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世界历史理论的内涵再勘与价值重估

2019-09-10 07:22陈德玺李盈
阅江学刊 2019年4期
关键词:德意志意识形态交往唯物史观

陈德玺 李盈

摘要:新时代,全球遭遇金融危机和逆全球化运动,世界历史的根基存在被掏空的风险,理论界纷纷反思人类发展方式的弊端。从经典著作《德意志意识形态》出发,挖掘世界历史的内涵和新世界观。在当代,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是唤醒国家情怀和民族意识的理论担当和文化自觉,是分析逆全球化和国际贸易战等问题的重要工具,能够为非西方世界的崛起提供厚实的理论基础和实践经验,是民族国家改革开放从而走向世界历史舞台的合法性证明。中国应该从新时代发展观的高度思考和认识改革开放问题,用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精神要义、思想力量和方法论推动中国社会进入改革开放的新坐标和新征程,以更加开放的姿态融入和引领世界历史发展进程。

关键词:《德意志意识形态》;世界历史理论;世界历史;唯物史观;交往

中图分类号:B03文献标识码:A文章分类号:1674-7089(2019)04-0059-13

一、引 言

自从资本开创“世界历史”以来,时代主题几度更迭,先后经历了革命与战争、和平与发展两个时代,当前已经进入普遍主义与特殊主义相融合的新时代。在新时代,全球遭遇金融危机和逆全球化运动,中国却继续保持稳中向好的发展态势,改革开放达到前所未有的新高度。东方雄狮的觉醒与旷日持久的“颜色革命”、挥之不去的ISIS梦魇、欧盟内部分歧加剧至英国脱欧、美国保守主义内政外交、“丛林法则”思维定势等图景形成鲜明对比。当前,全球形势急速右转,世界历史的根基存在被掏空的风险。理论界掀起了一股马克思主义热潮,纷纷反思人类发展方式的弊端。

面对这一情势,中国放眼世界,提出了“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理念。作为一种普遍主义的话语与东方智慧,这一理念正在被越来越多的国家所认同。可以断言,“今天,我们正面临着新的全球化的升级,这种升级的内核和动力来自于对西方主义‘#2.0’时代的反抗,也来自于对自身文化‘#1.0’时代的批判,但终究都是一种扬弃,共同走向新的‘#3.0时代’——普遍主义与特殊主义的融合。”周峰:《“#3.0时代”与中国现代性的问题》,《国际观察》,2015年第1期,第37-48页。那么,“#3.0时代”何以可能?又有哪些对中国有益的启迪?对于这些问题的回答,需要实践向度提供感性的素材,更需要理论向度的持续回应。本文选择从《德意志意识形态》(以下简称《形态》)这一经典著作出发,重新审视世界历史理论的内涵与意义,理性回应特殊主义情结及其迷茫。

二、世界历史的界定与特征

(一)世界历史的内涵

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世界历史的思想,在被提出后较长时间内并未受到人们的关注。随着历史的发展,这一光辉思想逐渐走进马克思主义学者的视界。如今,关于世界历史的研究可谓规模空前、硕果累累,尤其在经济全球化的历史背景下,这一思想愈发显现出其理论魅力,说明马克思、恩格斯的这套理论始终处于开放状态。

有学者撰文指出,“世界历史是一个整体范畴, 它不是各民族历史的简单的总和, 它是资本主义建立大工业以来各民族历史相互作用的产物。”王学川:《论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浙江社会科学》,2009年第1期,第74-128页。“世界历史是18世纪以来由资本主义交往方式的迅猛发展而使世界成为统一整体、统一格局的历史。”景中强:《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研究概述》,《社会科学动态》,2000年第1期,第22-24页。也有专家认为,“这里所说的‘世界历史’, 不是以往通常的, 历史学意义上的世界史, 即整个人类历史, 而是特指各民族、国家通过普遍交往, 进入相互依存状态, 使世界整体化以来的历史。” 杨耕:《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当代意义》,《北京社会科学》,1994年第4期,第30-36页。

另有学者强调,应该肯定资本和市场在世界历史形成过程中所起的积极作用,这是历史的逻輯起点。“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表明,市场法则和资本逻辑确立了民族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化的深刻基础,蕴涵着现代世界的普遍的发展原则和根本的动力机制。因此全面理解和运用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要求我们考察市场法则和资本逻辑这个变革世界的基本力量。”刘敬东、张玲玲:《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中国道路的一个解释框架》,《江苏行政学院学报》,2012年第4期,第5-11页。类似的观点还包括,“马克思、恩格斯对世界历史、对全球化进程的阐释是多维度的,涉及到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各个领域。在那个时代,他们就已经谈到了我们今天谈论的各方面的全球化。”“他们要揭示真相,揭示推动全球化的背后主导力量,那就是资本。” 陈培永:《马克思主义的世界历史观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构》,《云梦学刊》,2018年第1期,第1-5页。

