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驰
(浙江大学人文学院/浙江大学世界文学与比较文学研究所,浙江杭州,310028)
自2017年始,中国学派提出的“脑文本”(Brain Text)新理论在文学研究与大脑思辨之间架起了一座跨学科的桥梁,为我们提供了全新的视角和挑战。脑文本的基础理论建立在一切文学皆有其存在的文本形式(没有不存在文本的文学)这一前提,文学起源于口头文学的说法实际有所讹误,因为口头文学只是文学的传播方式,而不是本体存在,追根溯源的话,它在脑文本中有先在的文本形态。脑文本是什么呢?简单地说,它是“大脑在感知、认知和理解的基础上对客观事物或抽象事物进行处理得到的结果”[1]。人类的大脑通过记忆与思维保存了对万事万物认知的这个结果,它是物质文本形式(从甲骨到青铜到竹简到纸张)发明之前,人类文明进程主要的记录存储方式。脑文本直接影响人的思想行为、道德修养和精神追求,是人类进行伦理选择的重要依据,潜在脑文本的好坏决定了人道德品质的高低。“如果没有脑文本,人无法发展他的伦理意识,无法形成善恶观念,因而也就无法和动物区分开来。”[2]脑文本与人类的伦理意识和语言生成紧密相连:伦理意识是“知性人类经过进化之后而在经历伦理选择过程中必然的理性需求和价值取向,就是追寻斯芬克斯因子的理想平衡”[3]。而“语言的生成就是脑文本的声音转换,当脑文本借助人的发音器官转换成声音时,语言就生成了”[4]。两者分别是脑文本与伦理学和语言学的跨学科阐释。
脑文本理论的价值在于为我们揭示文学文本的生成过程和读者的接受机制。有文章指出,“作家最后写作出来的文学作品只是作家按照一定的伦理规则对脑文本进行加工和组合的结果”[5]。也有文章认为“脑文本是通过脑概念组合而成的,它的形成受到语言和文字规则的制约,表达明确的意义。作家按照文学的范式对脑文本进行加工和编辑处理,可以得到文学脑文本”[6]。因此可以说,脑文本与文学文本之间的转换秘密是文学拥有永久魅力的机杼所在。那么,人类的脑文本是从哪里产生的呢?文学伦理学批评指出:“文学是脑文本的重要文本来源,文学教诲功能的实现是通过文学的脑文本转换实现的。”[7]可见我们对文学创作过程的探究、对文学价值属性的判断,都应重新从作者潜在的脑文本开始审视。
本文便在先行理论基础上聚焦俄裔美籍诺贝尔奖得主布罗茨基(Joseph Brodsky),及其发表在20世纪70年代离开苏联流亡美国之前的名作《我坐在窗前》(《Я сижу у окна》1971,“I sit by the Window”1979),逐句解析诗歌中展现的“两个进程”和“一个标尺”:即脑文本的变化演进过程,文学文本的生成过程,以及背后所依据的伦理结构标尺。文章意在探索文学和脑科学的交叉场域及其伦理价值,发掘作家伦理选择时所依据的脑文本缘由,因为将科学思维引入文学批评中进行跨学科研究是“新文科”发展的必由之路。布罗茨基的创作总体上呈现一种经纬纵横的审美-伦理双向互动关系,同时他的双语写作是观察世界的两种方法,这是他的作品得到东西方广泛认可的重要原因。瑞典文学院指出:“俯视人类社会的两种发展倾向,东西方兼收并蓄的这一文化背景……一旦同他对历史文化深刻的理解力相结合,便能时时爆发出纵横捭阖的想象能力。”[8]同时,这种背景与他的“侨民作家”“流散身份”“族裔文学”等文化标签相结合,总能激起研究者对其伦理学层面的一系列思考,这是我们进行脑文本批评的一个前提。
脑文本概念还与自然科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脑文本“是一种由生物活性物质构成的文本形式,是一种特殊的生物形态”[9],换言之“脑文本不是语言,它只是保存在大脑中的以人的大脑为载体的生物性文本”[10]。作为物质载体的人类生命逝去后,脑中的思想永远消失,这种物质性与物质决定意识的唯物观吻合。想要捕捉脑文本的性质和状态则需要借助自然科学理论来加以说明,时代发展让更多的科学分析在文学研究中成为可能。其实纵观科技史和文艺史,早在十九世纪末的印象画派就影响了后来模糊数学(fuzzy mathematics)的诞生,当下文艺的科学转向已经深入到理论和实践的诸多层面,比如小说《三体》中运用量子力学(quantum mechanics)来创造形象、用黑暗森林法则(dark forest rule)来设计情节,《蚁人2》将量子纠缠(quantum entanglement)现象可视化呈现在观众面前,可见文艺与科学在巴别塔的腰间分手却又在塔顶重逢。量子力学大量的思想具有极高的思辨性与前瞻性,可对脑文本的性质状态进行形象的解释。
