽不及小学研究之显赫，但作品颇丰、评价甚高，亦享誉于晚清民国文坛。汪辟疆《光绪诗坛点将录》将黄侃诗列为“地走星飞天大圣李衮”，言“季刚诗初效选体律诗有玉溪意格”[1]；钱仲联《近百年词坛点将录》将黄侃词列为“地镇星小遮拦穆春”[2]，亦言黄侃“余事为词，不徒小令高华，慢词亦有家数”[3]。足见黄侃诗词创作量多而质精，对晚清民国旧体文学的发展和繁荣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意义，值得我们深入研究。

中华书局2016版《黄季刚诗文集》是现存黄侃诗词较为完备的本子，然亦有散失遗漏者，故笔者自晚清民国报刊杂志辑补诗五十首、词二十八首, 兹加以整理, 以期有所补益。

一、黄侃佚诗

1.安重根诗

荆轲刺秦王，其志欲存燕。燕社虽竟墟，精爽动民肝。苕苕千载下，嗣响在真番。伊人歼国仇，奇功詑双丸。截指厉誓盟，变服踰门关。铜柱发朱光，遂令虏腹穿。走险讵择荫，聊以泄烦冤。灭国岂不易，尽诛良独难。传语疆梁者，威力不可殚。

按：此诗载于《文艺俱乐部》1912年第1卷第2期。安重根(1879-1910)，朝鲜近代史上著名的独立运动家，献身于爱国启蒙运动。1909年，安重根在中国哈尔滨成功刺杀了侵略朝鲜的元凶、前日本首相伊藤博文。1910年，于中国旅顺就义。该诗歌颂安重根英勇事迹，赞叹其大无畏的爱国精神。

2.重伯先生以和寒香集诗见示谓有黍离麦秀之思余生长旧朝遭逢祸乱哀来悼往聊复继音与原诗不必同恉亦恐无当於重老意也

人间桑海忘情易，世上烟萝结愿难。湘瑟幽篁弹暮雨，秦筝绣屋诉春寒。袜痕依旧凌波去，钗影从今隔座看。青鸟本来输鸠雀，徒劳锦字劝加飱。

侭写春风入图画，曾无灵药驻年涯。琼筵此夜传明烛，玉砌何人吊落花。月妹惟应随顾兔，星娥岂得识仙槎。闲情一赋非为累，解道相思鬓已华。

研丹擘石增新怨，捣麝扪莲悔惜时。辞旧铜盘偏有泪，疗饥琼树已无枝。鹍弦獠乱应怜我，凤纸殷勤欲寄谁。羌管擫残春梦断，侯山休放玉笙吹。

按：此三诗载于《独立周报》1913年第2卷第4期。

3.二月二十九日清明吾生二十八岁矣

和风散微雨，雨霁有余暄。病起属佳辰，即事多所欢。灵均记初度，楚俗今未迁。日月去不居，吾生及兹年。受形信己微，从浪天地间。非指索前薪，委怀在贞观。皋壤与山林，蚤斋哀乐端。虚已乃逍遥，远游何所叹。阳春熙万汇，人意殊陶然。绿柳发新夷，夭桃试初妍。斟酒进高堂，开觞近前轩。会心岂在远，遇境皆能安。尚念南荣箴，写怀托斯焉。

4.花朝举家游徐园

二月春寒尚透衣，全家今日看花归。残梅照水盈盈在，小鸟随人缓缓飞。兴到不期成好句，闲来便欲息尘机。一杯老幼堪同醉，乐事良辰自古稀。

5.与旭初行春至华龙寺

莫讶行春发興频，今年芳事倍关人。缘隄柳叶丝丝绿，近水桃花片片新。飘荡莺声到处闻，园林风日近斜曛。天涯别有伤春意，好向花前诉与君。江头来往见稠花，一片晴云万树霞。好是迷人归不得，漫愁容易损年华。松叶新醪马脑杯。今朝未醉莫轻回。人间春事年年改，只恐胡僧话却灰。轻阴自惜花迟发，薄暖还愁药乱开。更恐片时风雨恶，不留芳意待重来。对酒须歌金缕衣，与君同时少年时。将归未去休惆怅，拣取繁花折几枝。

