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逻辑与行为动机
——新世纪印度反腐败电影的美学分析

2019-07-12 08:28杜忠锋王文武
民族艺术研究 2019年4期
关键词:巴赫动机腐败

杜忠锋,王文武

印度电影是关注当下并反映社会现实的。从反讽印度刻板传统教育模式的《三傻大闹宝莱坞》,到《我的个神啊》对人性的反思,再到近期的《摔跤吧!爸爸》《印度制造》《起跑线》等电影,都对印度的社会现实进行拷问。2007年,印度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政府腐败丑闻,该案件涉及5亿多手机用户,让印度政府损失近310亿美元。德国透明国际主席休格特·拉贝尔证实,在透明国际腐败认知指数中排名第87位的印度已经下降了3级,并进一步下滑。(1)Karachi. Mumbai high? Defence Joumal, Volume 15,Lssue 6, January 2012, Pages 91-92.该丑闻被揭露后,印度产生了多部反腐题材影片,2010年的《卡塔米塔》与《痛击》、2015年的《正义降临》以及2018年的《袭击》等反腐影片深受印度观众的好评,并被相继引入我国。该类题材影片,折射了印度国内腐败盛行的现状,体现了创作者通过影片引起政府和全国人民关注的愿望。研究这四部反腐题材影片,本文拟挖掘出印度反腐电影中的叙事逻辑和腐败/反腐败主体的行为动机。

一、印度反腐败电影中的叙事逻辑

(一)“叙事序列”的构成

对叙事逻辑的研究始于20世纪60年代,深受结构主义思潮影响,出现了以法国克洛德·布雷蒙(C. Bremond) 和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 为代表的叙事学家。在对各种叙事文本和叙事活动进行深入研究之后,叙事学研究很快从法国辐射至世界各地,成为文艺批评研究中的“显学”,也为影视叙事的研究提供了工具。布雷蒙在《叙事可能之逻辑》中提出“叙事序列”的概念,他认为叙事的基本单位是叙事序列,叙事序列研究的是功能与功能之间的逻辑关系。普洛普在《民间故事形态学》中提出“功能”的概念,他指出,一个故事拥有怎样的叙事结构取决于其对人物行为有怎样的设定,而这就是“功能”的变化。功能的变化是有限的,有一定规律的。(2)李向武:《美国犯罪电影的逻辑解读》,《电影文学》2018年第8期,第34页。近年来,印度电影异军突起,成为世界电影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组成模块。反映社会现实、揭露当下社会的各种不公平乱象,成为印度电影的鲜明旗帜。在印度反腐电影中,必然包括贪腐者、反腐者、无辜者(纳税人等)等角色,否则反腐败的故事无法构成。这其中还包含几种对应关系:一是贪腐者与反腐者,二是贪腐者与无辜者,三是贪腐者与贪腐者,四是反腐者与无辜者,五是反腐者与反腐者,六是无辜者与无辜者之间的对应关系。以上对应关系均是电影叙事中较为重要的叙事关系构成。

2003年,联合国决定将每年的12月9日定为“国际反腐败日”,以唤起国际社会对腐败问题的重视与关注。“尽管很难量化全球腐败,但毫无疑问,其存在巨大的问题。例如,世界银行2004年估计,全世界的公职人员每年接受超过1万亿美元的贿赂(这个数字不包括贪污)。”(3)Ben W. Heineman ,Jr.,and Fritz Heimann.The long war against corruption. Foreign Affairs,Volume 85, Lssue 3,January 2006, Pages 115.贪腐问题不容小觑,各国影人纷纷将腐败问题和腐败现象见诸影片。譬如,日本的《恶汉甜梦》(1960年)、《动乱》(1980年),韩国的《局内人》(2015年)、《一级机密》(2017年)等等。在世界各国拍摄反腐电影的大环境下,以及印度2007年爆发的政府腐败大案后,电影《卡塔米塔》(2010年)问世,印度电影用行动表明反腐败的决心。作为印度首部反腐题材的“实验电影”,该片叙事节奏缓慢,夹杂着喜剧元素。影片主要讲述出身名门的萨其(阿克谢·库马尔饰)因坚持正义被大学退学,因生活所迫,变成一名狡猾奸诈的承包商,虽然他为了三年的工程艰难度日,但是他还是一个良心尚未泯灭的人。在影片中,萨其、前女友(特丽莎·克里希南饰)和无辜受害者是反腐败者,以拉那为首的政府官员是腐败者,为家人讨要说法的男子和遇难人是主要的受害者。这部电影主要体现出反腐者与贪污者的关系,贪污者与无辜者的关系。当萨其找到官员的犯罪证据时,官员的爪牙与萨其之间发生激烈的打斗。同样,官员害怕男子的证据,派人在公交车上将其砍杀。居于这种关系,所产生的事件可以是善意的也可以是恶意的或是相互转化的,其既能向观众交代人物关系,又能推动故事的发展。