脑文本的存在状态正如量子力学中的“态叠加”原理(superposition principle)。“在量子力学中,每一个粒子的状态可以分解为两个或更多个状态的线性叠加;反过来,任何两个或更多个状态可以线性叠加起来产生一个新态。”[11]微观粒子因此种存在方式而形成“叠加态”的状态(superposition state),在这种状态下,物质处在持续变幻中,可以具有两种完全相悖的属性,直到人的意识参与进这个体系之中,才会自动选择一种“本征态”(eigenstate)稳定下来,展现出我们所认知到的形态,而一旦抽离或者不使用“人的意识”这个“测量行为”,则无法断定其属性,这个悖论最著名的思想实验有“薛定谔的猫”(Schrödinger’s cat)和“量子手套”(quantum gloves)等。量子力学基本原理是微观物质遵循的法则,人类的大脑结构也不例外,脑文本存在好坏并置、善恶共存、伦理教化与本能欲望相伴相生的复杂属性,因此造就了无数优秀文学作品的永恒魅力所在——人性的复杂。脑文本并不是一个天生向善的过程,而是一个“学以成人”(learning to be human)的过程。即“先天的人”具有正反两面的斯芬克斯因子,无法必然走向善良,只有“习得的人”才能完成道德伦理上的健全。笔者提出这两个概念印证了韦伯所言:人类的伦理结构本身“缺少导向持续的自我控制的驱动力,因此也缺少导向个人自身生活的任何意义上的有计划规范的驱动力”[12]。因而当我们意图做出最后的伦理选择时,便是在多种印刻在大脑里的伦理本征态中选择出一个作为最后的行动标准。这个选择过程必须依赖对文学文本中所蕴含的伦理意蕴的学习,才能达到善的平衡,否则将会为兽性因子所困,做出错误的选择直至毁灭。
基于此性质,脑文本进行善恶选择所依据的标尺本质上是一种理性作用下的道德哲学。正如韦伯指出:“这一指向生活的有条理的理性化的动机构成了虔诚信仰的禁欲特征。”[13]虔诚的道德哲学让脑文本的每一次向善的选择都伴随着抵抗欲望和战胜本能的斗争,每一个主动选择向善的人所获得的都是否定之否定的道德幸福感。《尼各马可伦理学》曾有箴言:“幸福是学得而不是靠运气获得的。因为幸福在于灵魂的合德性的活动,并且是一生中的合德性的活动。”[14]可见,一次次脑文本的选择既是短暂的又是持续一生的,脑文本的理论对于勾连文学文本与作家大脑,并进而通过合理解析达到探究作者思想情感、精神意志等目的起到了关键作用。本文举证布罗茨基的诗歌创作体现了脑文本与文学文本的不同“阶段”所呈现出的对应关系。
人性本身的复杂多变很大程度上来自脑文本储存信息的庞杂多元,应进一步说明的是,在影响脑文本存储内容的因素中,个人因素是其次,社会因素才是主导。在历史文明进程的制约下,在文化背景、社会环境与伦理秩序的影响下,每一个独立个体的脑文本都是社会存在的产物。脑文本是社会意识的一种叠加态复合,个人意志很少能决定什么可以储存在脑文本中而什么不可以。斯宾诺莎很早就对此有过认识,他在《伦理学》的“命题四十八”中指出:“在心灵中没有绝对的或自由的意志;心灵之所以愿意这样或那样,乃是为一个原因所决定,而这个原因又为另一个原因所决定,而这另一个原因又同样为别的原因所决定,这样一直到无穷。”[15]斯宾诺莎在论证中用“观念”一词代指他上文所说的心灵,观念被一系列社会因素所框定,是社会意识建构下的产物,所形成的脑文本显然具有当下所说的叠加态性质。
以布罗茨基为例,他生于一个伦理失序的社会环境中,比斯宾诺莎又进一步思考了社会因素对脑文本中善恶观与是非观的影响。他指出:“在你们一生的过程中,都一定会与所谓的‘恶’进行实际的接触……无论多么品性良好或精于计算,都难以避免这种遭遇……这就是生命的结构,即我们认为是恶的东西有能力做到无处不在,原因之一是它往往会以善的面目出现。”[16]我们每个人都邂逅着恶、斗争着恶,但也可能携带着恶,布罗茨基的伦理观是清醒的,他依靠着这份道德判断来写诗创作,用文学保持心灵自由和伦理健全,他不仅仅注意到了时代的嘈杂和压抑,还注意到了这种喧嚣下的呼唤:隐藏在被压迫者内心深处的呐喊和力量。《我坐在窗前》即是他用俄语对抗俄国的诗歌典范,70年代末又用英语转译,在西方世界广为流传。
从70年代的文化背景来看,《我坐在窗前》首先具有宇宙反讽(cosmic irony)的整体意蕴。当时布罗茨基已熬过苏联政治风波将要动身去美国密歇根大学任教,在这样的人生节点上,诗歌的开头却一反乐观的期待书写不可掌控的生活。俄国诗人甘杜夫斯基(Sergei Gandlevsky)在接受杂志访谈时把布罗茨基和普希金的诗歌语调做了对比,他认为普希金后俄国诗歌再也无法讲述“年老的教训”,布罗茨基则填补了这个空缺。在多首诗中他的抒情口吻都是世故的、老派的,首先是一个“骤然变老的人”,其次是一个诗人。布罗茨基曾坦言:“生活就是一场有很多规则但没有裁判的比赛。人们对于这场竞赛的了解更多的是通过观看,而不是通过阅读……难怪如此之多的人会在比赛中作弊,如此之少的人能赢,如此之多的人会输。”[17]通过前两个诗节我们就能解读出他为何产生这样的观念,以及这些观念表现在诗歌中产生了什么样的价值。
