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德福教育中的家、园、社区共育

【摘要】家、园、社区共育是提升学前教育质量，推进学前教育内涵式发展的重要举措。华德福教育已诞生100周年，形成了系统化、理论化的家园社区共育模式，以斯坦纳三元社会秩序理论为支撑，推崇个体身、心、灵的全人发展。华德福学校是社区文化的中心，家长与教师共同参与学校管理，社区依托学校培养文化认同，同时作为学校教育的延续和生活教育的补充，家长、学校和社区紧密结合，在这个三维互动中时刻保持动态平衡。华德福学校的不同发展阶段，家长参与的职责与分工不同，然而育儿作为一种职业，学校要求家长具备终身学习的能力，在掌握儿童三个七年发展阶段的基础上与学校形成教育合力。华德福教育致力于将家庭、幼儿园与社区融为一体，為当前幼教改革提供了新思路。

【关键词】华德福教育；三元社会秩序理论；家庭教育

【中图分类号】G61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6017（2019）11-0052-05

【作者简介】武存涛（1993-），女，山西孝义人，陕西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

家长作为幼儿教育的重要利益相关者，理应参与幼儿园的各项事务及管理，家园合作是推动学前教育质量提升的关键。陈鹤琴指出：“幼儿教育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不是家庭一方面可以单独胜任的，也不是幼稚园一方面能单独胜任的，必定要两方面共同合作方能得到充分的功效。”[1]《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中将家校合作上升到国家意识层面，提出“充分发挥家庭教育在儿童少年成长过程中的重要作用。家长要树立正确的教育观念，加强与学校的沟通配合”[2] 。随着教育现代化的推进，教育回归生活的理念凸显，社区在儿童发展中的重要性被人们所熟知。1999年，世界学前教育组织和国际儿童教育协会召开“21世纪国际幼儿教育研讨会”，在《全球幼儿教育大纲》中明确指出“幼儿的成长和教育是家庭、教师、保育人员和社区共同的责任。在家庭和社区里，所有成员应共同为儿童的利益创造良好的条件”[3]。华德福教育是社区文化的倡导者，以斯坦纳三元社会秩序理论为依托，致力于将家庭、幼儿园与社区融为一体，在三维互动体系中推崇幼儿的个性全面发展。

一、华德福教育中的家、园、社区共育依据——三元社会秩序理论

教育是改革社会的根本力量，只有人的精神得到发展，社会才能实现文明。三元社会秩序理论以人类三重属性为心理学基础，指出人是由身、心、灵构成的有机体，只有充分尊重个体，提供给每个人发展自我的机会，才能使个体在与他人合作共处中形成群体价值观和社会文明，三元社会秩序是社会文明的前提。

（一）心理学基础：人类三重属性

斯坦纳认为，人类具有精神、心灵和身体三种属性[4]，在幼儿生长的最初阶段，个体受物质遗传影响较大，幼儿通过天生赋予的各种感官，感知和探索周围世界，对客观世界产生认识。心灵主要是出生以前的存在来到物质身体并与之发生联系，成为个人内心世界的因素[5]。心灵是连接身体和精神的纽带，主要包含意志、感觉和思考三个层次。心灵的这三种能力在出生时没有得到发展，通过儿童的三个七年发展阶段逐步走向成熟，每个阶段都有各自的发展重点、学习方式和主要任务（详见表1）。心灵和身体是不可分割的，0～7岁的幼儿凭借身体的意志努力进行操作模仿，从而健全和平衡身体；仅依靠身体所感知的世界是有限的，7～14岁的儿童重点发展心灵的感觉，心灵通过想象驱使认知和情感体验合二为一，在主观情感和心灵的感触下发展个性，形成习惯；在14～21岁发展阶段中，人类开始具有通向精神世界的潜能，精神指引未来的方向，通过学习抽象概念形成自我思考，在认识和发展自我的过程中内在潜能得到释放，精神得到自由发展。总之，人类借助感官接受外界刺激，通过身体认识世界；以心灵建构内心，创造有意义的个人主观情感世界；经由精神指导未来方向，到达更高的生命境界，实现华德福教育以人为本，儿童身、心、灵和精神整体健康发展的“全人教育”[6]目标。

