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补贴、企业创新与制造业企业高质量发展

2019-09-10 19:49陈昭刘映曼
改革 2019年8期
关键词:企业创新

陈昭 刘映曼

内容提要:基于2012~2017年制造业上市公司的年报数据,依照中介效应模型检验程序,运用逐步回归方法,研究政府补贴对企业发展质量的影响。从总效应来看,政府补贴抑制了企业发展质量的提升,但是政府补贴也通过激励企业创新进而对企业发展质量产生了正向影响,企业创新发挥的正向间接效应弱化了政府补贴直接效应的负向影响,具体表现为遮掩效应。企业生命周期的分样本研究表明,政府补贴对企业发展质量的影响效果以及对企业创新的遮掩效应存在显著差异。促进制造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在于提高企业创新积极性,因此政府应提供必要的政策支持和制度保障,并坚持以市场机制为基础、以企业为主体的创新驱动发展新路径。

关键词:政府补贴效应;制造业高质量发展;企业创新

中图分类号:F81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543(2019)08-0140-12

由内生经济增长理论的基本观点可知,技术进步(生产率提升)是优化资源配置和实现经济增长的关键。在实现经济发展和生产率提升的过程中,技术创新是制造业企业提质升级和实现高质量发展的主要途径之一。政府补贴是影响企业研发投资行为和企业创新积极性的重要因素,为鼓励企业自主创新、推动行业升级以及实现特定产业政策,我国近年来不断加大对企业的补贴力度。根据WIND数据库的统计,2012~2017年,在2312家制造业上市公司中,获得政府补贴的企业比重由2012年的73.95%上升至2017年的98.83%,且大部分企业获得的补贴金额逐年攀升。可见,当前我国政府对制造业的补贴覆盖范围大、补贴力度也较大。考察政府补贴对制造业企业发展质量的影响,对探索创新驱动发展新路径具有重要理论意义和现实价值。

一、相关文献综述

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始终把科技创新摆在优先发展的战略地位和核心位置,创新驱动发展成为全社会的广泛共识和共同行动。制造业企业发展质量的提升效果已引起学者们的广泛关注,相关的研究主题包括企业发展质量的影响因素、提升效应的测度以及实现高质量发展的路径选择等。合理测度企业发展质量的提升效应以及选择最佳发展质量提升路径固然重要,但是在此之前必须深入分析除创新外还有哪些因素影响以及如何影响企业的发展质量。在创新驱动企业发展的影响因素研究方面,不同企业规模对企业的创新质量有异质性作用,即对企业的创新驱动发展效应产生了异质性影响[1]。企业年龄也会对创新投资和企业发展之间的关系产生影响,年轻企业可能面临着更高的研发投资风险和更不对称的回报,而成熟企业的创新质量提升效果则更稳健[2]。营运资本投资的调整成本较低且变现能力较强,可以通过创新波动平滑机制有效增强提升效应的可持续性。企业的创新升级效应受其获利能力高低的影响,即整体收益报酬率高的企业更倾向于选择较大规模的创新投资,同时创新活動所带来的升级效应亦更显著。企业所有权性质在影响企业行为和升级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国有企业在获取政策信息、政府支持和有利资源上具有更广泛的途径,这也可能使得国有企业在创新活动上有更大的升级优势[3]。

政府补贴在弥补市场失灵和支持特定产业发展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具有影响企业创新和发展质量的可能性。就政府支持对企业升级影响的研究上,前人的一些研究肯定了政府支持的积极作用。政府补贴可以有效缓解企业的流动性约束,还能增强外界对企业能力的稳健性评价,为私人部门传递一种可靠的投资信号[4]。政府补贴亦丰富了企业的融资途径,其正向激励作用总体上完全抵消了融资约束对生产率的负向影响[5]。但是,也有学者认为,政府补贴对制造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推动作用有限。Marino et al. 认为,政府补贴对企业的研发投资存在“挤出”效应,并没有对企业生产率产生预期的激励作用[6]。王昀和孙晓华则肯定了政府补贴对企业研发行为的正向影响,但同时也指出在工业行业整体创新投入水平较低的形势下,政府补贴尚未能达到推动企业转型升级的预期效果[7]。