按：此三首诗收录于《独弦集》，但诗集未出版，仅载于《独立周报》1913年第2卷第18-19期。

6.为歌者梅兰芳作

娇树晶盘郤罢妆，北方灵气属仙郎。关山一笛梅花落，风雨宣城蕙叶芳。始信琼枝堪疗渴，可能绣被为熏香。蘼芜只作秋兰伴，此际佳人正满堂。

按：此诗载于《中华实业丛报》1914年梅陆集增刊 。

7.丁巳七月九日晚归景山下

残照依然下凤城，玉河流水更无声。远峰尤逐初星上，断角还兼急鼓鸣。鹤梦定缘闻露惊，鸟啼须为落巢惊。山亭草树萧森极，徒引行人望古情。

按：此诗载于《国民(上海1919)》1919年第1卷第1期。丁巳年乃1917年，即民国六年，此时黄侃任教于北京大学。

8.春日漫兴十韵

为人似苍帝，春日最欢娱。绿野天垂幄，红楼日照隅。静看花结子，闲获燕将离。藤弱从牵袖，桃浓好靧肤。瓶芬随意供，庭草任情除。雨即倾名酒，晴应适外庐。枭牟邀妇供，祓濯与儿俱。成败谁能问，升沉那用诹。生民皆浑浑，暇豫亦吾吾。咏罢惭王廙，佳意不可逾。

按：此诗载于《国故》1919年第3期。

9.赠大圆居士唐粲六

粲六道兄自武冈如温州讲经道经武昌存敬赠一偈

都梁奇卉远传芬，矫矫唐生信不群。辩理直过齐物论，归真早有发心文。螺音应揭狂禅覆，难宕今看宴坐云。我已人间无所恋，儃回江海拟从君。

按：此诗载于1922年《海潮音》第3卷第9期以及1923年《华国》第1卷第3期，时黄侃居武昌。

10.宿阊门旅社有感

雨过城闉秋气深，萧然候馆动烦襟。可怜解舞阊门柳，不系思归楚客心。万里关梁情脉脉，千家灯火夜沉沉。吴声已是堪肠断，更奈风飘几处砧。

按：此诗载于1923年《华国》第1卷第3期。阊门，苏州古城之西门，通往虎丘方向。

11.寄镜塘即题诗稿

诗歌写性情，吾独爱庞生。公干多齐气，于鳞继雅声。并门酒炉远，鄂渚暮云平。焉得临风翰，因此赋北正。

按：此诗载于《华国》1924年第2卷第1期。庞镜塘(1900-1977)，早年就读于北京大学文学系,是黄侃的学生。

12.黄竹

蛇斗蛙争世路艰，高阳已远怅难攀。全家骨肉惊尘里，故国山河落照间。金策天心仍自醉，铜盘仙泪为谁潸。西风飒飒吹黄竹，目断瑶池八骏还。

按：此诗载于《华国》1926年第3卷第4期。

13.奉赠检斋

斯世纷纭日，吾侪守一经。伤今悲垫阨，怀古羡沉冥。论欲拑黄聿，心偏颂赤灵。良朋堪皓首，不用叹零丁。

14.酬检斋

治病诸丹药，销愁十博经。只知逃阒寂，无意觉颠瞑。懒怯春台陖，谗疑昼鬼灵。养生吾恨晚，及此慕庖丁。

15.示检斋

感帝宜熛怒，何妨纬补经。阳精临北陆，阴火起南冥。目电瞋千里，□池醉众灵。近传严卯利，盛德况逢丁。

16.示检斋

羁泊无他乐，相依讨六经。党枯从我好，挫锐与时冥。詈鬼文宜讔，呵天语不灵。桑榆容易忍，丧乱未妨丁。

17.以易义为隐语仍用丁韵示检斋

群罢无首日，秘谶验义经。漫谓孚方革，深愁欲豫冥。乾坤真可毁，原筮更难灵。寄语当涂者，毋忘甲后丁。

18.释奠日有感呈检斋

缁帷人去后，千载溯遗经。郑注嫌三统，周图惜半冥。礼家常有讼，心学亦无灵。此道移榛塞，临风忆五丁。

按：以上六诗收录于《丁丁集》，初发表于1927年《中大季刊》第1卷第4期，后重载于《国立京师大学校女子第一部周刊》1928年第31期以及《制言》1937年第40期、第42期。集前有吴承仕所作小序，云：“丁卯正月十日季刚过访，语及诗因口占一首见赠。承仕素不为近体，试赓之。自尔酬醋往复，章首遂多，拘牵押韵，交谓少惬心者，遂止斯事。今简汏其不可存者，缮写一通。用志友朋谈艺之乐。以岁直于丁，又窃取伐木之义，名之曰丁丁集。二读今有殊，古则同。三月朔日，承仕记。”可见《丁丁集》乃1927年黄侃与友人吴承仕切磋诗艺、交游唱和之作，收黄诗6首，吴诗8首。