（二）理想社会结构：三元社会形态

斯坦纳将社会结构划分为政治、经济和文化三大维度[7]，指出三元社会秩序的有机整合是形成健康社会秩序的前提和基础。人类三重属性必定会反映在社会的三大领域中，如表2所示，只有当个体人类与群体社会达成平衡时，才能形成稳固和谐的社会形态。健康的社会秩序倡导经济生活是合作、共享的，依靠每个人身体的意志努力积极投身经济生产，创造物质文明。经济分配坚持博爱原则，以博爱之心全身心与他人合作和共享；文化生活是独立开放的，每个人都能自由创造和表达自我，通过精神领域的思考形成属于自己的文化价值观，实现人生价值；政治生活是彼此平等尊重的，公民享有平等的权利发展其个性、心灵和感官，同时每个人都肩负发展社会的义务，为实现共同社会理想而奋斗。在文化的生活领域中，享有精神的自由；在法律的生活领域中，享有民主的平等；在经济的生活领域中，享有社会的互助[8]，此即为三元社会的主张。

二、华德福教育中的家、园、社区共育实施路径

文化层面的学校教育是社会精神文明的发源地，自第一所华德福学校建立，三元社会秩序理论就置身于学校实践中，现已形成独特的学校文化和社区文化。华德福学校社群彻底改变了原有学校传统的行政管理机构模式，将决策管理权交给教师和家长，社区依托学校培养文化认同，引导社会成员在自由和自愿的氛围中自主选择适当的社会关系建立群体意识，形成具有独特文化的三元社会秩序社区。

（一）华德福学校社群：学校是社区文化的中心

在华德福社区中，群体建立在个体精神自由的基础上，社区不仅仅是生活共同体，更是精神文化共同体。华德福学校社群以三元社会秩序理论为支撑，由精神文化、权利责任和经济三大支柱组成，如图1所示，左右箭头分别代表教师与家长的任务。

最左边的支柱为精神文化，主要有教师领导、创造教学文化，其基础问题是“为什么”。华德福学校没有教材，不固定教学内容，鼓励教师用一种开放、灵活的方式观察学生的希望和需要[9]，教师通过自主反思“为什么”选择教学内容和方法来设计教学内容，创造教学实践知识，创设合适的环境实现学生的自我教育。教师是领导者，由有能力的教师组建教师委员会，华德福学校将教师合作置于所有政策形成的核心，包含课程发展、儿童观察、研究、报告、行事决定、聘任教师[10]。教师委员会尊重各班教师的教学自主，鼓励教师进行有创意的艺术化教学，实现个人在文化生活中的自由。

最右边为经济支柱，有家长领导、代表学校的工作生活和服务文化。华德福学校最初由几位家长合作创办，学校大部分经费来源于家长自给自足。作为非盈利机构，学校在经济生活中遵循博爱原则，学校职工自定薪水，根据每个家庭的实际需要获取学校财富。黄晓星于2004年在成都创立了中国第一所华德福幼儿园，与世界其他地方的华德福学校和幼儿园发展一样，都是以小规模或家庭教育的方式开始[11]。家长组成家长联合会，其基本问题是“做什么”，即人人都有义务参与配合学校的活动，同样也有权利参与学校管理，家长成为协助华德福教育推动校务工作的重要帮手，实现经济生活中的博爱和民主。

中间支柱为权利责任，其基本问题是“如何做”，代表的是华德福学校的人际、行政关系。华德福学校没有校长，以民主的方式来推动学校的运作，几位教师被推选出来，采取轮流的方式共同负责行政事务。参与者的权利和责任需要监督，校务委员会是学校的监督机构，以此平衡教师和家长两股力量，在实践过程中通过参与、合作达成共识，创造平等的会议文化，实现政治生活的平等和共和。

华德福学校社群以三元社会秩序理论为核心，发展出其特有的三元组织，即教师委员会、校务委员会和家长联合会。斯坦纳认为三元社会组织就像人体的新陈代谢、神经和心肺系统之间的相互合作，创造头、心、四肢，维持身体的均衡和健康[12]。每个支柱都有其独特的领导能力和任务要求，缺一不可，当三者达到动态平衡状态时，学校是健康的。