在现代化工业进程中,政府补贴作为政府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主要财政手段之一,对制造业企业的研发活动和创新发展具有深远的影响。政府补贴可显著降低企业的投资成本和风险,缩小企业研发活动外部性所导致的私人收益和社会收益间的差距,充分发挥研发活动的正外部性效应[8]。但是,在政府补贴对企业创新的影响方面,也有学者指出,政府对企业的补贴未能产生预期的积极作用。面对较高的政府补贴,企业更倾向于非生产性投资而非利用补贴进行创新升级活动,并且政府和企业间的信息不对称容易导致企业申请补助前的逆向选择和事后的道德风险等问题,上述现象均可能削弱政府补贴对企业创新的激励作用。王宇、刘志彪指出,政府以产品补贴途径对新兴产业的扶持,实际上是通过对生产部门的补贴来推动产能扩张,长期来看并不利于企业创新[9]。

对我国政府补贴作用于制造业企业创新和企业发展的影响的研究成果颇丰,但结论不尽一致。这是因为一些文献仅停留在研究政府补贴作用于企业创新或者政府补贴作用于企业发展的影响上,并没有深入到政府补贴影响制造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创新驱动机制的考察与分析上来。本文在梳理以往相关研究的基础上,基于2012~2017年我国制造业上市公司微观面板数据,运用逐步回归法,实证分析政府补贴对制造业企业发展质量影响的创新驱动效果。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政府补贴在影响制造业企业创新的同时,也在深刻影响企业的发展质量。一般而言,企业需要在创新活动中投入高额的研发资金,用于科研设备的购进和高技术研发人员的引进。此外,企业创新过程还具有持续时间长、周期不规律和预期回报不确定等特点。因此,规模较小的企业在有限的财力和风险承担能力下,只能减少创新投资。考虑到高额的前期研发费用与回报的不确定性,规模较大的企业也会更谨慎地决定是否开展创新活动。企业的流动性约束和研发支出之间存在显著负相关关系,但是当企业流动性约束得到缓解时,企业开展创新活动的动机则有可能被激发。政府补贴可以有效缓解企业的流动性约束,对制造业企业开展创新活动产生较正面的影响。第一,政府补贴可以直接缓解企业的内源性财务约束。政府补贴计入企业的营业外收入,作为企业利润的一部分,直接降低了企业创新活动中前期研发资金的投入压力。持续性的政府补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为企业分担创新活动所带来的投资风险,增强企业参与创新投资的信心。第二,政府补贴可以间接缓解企业的外部融资压力。由于创新活动所需的投资额巨大,除了内部资金的紧约束外,企业创新还面临着寻求外部融资的难题。政府向企业无偿发放资金补助,是基于事前技术评估和过程行为监管双重担保的,这也间接降低了私人投资部门的评估成本,提升了私人投资部门对企业的信任程度和投资信心,企业亦因此更易于获得多元的外部融资。因此,政府补贴可以通过缓解企业流动性约束来有效促进企业研发强度的提升。企业研发投入是创新活动顺利进行的保障,研发强度的提升可以加速企业提质升级。创新活动有利于提升企业的技术水平和产品质量,并通过由此产生的扩散效应和外溢效应来促进企业生产率的提高。Ping & Shan利用中国制造业企业的微观数据研究发现,增加创新投入有利于提高企业生产率,而生产率高的企业亦会更积极地进行创新投资,在控制企业自选择效应后,研发投入对生产率的净产出影响依然是正向的[10]。上述分析的内在关联在于,政府向企业发放补贴可以缓解企业的内源性财务约束和外部融资压力,一定程度上促使企业增加创新研发强度,并由此提高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进而实现企业的高质量发展。据此,提出如下假说:

假说1:政府补贴能够激励企业创新。

假说2:创新有利于企业发展质量的提升。

在创新驱动路径中,政府补贴对制造业企业提升发展质量产生的影响是多种因素作用的结果。当补贴资金被受助企业高效利用时,政府补贴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所产生的直接影响也可能是正面的。一方面,对于尚未开展创新活动的中小型企业,政府补贴可以激发企业的创新动机,影响其投资决策,增强这类企业通过创新实现升级的信心;对于已经开展创新活动的企业,适当的政府补贴对企业创新流程的优化和创新成果的加速转化会有显著的推动作用。另一方面,政府补贴还可以通过促进企业产品数量的增多、质量的优化以及劳务水平的提升,来加速企业发展质量的提升。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说:

假说3a:政府补贴对企业发展质量产生了正向的提升作用,且提升作用因企业研发强度的增强而得到强化。

但是,也有观点认为,政府补贴未必能有效促进企业发展质量的提升。第一,信息不对称使得政府在选取目标补贴企业过程中的评估成本增加,甚至有可能导致部分企业通过释放虚假信息而达到逆向选择的效果,从而削弱政府补贴的激励作用。第二,企业在获得政府补贴后,其流动性约束会得到较大程度的缓解,即使企业的创新动力被激发,企业也有可能忽略原有的盈利动机而影响其业务运营效率,导致企业行为被扭曲。当然,在获取高额的政府补贴后,企业获得了较大的流动性自由,也有可能会出现过度投资和产能过剩等问题。第三,企业获得补贴有可能是政府官员和企业家之间寻租活动的结果,此时,企业提高生产效率的动机就会被抑制,不利于企业创新活动的可持续开展。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说:

假说3b:政府补贴对企业发展质量产生了负向的抑制作用,但抑制作用因企业研发强度的增强而被弱化。

在上述理论分析和研究假说的基础上,本文的变量间关系预测如图1(下页)所示。

三、研究设计

(一)模型设定

为检验政府补贴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综合影响,本文设定如(1)式所示的基准回归模型:

式(1)中,y代表衡量企业发展质量的指标;subsidy表示政府补贴强度;size和labor分别表示企业规模和劳动力规模,代表影响企业发展质量的基础条件;age和SOE分别表示企业年龄和企业所有权性质,代表影响企业发展质量的特征指标;ROA和liquidity分别表示总资产报酬率和流动比率,代表影响企业发展质量的收益能力和资本流动率。β代表回归系数,π和分别表示个体和时间效应,ε是随机误差项。

为进一步考察政府补贴是否会通过影响企业创新对企业的发展质量产生间接影响,本文采用Baron & Kenny等学者推荐的中介效应检验程序,运用因果逐步回归方法对相关关系进行研究[11]。具体程序为:第一步,以企业研发费用占营业收入比重作为被解释变量,以政府补贴强度为解释变量,考察政府补贴对企业创新的影响;第二步,以企业发展质量指标作为被解释变量,以政府补贴为解释变量,考察政府补贴对企业发展质量的影响;第三步,在上述两步的检验结果显著的前提下,进一步控制企业创新的间接效应,考察政府补贴对企业发展质量的影响是否依然显著。根据上述研究思路,本文设定式(2)~(4)的中介效应检验模型如下:

上述公式中,R&D代表企業创新,用研发费用占营业收入的比重来衡量。参考温忠麟和叶宝娟的中介效应检验和分析程序[12],提出本文的分析流程(见图2,下页)。当政府补贴通过影响企业创新对企业发展质量产生影响时,系数γ1和α2均应当是显著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系数乘积γ1α2的符号和系数β1的符号是一致的,则企业创新这一中介变量强化了政府补贴对企业发展质量的影响程度,回归分析中呈现中介效应γ1α2占总效应β1的比重;如果系数乘积γ1α2的符号和系数β1的符号是相反的,则企业创新这一中介变量弱化了政府补贴对企业发展质量的影响程度,回归分析中呈现遮掩效应γ1α2与直接效应α1比例的绝对值,也就是说,企业创新所起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遮掩了政府补贴作用于企业发展质量的直接影响效果。

(二)企业发展质量指标的测算

关于如何刻画制造业的发展质量,已有文献主要通过多指标综合评价法或是基于中间变量的单指标法来开展相关研究,但是学术界目前尚未达成共识。多指标法考虑了可能影响制造业发展的各方面因素,并对相关指标进行综合分析和计算,从而获得相应的评价指标。例如,唐红祥等测度了制造业的发展质量指数和国际竞争力发展指标,进一步利用耦合模型探讨了两类指标间的互动关系,并由此评价和量化了制造业发展质量的综合发展水平[13]。但是,也有学者指出,多指标法评估体系的构建更多是基于评估者的主观分析,不同评估者所测算的结果可能存在较大差异,难以得到客观、统一的评估指数。相较于多指标法,基于中间变量的单指标评价方法具有操作性强、客观等特点,且被广泛应用于评价制造业的升级和发展。但是,上述中间变量替代法的评价也存在局限性,因为一些指标如创新投入、进口中间产品质量、出口产品质量、企业管理质量等指标仅反映了企业为提升发展质量所作的努力,并不能据此证明企业可以实现持续的高质量发展。近年来,全要素生产率成为评价发展质量最流行的指标,因具备包含的信息丰富和综合性强等优点而被广泛应用,如产业质量、企业经济发展质量和企业技术进步等。这是由于,企业的产品、技术或是在产业价值链上所处的位置的变化,都会在企业生产率的变化中体现出来。基于此,本文选取全要素生产率作为从整体上衡量我国制造业企业发展质量的指标。