从语义细读角度看,诗歌首节是作家伦理困境的书写。命运不计分的徒劳与重复戳穿了人存在过程的无意义,一句发问即回到了古老的斯芬克斯谜语:什么是人?文学伦理学批评对此有诸多探讨,认为自然选择产生了人的形式而伦理选择产生了人的本质,这一思想与布罗茨基的伦理观基本一致,在诗歌后半部分,他为我们做了合理描述。“哥特式风格再度胜利”象征旧的东西死灰复燃、现代社会的倒行逆施。布罗茨基善于利用俄语屈折形式复杂繁多的优势去书写跨行句和移行句,这一写法内容丰富、叙述力强、夹带信息多而且形式整饬、有节奏感。移行句的运用还把关键词放在了每个诗行的开头与结尾,强调突出其音韵与意义的联系,比如“冷漠、阴森、刻板的哥特式建筑”一语在这里既是实指的又是象征的,充斥着道德压迫的政治威慑。诗人暗示了当时的日常生活弥漫着一种恐怖式兴奋的享乐,点燃的(turn you on)原文是炭或草(coke or grass),但诗人将它引申为美语里的黑话:可卡因和大麻。诗人欲求助爱沙尼亚的宗教,不料宗教却被深深覆盖着现代社会滋育的烟尘。诗人痛苦且寻觅,脱开整片的社会大森林(forest),疏离作一棵时间之流以外的白杨树(aspen)。疏离,是布罗茨基人生态度和诗学观念的底色,“这个力量固然与反感约束、追求自由有关,从根本上说,它产生自他的家庭,起源于社会上种族歧视造成的离心力”[18]。犹太人的身份歧视是欧洲历史进程的产物,反犹主义离心力导致的社会分裂与种族歧视印刻在几代文学家的心上。
伦理困境直接反映了作家脑文本混乱的叠加态。“俄国人的目光/落上爱沙尼亚的尖顶”一行便是集中显现:在列宁格勒大围困时,极度的物质匮乏和精神沮丧使得布罗茨基只能通过阅读爱沙尼亚的书籍画册来获取有关建筑美学的图像记忆,爱沙尼亚是拥有众多教堂和教派的中世纪思想文化中心,图像记忆让年少的他懂得欣赏认知古典建筑美,这形成了他基本的美学底色。布罗茨基就是依靠着这种“自己美育自己”的伦理观念于15岁主动选择退学,他能够清醒判断什么是“美”而什么是“同义重复”(tautology),这不是从学校的知识里获得的,而是赫鲁晓夫“松政”期间各类杂多的社会意识所激发出的美学想象。显然可见的是,头两节诗里,诗句与黑话并用也好,现代与古代转换也好,都表达了诗人对国家伦理失序的精致讽刺。对于这行的英文原文来讲“the Russian eye would rest on an Estonian spire”[19],虽然整首诗歌的时态是过去式,但是“would”这个词在过去将来时语境中暗示了苏联体制“本不该”丢失国家信仰以及因此造成的后果。在诗人的脑文本中沉潜的是当时社会的现实图景和对古典社会的向往崇敬,两者因巨大的反差而产生伦理混乱。
观念与现实截然相反,脑文本在特殊年代的伦理困境下出现了创伤性的畸变,而这种畸变储存在了布罗茨基的记忆中,久久不能忘却,意在作品中喷薄而出。但是,“脑文本的性质是私有性质,不能与他人共有或共享。如果要让其他人接受和了解保存在自己大脑中的脑文本,就需要寻找把脑文本表达出来的方法”[20]。结合布罗茨基在70年代的创作规律来看,诗的第一、二节往往只是诗的呈示部(exposition),他有意识地模仿弗罗斯特的“潜在克制”美学,所以展现出的诗句并未达到情感高潮,语调是明显突降(bathos)的。最后一行从英文原文来看,结尾的重音和调性都是被明显抑制的,个中原因即是脑文本的演进过程进入了下一阶段:检定态(verification state)。
脑文本的纠缠态是人脑对接收来源信息从混沌状态到确定状态的检索过程,即个体在道德经验与伦理结构下进行判断的过程——至于善恶美丑作何结果,脑文本则会对性质不定的对象进行相同质量的关注,关注它们对特定品质占有程度的高低,同时综合时代风尚与意识形态等因素,做出一种或是符合伦理规范或是超越常规定见的选择。这是一种经过考虑的智慧,是理智与欲望的博弈,是人性因子与兽性因子的斗争,更是希望、失望、恐惧等交织的结果,是善与恶的痛苦决战。
通过上文论述,我们看到文本内外清晰地还原出了作者的伦理困境和脑文本的叠加态,文学故事的教诲力量则在作者道德判断的检定过程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正如布罗茨基所言:“如果我们依据统治者的阅读经验,而不是依据他们的政治纲领去选举他们,这大地上也许会少一些痛苦……应该先不去问他的外交政策方针是什么,而去问他对司汤达、狄更斯、陀思妥耶夫斯基持什么态度。”[21]反观读者接受角度,这就要求我们“发现文学经典的伦理价值,并且从文学经典中获取伦理教诲,培养经典研读和文学批评视野中的伦理意识”[22],在这个双向互动的过程中,文学积淀和美学追求帮助脑文本在叠加态中选择那些符合人性美的伦理结构,经过语言文字的形式凝缩,把对历史本质的真实认知从脑文本转化为文学文本储存下来。在布罗茨基身上,他的伦理选择依据的标尺至少是因为以下两个方面的因素。
