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物”与儿科疾病的治疗※

李子明,陈 慧

(1.天津中医药大学,天津301617;2.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天津300250)

在日常儿科疾病诊疗过程中,常有家长在就诊过程中咨询孩子生病后的饮食禁忌,而医师通常会提及“发物”一词,通常包括鱼、虾、牛肉、羊肉等。可是发物究竟是什么,“发物”在儿科疾病治疗中起到怎样的作用?笔者查阅相关资料,并进行初步探讨,现论述如下。

1 “发物”的概念及演变过程

“发物”的初步概念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已有相关记载,如《素问·热论》曰：“病热少愈,食肉则复,多食则遗,此其禁也。”[1]表明患有热性疾患的患者在病情好转之时食用肉食,则有可能出现疾病复发,食用过多则会使病邪遗留体内。宋代《三因极一病证方论》最先提出“发物”的概念[2],指出在运用“白花蛇散方”治疗“九漏瘰”时,还需“忌发风壅热物”,方可痊愈。“发物”一词最早在明代《普济方》[3]中明确提出,被后世医家所认同,并成熟于清代,如清代《验方新编》出现“发物”一词次数较多[4]。

在古代医籍中,“发物”由“发风壅热物”“动风发气物”“发风疮毒物”演变而来。在现代,人们一般认为发物是易长疮、疖或引起某些其他病变的食物,如《现代汉语词典》指出,发物指容易使疮疖或某些病状发生变化的食物,如羊肉、鱼、虾等。但是“发物”指代具体的食物种类、如何使病情加重、其作用于疾病的范围,各家看法并不一致。如在《中医饮食营养学》中发物包括“腥、膻、辛辣食物和一些特殊的食物,腥膻食物如海鱼、狗肉……属于辛辣的食物有葱、姜”[5]。而秦伯未提出“凡能引起口干、目赤、牙根肿胀、大便闭结等的芥菜、韭菜、香菇、金花菜等,都有发热的可能”[6]。

2 “发物”的具体种类

“发物”的种类较多,按食物来源分类可分为以下种类[7],即食用蘑菇类,如山慈菇、香菇等;海鲜类,如鱼、虾、蟹等;蔬菜类,如韭、姜、蒜等;果品类,如桃、杏、芒果等;禽畜类,如羊肉、狗肉、鹅肉等;其他,如酒、醋、茶等。与药物相同,食物也具备四气五味,有学者总结了古今常见的“发物”,并依据四气五味及引发疾病特点进行归纳总结[8],发现甘味和辛味“发物”所占比例较大,辛温、甘温类“发物”尤为多见,它们大多具有散寒补益的作用,容易动火、助湿,阴虚、阳盛、体湿者需要忌口。其他种类的“发物”可归纳为动风、积冷、动血、动气等,这些发物可以诱发甚至加重风证、寒证或潜伏的疾病。

3 “发物”的作用机制

“发”的初始意思是奔跑中投射标枪,《说文解字·弓部》：“发,射发也。”现在引申为出行、扩大、产生、打开等,由此总结“发”的属性为物品自内向外、由小至大、由无到有、从静到动的变化,其性属阳;明确到食物时,“发物”也应具备温、热、甘、辛等属“阳”的性味特性。“发”亦是一种中医治疗思路,如发汗、透发、生(发)热温阳等。《素问·玉机真脏论》曰：“今风寒客于人,使人毫毛毕直,皮肤闭而为热,当是之时,可汗而发也。”说明在病因为风寒客表时,当用发汗的方法治疗。《素问·六元正纪大论》中有“火郁发之”的描述,路志正老中医指出“发之”就是顺应火的炎上特性,运用宣散、升举、轻扬、疏通等治疗方法,使郁闭于内的热邪发越于外。而属“发物”的生姜、羊肉取其温燥之性,配伍当归组成的当归生姜羊肉汤主温阳补血,在《金匮要略》中可治“寒疝、腹中痛及胁痛里急”“腹中痛,虚劳”。

