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淘金记——夏尔·迪图瓦与乌特·兰帕演绎《七宗罪》

文：匡国清 图：蔡磊磊

OUTLINE / On July 5, the third concert of this year’s MISA featured a Kurt Weill classic at the Shanghai Symphony Hall. Crossover singer Ute Lemper and members of the Hudson Shad collaborated with renowned conductor Charles Dutoit and the Shanghai Symphony Orchestra inThe Seven Deadly Sins.

雅纳切克和德沃夏克的乐曲仍余音绕梁，上海交响乐团一年一度将古典音乐以各种轻松的形式介绍给年轻观众的“2019上海夏季音乐节”（2019 MISA）又开始了。转眼间这一向古典音乐致敬的盛典已经进入了不寻常的第十个年头。7月5日晚，本届音乐节第三场音乐会——“迪图瓦、乌特·兰帕与SSO演绎《七宗罪》”，在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主厅揭开了序幕。

该场演出由世界著名指挥大师夏尔·迪图瓦（Charles Dutoit）执棒，古典跨界歌手乌特·兰帕（Ute Lemper）、赫德森·沙德人声组合（Hudson Shad）与上海交响乐团联合演出。音乐会上半场是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序曲，下半场是柏辽兹的《幻想交响曲》，重头戏则是在《费加罗的婚礼》序曲暖场之后的库尔特·魏尔的《七宗罪》。由于《七宗罪》是国内首演，在西方舞台上也很少上演，实属难能可见。

左页：乌特·兰帕在上海乐迷心中留下过不少美好记忆

右：演出由指挥大师夏尔·迪图瓦执棒

1927年，正当库尔特·魏尔初露锋芒时，遇见了德国著名剧作家贝托尔特·布莱希特。之后，在短短的四年间，魏尔与布莱希特合作了五部舞台剧作品——《三分钱歌剧》《幸福的结局》《马哈哥尼城的兴衰》《唯唯诺诺的人》以及他们最后一次合作的经典——《七宗罪》。在柏林音乐学院跟随导师洪佩尔丁克完成学业后，为了寻求大胆新潮的现代作曲技术，魏尔曾求教过勋伯格的十二音无调性音乐。在魏尔的创作中，《七宗罪》虽然不如《三分钱歌剧》那样反响剧烈和流传广泛，但作为现代音乐中的先锋实验，仍然是一种开创性的、探索性的舞台尝试。1940年接受采访时，魏尔谈到了他的创作宗旨：“勋伯格曾说过他是为他去世后的50年而创作，而我是为今天创作，但我不想谴责为后人创作的行为。”

《七宗罪》以上世纪20年代工业革命时代为背景，讲述一位名为安娜的美国少女，离开家乡路易斯安那，辗转于孟菲斯、洛杉矶、波士顿和巴尔的摩等大城市，一路淘金来满足家人的愿望，并克服外界种种诱惑的故事。剧中处处可见布莱希特独有的批判性和讽刺性。

《七宗罪》原来是一部以芭蕾轻歌剧的舞台音乐剧形式的演出。为了表现出现实主义的安娜和理想主义的安娜之间的强烈对比，魏尔巧妙地采用了两位演员同台演出——一位是代表现实主义安娜的女高音，一位是代表理想主义安娜的芭蕾舞演员，而代表安娜“家人”的角色则由一组男声四重唱来担当完成。除了“序”与“尾声”外，《七宗罪》借用天主教教义中人类恶行的分类，由“懒惰”“傲慢”“暴怒”“暴食”“情欲”“贪婪”和“嫉妒”七场精巧的小歌剧构成，依次讲述了安娜和“家人”在故事中“犯下”的“七宗原罪”。

当晚，《七宗罪》并不是以舞台版的歌剧形式，而是以声乐套曲的音乐会版形式呈现给现场观众，全剧持续约36分钟，用德文演唱配以中文字幕。舞台上没有布景、道具，乌特·兰帕与赫德森·沙德人声组合也没有穿戏服。整个舞台灯光转暗，只有一道强烈的追光斜射在安娜的身上，吸引着全场观众的目光。

乌特·兰帕在上海乐迷心中留下过不少美好记忆。2014年7月，在上海夏季音乐节的舞台上，兰帕与上海交响乐团首度合作，举办了演唱德国卡巴莱、法国香颂、美国百老汇和阿根廷探戈等含有不同文化元素歌曲的“玫瑰人生”专题音乐会。2017年4月，兰帕与上海交响乐团二度合作，演唱了根据保罗·科尔贺的著作手稿《阿卡拉先师古抄本》谱写的《九个秘密》专辑曲目。

乌特·兰帕出生于德国明斯特，在科隆舞蹈学院和维也纳马克斯·莱因哈特学院完成了学业，职业生涯极其广阔多变，在舞台、电影和音乐会上都展现了她迷人的艺术风采，唱片方面的成就更为显著，曾在迪卡（DECCA）唱片公司录制出版了《乌特·兰帕演唱库尔特·魏尔》《三分钱歌剧》《七宗罪》等非常著名的专辑，是世界公认的库尔特·魏尔作品的最佳诠释者。