其一,他的伦理观由彼得堡城市的古典传统塑造而成。尤其是“圣彼得堡的高尚和毁灭原则”[23]:彼得堡的涅瓦河、古希腊建筑群、中世纪教堂是布罗茨基学习高尚脑文本的现实来源,也是他一生取之不尽的艺术财富。70年代的美苏之间,国境是不透明的,有冷战的铁幕,离开彼得堡便是一生的时光,布罗茨基此后关于“水”、关于“和谐”、关于“记忆”的美学背后全都是“老彼得”的影子,同时还有“老彼得摩擦,人民的两肋”(“The sides of people/Are rubbed by Old Peter”)的创伤。
其二,一个诗人最终需要付诸创作,如果只有美德的伦理结构这还不够,还需要找到贴合抒情的文体和语体。美德并不是能创作出杰作的充要条件,精妙的文体选择、语体风格和诗体意识才能将伦理选择的结果转化为审美对象呈现出来。布罗茨基认为第一不能选择的就是苏联文坛当时盛行的政治新闻体,他说:“政治之恶,永远是一个坏的修辞家。一位个体的美学经验愈丰富,他的趣味愈坚定,他的道德选择就愈准确,他也就愈自由。”[24]布罗茨基的逻辑结构是线性的——政治需要让大多数人听懂,因为它需要大多数人服从,所以它的语体必然庸俗沉闷,而诗歌是少数人的特权,它的语体必然充满想象力,只有美学经验丰富的人才能不被恶的趣味带走,其伦理选择才会越自主越明确。于是,当时布罗茨基的诗学里践行了一种名叫“伊索式语言”(эзопов язык)的文体和范式,这是一种曲笔隐喻的寓言,一般程度的书籍审查官看不明白,高级的读者才能体悟它的精髓。“伊索式创作心理的前提是,想象中的书刊检察官和意识形态审查人员,如何绕过或是骗过这个审查者,于是也就成了一个风格上的任务。”[25]这种伦理观念促进了一大批作家的写作欲望,为了绕开克格勃(“КГБ”),他们必须发展高超的风格。有学者指出“书刊审查制迫使俄国文学选择伊索式语言作为一种突破方式,而伊索式语言又因此逐渐成为俄国文学的一种识别符号”[26]。
在伦理结构的形塑下,如果参考韦恩·布斯的修辞伦理批评对文本问题的三分法,我们也可以将文学脑文本分成三种:要求产生伦理的文本、对伦理进行反应的文本和违背伦理的文本。道德上必须面临选择的人(抒情主人公或者小说叙事者)会把各类对同一件事进行不同判断的脑文本放到一起进行比对思索,最终的结果有可能遵循约定俗成的常识,也有可能为了一己利益违背道德,亦有可能是反对世俗规约而追求更高真理。谢默斯·希尼评价布罗茨基正是这第三种的杰出代表:“他将活在黑色字行后,活在其诗歌格律或散文论据的步速和巧妙中。如同里尔克的豹在黑色栅栏后的踱步,以从容不迫的姿态,去超越一切限制和结论。”[27]
布罗茨基指出,文艺之所以会激励对良好人格的崇拜,是因为一部经典的本质中一定包含着一种高尚的伦理模式,而这一模式又是迄今为止最有价值的去探究人类精神内核的方法。文艺恰恰是反对社会达尔文主义,反对强权统治弱者的,它超越时代限制的落脚点在于劝导人们向善。布氏认为“文学是社会所具有的唯一的道德保险形式,它是一种针对弱肉强食原则的解毒剂;它提供一种最好的论据可以用来质疑恐吓民众的各种说辞,这仅仅是因为,人的丰富多样就是文学的全部内容,也是它的存在意义”[28]。布氏伦理选择的一大原则就是尊重人与人的不同。可见,优秀的文学能够在读者的心中构建出一套正确的价值标准和精神目标,成为日后进行道德判断的重要参考,是脑文本储存良好范本的重要来源。而纵观布氏的创作,不难得出结论,这个伦理标尺建立的时间显得格外重要。一般来说,道德伦理观的形成在时间上可追溯到一个人的婴幼童年时期。
从学科交叉的视域来理解这一内容,一项麻省理工学院的研究成果为脑文本的先在性提供了有力支撑。脑科学与神经科学一般认为人的大脑存在一个致力于阅读的区域,正是这个区域为人类提供了语言的独特技能。事实上,这种独特的人类技能大约在5400年前就已发展起来,这一直困扰着科学家们:5400年前并没有可供阅读的物质材料文本,为什么大脑会产生一个专门用于阅读的区域?最新研究发现,“神经元活动会引发血液动力的改变,可利用磁振造影来测量这些改变,从而实时跟踪信号的变化,如在仅仅几秒钟内发生的思维活动或认知实验中信号的变化”[29]。利用此方法,科学家们得出结论:“用于阅读的大脑区域存在专门的大脑连接,而且这种连接对于某个个体来说在儿童学习阅读之前就已存在。”[30]也就是说大多数认知功能发生的大脑皮层具有专门用于阅读、面部识别、语言理解的区域,而“视觉词语加工区域”(VWFA)位于接收视觉输入的区域中,并且与语言处理相关的大脑区域已经具有预连接,因此非常适合于发展阅读。此外,尽管许多儿童在5岁前还没有建立起VWFA,但这些联系通过实验测试被证明已经存在,已具有文本阅读和语言学习的原始功能,科学家可以准确预测一旦孩子开始学会阅读,VWFA将会出现在哪里。在脑科学领域,人脑控制的语言系统是学科的重要关注对象,其研究成果可极大地促进人类对大脑奥秘的探知。概言之,这一科学新发现为论断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据:表明在阅读学习之前,人脑就存在了某些与阅读学习相关的连接,形成了一些最简单的思维,而这并不是阅读学习后的结果。笔者认为,这种雏形期的认知判断的能力,可以将它理解为婴幼儿在不识字、无法阅读物质文本之前,由脑文本作用的结果。啼哭就是一种表现,“啼哭是婴儿的一种发声运动。通过啼哭,婴儿的呼吸、吸吮和吞咽反射得到训练,发音器官逐渐发育成熟,为人类高级语言的出现奠定物质基础”[31]。