19.己巳六月二十四日登焦山依苏韵韵作歌

我于山水最所耽，萍浮偏幸来江南。时从秣陵望京口，意中早有名山三。蜗庐养昼困文史，绩茧自缚如春蚕。世间好景世人笑，我独无分宣怀渐。凌晨飞舆出埃□，未午买櫂趣深潭。金山北固且庋置，谯戌先使游情酣。径从船步升绝顶，胜有惊喜无言谈。万声皆让水激石，四面惟见天窥龛。蓬莱兜率真渺茫，老我一壑心能甘。横流不到此绝岛，云光岚采容人贪。羸行吐纳悉清气，再染尘滓吾何堪。残阳满江良醉矣，借榻姑叩林间庵。

20.焦山

突兀中流控海门，西来江势欲全吞。凌云未绝三山远，击水方知绝岛尊。废戌草荒留烧迹，深檐碑古剩潮痕。残僧几处安禅诵，空说巡游异代恩。

21.七月七日再登焦山西峰有寄

丹霞灿江天，四瞩清氛曀。缥缈凌蓬峤，长风拂衣襼。前瞻金山塔，檐楹辨能諦。右顾铁瓮城，一一窥埤堄。苍涛安知极，浩溔奔天际。谁言兹山小，尽睹寰瀛势。但觉忧患空，始悟乾坤细。何当挈之子，栖隐弥年岁。

22.九月十八日携弟子赣县潘崇奎之子焯次男念田陪同门友汪东饮干焦山西洋栖有作用宋人吴琚摩崖诗韵

为爱华阳铭，遂热樵山路。别岛虽频访，灵境实难赋。长风挂高帆，危径试轻屦。烽烟政凄惨，岩岫无惊懼。犹怜僧舍存，唯藉佛光护。邀明得暂适，抚事增遐慕。白日渐欲隤，奔川不惶住。冥冥孤岛还，黯黯八荒暮。吾道竟安归，兹丘情所注。冴C争东海水，豹隐南山雾。

按：以上四首焦山诗均载于1929年《太平杂志》1929年第1卷第2期。焦山，位于江苏省镇江市。

23.奉和纕蘅移居诗即依其均

告病谁能赋大东，几人身在乱离中。飘绵岂识萍无异，临水方知月是同。才士家居书压轴，故都文物草粘空。惯园且可忘机事，但祝君为抱瓮翁。

24.纕蘅属补录移居诗九月八日续成一首即题卷末想君亦同此悲概也

白日暆西水自东，此身无计脱寰中。移居那得知常暂，观物犹难泯异同。皂帽人归辽海黯，金台迹在霸图空。唯应画本添名胜，谁作他年耐得翁。

按：以上二诗分别载于《国闻周报》1930年第7卷第43期、1931年第8卷第43期。曹经沅(1891-1946)，字纕蘅，其“移居诗”唱和事件是中国近代文学史上一次大规模的旧体诗歌唱和活动。

25.甲戍九月獨遊豁蒙樓值諸公照相賦詩見邀與會分得泛字韻

空爱佳辰名，日月去如帆。露早花未繁，感深酒难酽。桑泊虽清泚，将涸那堪泛。鸡龙抗高阁，冀可聆清梵。不期值群贤，多谢爱能汜。万萍寄一水，聚散如芝芝。愧无明珠投，亦未劳按剑。归来坐荒园，且复持一盌。昔人欢尘爵，今我幸无欠。销忧端藉斯，焉问柏舟汛。

