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伟东 唐惠忠
日常教学中,一些语文教师由于工作繁重,兼以思维惰性,往往对教过多遍的课文不再系统备课,而是把以前的教案翻出来,老生常谈,老调重唱,“轻轻松松”地走老路,“毫无热情”地走熟路。其实,只要做工作的有心人,教学中新灵感的生成是完全有可能的。本文结合教学实践,谈谈如何面对经典课文迸发激情、引入活水,做出全新的设计,唤起师生全新的共鸣。
陌生化本是西方文艺理论的一个概念,现在常常被借用来表达阅读的一种状态。通俗地说,陌生化阅读就是把阅读对象(哪怕是读过多次的文本)当作崭新的文本对待,把曾经有过的体验和认识搁置起来,使阅读主体和阅读对象之间形成一种距离。
如教学苏教版必修二的《一个人的遭遇(节选)》,教师一般会着眼情节的波澜起伏,以“遭遇”来建构教学进程;也有的会由物象(如眼泪等)连接悲情,从而揭示战争的残酷性。其实,如果着意从“文本特征”入手解读小说,就会发现“索科洛夫的梦”才是抵达主题的最佳媒介。理由有三:其一,“梦”优于“泪”,“泪”只是伤心的表现,对文本内容和表现形式而言,尚不足以“牵一发而动全身”,而“梦”则包含着遭遇不幸的痛苦、被不幸遭遇纠缠的痛楚以及摆脱战争阴霾的期望等心理;其二,“梦”具有较广的联系性,从“索科洛夫的梦”可延伸到所有“梦中人”,还可拓宽到情节发展的变化多姿;其三,“梦”是小说叙事艺术的凝结点,选择“梦”作为教学内容,可跳出人物、情节、环境的旧语境,开辟小说教学的新途径。
具体来说,课文共写了四次“梦”:第一次是索科洛夫在战俘营里“差不多夜夜——当然是在梦中——跟伊林娜,跟孩子们谈话”,这是生者与死人的梦中对话;第二次是索科洛夫找到儿子阿拿多里后,“常常做着老头儿的梦想:等到战争一结束,我就给儿子娶个媳妇,自己就住在小夫妻那儿,干干木匠活儿,抱抱孙子”,这是幸存者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第三次是索科洛夫神情凝重地注视儿子遗容的时候,“现在想起来,连那些都像做梦一样:跟中校一起坐上大汽车……让我认出他就是我的儿子小多里”,原来现实就是一场梦,它无情地“埋葬了自己最后的欢乐和希望”;第四次是索科洛夫领养凡尼亚后,仍有痛苦缠身,差不多夜夜梦见死去的亲人,“而最常见的梦是:我站在带刺的铁丝网里面,他们却在外边……可是刚想拉开铁丝网,他们就离开我,仿佛在跟前消失了……”,这是泪水浸染的不幸遭遇,更是泪水洗不去的战争梦魇。
这些梦(包括醒时的梦)出现在索科洛夫不同的生活时段和不同场所,以“我”的视角来叙述,其内容、意义、写法都不一样;梦与现实的强力反差凸显了人物形象,凸显了反战主题,凸显了作家的情感倾向。就此,教师可先设计问题“索科洛夫做了哪些梦”,再用“索科洛夫为什么会做这些梦”即时跟进,并启发同学认识到:做梦的何止索科洛夫一人?“索科洛夫的梦”辏聚的是一个人的遭遇,辐射的则是一群人的苦难。
《诗经》有言:“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毋庸讳言,“作为一个中学教师,由于学力和时间的局限,有时候要换一个绝对的新角度解读作品或许会力不能及”,此种情况下,不妨“借助他人的尤其是一些名家的解读拓宽自己的视野,借助他人的视角来形成自己的新解读。
我们就经典课文《范进中举》所做的设计,就受益于福建师范大学孙绍振先生介绍的一则资料:
明末高邮有袁体庵者,神医也。有举子举于乡,喜极发狂,笑不止。求体庵诊之。惊曰:“疾不可为矣!不以旬数矣!子宜亟归,迟恐不及也。若道过镇江,必更求何氏诊之。”遂以一书寄何。其人至镇江而疾已愈……何以书示其人,曰:“某公喜极而狂。喜则心窍开张而不可复合,非药石之所能治也。故动以危苦之心,惧之以死,令其忧愁抑郁,则心窍闭。至镇江当已愈矣。”其人见之,北面再拜而去。吁!亦神矣。
孙绍振教授指出,《广阳杂记》中的这段记载应该就是《范进中举》的原始素材。他据此分析道:“在《范进中举》中,吴敬梓把袁医生治病神效法门改为胡屠户的一记耳光。这说明,在医生看来最重要的东西(‘你死定了’的恐吓),在文学家看来是要放弃的。吴敬梓借范进中举这样一个突发的事件,把人物打出常规,让人物本来潜在的情感,得以层层深入的显现。”此外,孙绍振教授在《范进中举:双重的悲喜剧》一文中还关注了未选入课文的故事尾声:接着又有许多人来送田产、送店房,甚至投身为奴仆的,两三个月之间,范进家里不但陈设豪华,而且仆妇成群。他母亲还以为房子、家具都是从他人处借用的,叮嘱家人不要弄坏了。当得知这一切都属于自己时:
老太太听了,把细磁细碗盏和银镶的杯盘逐件看了一遍,哈哈大笑道:“这都是我的了!”大笑一声,往后便跌倒。忽然痰涌上来,不省人事。
课文删掉的,孙绍振教授却挖掘出深刻的东西来:“范母之死,……是范进中举昏迷的高潮之后的又一高潮。……大喜付出大代价,幸运与代价成正比,使悲剧的死亡,变成可笑。……范进的喜极而狂能得救,而其母喜极而亡却无救。这其中包含着多层次的对照:一是,其母乐极生悲与其子范进乐极生悲、悲而复乐的对照;二是,死亡之悲,与整个富贵喜庆氛围的对照。多重对照,使得结局的荒谬意味变得非常丰富。”之前读《范进中举》,我们可能都忽略掉了这个尾声,或者注意到了但也认同教材编者的删减。而孙绍振教授坚决地把被遮蔽的“尾声”给捡回来了。细细想一想,有这个“尾声”与没有“尾声”,“范进中举”文本所触及的思想深度和广度会有质的区别。一旦有了上述参阅,课文学习流程的出炉就相当顺利:
(一)初读课文,要求读出真切的体验,并用一句话说说初读感受。
(二)填入成语,把下列对联补充完整:
回忆去岁饥荒,五六七月间,柴米尽枯竭,贫无一寸铁,赊不得,欠不得,虽有近戚远亲,谁肯?