此结论对文学研究的意义可见于幼童期对人生成长轨迹超乎寻常的影响,很多作家的创作源泉都可以归结为“早期匮乏”或者“早期过剩”,尤其是那些在人生前后阶段伦理身份出现错位、伦理结构发生变化的族裔流散作家,我们可以从作品的语义分析中寻找他们脑文本运行的蛛丝马迹。接着举证《我坐在窗前》的第三、四诗节,诗歌的抒情气氛由激情走向缓和,语调由高亢转入婉转。
这两个诗节中,情感上的刻意舒缓是诗人对脑文本进行检定的结果,词汇上的刻意舒缓是作为烘托结尾名句的写作策略。从词汇运用上看,由fear(恐惧)向着vanishing(消失)、nothingness(虚无),由destroy(破坏)向着dud(无用)、flat(平坦)、plain(平原)、vain(徒劳)的转向,证明了诗人同时处理大量名词的能力。“彼得堡集团”的诗人莱茵(Evgeny Rein)曾教导布罗茨基:“如果你真的希望你的诗能奏效,形容词的用量应该是最小的……在语汇的选择上应尽量避免某些形容词……应该尽可能用多量的名词来填充诗节。”[32]莱茵的理由在于,名词的语调是最中立的,其所指脑文本是较稳定的,能指脑文本是较含混的,很利于表现诗歌的暗示象征。并且,名词本身拒绝与二流诗人那种没有想象力的痛苦合二为一,以便可以在自己的轨道上走得更远,只有一流的诗人才能更好地引导和驾驭诗句中如此多名词的存在。在这两节中布罗茨基的语调中立虔诚,庄严而不显露,带有隐藏起来的隆重感。后来《巴黎评论》(TheParisReview)曾刊登过布氏与斯文·伯克茨(Sven Birkerts)的一次交谈,布氏说他很喜欢在诗歌中模仿弗罗斯特的一件事,就是他隐藏的、控制的恐惧。
那么布罗茨基何以会在人生巨大的转折点上如此冷静不露激情地书写?其实还是与脑文本的检定有关。在离苏赴美之前,布氏正处于伦理上的两难困境,一面是祖国的血肉亲情、父母家人和俄罗斯文学的伟大传统,一面是必须强行离开这一切。到了美国,“布罗茨基非但没有利用其受害者身份随波逐流,与激进派为伍,而是立即就开始认真做事,当了密歇根大学的教师”[33]。赫尔玛尼斯(A.Hermanis)也曾评价布氏的这种特点:“他就像一个外科医生,用刀切割你的腹部,直视你的眼睛……无论你有什么幻想,布罗茨基都会让你跟他们说再见……所以他达到了一种佛教般的冷静。”[34]应当说,在《巴黎评论》刊登的访谈中布罗茨基就表明了他的主要兴趣点,他的兴趣乃是时间的本质,就是时间“究竟能对人做出什么”,显然他坚信时间的改变并没有影响诗人内心的那个“实体”,文学在布氏的理念中成了与“时间原则”和“变形原则”相抗衡的最大力量。
纠缠态的检定即是人脑对伦理范畴经过复杂的思索和激烈的斗争之后对脑概念进行重组输出的过程,是一种在脑中进行的善恶决断。《我坐在窗前》的生成过程进行到这里,诗人已经在脑中反复思考了时间与空间、变化与实体、荒诞与意义、生活与徒劳这样的二元对立。而后,诗人会将脑中所构思的文字付诸纸面,以物质文本形态呈现。这是伦理选择最艰难的阶段,因为“选择意味着在当下显得令我们愉悦然而总体上有害的事物,与本身就有益于善的目的的事物之间做出决定……它包含着对当下的快乐的一个判定和处理:如果它总体上有害,(那么)放弃它”[35]。亚里士多德所言的快乐原则与伦理原则在人的大脑中发生对抗,诗人放弃了前者,因为后者原则最终对应了“善”。善是正确的欲望,确保实践行动的道德标尺与正确的人性相一致,而最后做出的判断则是在精神上一系列集中关注的结果。这些判断将脑概念分解、重组并全面审视,确定以何种品质作为参照标准来进行抉择,并真正诉诸为人之行动,最终的结果通常会在极快的一瞬间产生。
在文学作品生成过程中,脑文本最终达到本征态是一个重要标志,脑文本的每一次变化都与作家的伦理结构形成相互制约的关系,它的本征态直接影响人的道德行为和精神追求,最终通过文学文本转化出来。《我坐在窗前》在五、六诗节表达了70年代初布氏渴望精神复归与语言重建的抒情结局。
首先,诗人不仅阐明了对现实的抨击,更着重刻画了对置身黑暗时代的每个个体的担忧,而其背后映射的正是人类在道德层面“学以成人”的过程。首先应注意到第五节中有两个“波浪”词语的一句,原文中为什么将wave和wavelike这个词同时出现在一行里?“波浪”究竟在作者的美学观念里占据什么地位?《小于一》中布罗茨基曾回忆在彼得堡的最初岁月:“从那条流向波罗的海的灰色、反射的河流和河流里偶尔一艘在急湍中挣扎的拖船,我学到的关于无限和禁欲的知识,要比从数学或芝诺那里学到的多。”[36]可以说,波浪就是诗人儿时的美学记忆,波罗的海及其航道涅瓦河就是他美学启蒙最初的天堂,波罗的海美学就是布氏伦理身份最初的最和谐的状态,为他一生奠定了行为准则和审美准则。可见一个艺术家“与他应该属于的空间、原来属于的空间大有关系……每种艺术都有诞生的时刻,都有他生长生成的胎记和灵光,这灵光无法代替”[37]。
