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欧 南
1781年的6月8日,莫扎特离开了萨尔茨堡这块生他、养他的土地,来到了音乐之都维也纳。在音乐史上,莫扎特是第一个脱离贵族阶层、获得自由的音乐家,他不但为以后桀骜不驯的艺术家提供了榜样,也捍卫了一个天才的荣耀。
莫扎特最伟大的歌剧都是在他生命最后的十年在维也纳所创作的。当莫扎特完全摆脱了粗暴的萨尔茨堡大主教的干涉后,他的创造力达到了极致,那种非凡的自由想象空间,给予莫扎特以神奇的、如孩子般的活力。果然,这年的7月,莫扎特写出了著名的歌剧《后宫诱逃》,这是部富有东方情调的、德国风格的歌唱剧,也是德国歌唱剧的先驱。和1791年创作的《魔笛》一样,莫扎特在德国歌唱剧的风格中,常常有着一种天真烂漫的色彩,和他意大利风格的“喜歌剧”充满浓郁市民气息的情调不同,这些带有“说白”的歌剧往往有着童话般的纯真,且永远保持着莫扎特天性中喜欢幽默、热闹的气氛。
维也纳的生活,对莫扎特来说是自由的,也是艰辛的,而脱离了贵族的庇护,莫扎特就得靠自己的作品来养活自己,但他无愧于一个天才在自由后所表现出的巨大创作活力。《费加罗的婚礼》《女人心》《唐璜》《魔笛》这一系列不朽的杰作,使他成为歌剧史上最伟大的作曲家。他的歌剧不但超越了蒙特威尔第、格鲁克等人,也把同时代的人远远地抛在了后面。从歌剧发展的角度来说,蒙特威尔第和格鲁克都是歌剧史上不可忽视的伟人,他们给予人们更多的是一种远离人间气息的、理想化的崇高和质朴;而莫扎特则是把音乐人间化了,虽然他的作品时常会带有些粗鄙的成分,但美是不拒绝粗俗的,这也是莫扎特不同凡响的所在,人们怎么会讨厌一个天使在某些方面并无恶意的粗俗呢?当《费加罗的婚礼》在嬉闹中展开时,生活中隐忍的痛苦和忧伤都已被淡漠,这是莫扎特给你的欢乐——给你短暂的生命中片刻的欢娱。
左页、上:芝加哥抒情歌剧院制作的《女人心》剧照
OUTLINE /Così fan tutteis an Italian-language opera buffa in two acts by Wolfgang Amadeus Mozart, which had its premiere on 26 January 1790 at the Burgtheater in Vienna. The libretto was written by Lorenzo Da Ponte who also pennedLe nozze di FigaroandDon Giovanni.
莫扎特在维也纳创作的三部经典的喜歌剧奠定了他无与伦比的喜歌剧大师的地位。这三部喜歌剧分别是1786年的《费加罗的婚礼》、1787年的《唐璜》和1790年他最后一部喜歌剧《女人心》。从歌剧的先后顺序上来看,《费加罗的婚礼》是受帕伊谢诺的《塞维利亚理发师》的启发;而《唐璜》是借助于《费加罗的婚礼》在布拉格演出成功的春风,莫扎特接受了意大利剧院经理邦迪尼的请求写下的。《女人心》则是莫扎特再度携手达·蓬特完成的一部市井风味浓郁,且多少有些无聊的喜歌剧。