现代研究认为“发物”之所以能引起旧疾复发或使病情恶化,认为存在两种可能：①可引起机体失调。如具有温补作用的羊肉可促进大鼠甲状腺激素的分泌,提高基础代谢率,升高外周血细胞因子水平,而鸭肉的上述作用则相反[9]。羊肉、狗肉具有温热性质,食用后出现的热证可能与提高基础代谢及促进炎性反应有关。同时,羊肉可使大鼠免疫球蛋白和补体降低,从而使肠道黏膜局部免疫功能下降,对大鼠免疫系统功能产生影响[10]。再如辛辣之物辣椒的提取物辣椒素,可使大鼠直肠气囊扩张体积显著减小,使十二指肠黏膜的辣椒素受体表达显著,从而提升大鼠对内脏机械及化学刺激的敏感度[11]。上述食物中含有的一些物质会使机体的某些功能亢进或代谢紊乱,因此可归为“发物”。②可诱发过敏反应。有研究指出,小清蛋白为主要的鱼类过敏原,目前在国际免疫协会联盟过敏原资料库备案的食物过敏原中为鱼类来源者,均为小清蛋白家族成员[12]。还需注意的是,鱼类体内的寄生虫亦有致敏的风险。而虾、蟹等甲壳类动物其主要过敏原为精氨酸激酶等异种蛋白[13],提示某些食物所含的异体物质可成为过敏原,引起变态反应类疾病复发。

4 小儿生理病理特点

与成人相比,小儿处于发育期,其脏腑未发育成熟,各项生理功能尚未完善,主要表现为心肝常有余,肺脾肾常不足。小儿患病后,由于小儿为纯阳之体,病邪易从热化,易转化为实证、热证。同时由于小儿为“稚阴稚阳”之体,病情发展较成人迅速,病程变化也较成人快。在疾病发展及转归过程中,虽有传变迅速、病情易向不良发展的情况,但由于小儿生机蓬勃,随拨随应,反应迅速,再生恢复力强,且病因较成人单一,极少受情志波动影响,患病后,若辨治无误,诊疗及时,护理得当,其正气较易恢复,疾病较易痊愈[14]。

5 “发物”在儿科疾病治疗中的应用

在临床实践中,常会见到有患儿因疾病初愈之时食用属于“发物”的食物而导致疾病复发,或食用“发物”后导致疾病加重。然而并非所有患儿食用了这类“发物”都会导致疾病的复发或加重。因此,在临床中禁忌“发物”需要考虑以下因素：①根据疾病的性质忌食“发物”。不同性质的疾病,禁忌的“发物”也有所不同,如哮喘患儿,应避免食用山楂、萝卜、狗肉等动气耗气之品。②根据病程忌发物。疾病的病程长短与病邪的性质有关,如水肿患儿,《医宗金鉴·水肿门》云：“小儿水肿,皆因水停于脾肺二经……如肿在腰以上者,属风,法宜发汗,肿在腰以下者,属湿,法宜利水。”[15]认为水肿发病不外乎风与湿,因而对于鱼、虾、蟹等海产品及辣椒、胡椒等发风辛辣之物,以及甜食、肥肉等甘腻之物当忌之。③根据疾病严重程度忌发物。疾病的严重程度与病邪的性质及本身脏腑的盛衰有关,如小儿喘证的主要发病机制为肺、肾亏虚,宣降、出纳功能失常,而外邪、痰浊是促进喘证发生发展的重要病理因素。在喘证初期,多因外邪而发病,故应忌食鱼肉、羊肉等发风、风热之品。④根据患儿体质忌发物。对于过敏体质的患儿,应避免食用鱼、虾、蟹等含有致敏蛋白或桃、杏等有细微纤毛的饮食,并及时找出过敏原。如患儿形体肥胖,属痰湿易热体质,则油脂、阿胶、果脯、糯米等易助湿生痰生热之物应忌之。总之,应参考疾病的性质及患儿的体质特点合理选择食物,避免摄入发物。