再者,从诗节的分布变化来看,诗人已经在激烈的斗争后走入深思,回归到最初涅瓦河“水之回忆”的童年脑文本当中。“童年几乎是所有人都难以忘怀的生命底色,也是形成心理结构、人格特征与价值趋向的精神摇篮。”[38]我们可以直接在《一个半房间》《一座改名城市的指南》《水印》等随笔作品中找到布罗茨基是如何讴歌水、讴歌威尼斯、讴歌涅瓦河、讴歌波罗的海的,这些记忆都与童年的“水”密切关联。到了《我坐在窗前》的最后一节,他开始尝试完成伦理秩序的重建。
此外,在“二流时代”里“全属一流”的布罗茨基,他的灵魂始终是孤独无靠的,但是他的孤独是以环绕于记忆中的正义脑文本为底色的,历史最终证明了布氏的正确。洛谢夫说:“除了怀旧的童年回忆和简短而快乐的爱情之外,布罗茨基总是以一个外人的身份说话……他没有家,没有家庭……他是加缪笔下的存在主义英雄、到好莱坞黑色电影的独狼侦探等一系列文学和电影角色的结晶。”[39]可以说对于布氏来讲,爱的替代品就是记忆:一个流亡者从他的母语中退缩,但将其母语和祖国凝结为不可随意触碰的精神内核放置于心中,然后义无反顾的流亡他国。回望布氏的生活很有传奇色彩,但这个传奇的浪漫成分很少,更多的是时代和社会的伤痕。
最后,布罗茨基一生文学观念的核心可以说是一种对“人类行为准则”的呼唤,他认为这种准则不是来自社会而是来自文学,文学应该成为与“时间原则”和“变形原则”相抗衡的精神力量,而这一力量的坚实基础是语言。布氏的全部创作都高度重视语言,他的祖国和民族是深深地与其语言联系在一起的。他说:“(俄国)这个国家拥有一种能够表达出人类心理最深层含义的、富有神奇变化的语言,拥有一种难以置信的伦理敏感度,它具备了建造一个文化和精神的天堂、一个真正的文明摇篮的所有条件。然而,它却变成了一个单调的地狱。”[40]俄罗斯与俄语的纠葛反复塑造了布氏一生的精神矛盾,可叹《伊安篇》中柏拉图称诗人为“脆弱而不可驯的灵魂”,两千多年过去它在布氏身上得到了最好的验证。《我坐在窗前》一诗最终用极为精妙的语言完成了其脑文本的输出转换,完成文学价值并使作者回归伦理本征态。布罗茨基架起一道桥梁,绕过了数十年的物理时间与克格勃的“章鱼触手”(纳博科夫语),直接连接俄国古典诗歌与古希腊美学。这首反抗窒息的纪念品让濒临窒息的布罗茨基难以分辨使其窒息的内外,哪个更“黑”。
综上,布罗茨基在70年代的创作伦理体现了脑文本、文学文本与语言功能之间的本质联系,他时刻提醒后来的作家,文学本质上存在着一个等级制,即是语言对高尚事物的尊敬以及对低下事物的鄙夷。他不断地在多种场合里强调语言对个人灵魂的塑造,对社会正义的支撑,对国家伦理的规约,对民族根基的维系。他甚至将语言和文学定位为人类社会最重要的部分,是区别于其他所有物种的根本属性。他指出:“文学是人的辨别力之最伟大的导师,它无疑比任何教义更伟大,如果妨碍文学的自然存在,阻碍人们从文学中获得教益的能力,那么社会便会削弱其潜力,减缓其进化步伐,最终也会使其结构面临危险。”[41]布罗茨基强调语言基石对社会伦理秩序的强大支撑,这是西方文学批评传统的一种延续。
脑文本与文学文本通过语言进行转化。布罗茨基的特有价值正在于创造“布氏语言”的诗歌,在他那里,“诗歌是一股善的力量的绝对信念,与其说是有利于社会,不如说是有利于个人心智和灵魂的健康……他坚决反对任何把社会马车放置在个人马匹之前的观念,反对任何把原创反应包裹在共同制服里的做法”[42]。布罗茨基指明了语言和文学比任何形式的社会组织都更为持久。本文即通过一首《我坐在窗前》,顺着丝丝缠绕的伦理线最终解开了作者心中的伦理结。因此,布罗茨基讲:“如果我们再做出伦理选择,这些选择与其说是基于直接的现实,不如说是基于源自虚构作品的道德标准。”[43]布氏在诗歌最后完成了其脑文本的检定,回到了它的美学理想本征态,坚守了他心中的道德理想。
脑文本还具有对历史进程的见证和补偿功能。因为在特定的历史时期,诉诸物质文本的内容最终都有可能消亡,唯有人类的记忆才是保留这些财富的最终手段。只要还有阅读文学的人,只要还有独立精神之个体,人类就会将伟大的物质文本转化为脑文本进行储存,哪怕这些记忆的形式是私人化的,但这些记忆中至少存留住了历史的部分真实。“尽管只有部分脑文本转换成书写符号,但是没有转换成书写符号的部分仍然以脑文本的形态存在,因此没有表达和省略的部分仍然可以在脑文本中找到。”[44]只要将来有人再将它诉诸文字,抑或等到脑科学飞跃发展的那一天。