尽管上述观点在学界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但是当我们重读原著时会发现马克思并非一般性地讨论世界历史,而是有如下三重考虑。

第一,马克思关于世界历史的第一重含义是德意志民族史。必须指出,马克思不仅仅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领导者,同时还是一位德国人,与有“教养的德国人”不同,他认为“无产阶级首先必须取得政治统治,上升为民族的阶级,把自身组织为民族,所以它本身还是民族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91页。强调民族和德国的观点在马克思的论文中较为普遍。无独有偶,马克思在《形态》中认为,德国的玄想家们曾宣告德国在思想领域中经历了一次空前的变革,并将其评价为“一次世界斗争”“一种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变革”等,《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63页。并企图“作出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发现”。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66页。“为了正确地评价这种甚至在可敬的德国市民中唤起怡然自得的民族感情的哲学叫卖……就必须站在德国以外的立场上来考察一下这些喧嚣吵嚷。”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62-63页。马克思之所以十分严肃地谈及德国以及乌烟瘴气的德国哲学界,其目的无非是要跳出德国或德意志民族及其思想家一贯的“绝对理性思维”,站在“新唯物主义的立脚点”来审视德国。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61页。此时的德国正值过渡时期,封建势力腐朽不堪却又不肯落幕,资产阶级有所发展但还不够强大,而在德国以外的世界(比如英国),资产阶级正在全球范围内倾销他们的产品,圈占原料产地,组建殖民地。新航路开辟以来,资本主义崛起,欧洲殖民者、商人和冒险家来到了中国。参见胡绳:《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上),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5页。而英法等国工业革命后,生产力水平大幅提高,国内市场已经不能满足资本追求剩余价值的迫切需要,必须积极拓展海外市场。一方面,按照国民经济学家李嘉图的思想,通过国际贸易可以实现优势互补;另一方面,英法等国在逐利本性的驱使下,不满足于简单的经济交往,而是附加了政治诉求,贸易对象国沦为附庸或殖民地。处于自给自足自然经济状态的中国,在此背景下被纳入欧美殖民体系。从英国1840—1842年对华发动第一次鸦片战争以来,直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在百余年的时间中,中国先后被英、美、俄、日、法、德、意、奥、比、西、荷等十余个国家逼迫签订不平等条约,被动式地卷入资本开创的“世界历史”。参见胡绳:《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下),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568页。 在马克思看来,德国已经落后于世界太多,不仅表现在思想和哲学领域(青年黑格尔),还体现在实践上(以费尔巴哈为代表)。比如,“‘感性确定性’的对象也是由于社会发展、由于工业和商业交往才提供给他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76页。费尔巴哈居然不能正确理解这一论断。就此来看,德国不是代表民族国家的未来而是过去,不是代表世界的历史而是历史中的世界。就这一层面来理解,马克思所谈及的世界历史就有了第一重含义,即德意志民族史。

第二,马克思充分肯定了根据普遍交往建构的世界历史。“我们这里所说的‘世界历史’,不是通常的、历史学意义上的世界史、即人类历史,而是指各民族、国家通过普遍交往、进入相互依存状态,使世界整体化以来的历史。” 杨耕:《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当代意义》,《北京社会科学》,1994年第4期,第30-36页。也就是说,世界历史形成了世界各民族、国家的相互往来这一状态,它是一个自然历史过程,而不是结果。如果要加上一个时间限制,那应当是新航路开辟以来。随着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扩大,世界各民族、国家和地区日益处于普遍的交往状态,“它使每个文明国家以及这些国家中的每一个人的需要的满足都依赖于整个世界,因为它消灭了各国以往自然形成的闭关自守的状态。”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14页。因此,“各个相互影响的活动范围在这个发展进程中越是扩大,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88页。不仅如此,“交往成为世界交往并且以大工业为基础的时候,只有当一切民族都卷入竞争斗争的时候,保持已创造出来的生产力才有了保障。”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08页。这是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第二重含义,也是当前理论界普遍认同的观点。

需要注意的是,马克思并不是在一般意义上肯定资本所开创的世界历史,正如理解资本需要建立在二重性上一样,世界历史理论也有二重性,即在肯定的理解中包含着否定的成分。马克思丝毫没有因为资本的历史功绩而停止揭露其血腥本质,认为此时的世界历史只不过是资产阶级民族的世界历史,从而是资本的历史。在马克思看来,资本开创的世界历史首先是一个“普遍存在物”,并借助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得以传播开来,因为“普遍的东西一般说来是一种虚幻的共同体的形式。”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84页。

