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教师文化的特征及其影响层面

索长清，申谊可

一、问题提出

教师作为专业性极高的职业团体，因其工作对象的特殊性、职责角色的多样性而展现出特有的“教师文化”［1］（P166），即教师基于其职业生活方式而形成的独特的价值观念、思维方式、态度及行为准则。幼儿园教师是学前教育的主要实施者，学前教育改革的成功取决于幼儿园教师“想了什么，没有想什么”和“做了什么，没有做什么”。只有探明幼儿园教师群体精神层面与行为层面的状态，才能从根本上把握幼儿园教师的专业发展，乃至园所建设与学前教育改革的动力之源。［2］

教师文化研究肇始于20世纪30年代，沃勒（W.Waller）在《教学社会学》一书中，采用质性研究方法描述教师文化的独特性。［3］（P1-5）1975年，丹·克莱门特·劳蒂出版第一本从社会学视角系统全面地研究教师文化的著作——《学校教师的社会学研究》，采用问卷调查、访谈、观察等多种研究方法，描述了教师特有的情感与意识。［4］（P262）此后，学界以学校文化研究为中心，基于文化人类学、现象学、符号互动理论等视角发展了教师文化研究。上世纪90年代，安迪·哈格里夫斯（Andy Hargreaves）成为教师文化研究的集大成者。受教师专业化运动的影响，我国学者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关注教师文化。反观幼儿园教师文化相关研究，目前以文献分析和理论思辨为主，内容多侧重于理论层面的分析和幼儿园教师实践经验的总结，缺乏深入、系统的实证研究。［5］由此，本研究旨在通过问卷法对当前幼儿园教师文化的现状进行调查与分析，了解幼儿园教师文化的特征及其影响层面，以期为幼儿园教师文化的良性发展提供有效的理论依据。

二、研究设计

（一）研究对象

本研究以幼儿园一线教师为抽样对象，包含主班教师、副班教师，采取方便取样和整群抽样的方式，通过“问卷星”网络平台及纸质问卷收集数据。发放正式问卷共计318份，回收有效问卷290份，回收率为91.2%。

（二）研究工具

根据研究目的并查阅相关文献与访谈结果，本研究参考学者黄彦超编制的“小学教师文化特征及影响层面量表”［6］，在此基础上依据幼儿园教师职业特点修订为“幼儿园教师文化现状调查初始问卷”。采用SPSS24.0统计软件进行项目分析和探索性因素分析，最终形成“幼儿园教师文化现状调查问卷”，该问卷包含两个分问卷，共37个题项。其中25个题项为教师文化特征问卷，其中“独立自主”、“配合园所行政”、“保守性”属于教师正式群体衍生出的正式文化，主要描述文化与个人的交互作用；“步调一致”、“非专业化倾向”属于教师非正式群体衍生出的非正式文化，主要描述团体之间互动与影响；12个题项为教师文化影响层面问卷，包含“角色知觉”、“工作认同”、“专业承诺”三个维度，其基本路径关系如图1所示。问卷均采用Likert五点量表形式计分，故单题平均数为3分。若被试者单题平均分高于3分，表示其在该量表上的反应意见趋于同意。反之，则表示其在量表上的反应意见趋于不同意。两个问卷的Cronbachα系数分别为0.946、0.944，Guttman分半信度系数为0.923、0.893，显示内部一致性良好。所得数据采用SPSS24.0和AMOSE统计软件对调查数据实施描述统计、独立样本t检验、方差分析、回归分析等操作处理。

图1 幼儿园教师文化路径关系

三、调查结果

（一）幼儿园教师文化特征总体现状及其差异检验

1.幼儿园教师文化的总体情况

幼儿园教师文化特征中五个维度的水平呈现不均衡状态，按单题平均分由高到低依次为独立自主、步调一致、配合园所行政、保守性、非专业化倾向。以“独立自主”层面单题平均得分为3.726，程度最高；“非专业化倾向”层面单题平均得分为2.867，排序第五。在层面单题平均标准差方面，“非专业化倾向”层面单题平均标准差为1.123，为所有层面中标准差最高（见表1）。

表1.幼儿园教师文化特征各结构描述统计

2.不同任教年资、文化程度的幼儿园教师文化特征差异情况

通过以任教年资、文化程度分别作为自变量，以幼儿园教师文化特征各个维度作为因变量，进行单因素方差分析，并针对差异性显著的结果进一步进行事后检验（LSD），由统计结果得知：