关于《女人心》,事实上一开始达·蓬特并非将脚本交给莫扎特,而是给了莫扎特的对手萨列里。萨列里对莫扎特的嫉妒众所周知,但有资料表明,他并非嫉妒莫扎特在器乐或者德国歌唱剧上的才华——当莫扎特的《魔笛》上演时,萨列里还高姿态地给予了赞美。其实萨列里只是嫉妒莫扎特在意大利歌剧上的才华,萨列里本身是意大利人,又是宫廷乐长,这似乎说明他是意大利歌剧不可替代的权威,而莫扎特在这个领域超越他,萨列里的嫉妒可想而知。据莫扎特的夫人康斯坦泽说,最初达·蓬特将《女人心》的脚本交给了萨列里,而萨列里确实也为歌剧的开场写了两首咏叹调和一首三重唱,这份手稿现在还保存在奥地利国家图书馆,可后来不知何故,萨列里放弃了。但也有人认为,因萨列里嫉妒莫扎特,凭借宫廷乐长的身份强行从达·蓬特手里抢下了剧本,最后在皇帝的干预下,只能放弃,将剧本交给了莫扎特。不管怎么说,这部歌剧交给莫扎特也算是“物归原主”,凭萨列里的才能,他绝无可能写出一部流芳百世的喜歌剧。
其实莫扎特在创作《女人心》期间的境遇是相当悲惨的。1789年他去柏林,但没有赚到什么钱,在莱比锡举办的音乐会,观众更是寥寥无几,只能两手空空地回来。而在维也纳,缺少雇主的莫扎特的创作委托非常少,他唯一的收获是受柏林宫廷之约写了六部弦乐四重奏和六首钢琴奏鸣曲。但不久,灾难又不幸降临,妻子康斯坦泽不但病得严重,且在养病期间生下的女婴又不幸夭折。即使在这种极端困境下,莫扎特仍在努力地创作《女人心》,因为此时的他已是靠借贷度日,急需稿费摆脱困境。但上苍不仁,1790年8月他在给朋友普赫伯格的信中凄然写道:“昨天我才感觉好些,今天又突然变得糟透了,整夜的疼痛难眠,身体不适,而且烦恼焦虑缠身……再过一两个星期,我手头就不会那么紧了,这是一定的,但是目前我还是相当缺钱!您能不能资助我一点,助我脱离困境。”写这封信的时候,《女人心》已于当年1月上演,并获得成功,但可惜的是皇帝约瑟夫二世因病未能莅席,此后不到一个月约瑟夫二世便与世长辞。与此同时,维也纳宫廷内部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因此《女人心》的上演被迫中断了,直到8月为止总共上演了十次左右。
上、右页:芝加哥抒情歌剧院制作的《女人心》剧照
其间,莫扎特一直渴望能得到一个宫廷乐师的职位,但一无所获,受债务、收入逼困的莫扎特依旧一贫如洗!
和《费加罗的婚礼》一样,《女人心》也是一部轻松幽默的喜剧。莫扎特其实非常适合写这种略带夸张的喜剧,他太像一个孩子,总是会对事物产生类似恶作剧或玩笑般的心态。但正是由于莫扎特具有这种非凡的童心才会使他的歌剧洋溢出一种无恶意的玩笑和快乐,而很少有别的作曲家具备这种素质。
《女人心》是一部探讨关于男女之间爱情的二幕喜剧,于1790年1月26日首演于维也纳。老于世故的哲学家、单身汉阿尔封索有一天和两个年轻的军官费尔南多和朱列尔莫说,他们两个的恋人斐尔迪利吉和她的妹妹多拉贝拉未必会对他们两个忠贞。而沉浸在爱的喜悦中的青年人并不相信哲学家的话,于是双方打赌,以证实谁的话更有道理。
两个青年各自跑到恋人面前,谎称要随着部队出发,在一阵缠绵的海誓山盟之后,两人离开了各自的恋人。
过了不久,两人假扮成从远方而来的富家子弟,分别向对方的爱人求婚,起初姐妹俩还能经受得住对方的攻势,但在对方一再的示爱下,渐渐地答应了他们的求爱。在举行婚礼时,两人恢复了真实身份,拿着婚约走到各自的恋人面前责问,姐妹俩惭愧不已。此时,老谋深算的哲学家现身,告诉姐妹俩不过是个玩笑罢了,于是恋人们重归于好。
上、右页:芝加哥抒情歌剧院制作的《女人心》剧照