就意识层面来讲,尽管资产阶级的世界历史仅仅是虚假的说教,但是由于其终究是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力量赖以生存的意识形态,所以其现实残酷性不言而喻。“单个人随着自己的活动扩大为世界历史性的活动,越来越受到对他们来说是异己的力量的支配……受到日益扩大的、归根结底表现为世界市场的力量的支配。”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89页。

比如,英国发明了一种机器,它通过世界市场就能剥夺中国和印度百姓的饭碗,从而迫使这些国家或地区按照资本的样子重塑一个资本的世界,机器变成“世界历史性的事实”,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89页。同时也成为了一种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对资本的世界历史抨击得更激进,“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破坏了……它把宗教虔诚、骑士热忱、小市民伤感这些感情的神圣发作,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冰水之中……一切等级的和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74-275页。可见,资本的世界历史终究是无情的、自私的和嗜血的,它在榨取剩余价值的过程中,“使农村从属于城市,使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使东方从属于西方。”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77页。

第三,马克思认为世界历史是动态的和可塑的,并不是永恒的。通过批判德国式的世界历史以及资产阶级的世界历史,马克思在笔端展露出了世界历史的新世界观。由于资产阶级锻造了世界历史条件下普遍联系的人(即无产阶级),从而赋予世界历史以全新的逻辑进路。处于资产阶级世界历史中的无产阶级与现代大工业相联系,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甚至“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民族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于是由许多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学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76页。这种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二重性的同频共振效应使单个人的局限性上升为全球性的力量。“各个人的全面的依存关系、他们的这种自然形成的世界历史性的共同的活动的最初形式”,《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90页。由于这种共产主义革命而转化为对异己力量的支配。可见,资产阶级世界历史的虚伪性必然导致世界性的共产主义运动,而基于这种运动所诞生的世界就会是,“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94页。

总之,以上观点倾向于全球化运动是资本逻辑空间扩张的必然结果。任何企图给世界历史下一个确切定义的想法都是不切实际的。现实世界瞬息万变,人们的认识也在不断更新之中,但是仅就当下的历史经验而言,强调交往意义上的世界历史更加符合历史史实与《形态》的要旨。

(二)世界历史的特征

世界历史的形成有赖于资本,即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社会化是催化剂,既是孕育世界历史的母体,又是资本得以存在和发展的基础。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概括的那样,“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為世界性的了。使反动派大为惋惜的是,资产阶级挖掉了工业脚下的民族基础。古老的民族工业被消灭了,并且每天都还在被消灭。它们被新的工业排挤掉了。”

刘传春:《马克思主义国际合作思想:演进与逻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13页。

1.生产的世界性

社会生产力由地域的、民族的、国家的转变为世界的、全人类的、共同的力量。这里生产力的世界化有两方面的规定性:一方面,单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生产力,是集主体性、能动性和创造性于一体的生产力;另一方面,生产力是唯物史观的一个重要的核心范畴和组成部分,要理解人类史、国家史、民族史,必须立足于生产力,才能得出科学的结论。因此,生产力是历史发展的根本动力这一革命性的结论是不可否认的,这也是马克思主义者一贯的基本立场和态度,同时也是旧唯物主义与新唯物主义的重大区别。马克思认为,人类以往的生产力是处于狭小范围内的生产力,是一种封闭的、落后的生产力,只有从封闭走向开放,由面向地方的转变为面向世界的,生产力才能不断进步。而随着人类交往的扩大化、普遍化、世界化,生产力也相应地普遍化了。这就是说,如果要促使历史继续前进,使人类避免回到历史的起点,就必须使新的生产力在交往中得到保存和发展而不至于被消灭。所以,“只有当交往成为世界交往并且以大工业为基础的时候,只有当一切民族都卷入竞争的时候,保持已经创造出来的生产力才有了保障。”《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08页。

2.交换的世界性

伴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国内市场也逐渐地融入世界市场。纵观人类的发展历程,最初的、偶然的物物交换导致了市场的出现,又随着分工的发展和商品的出现,商品交换成为一种必然而经常的活动,最初的商品市场也逐渐地扩大,最后形成比较稳定的国内市场。然而如前所述,生产力的发展必然突破一切民族和国家的界限而成为一种世界性的力量,这就会促使国内市场扩展为国际或世界市场。这种转化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国内市场积极地走向世界,如英国、美国等老牌先发国家;另一种则是在别国的坚船利炮迫使下不自觉地走向世界,如近代的中国等。那么商品市场世界化的动力是什么呢?缘由主要有三:第一,生产力的发展。这是第一位的也是根本性的动力,离开生产力发展,市场世界化是不可能实现的。第二,资本的本质使然。资本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最大限度地榨取剩余价值,实现利润最大化,因此它必然在世界范围内寻找奴役的对象,它使落后的、封闭的民族都从属于它的统治。第三,资源的稀缺性。各个民族和国家的资源都是有限的,但是市场的潜力是无限的,通过市场尤其是国际市场这样广阔的平台可以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