同时也需要注意“发物”的“发散”特性,如应用得当亦能收到良好的效果。如《肘后备急方》中的葱豉汤,就是借助葱白的辛温发散之性,起到通阳散寒之功,可用于治疗伤寒初发之时表现的头痛、自觉身热、脉象浮大等症。《外台秘要》中亦有使用炙鳗鲡鱼、黍米沉汁温服的方法以救治胸痹病的记载[16]。《食疗本草》记载：“胸痹,心中急痛如锥刺,不得俯仰,白汗出,或痛彻背上,不治或至死。可取生韭或根五斤,洗,捣汁灌少许,即吐胸中恶血。”运用韭菜辛温发散的特性,针对胸痹的特定证型有较好的食疗效果。李时珍言：“少饮则和血行气。”可少许饮用黄酒、葡萄酒,发挥其辛散温通、行气活血之功,对胸痹病的防治有所帮助。沈绍功[17]指出,治疗胸痹病,除药物外,更提倡配合食疗等其他疗法,可多食大蒜、洋葱等物以祛痰,大蒜、洋葱乃辛温发散之物,以温药和之。有报道称鱼腥草鲫鱼汤可治疗咽喉肿痛,其中鲫鱼、鱼腥草既是食材,也是“发物”,两者均性寒,故可应用于热性病证[18]。柳维[19]发现羊肉、狗肉、韭菜、生姜等食物可以运用其发散的特性,辛温散寒,通阳开痹,兼具温补功效,对阴寒凝滞型、阳气虚衰型胸痹有很好的辅助治疗作用。再如随着喘证病情的演变发展,邪祛本虚,对于哮喘日久之阳气不足、阴精亏耗者,胡椒等“发物”不但可不必忌之,更有运用椒贝蛋肺汤药膳辅助治疗[20]。宋媛媛[21]运用葱、姜、料酒等具有发散效果的食材搭配烹饪的黄芪蒸鸡,适用于偏肺虚质儿童的调养,其中葱、姜、料酒的作用是升举阳气,同时辅助黄芪、母鸡发挥益气养血之功,经常食用还有增强体质的作用。在小儿神经系统方面,应用食物发散特性亦有很好的效果,如天麻蒸鲩鱼[22],鲩鱼即草鱼,味甘性温,既可暖胃和中,健脾化湿,亦能如《医林纂要探源》所说“平肝,祛风……治虚劳及风虚头痛”[23],配伍益气安神、活血通络的刺五加和滋肝益肾、补血养阴的枸杞子,共奏滋益肝阴肝血之功,用于亚健康儿童肝阳偏亢所致情绪不稳、夜卧不安、时有头昏、精神较差等不适症状的调理,效果较好。

在日常门诊中,导师陈慧针对伴有恶寒重、发热轻、无汗、头痛、肢节酸痛、鼻塞流涕、咽痒咳嗽、吐稀薄色白痰、舌苔薄白而润、脉浮或浮紧等风寒束表症状的患儿,在治疗其主要症状的同时,也会嘱咐患儿家属在所服汤药中加入少量的生姜和大枣,其中生姜味辛可视为“发物”,利用其发散的特性,达到解表散寒、祛邪的目的。

6 小结

发物作为一种民间流传的概念,缺乏明确的界定,需要注意的是临床中诱发患儿疾病甚至加重病情的饮食因素较多,如小儿脾胃运化功能较差,倘若饮食没有节制,超出了脾胃的运化能力,易损伤脾胃之气,饮食停留积滞胃中,由此诱发疾病甚至出现加重病情的情况,就不应归于“发物”引发范畴,其易与饮食禁忌相混淆,容易导致“发物”概念的扩大化。另外,“发物”不仅可以诱发或加重疾病,亦可以通过其“发散”“透发”之性应用于药膳中。综上所述,中医需要对“发物”开展更详细的文献整理研究和现代分析研究,从而明确发物的具体范围并揭示其作用机制,从而更好地治疗儿科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