侥幸今朝科举,一二三场内,文章皆合式,中了五经魁,名也香,姓也香,不拘张三李四,都来!
(三)问题探究
1.范进中举,喜极而疯,这一情节是否不够真实?请简要阐述你的理由。【教师展示百度“疯子”词条,然后提问:心理学家认为,矛盾、危机、紧张可能导致心理疾病;社会学家也认为,重大事件和情境会导致心理疾病,抛除生理遗传因素,你能否从家庭、社会因素等方面为范进诊断病因?】
2.在小说中,范进中举是喜剧还是悲剧?猜一猜中举的后续故事如何。
(四)逐题交流
1.关于问题1(抽同学读第5自然段相关描写)
(1)示例:我认为是真实的。这可以从生活真实和艺术真实两个方面来理解。从生活真实(家庭、社会因素)来说,范进热衷科举,孜孜以求,经过35年失败煎熬,突然成功,心理上承受不住,自然就垮了疯了,所以鲁迅说这是“会有的实情”。【他为什么会“往门外飞跑”?本能上要向外面的人宣布喜讯】从艺术真实来说,因中举而发疯,是夸张手法的自然运用和讽刺手法的合理构设。还要注意:范进中举,周围人都不淡定了,只有报录人相对淡定;而从报录人话语中的“只因”(而非“或因”)、“只消”看,这种现象在当时并非个例。
(2)比较阅读:同样是治疯病,“袁体庵”的故事与《范进中举》的治愈手段一样吗?文本传达出的东西一样吗?
2.关于问题2
(1)补充故事的尾声,适时展示鲁迅名言“悲剧是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是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以及孙绍振教授的赏析。
(2)师生达成共识:正如孙绍振所分析,有了范母戏剧性之死,才平添悲的色彩,才构成悲与喜的张力,更加冲击人的心灵,也会促使读者反问:我们身上有无范进、范母的影子?如果删掉尾声,可能只是强化种种“丑态”,只是一出鞭挞、讽刺的“喜剧”了。
(五)布置作业
诵读文中胡屠户说的话,试着评说一下胡屠户的一巴掌(“一个嘴巴”)。
在新课改深入开展的今天,一线教师非常关注课堂教学的动态生成,而不仅仅满足于对教学预设的实现。预设与生成是相互联系的:预设是生成的基础,有了这个基础,教学才能沿着科学的轨道行进;生成使我们的课堂智慧闪光,精彩纷呈。我们要在扎实预设的基础上,积极引入并探索动态生成的有效方法,做到预设与生成有机融合。笔者通常的做法是鼓励学生质疑,进而抓住由学生思考所碰撞出的火花加以引导,让课堂真正动起来。
例如,教学名篇《最后的常春藤叶》,在梳理情节、分析贝尔曼形象以及要求“想象贝尔曼冒雨画下常春藤叶的情形”“请为贝尔曼这位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写一则简短的墓志铭”之后,有同学提出如下问题:(1)贝尔曼在小说中的地位毋庸置疑,那么可以把小说标题改成“贝尔曼的杰作”或“贝尔曼救琼珊”吗?(2)有没有可能是琼珊的女伴苏艾让贝尔曼去画下最后的藤叶的?这两个问题很有意思,尤其后一问,虽然是非答案相对明显,但要说清其中的理由,还是颇为考验学生的赏读能力的。教师及时调整教学内容(暂不剖析“欧·亨利式的结尾”,将其留到下节课),就让全班同学针对以上疑问各抒己见。
学生踊跃质疑,使我对《最后的常春藤叶》这篇作品及相关的教学设计有了新认识、新体验,今后再教该篇,自可将这些来自学生的新问题融入课堂学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