总之,无论是人类的生产方式还是生产力的发展不外乎是由低级的、不发达的、落后的、封闭的状态走向高级的、发达的、先进的、开放的状态,这是一个自然历史过程,永远不会完结,只要人类还存在,它就仍然以这种方式存在,人类必然以此为前提和媒介,逐渐加强联系走向世界的联合,最终形成共同体。在此,人类的史前史将结束,而真正的人类史即世界史将向人类走来,这就是马克思、恩格斯的世界历史观。

3.交往的普遍性

从根本上讲,世界历史是生产力发展的必然结果。首先,世界历史具有时限性。在前述关于世界历史的界定中已经对这一点进行了说明,世界历史不是泛指人类有史以来的历史总和,也不是人类早期的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或偶然的商贸往来,而是特指新航路开辟以来这一特定历史时期。其次,世界历史具有空间性。因为两个民族之间或两个国家之间的交往还不足以开创世界历史,只有当工业大发展且一切民族都卷入竞争的时候,世界历史才会发生。《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09页。可见,只有以民族和国家为单位而进行的普遍交往和以商品为媒介的跨国界的历史活动才称得上世界历史。最后,世界历史表现了世界各国处于普遍联系的交往状态。世界历史被赋予了发展的特性,不再是民族发展史或国家发展史,而是世界发展史。

4.人的生存与发展的世界性

正如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创始人在《神圣家族》中所言,这是“真正的人道主义”哲学,它关切世界人民的疾苦,致力于人类的解放事业,而《形态》则是这一愿望的又一处最为集中的表达。在《形态》中,通篇都可以看到马克思、恩格斯的人道主义关怀,他们高度肯定人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并对人的未来发展充满憧憬。马克思认为要关注人的发展就要从他们的生活出发,而要这样就必须把人类的生活与他们的生产方式相结合,但是这不是大脑中抽象概念的演绎,而是十分具体的、实际的。他们认为人类所达到的生产力的总和决定着社会的、经济的、政治的、文化的、思想的状况,因而,必须始终把人类的历史同工业以及交往的历史联系起来加以研究和讨论。这就是说,要在分析工业和交往的基础之上来看待人的问题,因为只有在工业十分发达和交往十分普遍的条件下,人才具备解放的条件,但随着交往的普遍化,人的异化会更加严重,愈发受到来自世界范围的力量的控制。与此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个人的力量也得到了自觉或不自觉的发展,因为单个的人意识到他不再是单个的人,而是具有强大力量的一个利益群体。他在这个群体中与其他个人相互联系、相互依赖。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恩格斯认为个人之间存在全面的依存关系。“他们的这种自然形成的世界历史性的共同活动的最初形式,由于这种共产主义革命而转化为对下述力量的控制和自觉的驾驭”,《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89-90页。这种力量就是资本及其产生的各种物质的和精神的力量。交往的普遍化使单个的人与人之间形成合力,即革命的力量,他们必将战胜旧制度从而重新掌握自己的命运。但这需要人们由自发状态转变为自为状态,进而结成一个共同体,因为单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战胜异己的力量,不足以消灭分工。所以,“没有共同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只有在共同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说,只有在共同体中才可能有个人的自由。”《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19页。这样,人得到了解放,重获作为人的本质,因为“每一个人的解放的程度是与历史完全转变为世界历史的程度一致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89页。这样的共同体就是马克思、恩格斯所设想的共产主义社会,在那里,任何人都没有特殊的活动范围,可以在任何部门内自由地发展,即人得到了积极而全面的发展。至此,真正的人类历史才得以展开,世界历史才真正实现。