按：此诗作于1934年9月，后载于《铁路月刊:津浦线》1934年第4卷第11-12期。

26.壬寅岁来武昌时父友李护督停棺长春观侃从李氏兄弟常宿是间今十余年矣秋日来游故处犹能指记外生李炎有作遂次其韵

古屋尘凝感昔游，寒郊此日又逢秋。孤蓬自转闲身在，上药无灵术士愁。尚想姻朋殊贵贱，久将生死等休浮。道旁硺石成华表，辽海人归亦白头。

27.仍不息颇扰宵?儓6再成一首

已识南风逊北风，扬沙三日万方同。早寒便欲行冬令，晚获还应弃岁功。畏佳山林吹籁后，萧条廛里闭门中。焚鸡磔狗俱无益，且匿深帷学宋聋。

28.容子和予前韵其意甚悲更酬一诗歌以醳忧思顾不能自践所言也

嗟君清句孰为邻，发响凄然感我频。故里田园劳梦忆，早年兄弟见情亲。澄河从远非无日，愁夜偏长亦易晨。阶级可轻门重，相期彼此爱闲身。

29.庚申岁朝作示凌辰弟

元辰清晓雪仍深，坐盼阳和变积阴。自笑拙为宜蹭蹬，何劳佳节警覃寻。新归且识还乡乐，独寐难忘在涧心。最惜寒梅犹未蕾，此时尊前对谁斟。

30.去年以闰月二十三日来武昌今一暮矣感赋

飘蓬原未定还期，江上诛茅又一朞。微奉极知犹忝窃，全家且喜免分离。乡看秋草无归路，门对青山有好诗。落日凭栏仍北望，长谣登岳忆年时。

按：以上五首诗均载于《进德月刊》1936年第2卷第2期。

31.秋晴楼望率尔成诗 卜居后初弄笔为此亦堪讽味因书以示景伊 (甲戌八月五日)

高阁初凭意适然，孤怀堪称此山川。难将倦足驰千里，偶向名都寄一廛。蒋峤至今邻北苑，沈园在昔近东田。何劳尘事萦胸次，且喜秋光道槛前。

按：此诗于1934年所作，后载于《制言》1936年第12期。

32.金陵秋兴八首用杜韵

每向秋来忆故林，羁怀日暮更萧森。尘生广陌人烟惨，天接荒城草木阴。杜老哀时空费泪，阮公属咏自伤心。穷途多少无衣客，愁绝空闺罢捣砧。

鲁戈难挽日西斜，沉醉孤吟送岁华。圆缺莫凭修月斧，飞沉不系犯星槎。惊看绝塞傅宵燧，愁听危城起暮笳。北渚西风最多事，吹残红藕又芦花。

客心悲似谢玄晖，寒浙秋河入望微。伏枥骅骝长北向，绕枝鸟鹊漫南飞。风箩送笛情堪遣。云路攀梯愿已达。不解谋生忧世宙，可知狂瘦逊痴肥。

廿年国事总如棋，坐看群狙喜复悲。舟覆栋倾当此日，金成河塞可无时。西风旷野千家哭。白日长衢万鬼驰。身世两忘空漫语，我生前后耐人思。

斜阳澹澹下千山，故里松楸杳霭间。幸与妻孥免沟壑，愧将诗赋动江关。廖空易倦楼头眼，薄酒难醺镜里颜。收拾雄心亲笔研，只应骨相不如班。

形胜空夸古石头，荆榛禾黍望中秋。疏钟度雨传凉讯，落叶从风布旅愁。林木就催无宿燕，湖波将涸有残鸥。黄旗晴盖都虚渺，时上高城望九州。

江水安流记禹功，只今陆海数吴中。万家不恤敲脂赋，千载先还祝发风。斫吏都亭丸遇黑。馈兵边戌粟愁红。蛙争蛇斗君难记，试问渔矶戴笠翁。

吴陵晋苑自逶迤，更有无情水一陂。碧草只为骄雉地，绿杨都作系骢枝。山丘他日从零落，坊巷今朝足变移。倚遍危栏看日落，偶思潘佑泪堪垂。

按：此八首载于《制言》1936年第24期。

33.偕门人咸宁唐祖培季申黄冈严绂蕙氏采游武昌琴园

长夏苦溽蒸，相携理烟艇。江风不作波，天宇旷以迥。何人倚乐郊，占此地一顷。葺治尚未半，游者不可屏。爱闲在我曹，触处心已领。归途迎夕晖，健足夸先骋。此诗二子和，共约追逋景。