目前,全要素生产率的估计方法主要参照Levinsohn & Petrin的研究(简称LP法)[14]或者是Olley & Pakes所使用的测算方法(简称OP法)[15],但是OP法在数据缺失较多的情况下得到的结果是有偏差的,而LP法则更好地克服了普通最小二乘法估计索罗余值中所存在的内生性问题,因而通过LP法测算得到的全要素生产率是更有效的。首先设定如下企业生产函数:

其中,VA代表企业实际增加值,L、M和K分别代表企业的就业规模、实际中间投入和实际资本。企业就业规模以当年的员工数量表示,实际中间投入以公司年报中购入商品、接受劳务支付的现金根据投资平减指数进行平减得到,实际资本则以年报中固定资产净额根据投资平减指数进行平减获得。但是,由于上市公司年报中不披露企业的增加值,因而借鉴任曙明和孙飞的增加值计算方法,测算样本企业历年的增加值[16]。采用如下收入法对企业增加值进行计算:

企业增加值=固定资产折旧+劳动者报酬+生产税净额+营业盈余

上式中,固定资产折旧直接从上市公司年报中获得,劳动者报酬以年报中应付工资表示,生产税净额用主营业务税金及附加与本年应交增值税之和来衡量,企业的营业利润代表营业盈余。此外,对所测得的企业增加值利用工业品出厂价格指数进行平减,获得企业的实际增加值。将企业实际增加值的测算结果代入企业生产函数中,利用LP半参数估计方法,可获得样本企业历年的对数生产率tfpit。

(三)解释变量与控制变量的设定

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是政府补贴,为了消除样本企业间所获得政府补贴的规模差异,这里将政府补贴强度即公司年报中政府补助与营业收入的比重作为代理变量。

通过文献研读,我们发现政府对企业发放补助可以对企业的投资行为产生影响,进而影响企业的发展质量。在创新驱动路径上,政府补贴对企业研发投资的影响程度主要由所发放的补贴的强度来决定,也就是说,政府补贴强度可以通过引导企业开展或者扩大创新活动,并由此达到一定的产品或技术升级效果,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产生正面作用。因此,我们在研究中设定了企业创新这一中介变量,用企业研发费用与营业收入的比重来衡量。

本文所选取的控制变量主要考虑了企业的基础条件、原始特性以及财务状况三大方面。其中,基础条件指标包括企业规模(size)和劳动力规模(labor),分别以企业总资产的自然对数和员工数量的自然对数表示;企业的原始特性指标包括企业年龄(age)和企业所有权性质(SOE),分别以样本年份与企业成立年份的差值以及最终控制人性质是否为国有的虚拟变量(“是”取1,“否”则为0)表示;企业的财务状况包括盈利能力和资本流动率,分别以总资产报酬率(ROA)和流动比率(liquidity)表示。本文所有研究数据均来自WIND数据库2012年证监会行业分类中制造业上市公司年报,样本年份跨度为2012~2017年,相关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如表1所示。

四、回归结果与分析

(一)政府补贴对企业发展质量影响的总效应

本文首先考察了政府补贴对企业发展质量的综合影响效果。为了检验结果的稳健性,本文同时运用了随机效应模型(模型1)、固定效应模型(模型2)和混合回归模型(模型3)对公式(1)进行回归。企业年龄age与年份趋势共线且SOE是不随时间改变的变量,为避免共线性产生的问题,在固定效应模型回归中不纳入这两个变量,回归结果如表2(下页)所示。在模型1~3中,政府补贴对企业发展质量影响的总效应系数为-0.0734,且在1%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说明政府补贴作用与制造业企业发展质量的直接影响是负向的。究其原因,一方面,政府向企业发放补助时面临着信息不对称,在受助对象的选择和补贴规模的决定上可能出现失误,导致评估不当,且容易受虚假信息的蒙蔽而遭受逆向选择,这些均可能降低补助资金的利用效率。另一方面,受助企业在获得政府补贴后,未能有效地将资金动力转化为升级动力,甚至在较高的补贴水平下安于现状、不事生产,导致了較高的事后道德风险。此外,随着政府补贴规模和覆盖范围的不断扩大,官员腐败和企业寻租等问题不断突出,政府补贴在促进企业高质量发展方面的积极影响作用仍受限制。