三、世界历史的新世界观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立足点正如马克思本人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所说的那样,是“人类社会或社会的人类”,《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57页。因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个根本功能就是要实现人类的解放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但是长久以来人们对于什么是人的本质有着不同的见解,马克思清除了人们在这一认识上的误区,认為人不是什么玄想家的创造,“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56页。这是一个革命性的论断,它既不是费尔巴哈的“宗教人”,也不是黑格尔的“绝对精神”的化身,而是一种社会关系的产物,人就是人本身,就是社会。但是,人在封闭的环境下并不是完整意义上的人,只有当“单个人随着自己的活动扩大为世界历史性的活动,越来越受到对他们来说是异己的力量的支配”的时候,《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89页。他才能够产生人的意识,才能够实现自我飞跃。也就是说这样的人在以往的条件下是不存在的,因为那时候人们的联系还没有今天这样普遍和须臾不可分离。然而在世界历史条件下的人们则已经有了可以战胜异己的力量,有了坚强的后盾,这就是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极大丰富。随着人们的交往尤其是普遍的交往在资本的统治下建立起来,“一方面,可以产生一切民族中同时都存在着‘没有财产’的群众这一现象(普遍竞争),使每个民族都依赖于其他民族的变革;最后,地域性的个人为世界历史性的、经验上普遍的个人所代替。”《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86页。这时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历史才正式开始。所以,要理解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意义,不仅要立足于实践,而且要着眼于现实的活生生的人及其关系。正是这些历史上生产着物质资料的人,同时也生产着社会关系,并把这种关系不断地扩大,因此世界历史才有了实现的可能,而一切地域性的人及人的活动都将是一种普遍的个人与普遍的历史,那时的历史将成为世界历史。

(一)实践观构成世界历史的逻辑支点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个基本特点就是它的实践性,这也是理解一切人类生活的出发点,因为“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性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56页。世界历史的产生也是实践性的,或者说实践活动是世界历史产生的首要前提,它的存在依赖于人类社会的实践活动。所以“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79页。而为了生活所进行的活动就是生产物质生活本身。世界历史之所以现实性地存在,从根本上说是因为它首先是一种物质性的生产活动,在这个活动中人类生产创造彼此需要的衣食住行等方面的需要,而这种活动又恰恰是人类得以存在和发展的前提。也就是说,世界历史是单个的人与人之间以物质生产活动为纽带联系起来的一种普遍性的活动。实践不但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起点,而且还是理解唯物史观的关键所在,同时还扮演着历史观的角色,即实践本身就是唯物主义历史观,脱离实践只会导致无前提的经院哲学的臆想、唯心主义、英雄创造历史的结论。所以,“实际上,而且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造现存的事物。”《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75页。

(二)分工理论透视了世界历史的秘密

分工是理解《形态》的世界历史理论的锁钥。人类社会发展的第一动力是分工。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类的分工也开始变得细化和发达,逐渐由单个人的分工发展到种族内部的分工,又由种族内部的分工发展到种族之间的分工,接着进入阶级社会后的阶级内部分工、阶级之间的分工、国家内部的分工、部分国家之间的分工、国际分工。正是这种人类分工使得社会生产力得到巨大发展,在这个基础上,人与人、阶级与阶级、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交往才有了可能,并变为现实。因此,“单个人随着自己的活动扩大为‘世界历史’的活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89页。 分工导致个人活动范围不断扩大,世界市场在人类的历史中已经成为事实,而这种历史目前正在被人类创造着。同时,由于分工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单个人才能摆脱种种民族局限和地域局限而同整个世界的生产(包括精神的生产)发生实际联系,才能获得利用全球的这种全面的生产(人们的创造)的能力。”《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第89页。马克思还指出,分工的发展加速了人类的交往频率,城乡之间的联系也得到加强,因此在以后的发展过程中,人类创造的生产力是否能够得到继承和发展往往取决于交往的扩展情况。分工的扩大还导致世界市场的形成,使得以往那种“小国寡民”的社会一去不复返。分工创造出的现代交通工具使交往有了保障和实现方式。分工首次开创了世界历史,使每个文明国家以及这些国家中的每一个人的需要的满足都依赖于整个世界,它消灭了各国以往的闭关自守的状态。通过分工还可以考察人类有史以来的社会制度变迁,因为“分工发展的各个不同阶段就对应于所有制的各种不同形式”。《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第68页。由此可知,人类经历了“部落所有制”“古典古代的公社所有制和国家所有制”“封建的或等级的所有制”,而今天则是资本主义私有制,将来还会过渡到共产主义公有制。

因此,分工不仅是唯物主义历史观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是马克思分析人类社会及其形态演进的有力工具和武器,是深刻理解世界历史理论的重要切入点。