不同任教年资的幼儿园教师在文化特征中的“非专业化倾向”（F=3.689，p＜0.05）和“保守性”（F=7.470，p＜0.001）上存在显著差异。任教年资在0-3年的幼儿园教师认为幼儿园教师文化较属于非专业化倾向并具有保守性特征，且显著高于任教年资为4-5年、6-10年、10年以上的幼儿园教师。不同文化程度的幼儿园教师在文化特征的五个层面“步调一致”（F=4.977，p＜0.01）、“非专业化倾向”（F=5.956，p＜0.001）、“独立自主”（F=5.195，p＜0.01）、“配合园所行政”（F=6.346，p＜0.001）和“保守性”（F=7.470，p＜0.001）上均存在极其显著差异。研究生学历的幼儿园教师在“步调一致”层面显著高于中职/中专、大专、本科学历的幼儿园教师；本科学历的幼儿园教师在“非专业化倾向”层面显著低于中职/中专、大专及研究生学历的幼儿园教师；研究生学历的幼儿园教师在“独立自主”层面、“配合园所行政”层面要显著高于大专、本科学历的幼儿园教师；本科学历的幼儿园教师在“保守性”层面显著低于中职/中专、大专及研究生学历的幼儿园教师。

3.不同园所性质、园所历史、园所规模的幼儿园教师文化特征差异检验

通过以园所性质、园所历史、园所规模的幼儿园分别作为自变量，以幼儿园教师文化特征各个维度作为因变量，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单因素方差分析，并针对差异性显著的结果进一步进行事后检验（LSD），由统计结果得知：

处于不同园所性质的幼儿园教师仅在文化特征中的“非专业化倾向”（t=-2.577，p＜0.01）上存在极其显著差异，私立幼儿园教师的非专业程度高于公立幼儿园教师。处于不同办园历史的幼儿园教师在文化特征中的“步调一致”（F=3.231，p＜0.05）、“非专业化倾向”（F=12.419，p＜0.001）、“配合园所行政”（F=3.032，p＜0.05）以及“保守性”（F=10.648，p＜0.001）上存在显著差异。就职园所历史在0-5年的幼儿园教师在“步调一致”层面显著高于园所历史在20年以上的幼儿园教师；就职园所历史在20年以上的幼儿园教师在“非专业化倾向”、“保守性”层面显著低于办园历史在0-5年、6-10年、11-20年的幼儿园教师；就职园所历史在0-5年的幼儿园教师在“配合园所行政”层面显著高于办园历史在11-20年、20年以上的幼儿园教师；处于不同园所规模的幼儿园教师在文化特征中的“非专业化倾向”（F=14.207，p＜0.001）和“保守性”（F=17.127，p＜0.001）上存在极其显著差异。园所规模在12个班以上的幼儿园教师在“非专业化倾向”和“保守性”上均显著低于园所规模在12个班以下的幼儿园教师。

（二）幼儿园教师文化的影响层面总体现状及其差异检验

1.幼儿园教师文化影响层面的总体情况

在幼儿园教师文化影响层面的三个维度中，以“专业承诺”层面单题平均得分为4.09，程度最高；“工作认同”层面单题平均得分为3.90，排序第二；“角色知觉”层面单题平均得分为4.18，排序第三（见表2）。在层面单题平均标准差方面，“角色知觉”单题标准差为0.93，为所有层面中标准差最高，显示幼儿园教师对自我角色看法上呈现些许的个别差异。

表2.幼儿园教师文化影响层面各结构描述统计

2.不同任教年资、文化程度的幼儿园教师文化影响层面差异情况

通过以任教年资、文化程度分别作为自变量，以幼儿园教师文化影响层面各个维度作为因变量，进行单因素方差分析，并针对差异性显著的结果进一步进行事后检验（LSD），由统计结果得知：

不同任教年资的幼儿园教师在文化影响层面中的“角色知觉”（F=5.456，p＜0.001）、“工作认同”（F=3.973，p＜0.01）以及“专业承诺”（F=6.234，p＜0.001）存在极其显著差异。任教年资在0-3年的幼儿园教师，其知觉程度、工作认同以及专业承诺上均显著低于工作资历较长的幼儿园教师。

不同文化程度的幼儿园教师在文化影响层面的“专业承诺”（F=4.138，p＜0.01）上存在极其显著差异。中职/中专学历的幼儿园教师比起本科、研究生学历的幼儿园教师缺乏对工作的一份归属和承诺的特殊情感。

3.不同园所性质、园所历史、园所规模幼儿园教师文化影响层面差异检验

通过以不同园所性质、园所历史、园所规模的幼儿园分别作为自变量，以幼儿园教师文化影响层面各个维度作为因变量，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单因素方差分析，针对差异性显著的结果进一步进行事后检验（LSD），结果得知：