(二)企业创新对企业发展质量的影响效应

如前所述,我们预测了政府补贴可能会通过影响企业创新进而对企业发展质量产生影响,为了检验这一作用是否存在以及间接效应的方向与大小,有必要考察企业创新对企业发展质量的影响。为此,我们同样运用随机效应模型(模型4)、固定效应模型(模型5)和混合回归模型(模型6)对公式(3)进行回归,结果如表3(下页)所示。由模型4~6中企业创新的回归系数可知,企业创新对企业发展质量的影响是正向的,且在较高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说明企业创新有利于促进企业实现高质量发展,假说2得证。这一结果与我们的预期相符,具体而言,在较高创新积极性的驱动下,企业会在科研方面投入更大比重的投资资金,积极开展创新活动,开拓创新业务,同时会协调企业各项日常生产来进一步提升创新活动的质量,实现产品或技术升级,并最终实现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

(三)政府补贴对企业创新的影响效应

在确定企业创新对企业发展质量的正向影响后,我们进一步检验政府补贴对企业创新的影响,运用随机效应模型(模型7)、固定效应模型(模型8)和混合回归模型(模型9)对公式(2)进行回归,结果如表4(下页)所示。由表4可知,政府补贴对企业创新产生了显著的正向影响,作用系数为0.951,且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这一结果同样与假说1相符。同时,政府选取目标企业作为受补贴对象的行为,无形中为目标企业贴上了“值得投资”的特征标签,提升了外界对该企业的评价和信心,增加了受补贴企业吸收外部投资资金的可能性,也就是说政府补贴还间接缓解了企业的外部融资压力。在流动性约束得到有效缓解的情况下,企业会更倾向于增加创新强度,以期获得更高的收益率。政府在向企业发放补贴后会采取相应的监管措施,并对企业的后续表现作出评估以决定是否持续发放补贴,这也会对受助企业施加一定的压力,促使受助企业将补贴资金用于技术研发和提升产品质量等行为上。

(四)政府补贴作用于企业发展质量的直接效应、间接效应

按照逐步检验方法的程序设定,接下来进一步对公式(4)进行回归,以检验系数α1的方向和显著性。同样地,我们运用随机效应模型(模型10)、固定效应模型(模型11)和混合回归模型(模型12)对样本进行回归,结果如表5(下页)所示。由表5可知,在控制企业创新这一中介变量后,政府补贴对企业发展质量影响的间接效应为0.0434(γ1α2),而间接效应(γ1α2)的方向与总效应(β1)的作用方向相反,说明企业创新在中介模型中的具体表现为遮掩效应,假说3b得证。此时,政府补贴对企业发展质量的直接效应系数为-0.117,且在1%显著性水平上显著,其系数绝对值比模型3中的系数绝对值更大,进一步说明了企业创新在中间发挥了显著的遮掩效应。

综合上述分析,政府补贴对企业发展质量影响的总效应为-0.0734(β1)、直接效应为-0.117(α1)、间接效应为0.0434(γ1α2),且均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即政府补贴对企业发展质量的影响是负向的,而政府补贴对企业创新的影响以及企业创新对企业发展质量的影响都是正向的,说明企业创新在政府补贴和企业发展质量之间产生了一定的遮掩效应。因此,在本研究中,直接效应系数显著说明企业创新属于部分中介变量,同时在结论中应报告遮掩效应的效应量为间接效应与直接效应比例的绝对值,即|γ1α2/α1|=0.371。也就是说,政府补贴虽然显著抑制了企业发展质量的提升,但是同时也会对企业创新产生显著的正向作用,并由此对企业发展质量的提升产生一定的促进作用,进而弱化政府补贴对企业发展质量的直接抑制作用。

(五)稳健性检验

根据温忠麟和叶宝娟的分析,由于本文的各项检验结果均显著,因而逐步检验方法结果是强于Sobel法和Bootstrap法的检验结果的,即本文的分析结论是更可靠的[12]。此外,通过基于三阶段的最小二乘方法,本文还对前文的回归结果进行了进一步稳健性检验。如前文中提到,由于自选择效应的存在,发展质量高的企业更倾向于创新投资,而创新活动的开展又有利于提升企业的发展质量。可见,企业创新对企业发展质量具有一定程度的内生依赖性。为了进一步探究二者之间的逆向因果关系,本文建立联立方程组,探讨政府补贴对企业发展质量的影响以及企业创造所发挥的间接作用。本文把企业创新和企业发展质量视为内生变量,同时为了识别结构方程,对结构参数施加排斥约束,即令公式(6)中企业的规模变量仅包含size而不包含labor,令公式(7)中的企业财务指标仅包含ROA而不包含liquidity,并构造如下联立方程组:

在公式(6)中,我们把企业创新视作受企业发展质量和政府补贴等变量影响的内生变量,公式(7)则把企业发展质量视作内生变量。考虑到方程组中包含内生解释变量,为了保证估计结果是一致且有效的,采用三阶段最小二乘方法对联立方程组进行估计,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由表6可知,企业发展质量会对企业创新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这与前文的理论分析一致。政府补贴对企业发展质量的影响依然显著为负,对企业创新的影响显著为正,这与前文保持一致,说明本文的回归结果是稳健可靠的。

五、分样本的进一步研究

为了考察政府补贴作用于企业发展质量的影响效果是否存在异质性表现,本文从企业所处的生命周期出发,探讨政府补贴对不同类型企业发展质量的影响,并在后续内容中以混合回归模型的结果进行数据分析。

处于不同生命周期的企业在发展质量提升能力方面存在显著差异,对政府补贴冲击作用所作出的反应程度也不一样。这是由于,一方面,成熟企业在长期的资金积累过程中,具有较大的现金流来支持企业从事创新活动,并且长时间的市场分析能力也使得这类企业对创新投资具备更强的识别能力,可降低企业创新的成本和风险,对企业发展质量产生更显著的边际提升作用,但出于稳定考虑,成熟企业对待创新也更为谨慎。另一方面,相较于成熟企业,成长期的企业具有更强烈的创新意愿,企业创新对政府补贴的敏感程度更强烈,但成长期企业对创新活动的风险承担能力更弱,政府补贴对企业发展质量的影响效果仍需进一步论证。本文根据经营、投资、筹资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组合将样本企业划分为成长期、成熟期和衰退期三类,具体划分依据如表7(下页)所示。

基于生命周期的异质性分析的回归结果如表8(下页)所示。从政府补贴对企业发展质量的总效应来看,政府补贴对成长期和成熟期企业的发展质量均有显著负向影响,但是对成长期企业造成的冲击比对成熟期企业大,而政府补贴对衰退期企业的发展质量并没有显著的影响。从政府补贴对企业创新的影响来看,增加成长期和成熟期政府补贴的强度均有利于促进企业创新,但是成熟期企业的创新弹性系数更大,说明政府补贴对于激励成熟期企业开展创新活动的效果更显著。无论是处于成长期还是成熟期,扩大企业创新的规模均有利于提升企业的发展质量,企业创新在政府补贴和企业发展质量关系中发挥的间接效应都是显著为正的,且从遮掩效应的强弱来看,成熟期企业(0.0515)大于成长期企业(0.0353)。

六、结论与政策建议

通过分析政府补贴、企业创新和企业发展质量三者间的关系,本文构建了中介效应分析模型,并运用因果逐步回归分析方法对政府补贴作用于企业发展质量的影响以及企业创新的间接作用进行了检验,得到如下结论:

第一,从总效应来看,提高政府补贴的强度不利于制造业企业发展质量的提升。一方面,政府在选取补助对象时,由于信息不齐全或虚假信号的存在,容易产生评估不当,导致政府补贴实际上并未发放给合适的企业,从而降低了补贴资金的利用效率。另一方面,政府补贴作为企业营业利润的一部分,在缓解企业流动性约束的同时也提高了事后的道德风险,接受补贴的企业在面临较高额度补贴时,可能会因压力减缓而降低生产或投资积极性,从而导致企业发展质量下降。还有一种原因就是,由于较高额度的政府补贴对企业产生了较大吸引力以及官员也肩负着扶持企业发展的责任,寻租和腐败的可能性被大大提高,企业和官员行为的扭曲也使得政府补贴未能发挥应有的积极作用。