(三)市场理论赋予世界历史以竞争性

根据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观点,市场是实现资源配置的有效手段,是人类在经济交往活动中的一大发明,市场使各个民族、各个国家之间加强了联系、实现了互通有无。事实上,马克思从市场着手进行分析,这是他们探讨世界历史的基本方法。这有力地回应了人们对于马克思的质疑。人们责备马克思没有一部属于自己的哲学著作,其实并非如此,马克思并不是没有自己的哲学著作,而是他不屑于做一个只会埋头故纸堆的玄想家,他所建构的理论本身就是方法,是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武器。只要不是故意刁难,从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逻辑出发,就会看到《资本论》不仅是一部论述资本的政治经济学,而且是唯物论与辩证法的统一,是科学社会主义。《形态》与《资本论》一样,不仅仅局限于唯物史观的哲学建构,同时也是一部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的经典著作,其中马克思、恩格斯分析资本市场的理论契合点就是世界历史。所以市场就成为马克思、恩格斯考察世界历史过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方法之一。对此,陈先达先生曾明确指出,“对市民社会的解剖只能求之于政治经济学,因而没有经济学说就不可能形成历史唯物主义。从而也不可能产生具有整体性的马克思主义。”陈先达:《马克思主义哲学关注现实的方式》,《中国社会科学》,2008年第6期,第44-54页。刘敬东等学者认为,“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为我们深入理解和研究以市场法则、资本逻辑与财产权表达的内在统一为核心内容的中国道路,提供了一个基本的有生命力的哲学范式和阐释框架。” 刘敬东、张玲玲:《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中国道路的一个解释框架》,《江苏行政学院学报》,2012年第4,第5-11页。陈德玺:《论文化的世界性与民族性——以交往为视角》,《前沿 》,2010年第21期,第179-185页。可见,马克思主义研究者必须建构一套经济学的方法以提升分析经济问题的能力,把该方法提升到哲学的层面,这对于研究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问题尤其是今天的全球金融危机具有重要意义。

关于市场,马克思认为,“随着美洲的发现和通往东印度的航线的开辟,交往扩大了,工场手工业和整个生产运动有了巨大的发展。”《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10页。而这种发展的外在表现“首先是当时市场已经可能扩大为而且日益扩大为世界市场”,《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10页。同时又强化了世界各国、各地区以及各民族之间广泛的商业竞争,因而使这种交往形式及其斗争变得更加残酷。这就是说,世界历史进程是以商业殖民战争的形式进行的,因而注定其前进道路是曲折的,世界历史的书写是这样,一个国家的历史的开创也是这样。但是在这一过程中,由于商业和航运的发展缩短了世界各国之间的时空距离,于是创造了世界性的消费群体。这是一个过程的两方面,一个国家要立足于世界民族之林,就不能没有经济和市场,大英帝国的崛起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总之,市场的作用是巨大的,“一切等级的和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75页。“它的商品的低廉价格,是它用来摧毁一切万里长城、征服‘野蠻人’最顽强的仇恨心理的重炮。”《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76页。马克思这种否定的评价肯定了市场的作用和意义。所以,人类进入近代以来的一切历史都是资本主义的历史。

(四)交往理论赋予世界历史以动态性

在《形态》中,交往的观点是马克思分析和把握世界历史理论的核心范畴。依照文本语境理解,最初的人类交往并非商品交往,而是起源于战争,这是最原始的交往形式。随着新航路的开辟和新大陆的发现,人类的交往方式发生了深刻的变革,变为以商品为媒介的普遍的交往方式、生活方式和存在方式,这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无限扩张的结果。

在人类处于普遍交往状态的事实下,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为主导的社会形态已经成为统治整个世界的强大力量。这种形式吸引了全世界人民的目光,于是一个跨越国界和地区的世界市场得以形成、维持和不断发展。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交往形式)“首次开创了世界历史,因为它使每个文明的国家以及这些国家中的每一个人的需要的满足都依赖于整个世界,因为它消灭了各国以往自然形成的闭关自守的状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14页。从此,“世界各民族和国家便由传统型社会向现代型社会转变,由自然经济向商品经济转变,由封闭型社会向开放型社会转变,由民族史向世界史转变。” 陈德玺:《论文化的世界性与民族性》,《阅江学刊》,2011年第2期,第138-143页。同时,交往的普遍化还把世界各地的资本的对立面——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锻造了置自身于死地的武器:它还产生了将要运用这种武器的人——现代工人,即无产者。”《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78页。所以在普遍交往形式下,“工人没有祖国。”《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91页。

无产者是第二种主体力量或阶级力量。在交往状态下,社会发展的最终动力(即生产力)也得到了极大的发展,而新创造的生产力能否得到继续发展就取决于交往状况,所以交往已经成为一种普遍性的力量,是每一个民族和国家实现进步的必要手段。马克思认为,“只有当交往成为世界交往并且以大工业为基础的时候,只有当一切民族都卷入斗争的时候,保持已创造出来的生产力才有了保障。”《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08页。可见,交往的力量此时已经成长为与生产并驾齐驱的力量,因为正是在交往的作用下,人类所获得的生产力才得以迅速提升;反过来,生产力的进步又会更近一步地促进交往形式的发展。至此,交往描绘的大同世界正在展开,由此构建了一个考察和分析世界历史进程的方法或方法论——交往观。