如今,中国学派研究脑文本的形成原因和脑文本的伦理维度,能通过作品的内部价值揭示作品外部的生成机制,脑科学与文学的跨界交叉正是脑文本对文学文本的学习、储存、认知和选择的过程。脑文本的伦理分析能够帮助我们在这个(学术上可以挑战而实践上却被保护起来的)世界中,去培养分析事物的敏感性,能够“对文本中处于特定历史环境中不同的伦理选择范例进行剖析,对文学中反映的社会伦理道德现象做出客观公正的评价”[45],能够削弱人的片面绝对性,以达到个体在伦理上趋向健全的最终目标,即能在人类的交互行为中尊重自身及他人的不同本质,能够从道德经验和文学文本的学习中做出正确的人性选择。
注释:
[1] 聂珍钊:《脑文本和脑概念的形成机制与文学伦理学批评》,《外国文学研究》2017年第5期,第30页。
[2] 苏晖、熊卉:《从脑文本到终稿:易卜生及〈社会支柱〉中的伦理选择》,《外国文学研究》2018年第5期,第57页。
[3] 吴笛:《追寻斯芬克斯因子的理想平衡》,《外国文学研究》2014年第4期,第20~21页。
[4] 聂珍钊:《论语言生成的伦理机制》,《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3期,第100页。
[5] 杜娟:《从脑文本谈起——聂珍钊教授谈文学伦理学批评理论》,《英美文学研究论丛》2018年第1期,第5页。
[6] 聂珍钊、王永:《文学伦理学批评与脑文本:聂珍钊与王永的学术对话》,《外国文学》2019年第4期,第175页。
[7] 聂珍钊:《脑文本和脑概念的形成机制与文学伦理学批评》,《外国文学研究》2017年第5期,第33页。
[8] 毛信德:《20世纪诺贝尔文学奖颁奖演说词全编 第4篇》,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0年,第28页。
[9] 张连桥:《文学伦理学批评:脑文本的定义、形态与价值——聂珍钊访谈录》,《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5期,第86页。
[10] 聂珍钊:《论脑文本与语言生成》,《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6期,第119页。
[11] 朱栋培:《量子力学基础》,合肥: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2页。
[12] [德]马克斯·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苏国勋,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第80页。
[13] [德]马克斯·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苏国勋,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第81页。
[14] [希]亚里士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廖申白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第350页。
[15] [荷]斯宾诺莎:《伦理学》,贺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年,第86页。
[16] [美]约瑟夫·布罗茨基:《小于一》,黄灿然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4年,第333页。
[17] [美]约瑟夫·布罗茨基:《悲伤与理智》,刘文飞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年,第146页。
[18] [美]约瑟夫·布罗茨基:《从彼得堡到斯德哥尔摩》,王希苏、常晖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90年,第2页。
[19] J.Brodsky,CollectedPoemsinEnglish,New York:Farrar,Straus And Giroux,2000,p.46.
[20] 聂珍钊:《论脑文本与语言生成》,《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6期,第115页。
[21] [美]约瑟夫·布罗茨基:《悲伤与理智》,刘文飞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年,第53页。
[22] 吴笛:《追寻斯芬克斯因子的理想平衡》,《外国文学研究》2014年第4期,第20页。
[23] [美]哈罗德·布鲁姆:《圣彼得堡文学地图》,李巧慧、王志坚译,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7年,序言3。