（二）自然活力农耕运动：农场是自然教育的社区

耕读并重不仅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也是人类智慧倡导的核心理念。“耕”即“自然活力农耕”，“读”即“华德福教育”。地球是一个有生命的物体，矿物是地球的身体，植物是地球的生命体，动物是地球的星芒体，人是地球的自我，这一切都是宇宙中有机联系的统一体[13]。植物是地球的生命体，把宇宙的能量带进地球，滋养人类和动物。1926年，斯坦纳在荷兰的拉维兰德建立了第一个自然活力农耕农场，他指出：土壤是人类健康之本，通过与土地的接触，可以建立人与自然和宇宙间的同胞关系，唤醒人们重新认识天地万物，滋养人类对大自然的心灵感触。华德福学校拥有配套的自然活力农场，在农场中自然教育是核心。儿童在与自然相处中感受节律与循环，种种感官体验将幼儿内心深处的情感世界与外部世界联系起来，在互动中激发自身潜能，重建内心情感体系，感受生命活力。

自然活力农耕农场的组织与管理同样实践着三元社会秩序理论。农场不仅仅是共同劳动与合作，是共享劳动成果的场所，也是形成共同价值核心的精神载体，是教育与文化的中心。行为学家纽卡姆（Newcomb）提出“ A—B—X”模式来表达以第三者为中介的关系，A是一个认识主体， B是另一个认识主体， X是第三者[14]。当家长与学校对社区文化持相同肯定态度并形成合力时，会推动社区更好的发展，反之则会影响两者之间的平衡。自然教育不能仅仅依靠课堂和家庭，社区应充分发挥其作用，通过生产出安全健康的产品，生产社区核心文化，将家庭与学校紧密结合。

三、华德福教育中的“家长角色”

儿童在进入正规学校教育之前会经历一个充实的学习世界，父母是幼儿在这个学习世界中的第一任教师。个体最初的三年是在模仿和实验的过程中学习走路、交流、理解和沟通，而不是通过正规学校教育，在这个过程中家长的角色和定位就显得尤为重要。

（一）家长定位：以十二种感觉为基础发展身体

幼儿自诞生之日起，不仅获得躯体，而且从父母那里带来与生俱有的心灵和精神的本质。生命发展的前七年，教育的任务在于充分发展身体，让各个器官系统协调发展以适应未来生活。华德福教育建立在人类十二种感觉基础之上，斯坦纳指出，深入儿童精神体验的教育必须以发展个体更高的感觉器官为前提。

触感是幼儿具有的第一种感觉，吸吮、亲吻以及与母亲的肌肤相亲会让孩子感受到原始的爱，也是学龄前儿童感受生活的主要手段。生命感是生命体内部平衡的载体，任何形式的失衡都需要生命感做出反应与协调，父母的情感陪伴能帮助孩子实现内心空间的和谐。律动感是幼儿在爬、走、跳、跑的过程中形成的，游戏和活动不仅发展其身体机能，而且能帮助他们形成对空间、时间、季节的内在节律，是其日后形成自由意志的关键。平衡感包括幼儿身心的平衡稳定。嗅觉、味觉、温度觉、视觉和听觉是人类智慧的来源，健康的感官是孕育成熟自我的基础。语感与幼儿的语言表达息息相关，是表述内心思想和感受的工具。思想感觉即“对他人的感知”，在人际交往的过程中，只有具备思想感觉，才能形成良好的同伴和社会关系。自我是隐藏在心灵深处的力量，能驱使幼儿不断发展生命的力量，除了感知他人，自我感觉也非常重要。幼儿通过这十二种感觉认识和了解世界，形成内在情感体验，父母应该以十二种感觉为基础发展幼儿身心。

（二）家长角色：养育是一种职业

家庭在代际养育过程中会形成一种文化资本，法国社会学家布迪厄提出“文化资本”即不同的家庭教育行动传递的文化财产[15]，是隐藏于家庭生活内部的父母教养生活方式内化成的幼儿精神品德和学识修养。布朗芬布伦纳认为，“发展是人与环境的复合函数[16]”。儿童生长的环境由四个从小到大的层层扩散的系统組成，分别为小系统、中间系统、外系统和大系统，四者之间后者包含前者，组成同心圆结构，每一个系统都会对儿童成长产生一定影响。由于幼儿的认知能力不足，认知水平较低，还不能主动、自觉地影响周围环境，所以他们受家庭和幼儿园的影响较大。