处于不同园所性质的幼儿园教师在文化影响三个层面并无显著差异。处于不同办园历史的幼儿园教师在文化影响层面中的“角色知觉”（F=4.936，p＜0.01）、“工作认同”（F=3.476，p＜0.05）以及“专业承诺”（F=6.066，p＜0.001）上存在显著差异。就职园所历史在20年以上的幼儿园教师在文化影响三个层面均显著高于园所历史在0-5年、6-10年、11-20年的幼儿园教师。处于不同园所规模的幼儿园教师在文化影响层面中的“角色知觉”（F=6.182，p＜0.001）、“工作认同”（F=7.691，p＜0.001）以及“专业承诺”（F=12.242，p＜0.001）上存在极其显著差异。园所规模在12个班以上的幼儿园教师在文化影响三个层面均显著高于园所规模在12个班以下的幼儿园教师。

（三）幼儿园教师文化特征对其影响层面的预测分析

采用多元回归分析法，考验不同幼儿园教师文化特征对其影响层面的预测力，以了解幼儿园教师文化特征各维度对于影响层面的解释力，进而分析影响幼儿园教师文化影响层面的主要因素。

1.“角色知觉”层面的预测分析

表3结果显示，对于角色知觉有影响的是步调一致（β=0.179）、独立自主（β=0.339）和配合园所行政（β=0.294），分别能预测“教师角色知觉”层面的3.2%、11.5%、8.6%。由回归系数可知，幼儿园教师享有更多的自主权，使得教师更喜爱这份工作，从而获取自我肯定。

2.“工作认同”层面的预测分析

根据表3结果显示，对于工作认同有影响的是步调一致（β=0.221）、独立自主（β=0.350）和配合园所行政（β=0.307），分别能预测“工作认同”层面的4.9%、12.2%、9.4%。由回归系数可知，幼儿园教师越是独立，对于担任教师这一职业的认同程度就越高。

3.“专业承诺”层面的预测分析

根据表3结果显示，幼儿园教师文化特征的五个维度均对“专业承诺”有影响：步调一致（β=0.161）、非专业化倾向（β=-0.162）、独立自主（β=0.261）、配合园所行政（β=0.221）以及保守性（β=-0.177），分别能预测“专业承诺”层面的2.6%、2.6%、6.8%、4.9%、3.1%。由回归系数可知，幼儿园教师越是独立，越促使教师对工作存有一份归属感。

表3.幼儿园教师文化特征对其影响层面的回归分析

四、讨论与建议

（一）讨论

1.幼儿园教师文化特征发展现状

幼儿园教师文化特征以“独立自主”最为明显，“非专业倾向”最不明显。经数据分析得知，“独立自主”层面单题平均高于其他层面，表明幼儿园教师在处理班级事务中往往能够享有高度的专业自主权并已形成自有体系，不易受到外界压力或干扰，这与学者焦岩岩（2012）的研究结果一致。［7］但“独立自主”也表明幼儿园教师除了与班级内教师之间的协作之外，大部分的时间是与其他班级教师相互隔绝的，缺乏更大范围的合作与交流。［8］此外，教师文化特征中以“非专业倾向”特征最不明显，且层面单题标准差最高，即幼儿园教师在是否具备专业素养的看法上呈现出较高的个体差异，对非专业倾向未给予高度认同。

不同背景变项在幼儿园教师文化特征各分维度具有显著差异。首先，就不同任教年资的教师而言，教龄在0-3年的幼儿园教师在非专业化倾向与保守性上显著高于教龄较长的幼儿园教师。这说明处于“求生”与“适应”阶段的新手教师，其教学还未探索幼儿教育的新趋势、新观念及新教学法等。［9］（P206-209）其次，不同文化程度的教师中，研究生学历的幼儿园教师在独立自主、配合园所行政上均表现出较强的水平，说明其在工作中对幼儿园的行政工作积极配合，自律性高。就任职于不同性质幼儿园的教师而言，私立幼儿园教师的专业化程度远低于公立幼儿园教师，可能是由于私立幼儿园入职门槛较低所致。此外，幼儿园的办园历史及规模在非专业化倾向和保守性上也存在着显著差异，办园历史越悠久，园所规模越大，其教师的非专业性和保守性程度就越低。

2.幼儿园教师文化影响层面发展现状

幼儿园教师文化影响层面中，“专业承诺”水平最高。各维度均值高于理论中值3，且“专业承诺”层面单题平均高于“工作认同”、“角色知觉”，表明幼儿园教师认同教育是一项专业性的工作，愿意主动参与并持续付出心力于工作中。此结果与教师文化特征中，非专业化倾向得分较低相呼应。在层面单题平均标准差方面，“角色知觉”单题标准差最高，说明幼儿园教师对自我角色看法上呈现出明显个体差异。