四、世界历史理论的当代价值

《形态》问世至今已有170余年。正如前文所述,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论具有开放的体系和思想,因此对人类历史的演进仍然发挥着不可估量的影响。从理论上可以断言,没有马克思、恩格斯创立的世界历史理论就没有全球化的话语;世界历史理论是坚定走社会主义道路并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所必须继承的宝贵遗产。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当代价值如下。

(一)是唤醒国家情怀和民族意识的理论担当和文化自觉

世界历史是众多民族国家联袂创造的历史。不同的民族国家可以不舍弃民族本性及其利益而共享全球化的积极成果,倡导“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和“越是世界的,越是民族的”。但是当前世界历史走到了拐点:一方面,国际政治经济处于大震荡格局,新兴国家与资本主义强国在世界历史舞台角力;另一方面,资本主义国家集体“右转”,纷纷采取了狭隘的民族主义内政外交政策,致使全球治理陷入僵局。从表现形式来看,似乎每个国家(甚至包括作为普遍主义和全球化急先锋的美国)的民族意识比以往任何时期都更加强烈,打着捍卫民族利益的幌子,“退群”“筑墙”“赶人”等现象相继出现。其背后的逻辑是,世界历史就是欧美历史,世界历史规则就是欧美规则,欧美规则就是“条顿森林”规则,那就是野蛮人可以吃肉,而你只能吃草,野蛮人可以打疼你,而你却不能叫屈还手。

但是,世界历史的滚滚洪流并非以某个民族国家或个人意志为转移,它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必然和必经之路。当今世界是改革开放的世界,新时代是改革开放的新时代。改革开放既是新时代的重要特征,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动力。对于中国而言,需要以世界眼光、时代思维和人文情怀来观察和思考中国改革开放的发展问题,改革开放事业不能脱离时代、脱离世界,而是要研究世界各国特别是要深入系统研究欧美各国经济政治运行的规律,从中寻找中国与世界各国存在的差距,以推动中国改革开放不断发展。尽管当前中国的经济发展水平和综合国力跃升至世界第二,但不应盲目自大,避免重蹈“一梦千年”的覆辙,应当保持一个民族应有的积极姿态,用世界眼光打量世界和自身,“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北京:外交出版社,2014年,第258页。使“民族性”为“世界性”提供前进的原生动力。

(二)对于分析逆全球化和贸易战等问题具有重要价值

马克思、恩格斯生活的十九世纪,正处于资本主义上升阶段,所以马克思充分肯定了资本的积极作用,但是资本的本性是榨取剩余价值,为了剩余价值最大化,它势必奔走于世界各地。自由资本主义时期世界历史尚且如此,那么经过垄断资本主义和20世纪中叶的资本世界自我修复之后,世界历史是否会发生本质上的变化呢?答案为变或不变。变的是资本在世界范围内的剥削不会像过去那样直接,而是通过国际贸易获益,甚至是将资本投到海外或将产业链中的某些部分转移到发展中国家。不变的是维系世界历史的游戏规则。资本主义国家拥有资金、技术等先天优势,利用不平等的国际贸易规则,可以攫取发展中国家的大量剩余价值。

从表面上看,当前欧美各国有逆全球化的趋势,但实际上则是想通过逆全球化的方式另立新规则,因为当旧规则被新力量冲破后,原有规则的受益者(往往也是原有规则的制定者)的利益空间受到严重挤压。逆全球化实质上“是资本主义社会矛盾、阶级矛盾激化的产物;是资本主义国家无力解决所面临的经济、社会等问题而出现的国家治理危机;是国际金融垄断资本主导的全球化、金融化发展模式的危机;是资本主义国家转移国内广大民众与少数金融资本利益集团之间矛盾的做法。”栾文莲:《对当前西方国家反全球化与逆全球化的分析评判》,《马克思主义研究》,2018 年第 4 期,第89页。广大发展中国家不应该被欧美国家标新立异的做法所蒙蔽,不能再次错过发展機遇,而应该紧密团结,主动创造新的经济增长点,做强实体经济,降低金融风险,联合更多的经济体为构建公平正义和共赢共享的国际经济新秩序相向而行,匡正世界历史发展的轨迹。