按：此诗于黄侃居武昌时所作，载于《制言》1936年第28期。

34.题家庆碧湘阁集

兰芷芬芳自古今，湘流渺渺洞庭深。楚骚哀怨知何极，要听云山韶濩音。

按：此诗载于《诗林双月刊》1936年第1卷第2期。《碧湘阁集》系湖南女诗人陈家庆的诗、词、文集，民国二十二年(1933)刊刻。

35.春分后一日社集元武湖分韵得兵字虽字

入春苦霪雨，逼仄难伸眉。佳辰适我怀，晴光照书帷。朋来约近局，策杖行长逵。梯柳闲繁樱，新篁映垂薇。环州信窈窕，杂卉何葳蕤。是时春甫半，人物皆盱睢。众若登高台，余亦忘其衰。胡为常畏人，自匡虺与虽。及时不行乐，山水欲待谁。高歌和苌楚，酒尽生微悲。山水本无语，花鸟岂有情。一与此心?傶?，触处相逢迎。四方正惨黩，豺虎纷斗争。故园宁不佳，连年废春耕。独此弹丸地，尚可招友生。湖波虽自浅，倒映岚光清。杨柳未成线，已复著流莺。偶逢花多处，似入寻香城。莫嫌酒价高，但最尊罍盈。熟醉为身谋，古有阮步兵。

按：此诗载于《制言》1936年第18期，黄侃于金陵时期所作。

36.冬日田园杂兴

急景倏云暮，临眺悲寒郊。山川既绵邈，霜露恒相交。空冈走孤兔，旷野鸿嗷嗷。嗟我本幽人，潜隐归蓬蒿。既无容观怀，伏处道已高。愿言抱耒耜，耕稼依东皋。春阳固已回，斗酒纾郁陶。开径望三益，释我吝与骄。

按：此诗载于1937年《进德月刊》第2卷第8期。

37.江亭四首

多谢微风拂鬓丝，危亭重倚意迟疑。谁知地老天荒后，坏壁犹存淡墨诗。

闲阶岁岁长青苔，惆怅双鸳竟不来。独有幽花知客意，尚留残蕊为人间。

蒲龛膜拜一陈词，宿业缠绵我佛知。私谶有灵缘未了，瑶台应有再来期。

紫玉坟前日又曛，流莺飘荡不堪闻。当时油碧香车路，读罢残碑一忆君。

按：此四首载于1937年《制言》第40期。

38.送楚伧奉使圣林初行祭礼二首(甲戌)

夫子壤夷谊，香山克践之。胡风终荡涤，汉道再樘持。崇报原宜并，昭歆实在兹。欣闻邦礼正，释奠及秋期。

吾兄民所望，旧业本经生。史笔轻权力，诗心达事情。楹间苹复荐，堂下桧重荣。微管曾兴慨，今应格至诚。

按：此二诗作于1934年，后载于《制言》1937年第47期。叶楚伧(1887-1946)， 著名的南社诗人，国民党官僚，政治活动家。黄侃与叶楚伧乃多年诗友，常雅集聚会、诗酒风流。

39.送兄子焯还里续娶(己巳十二月)

人生端本始，谅在婚姻际。往籍且勿陈，家史有成例。祎叹谈太君，遗泽到后世。伏虎信艰贞，贤声播华裔。螭堆媲蕲柳，美誉终不替。我祖承孝门，壮年而早逝。百苦抚遗孤，难忘祖母惠。先公挺异姿，文行深根柢。嘉名付编简，子姓焉能继。世父蕴英华，科第偏濡滞。我生未及睹，叹恨黄垆闭。群从七八人，赋质殊贞脆。五兄名未成，读诵极精锐。方期同皓首，岂谓先埋瘗。我嫂出儒家，陶染备温嫕。来归奉潃?冣，扫洒亲箕彗。凄凉柳下柩，潜澹机中涕。辛勤竟何裨，赖汝慰劳勚。汝生信劬苦，因困赠才艺。华骝挚早枥，力在能超跇。歧途弃勿趋，远到何烦筮。北堂有浓春，谖草娱晴霁。始知收获美，嘉禾秀丰岁。所叹鸡鸣兴，无与共纷帨。娶妻原为养，弘吉宁须□。寒冬送尔还，良期及星晰。车辖聆好音，苹□奉常祭。后福宜自求，祝汝辞嫌赘。