[24] [美]约瑟夫·布罗茨基:《悲伤与理智》,刘文飞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年,第50页。
[25] [英]列夫·洛谢夫:《布罗茨基传》,刘文飞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09年,第150页。
[26] 刘文飞:《俄国书刊审查制与俄国文学中的“伊索式语言”》,《俄罗斯学刊》2014年第5期,第69页。
[27] [爱]谢默斯·希尼:《希尼三十年文选》,黄灿然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8年,第536页。
[28] [美]约瑟夫·布罗茨基:《悲伤与理智》,刘文飞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年,第23页。
[29] 郝静漪、万舒为:《对阅读至关重要的大脑连接:MIT的一项最新发现》,《当代外语研究》2018年第2期,第106页。
[30] Z.Saygin,“Connectivity Precedes Function i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Visual Word form Area”,NatureNeuroscience,Vol.19,No.9,2016,p.1250.
[31] 聂珍钊:《论语言生成的伦理机制》,《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3期,第94页。
[32] I.K.Lilly,“The Metrical Context of Brodsky’s Centenary Poem for Axmatova”,TheSlavicandEastEuropeanJournal,Vol.37,No.2,1993,pp.211-219.
[33] [爱]谢默斯·希尼:《希尼三十年文选》,黄灿然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8年,第535~536页。
[34] A.Hermanis,M.Bonnie,“The Poetry of Things Past”,AJournalofPerformanceandArt,Vol.32,No.1,2010,pp.23-35.
[35] [希]亚里士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廖申白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第xxix页。
[36] [美]约瑟夫·布罗茨基:《小于一》,黄灿然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4年,第3页。
[37] 陈丹青:《陌生的经验》,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87页。
[38] 翟瑞青:《童年经验和现代作家的文学创作》,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12页。
[39] L.Loseff,J.A.Miller,J.Brodsky,ALiteraryLife,New Haven,London:Yale University Press,2011,pp.139-167.
[40] [美]约瑟夫·布罗茨基:《文明的孩子》,刘文飞、唐烈英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7年,第22页。
[41] [美]约瑟夫·布罗茨基:《悲伤与理智》,刘文飞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年,第23页。
[42] [爱]谢默斯·希尼:《希尼三十年文选》,黄灿然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8年,第533~534页。
[43] [美]约瑟夫·布罗茨基:《小于一》,黄灿然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4年,第21页。
[44] 苏晖:《学术影响力与国际话语权建构:文学伦理学批评十五年发展历程回顾》,《外国文学研究》2019年第5期,第35页。
[45] [美]约瑟夫·布罗茨基:《小于一》,黄灿然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4年,第2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