(三)为非西方世界的崛起提供了厚实的理论基础和实践经验

在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话语中,德国狭隘的民族主义和资本在世界范围内的强取豪夺等在某些方面带有或反映了一定条件下的所谓“世界历史”,但均由于其非现实性和反动性,注定了这种“世界历史”终究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实际上,任何一个民族国家,只要立足感性的实践活动,并处于一定的分工链条上,以市场为导向,以共赢精神为基础展开交往,都必然会导致互利的格局。对此,世界体系理论的构造者伊曼纽尔·沃勒斯坦,借用马克思分析世界历史的视角和思维方式,提出了大跨度和宽领域的分析方法,并通过引入“中心-半边缘-边缘”等核心概念预见性地得出:世界历史形成于一个体系或系统之中,18至19世纪是以英国为中心,美欧为半边缘,非西方为边缘;20世纪是以美国为中心,西欧为半边缘,非西方為边缘;21世纪则是以中国或东亚为中心,美欧为半边缘,广大亚非拉国家为边缘构成的世界体系。伊曼纽尔·沃勒斯坦探讨了18至20世纪的世界历史体系和基本格局,21世纪的新趋势则是在遵循其逻辑的前提下结合实际推演出的结论。

无论沃勒斯坦的世界体系论,还是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都蕴含着非中心国家崛起的轨迹。换言之,后发国家在世界历史条件下可以追赶上先发国家,甚至引领世界历史,只是不同国家对世界历史有各自的理解和实践,恰如儒家强调的君子之道贵在“和而不同”。马克思晚年将理论视野转向东方,在某种意义上正是对世界历史理论一元化理解的修正、丰富和完善,转而从东方世界的发展中寻找不同于西方世界通往“自由人联合体”的多元路径。

(四)是民族国家改革开放从而走向世界历史舞台的合法性证明

中国应该在立足新时代的基础上坚持不懈地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改革开放理论。因为社会改革、社会开放的问题,从根本上说,乃是发展观、发展理论的问题,对该问题的态度和处理方式能够充分反映民族国家认识规律和驾驭规律的能力和水平。当代中国共产党人的新发展观是改革开放的社会主义发展观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世界历史意义,因为“世界历史就是世界法庭,它一向偏袒较强有力的、较充实的、较有自信的生活”。 [德]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西方的没落》,张兰平译,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332页。中国当前应该从新时代发展观的高度思考和认识改革开放问题,以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情怀来影响和带动一大批发展中国家,探索资本时代民族发展的诸多可能,推动社会全面进步,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近代以降,正当欧洲社会主义革命处于低潮时,十月革命一举获得成功;当代以来,正当人们为社会主义前途和命运彷徨焦虑时,中华大地重新点燃世人对社会主义的希望;时下正当逆全球化风云骤起时,中国用“一带一路”倡议为世界指引着新的发展方向。可见,世界历史具有动态性、多中心性和多样性,未来指向一定不会以某个或某几个国家为“终结”。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会上宣告了中国人的世界历史观,“一体化的世界就在那儿,谁拒绝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会拒绝他。” 习近平:《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2018年5月4日,http://cpc.people.com.cn/n1/2018/0505/c64094-29966415.html,2018年5月5日。中国一定会量力而行,积极承担全球治理的应有责任,助力民族复兴,为人类社会形态跃升到更高水平贡献中国智慧。

五、结 语

在新时代,世界处于深刻变革之中,各个民族国家在世界历史舞台上登台亮相,然而唯有嵌入时代路向的国家才有点亮全场的能力。回望共产主义运动这荡气回肠的风云五百年,人类始终在探索生存的基本规律,各个国家都在努力寻找适合自身的发展道路。凭借马克思主义的遗产,遗产是一笔财富,作为继承方有责任有义务做到保值和增值,绝不能坐吃山空和让这笔资产贬值。德里达曾说,“没有马克思的遗产,也就没有未来。”参见[法]德里达:《马克思的幽灵》,何一译,北京: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15页。中国共产党和中华民族通过不懈努力使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大地上绚丽绽放,令世界为之惊叹。当代中国的改革开放历史进程无疑具有世界历史意义,浸透着厚重的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普遍意义,而中国的发展也一定处于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总体趋势的预判之中。需要警惕的是前进的道路上可能出现历史的偶然性和倒退。中国既要有战略定力,更要有理性思维和实践准备。

结合当前逆全球化态势和中国的发展状态,深入研究和掌握《形态》的精神要义,对于中国以更加开放的姿态融入世界历史并引领世界发展方式变革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应当看到,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不仅是唯物史观的重要基石,还是认识和改造世界的有力工具,更是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方法论和世界观。“我们要向占世界人口大多数的发展中国家展现我国改革开放的启示作用和示范作用。我们要证明社会主义是有生命力的,后来者选择社会主义道路才有可能在相对短的时间内实现超越,快速实现工业化与现代化。只有实现世界社会主义的复兴,中国才能实现长治久安,才能创造出伟大成就,才能为推动整个人类社会发展进程做出中华民族的重大贡献。” 刘德中:《改革开放40年: 历史经验与未来展望》,《阅江学刊》,2018年第4期,第8页。

〔责任编辑:来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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