按：此诗作于1929年，后载于《制言》1937年第47期。黄焯(1902-1984)字耀先，语言文字学家，黄侃之侄。

二、黄侃佚词

1.《瑞龙吟》(和清真词)

湖旁路，仍趁画桨重来，望迷烟树。春波轻涴愁痕，旧友人远，空寻旧处。

枉延佇，幼记年去嬉冶，系骢门户。花枝绾结同心，傍肩倩笑，低鬟细语。

谁料红颜先变，酒醒缘短，销沉歌舞。惟有断肠东风，花事如故。蛮笺万幅，难寄相思句。还愁向、斜阳吊影，空堤微步，泪洒芳流去。人间梦断，都成怨绪，难剪，愁千缕。归意懒、飘残冥冥红雨。照人澹月，一身香絮。

2.《意难忘》(和清真词)

眉捧栀黄。乍低头向壁，细语停殇。钗垂花影颤，衣染酒痕香。壶漏咽、幕波凉。凭急雨淋浪。醉态轻、回灯帐角，几度形相。

雕梁燕宿双双。想残宵媔眼，未便羞郎。酡颜留浅晕，山枕隔浓妆。钟动后、惹回肠，更不晓何妨。正恐伊、朝来怨别，骤减容光。

3.《早梅芳近》(和清真词)

小园深，新绿绕，树色涵平沼。自搴珠幌，半掩罗巾逗微笑。履轻苔晕湿，带缓花钱小。算低鬟细语，偶见便知妙。

苦相留，自去了。嘶马横塘道。行云空反，抱日孤眠怨天晓。暗楼牢记忆，静槛愁凭眺。正春归，梦雨沾远草。

4.《风流子》(和清真词)

西风凋晚碧，天涯迥、旅客后秋归。正夕霏始隐，侯蛩凄断，暮寒初急，征雁参差。掩关罢，砌虚惊碎叶，梁闇霣残泥。宵短梦轻，未传幽意，影孤魂黯，偏引余悲。

遥怜深闺伤，里情处，应念远道无衣。无奈夜砧，空拭难料归期？想绣带光销，从教腰减，镜台长掩，独自眉垂。惟有凤笺，托恨还恐人知。

5.《四园竹》(和清真词)

微凉透骨，静夜掩青扉。幌疏畏月，香重耐风，人宿空帷。幽梦醒，还望极、屏山影里，远魂销尽谁知。

慢凄其。天涯倦旅频年，飘零暗损佳期。待向云罗寄恨，空费缠绵，宋玉微辞。盈凤纸，意未绝、犹怜旧曾疏。

6.《齐天乐》(和清真词)

夕阳还照高楼外，微凉渐催天晚。断杵西风，疏砧坠叶，谁惜寒衣空剪。重关漫掩。怕移烛云屏，漾镫冰簟。坐久无聊，试将羁思付吟卷 。

汀洲蘭惠自老，旧情衰谢后，新恨何限。雁影惊霜，蛩声诉月，消得愁肠几转？佳人去远，算密札频缄，冷芳谁荐。漏永钟残，逝魂犹未敛。

7.《宴清都》(和清真词)

倦客听更鼓。秋宵寂，断鸿云外飞度。微寒透纸，凄风坠叶，响生虚户。相思倍觉无聊，怅旧好、终成怨侶。剪片札、远寄朝云，愁深梦笔难赋。

当时细语幽怀，絃低柱促，空叹歌苦。银屏待月，红楼望雨，事沉人去。蓬山路隔谁到，但痕绕、重帷静处。拥锦衾、独自熏香，多情念否。

8.《锁窗寒》(和清真词)