第二,政府补贴通过激励企业创新而对企业发展质量产生了正向的间接效应,企业创新所发挥的遮掩效应弱化了政府补贴负向的直接效应。企业创新强度的加大有利于其发展质量的提升,技术进步来源于创新,企业的技术进步可以引导产品质量的优化、生产流程的简化以及生产效率的提高,这也是全面提升企业发展质量的关键路径。然而,在我国,企业创新所面临的最大难题之一就是财务约束,这也是许多中小企业对创新望而止步的重要原因。政府補贴在企业开展创新活动上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不仅直接缓解了企业的内部财务压力,而且间接地为企业实现外源融资提供了便利,激励企业更多地进行创新投资。因此,政府补贴尽管对企业的发展质量产生了负向的直接影响,但也是激励企业创新的重要财政手段,对企业发展质量实现持续性提升具有深远意义。

第三,从企业所处的生命周期出发,政府补贴对企业发展质量的影响以及企业创新的间接效应存在显著差异。具体而言,成长期企业所面临的政府补贴的负向冲击比成熟期企业更大,而成熟期企业政府补贴的创新激励弹性大于成长期企业。从总效应来看,政府补贴并不会对衰退期企业的发展质量或企业创新产生实质性的显著影响。

目前,我国正处于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关键阶段,不断激励企业创新,对于实现我国企业高质量发展、产业的转型升级以及经济持续稳定发展都有着重要的意义。为此,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第一,充分发挥政府激励政策的导向作用,激发企业创新的内生动力。一方面,政府应积极推出更多支持政策,扩大创新补贴的覆盖规模,以推动特定企业发展和实现产业升级。另一方面,政府应充分发挥资源整合优势,引导社会资金的流入和聚集,保障政府补贴的可持续性,为激励企业创新提供更多元的资金来源。此外,适当调整企业获取政府补贴的申请门槛,避免形成系统风险,从长远来讲有利于提高产业整体创新效率。

第二,制订科学的考核遴选办法,保障补贴资金发放的可持续性。政府补贴的发放是为了引导企业提升产品质量和技术水平,但要发挥政府补贴的积极作用,需要政府和企业的共同努力。在政府补贴发放前,政府应按照一定的政策标准遴选受助企业,更多地考虑企业的综合能力、创新能力、抗压能力和升级潜力,并严格根据企业上交的项目开发文件质量、创新研发背景以及资本积累等有效信息来决定是否发放补贴以及所发放补贴的规模。在政府补贴发放后,相关部门应出台监管机制,对于虚报项目骗取政府补贴、滥用政府补贴以及有寻租行为的企业,应当予以惩罚;对于已获得政府补贴的企业,要不定期对其补贴资金的使用进行核查和效果评估,不断调整补贴资金的发放,促使受助企业将补贴资金的正当使用落到实处。

第三,推进政府补贴资金的精准扶持,促使企业通过降本增效提升企业发展质量。政府在向企业发放补贴时应进一步注重考察企业的发展前景和企业创新成果转化能力,把企业已有的创新能力作为辅助的参考指标。一是不能盲目地向相关产业的企业发放补贴资金,必须从企业的实际情况出发,保证补贴资金对企业创新的推动作用,为企业发展质量的提升提供源动力。二是政府应积极制定合理的差异化政策,对处于同行业的不同企业,应充分考虑企业的发展状况,按需求发放适度的补贴资金。

第四,营造健康、有序的市场环境,为企业高质量发展提供公平、高效的竞争平台。一方面,政府应充分利用“有形的手”促进市场机制的高质量运行,促进微观企业整体运营效率的提高,进一步将制造业发展从依靠国家政策向依靠市场转变。另一方面,政府应加大反腐倡廉的治理力度,减少官员贪腐、企业寻租等行为,保障补贴资金落到实处,加速创新成果的转化与商业化,提高制造业的国际创新竞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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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Based on the annual report data of listed companies in 2012-2017, through the mediation effect model, the paper uses the stepwise regression method to study the impact of government subsidies on the development quality of enterprises. The results show that government subsidies inhibit the improvement of enterprise development quality, but government subsidies also have a positive impact on the quality of enterprise development by stimulating enterprise innovation. The enterprise innovation has suppression effects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government subsidies and firm development.Also, we find that the effect of government subsidies on the quality of enterprise development and the suppression effects of corporate innovation are significantly different between firms in different period. The key to promoting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manufacturing enterprises is to enhance the enthusiasm and input level of enterprise innovation. Therefore, the government should provide necessary policy support and institutional guarantee, and adhere to the new path of innovation-driven development based on market mechanism and enterprise-based.

Key words: government subsidy effect;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manufacturing; enterprise innov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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