不同背景变项在幼儿园教师文化影响层面各分维度具有显著差异。相比而言，新手教师在职业认同感上较低，他们基本处于职业适应时期，其职业情感尚未稳定，一旦在工作中遭遇挫折便会出现无助、无奈等消极情绪。［10］在文化程度方面，中职/中专学历的幼儿园教师比起本科、研究生学历的幼儿园教师缺乏对工作的职业归属感。相关研究也表明，中职/中专学历的幼儿园教师由于专业知识的匮乏，对职业认知较淡薄，更容易受到不良社会观念的影响。［11］同时，园所的办园历史及规模在三个维度上均存在着显著差异，办园历史越悠久，规模越大，教师对工作的满意度越高，并愿意进行积极主动地付出。相关研究指出，由于园所规模与评定园所等级息息相关，即园所规模越大，其级别可能越高。［12］在园所规模较大的幼儿园任职，其福利待遇较好，因此对专业情感的依附也较高。

3.幼儿园教师文化特征对其影响层面的预测性

教师文化特征是教师集体化的评价，此种集体化的现象会对教师个人的行为与态度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独立自主”特征对其影响层面的影响程度最高，说明幼儿园教师专业自主权越高，越会促使其对工作产生一份归属和承诺的特殊情感，增强其专业自信心的建立。其次，“步调一致”对其影响层面也有很大影响。有研究也表明，尽管教师专注于班级事务，但对那些与他们并肩工作的人具有极大的兴趣，同事关系影响他们的专业成就［4］（P186），自己在工作上的表现和其他教师步调一致也是幼儿园教师与同事互动时的行动原则与规范。“步调一致”仅是由团体内部形成的约束，并不能否认个人在专业工作中的积极主动。

（二）建议

1.在教师自我发展的基础上增强合作意识

幼儿园教师文化是幼儿园教师个体在与行业文化、幼儿园组织文化的互动与对话中形成多元渗透、共享的群体文化。其发展既富有个体特征，又要跟随“集体的韵律”（Collective Rhythm）。幼儿园教师虽对外宣称自己具有专业性，但实际中显现出非专业化的倾向，其个体差异性也表明幼儿园教师的专业化水平良莠不齐，而高度的“专业自主”与“保守性”使得幼儿园教师群体的合作文化缺失。为此，幼儿园教师在获得专业自主权的同时，更应积极主动地充实和提升自身专业知识与技能，建立幼儿园教师群体的专业文化。在此基础上，还应借助建立“学习共同体”等开放组织，激发教师的合作意识与创新意识［13］，打破幼儿园教师自我封闭的藩篱与教育教学的“固步自封”，以及教师在年级、年龄、地位、资源等方面的界限，强化各班级与班级之间的渗透性和班级与班级教师成员之间的互动性，进而促进幼儿园教师在班级之外更广范围内的合作。

2.为新手教师的专业成长提供多方面支持

幼儿园教师自身所具有的以教育教学经验为核心的资源系统与外部信息通过相互作用所能达到的融合程度，以及幼儿园胜任教师与初任教师的融洽程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该系统与该组织/群体的开放和接纳程度。初任教师进入幼儿园工作时，需要在人际互动中建立相应的角色及自我角色的认同，以便融入新的群体与新的环境。［14］针对新手教师相比于熟手教师在很大程度上展现出低专业性、高保守性的现象，园长可以让初任教师尝试不同的角色，多提供与同事交往的机会，同事作为最有价值的支持来源［15］(P219-237)，不仅可以为初任教师提供教学帮助，还能够提供情感支持，帮助初任教师降低工作与专业生活中的不确定性与压力，确保他们逐步胜任教师角色。与此同时，幼儿园也可以采取“师徒制”“老带新”的方式帮助新教师快速地在身体心理、人际关系、幼儿园环境、知识技能等多方面得以适应［16］，逐步引领幼儿园新教师在开放、平等、信任与合作中共同发展。

3.以幼儿园文化涵养积极正向的教师文化

在幼儿园这一相对较小的组织中，幼儿园教师与幼儿、行政人员、家长等存在着亲密无间以及全部人格的互动，且存在一种强烈的组织/群体认同感［17］（P174），研究也证明一所幼儿园的办园历史越悠久，规模越大，其教师文化也更具专业性和非保守性。因此，积极正向的幼儿园教师文化的生成也需要基于良好的组织文化。幼儿园从精神、制度、物质等方面对组织成员的行为进行引导、约束、规范，并得到全体教职工普遍的内心认同，进而生成幼儿园所期望的教师文化。为实现园所的良好愿景，教师自然会摒弃“单打独斗”的个人成见与行为，努力实现个人愿景与组织愿景的最大一致。所以,幼儿园应将未来共同愿景的合理设想与规划作为构筑幼儿园教师文化的“生长基”，制定时既要符合幼儿教师群体的特点，又要具有挑战性和前瞻性，在激发幼儿园教师的职业热情和群体认同的基础上，将共同愿景逐步内化为个体动力，真正做到“以文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