醉起无聊，余寒未息，懒窥朱户。花飞向晚，更洒一天灵雨。想城西、去年燕来，对人也作缠绵语。奈水乡久客，难寻幽梦，自怜羁旅。

春暮，闲行处。记茜袖琼姿，个人十五。红颜易老，换了当时鸳侶。感飘零、空数岁华，短歌怨曲还念否。算浇愁、但有松醪，尽日开尊俎。

按：此八首均为和清真词，载于《雅言(上海)》1914年第2-3期。前有汪东序云：“蕲春黄君,精研学术,文尤安雅,余暇为词,有北宋之遗音。平生友善,唯东与黄安刘仲蘧。岁在壬子,侨居海堧,遭世艰屯,意思萧槭,进无弥乱之方,退乏巢居之乐,酒酣相对,泣下沾襟。一夕相约重和清真词……仲蘧既以事中辍,独与黄君互相程督,期以必成。短令俳曲,屏置弗与,凡得若干首。”1912年，黄侃与汪东暂居上海，二人同题共和清真词，以上诸词均为此时所填。《雅言(上海)》中分别载两人和清真词12首，其中黄词有4首已被《黄季刚诗文集》收录。

9.《清平乐》(和南唐后主词)

玉楼天半，风袅歌声断。坐看一帘花影乱，明月今昔刚满。(侃)

佳期已是难凭，短书还被催成。不似春潮有信，朝朝随落随生。(东)

10.《喜迁莺》(和南唐后主词)

斜照敛，晚风微，花好向人欹。攀条弄蕊倍依依，小径已红稀。(侃)

歌声散，离情乱，回忆谢娘庭院。梦魂今夜待寻伊，也抵暂时归。(东)

11.《阮郎归》(和南唐后主词)

行云和梦下遥山，春来人自闲。为谁容易意阑珊，珠啼满袖闲。(侃)

嫌酒薄，惜花残，无心理坠鬟。多情最是损朱颜，斜阳莫倚阑。(东)

12.《锦堂春》 (和南唐后主词)

雨湿香泥透，闲花落砌无声。玉钗隔断相思字，永夜憾难平。(东)

好景只如前日，多情未卜佗生。梦魂拟向郎边去，路远不能行。(侃)

13.《应天长》(和南唐后主词)

凤惟妆倦羞窥镜。钗重鬟轻欹更正。整宵初，静人犹迥。今夜佳期浑未定。(侃) 悴梧飘满径，络纬慢啼秋井。本自愁多易醒，如何人又病。(东)

14.《望远行》(和南唐后主词)

自有闲愁不肯明，何因绣户一春扃。可怜好梦也难成，恨随芳草到长亭。(侃)

抛纨扇，拭清砧，年华消尽为多情。春光回首已心惊，更堪秋恨又随生。(东)

15.《浪淘沙》(和南唐后主词)

花径水潺潺，芳事阑珊。晓来风雨晚生寒。不见薄衫低髻子，空忆前欢。(东)

六曲旧凭栏，抵得蓬山，望中咫尺到来难。惆怅彩云飞去也，何处人间。(侃)

16.《浪淘沙》(和南唐后主词)

漂泊易成哀，春恨难排。落红坠粉已盈阶。回首东风思故国，何日重来。(东)

玉骨竟长埋，宫阙蒿莱，禁门深锁为谁开。燕子不归人又去，依旧秦淮。(侃)

17.《木兰花》(和南唐后主词)

梨花院宇春飞雪，(侃)小队明状花下列。竞持弦管门新声(东)，樗烛烧残筵未彻。(侃)

预愁径滑铺香屑，(东)临去回头心更切。今宵谁在小红楼(侃)，却下珠帘闲待月。(东)

18.《虞美人》(和南唐后主词)

平燕又见春痕绿，旧憾凭谁续？水流花落雨无言，却怪无端锦瑟思华年(侃)

玉珰缄札空留在，香断连环解。欢娱未抵别情深，梦中啼笑两难禁。(东)

19.《虞美人》(和南唐后主词)

一年芳事匆匆了，枝上嫣红少。啼莺枉是怨东风，那识春归只在数声中。(东)

但教春色依然在，不怕朱颜改。人生无奈是多愁，春去春来一样双泪流。(侃)

20.《一斛珠》(和南唐后主词)

小梅开过(东)，春愁渐有些儿个(侃)，向君闲索珍珠颗(东)。泪比珠圆，情似珠难破。(侃)

欲说相思无一可(东)，花笺枉被炉□涴(侃)，春深别院还无那(东)。天半珠楼，几点随风唾。(侃)

21.《临江仙》(和南唐后主词)