这部歌剧在情节上的确十分无聊,绝大多数的音乐评论家对《费加罗的婚礼》《唐璜》津津乐道,但一说起这部《女人心》大多带有鄙夷的色彩,一带而过。像贝多芬、瓦格纳就曾经声称不喜欢这部《女人心》。所以这部歌剧在首演后,逐渐被人淡忘,一直到20世纪以后,随着人们思维的改变,这部歌剧才逐渐恢复上演。这里我们不得不说一说19世纪那种崇高的音乐观念。著名的音乐学家A.爱因斯坦说过:“19世纪是知识分子的‘英雄时代’,这个世纪中,每个有创造力的人都成了武士和斗士,为巨大传统的占有欲权和延续强盛的过去而战。”而在这种思维主导下的19世纪的精英们是不会喜欢那么肤浅,且明显有些歧视、嘲笑女性的歌剧的。
这里,我们再来说说莫扎特。莫扎特并不像贝多芬、瓦格纳那样有着强烈的道德自律性。作为一个天生为音乐服务的作曲家来说,莫扎特在道德方面的界限意识是非常模糊甚至是毫不在意的,他在意的只是如何将音乐写得完美,符合剧情需要。所以,即使像《女人心》这种有着明显缺陷的剧本,莫扎特仍然是用他的天才把它写成了一部音乐杰作。正如曾经有人评论韦伯的歌剧《欧丽安特》(Euryanth)是将好的音乐扔进了猪食缸,意思是韦伯的音乐写得如此完美,剧本却是如此糟糕。这种评论同样适合《女人心》。只是达·蓬特虽然写了一个庸俗的剧本,但他的妙手显然使剧本并没有明显的缺陷。在当时也有人认为:“《女人心》是达·蓬特所有剧本里最棒的,也是莫扎特歌剧中最精致的艺术品。它是作曲家梦寐以求的完美剧本,虽然除了莫扎特没有其他作曲家能够公正地对待它。”那些赞美这部歌剧的人是在提醒人们,不要用有色的道德眼光去看待这部歌剧,它只是一个人造的喜剧,和艺术家追求的伟大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市井乐趣。究竟孰是孰非,现在的人大概已经不会那么纠结了。
从这部歌剧中,我们可以发现当时女性处于被戏谑、调侃的地位,但由于这部歌剧的音乐相当优美,尤其是剧中的咏叹调可以用华丽、美不胜收来形容,所以至今这部《女人心》仍是上演率很高的喜歌剧。当然,如果不带有批判的眼光去看,这还是一部非常出色的喜歌剧。
莫扎特是18世纪歌剧艺术的高峰。在当时歌剧艺术远没有达到完美的时代,意大利歌剧基本上都是一些显得公式化、模式化的产品,人物的性格缺少变化,故事情节粗糙不堪,千篇一律;德国的歌唱剧又大多都是用民歌串联起来的,缺乏真正的创作,而法国的大歌剧仍然摆脱不了场景奢华、内容空洞的通病。格鲁克的歌剧虽然有着深刻的意义,但还不足以激起人们更多的兴趣。他运用一种素朴、严肃、戏剧化的语言来追求他纯正的戏剧理念,但这种理想在意大利歌剧风靡一时且占据绝对市场的前提下,还为时过早,直到瓦格纳身上才得以开花结果。莫扎特是依托于现实生活的第一个成功的歌剧大师,他的歌剧的题材大多是幻想和现实结合在一起的产物。在莫扎特的创作中,可以分成三个部分,一种是意大利风格的“喜歌剧”,如《费加罗的婚礼》《唐璜》《女人心》;一种是德国风格的歌唱剧,如《后宫诱逃》《魔笛》;还有就是风行一时的正歌剧,如他晚期写的歌剧《蒂托的仁慈》等。莫扎特的创作,涉及了当时所有重要的歌剧形式,并使之达到巅峰状态,在18世纪的歌剧大多已经被后世遗忘的时候,只有莫扎特的歌剧仍然是目前久演不衰的经典剧目,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