在演出前的一次访谈中，兰帕说：“1985年，我第一次听到这部作品，如今过了30多年，依然很喜欢。一个角色分别以潜意识和自我精神的两种方式展现，表现力很强。”兰帕一个人演唱安娜甲与安娜乙——一个是真实的安娜，另一个是潜意识里的安娜。从一开始的“序”中，人们就能发现两个不同的安娜。兰帕以不同的心理、音色、表情与肢体动作，自如、灵动、没有痕迹地在两个角色之间转换。演出的时候，兰帕站在指挥与弦乐声部的中间，她说：“那是整个音乐厅里最好的位子，每次演出都让我非常享受。”

作为古典跨界歌手，兰帕并不是用美声女高音来演绎安娜这一角色，而是以带有其独特印记又充满流行音乐味道的嗓音，将流行与戏剧融为一体，针对资本主义社会中的金钱至上和人情冷暖发出了警醒般的呼喊。对此，兰帕坦率地表示：“我不喜欢按部就班，在舞台上，我希望依靠自己的直觉，调动所有的能量，融入自己的情感和人生感悟。”

左页、上：兰帕以带有其独特印记又充满流行音乐味道的嗓音将流行与戏剧融为一体

在第一段“懒惰”中，与“家人”对其贪图安逸、不思进取的唠唠叨叨形成鲜明对照，安娜一言不发，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不以为意的样子。在轻快的行进乐曲声中，安娜带着天真少女的兴奋与好奇，踏上了外出打工的淘金之路。在第三段“暴怒”中，安娜因没寄钱回家而被家人诟病。兰帕单手叉腰，高昂起头，表现出另一副“惹不得”的神情和架势。在第五段“情欲”中，安娜在两个男人之间周旋，虽然获得了金钱，但并没有得到她渴求的爱，而在潜意识里，安娜却对爱情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兰帕的真情演唱令现场观众对安娜的无奈和失落感喟不已。谈及自己的专业表现，兰帕说：“现在我已经有些年纪了，我的身体会感到疲惫，但我的声音仍在成长，我依然在学习根据自己声线、音域的变化重新发掘新的演唱方式。”

饰演安娜“家人”的男声四重唱组合的四位歌唱家并没有与兰帕并排站在舞台左前侧，而是站在大管与低音提琴之间的舞台左后侧，以便在舞台调度与声音感受上营造出一个与“在远方淘金”的安娜的距离感。1992年，赫德森·沙德人声组合在纽约正式成立时，由五位歌者和一位钢琴伴奏组成。在过去的20多年中，赫德森·沙德人声组合在《七宗罪》中饰演安娜“家人”的角色很可能比历史上任何其他组合都要多。在本届上海夏季音乐节《七宗罪》中，演唱安娜“家人”角色的赫德森·沙德男声四重唱组合，由男高音马克·布里克（Mark Bleek）、男中音艾瑞克·艾德兰德（Eric Edlund）、男低音兼男中音彼得·贝克尔（Peter Becker）与男低音威尔伯·保利（Wilbur Pauley）组成。

饰演安娜“家人”的男声四重唱

在第一段“懒惰”中，“家人”带着一脸的不满和责备的口吻不断地数落安娜，一本正经地训斥安娜的无责任感，并教诲安娜“努力奋斗和战胜自我的人，会赢得棕榈和桂冠”。最后，“家人”如神父般地为安娜去远方淘金而祈祷。其中，担任独唱的男低音威尔伯·保利俨然似安娜“家人”中的长者，演唱最为出彩。在第三段“暴怒”中，“家人”对安娜外出打工挣了钱却没有寄钱回家而忿忿不满，在整个乐队和钢琴快节奏的衬托下，四位歌唱家怨气冲天，用浓厚而强烈的四重唱对安娜穷发牢骚，展现出赫德森·沙德男声四重唱组合不凡的演唱技艺。在第四段“暴食”中，“家人”因贪图享受而沉溺于美食，当演唱到“蟹肉”“猪排”等德文原歌词时，中文字幕同步换成了“包子”“馒头”“米饭”和“饺子”等，使现场的观众顿时感受到了一种亲切的幽默感，由此引发了一阵会心的笑声。

当晚，上海交响乐团的乐队首席和各声部首席悉数到位，排出了最强演出阵容。上海交响乐团践行“音乐沟通世界”的使命，始终引领着每个时期最出色的音乐家与乐团在国际和国内舞台上合作，成为中国大陆与世界级指挥家、独奏家、歌唱家合作最早、合作场次最多的交响乐团。自改革开放以来，单就指挥家而言，上海交响乐团在与国内外顶尖的、具有不同风格的指挥家的合作中博采众长，受益匪浅。其中，有两位指挥家值得一提，他们通过卓有成效的排练和演出，对上海交响乐团整体演奏水准的提升和改观最为显著，功不可没。一位是第一位享有国际声誉的华人指挥家和小提琴演奏家、香港管弦乐团首任音乐总监林克昌，另一位即世界著名指挥大师——2014年国际古典音乐家奖的终身音乐成就奖获得者夏尔·迪图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