落花深院无人见，当年燕子双飞。斜阳还照曲栏西，珠帘一桁，偏向晚来垂(侃)。

咫尺红楼成怅望，更堪云雨凄迷。何时重系玉騧儿，章台回首，唯有柳依依(东)。

22.《蝶恋花》(和南唐后主词)

谁见凌波花下步，不怨花飞，只恨春将暮。莺燕从将春劝住，玉郎却已先春去。(侃)

自惜芳华愁里度，莫怪啼鹃，爱作伤心语。万丈游丝牵别绪，随风缥缈归何处。(东)

23.《破阵子》(和南唐后主词)

梦裸已忘身世，门前不改山河。故国凄凉生荆杞，倦客飘零忆烟萝，几年困兵戈。(侃)

隙笑少年英气，愁中渐渐消磨。独向欢筵垂别泪，唾壶敲缺自悲歌，回首谢仙娥。(东)

按：此十五首词均为和南唐后主词，载于《雅言(上海)》1914年第1卷第8期。黄侃有序云：“壬子(1912年)十月十九夜漏三下和成，颇愧不如重光，然尙无近代纤佻坳涩之病。余与旭初相竞为此，和成后细观，初无轩輖，臧之箧中，以志良朋吟赏之乐云尔”。汪东《寄庵随笔》亦记到：“民国元年，余在上海，为《大共和日报》总编辑，季刚则主《民声日报》，所居亦相近，游宴过从无虚日。季刚方好为词，约和《清真集》，未成。又联句和李后主词，刻烛而就。”[4]故以上诸词亦是1912年黄、汪二人于上海时所填，以联句的形式和南唐后主李煜词。

24.《思佳客》

蟋蟀空阶带冷吟，微躯努力振微音。莫嫌凄切妨君寝，聊语秋来一片心。

坠落叶，偶寒砧，灯前残泪点罗襟。只愁秋尽归无所，帘外清霜每夜深。

按：此词载于《华国》1923年第1卷第2期，抒发浓郁的悲秋情感与羁旅意绪。

25.《浪淘沙慢·乡思和清真》

晚寒重，惊飙动野，澹霭依堞。胡角临城又发，渔歌度浦未阕。正独坐、黄昏遥想结。渺天畔忆往心折。问故里、榛荆待谁剪？音书竟长绝。

凄切。怨怀渐满空阔。念地远、天长肝肠断，陇水犹自咽。嗟岁暮飘零，偏爱离别。恨多漫竭。长照人惟有，天边明月。

林外烟横山重叠。寒螀老、碎声暗歇。听清管、敲壶还易缺。甚悲思、绝少人知，对暮色、羁人此际头如雪。

按：此词载于《进德月刊》1937 年第2卷第10期，于羁旅忧思之中饱含人生沧桑之感。

26.《临江仙》

夜饮蛮街寒雨歇，相邀舞馆闲行。咋看烛灭乍灯明，恍如观迷戏，曾不障云屏。

俱是戏忘天上客，未知酒面微醺，郁单洲上更投生，华夷相混合，跳月庐□笙。

按：此词出自刘太希《记黄季刚师》一文，该文载于张晖《量守庐学记续编——黄侃生平与学术》。《临江仙》一词乃黄侃与弟子刘太希于上海观舞场大乐归而作，以抒发游玩之兴致。

27.《浣溪沙二首·后湖夜泛连句》

北渚风光属此宵(季刚)，人随明月上兰桡(旭初)。水宫帷箔卷鲛绡(旭初用义山句)。

两部蛙声供鼓吹，一轮蟾影助萧寥(季刚)。薄寒残醉不禁销(小石)。

青嶂收岚水静波(季刚)，迎船孤月镜新磨(小石)。微风还让柳边多(季刚)。

如此清游能几度(奎垣)，只应对酒复高歌(旭初)。闲愁英气两蹉跎(小石)。

按：此二首词上巳诗社社员连句而成，收录于《禊社诗钞》，刊载于《国立中央大学半月刊》。

报刊杂志推进了晚清民国诗词的发展，亦是研究晚清民国文人必不可少的媒介。本文主要根据晚清民国报刊杂志以及黄侃友朋回忆录，辑补黄侃诗歌五十二首、词作二十七首，以期对黄侃诗词研究有所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