斯坦纳在论述成年人的学习动机时指出，父母的身份是在学习和意义建造的过程中形成的[17]。养育子女是一种职业，家长应该具备终身学习的能力和发展自我的内在动机。如果职业培训需要与特定工作的工作角色相关联，那么育儿作为一种职业也需要获得与工作相关的技能和知识。家长是婴幼儿成长的第一任教师，“唤醒内心教师”的精神教育路径需要定期和有节奏的关注，包括冥想练习、艺术活动、精神科学文献研究以及积极参与精神科学的实际讨论等。华德福学校定期举行家长聚会，组成学习小组，加深其对斯坦纳哲学的理解，当父母理解和支持教师在课堂上创造的精神环境时，也会寻求重建适当的家庭环境。家庭与学校精神环境的一致性不仅使幼儿获得安全感，更为其将来正规的学校教育做好准备。

（三）家长参与：家长直接参与学校管理

家庭生活是社会生活中最基本的部分，华德福教育体系倡导家庭成为社会复兴的起点和重要环节。家园共育即家庭和幼儿园的协同教育，幼儿是核心和纽带，家长参与到幼儿园的方方面面。

斯坦纳认为，在学校发展的不同阶段，家长参与的职责和分工不同。华德福学校的发展历经开拓、行政、成熟及意识结束四个阶段，如图2所示，隐喻为儿童、成人、成熟和年老四个时期。在开拓阶段，少数理念相同的家长在对华德福教育的认同下全力以赴开展工作，实现自我和获得物质体验，家长以志愿者的身份为学校提供无偿服务，职责和权限没有被明确划分；行政阶段需要加入一些本身与行政事务不相关的家长，给予其明确分工，家长依靠理性参与学校决策与管理，不仅对学校和教学有所了解，而且在这个参与的过程中发展心灵，获得灵魂体验；成熟阶段，家长和教师已经具备一种共同理想，为了实现华德福整体教育目标而奋斗。家长在整合社区资源的基础上，与教师一同参与日常事务，根据自己的特长和学校需要参与班级活动，促进教师与家长，家长与家长之间的交流合作，获得生活体验。成熟阶段，华德福学校的组织包括校务委员会、教师团、教学团队、行政团队、家长会等，在三元社会组织的架构之下，各有其任务与分工；意识结束阶段是最高水平的发展阶段，在此阶段教师有责任引导学生发展，家长有责任与学校共同推动学校的发展，各组织与成员分工合作，營造健全的学校教育环境。

华德福教育理念已被全世界广泛认可，目前世界各地约有 1700多所独立的幼儿园，870多所各级学校，60多所教师培训中心，500 多家矫治机构与研究中心[18]。华德福幼儿园是真正地以教育为核心，实践的是教师自治学校、家长参与和社会支持为特点的非盈利管理体制[19]。首先，共同理念是三者合作的前提，华德福教育以“人智学”为基础，注重儿童身、心、灵的全面发展，以儿童三个七年发展阶段为支撑，对每个阶段的发展任务做出明确规定，保证儿童成长过程中教育影响的一致性。其次，《幼儿园教育指导纲要（试行）》中指出：“家庭是幼儿园重要的合作伙伴。应本着尊重、平等、合作的原则，争取家长的理解、支持和主动参与。”[20]华德福教育优化了家长参与的途径与方式，转变了家长角色和定位。最后，制度保障是华德福学校的核心和特色，管理是有效工作的前提，华德福学校社群对家长参与给予明确的制度保障，确保了教师和家长的平等地位和相互对话，整合了家长和社区资源，为幼儿成长提供多样化的教育生活资源，共同推动幼儿的身心全面和谐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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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2017年度陕西省学前教育研究课题“幼儿园园所文化及建设研究”（课题编号：ZDKT 1703）的研究成果。

通讯作者：武存涛，464330142@qq.com

（助理编辑 姬小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