在《卡塔米塔》上映仅3个月后,印度的另一部反腐电影《痛击》与观众见面了。这部电影讲述了外表光鲜亮丽的巴赫在电话亭里接到一个神秘人的电话,经过神秘人的暗中指引,巴赫不但痛改前非,而且揭露了国家高官的腐败行为。据布雷蒙的“叙事序列”学说,在《痛击》中,威尔·伟杰·辛(桑杰·达特饰)是典型的反腐者,巴普是典型的腐败者,印度国家的全体纳税人均为无辜受害者。“要想在打击腐败上取得真正的进步困难重重。反腐斗争的胜利不容取得,而仅仅依靠大众的压力是不够的。”(4)[英]劳伦斯·科克罗夫特:《全球腐败:现代社会中的金钱、权利和道德》,黄国富译,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216页。

威尔·伟杰·辛既是政府的代表,也是人民大众的代表。导演深知仅仅依靠大众的力量是不足以整治腐败的,所以塑造了“枪手”角色。《痛击》与《卡塔米塔》最大的不同在于其叙事逻辑的创新,前者以简单的电话通话的新颖形式作为反腐败的方式,这比其他线性叙事结构略胜一筹,更能吸引受众。在《痛击》中存在的最主要的关系是:反腐者威尔·伟杰·辛(联邦调查局首席执行官)与腐败者代言人巴赫之间的关系。影片开始两者关系剑拔弩张,威尔用枪要挟巴赫服从于他;后期巴赫大彻大悟,从腐败代言人转变为反腐者,把钱转到国家的账户上。两者也由原来的敌对关系转变为朋友关系。

2015年,印度上映了第三部反腐败影片《正义降临》,这是唯一一部个人英雄主义色彩浓厚的影片。该片主要讲述的故事是:某校物理老师阿迪蒂亚(阿克谢·库马尔饰)在众人支持下,创建了民间反腐组织“贾巴尔”,该组织采用“杀一儆百”的策略打击政府的贪官,产生了警示其他官员的作用。符号性的标志“贾巴尔”不但是一个名字,还是一个组织,更是一种约束贪官污吏的信仰。本片最主要的关系当属反腐者与腐败者以及反腐者与无辜者之间的关系。随后,印度又推出一部强有力的反腐之作《袭击》,该片节奏明快,主要讲述一位无所畏惧、正义凛然的政府税务官员阿麦(阿贾耶·德乌干饰)被神秘的证据所吸引后,袭击有权势官员宅邸的故事。这部电影与前三部最大的不同在于其所得税官员义无反顾地反腐。据布雷蒙的“叙事序列”学说,一方面,通过反腐者与腐败者的相互博弈,可以看出反腐者的临危不惧、张弛有度,体现出反腐者反腐败的决心和信心;另一方面,从腐败者与腐败者来看,作为一家之主的瓦许先生,没想到家人竟然把钱藏到自己家里,更让他狐疑的是官员怎么会找到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钱财,殊不知这一切都是他们内部的人举报的。

(二)“功能”与单一的叙事线索

在基本序列中,叙事中存在三个功能,我们可以称其为功能Ⅰ、功能Ⅱ和功能Ⅲ。其中,功能Ⅰ为某种情况的形成,功能Ⅱ为人物对这种情况采取行动或听之任之,功能Ⅲ则为行动达到目的或没达到目的。

反腐败电影以基本序列来设置叙事主线时,一般分为两种情形:一是以腐败者的行动作为叙事主线。在《卡塔米塔》中,功能Ⅰ为几人修建的桥塌陷了,并且有死有伤,遇难者家属要求查明真相。功能Ⅱ为他们谋划找自己的司机顶罪,怕有后顾之忧,直接勒死司机。功能Ⅲ为他们没能守住秘密,与官员勾结行贿的事情最终败露,他们将面临法律的惩罚。反腐电影的另一种基本序列是以反腐者的行动来作为叙事主线。在电影《痛击》中,反腐者威尔·伟杰·辛得知巴普将钱存到瑞士银行,此为功能Ⅰ。而威尔·伟杰·辛精心安排、巧妙设局,在巴赫被他控制后,通过家人威胁和国家大义的灌输,巴赫逐渐回归自我,找回善良、纯真和正义的一面,这便是功能Ⅱ。巴赫因挽救国家财产成为英雄,此为功能Ⅲ。劳伦斯认为:“当竞选资金来自行贿途径,反行贿申诉者的声音消失在竞选行贿的热潮中时,其国民无一不成为牺牲品。腐败的种子足以灭国,足以促成核武器及其成分的交易,足以让处于资源丰富土地上的国民饱受饥荒。”(5)[英]劳伦斯·科克罗夫特:《全球腐败:现代社会中的金钱、权利和道德》,黄国富译,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225-226页。竞选者巴普通过拐卖女性获取巨资进行贿选,女性成为他贿选的资金来源。最终,巴普将面临法律的制裁,巴赫成为受人敬仰的大英雄,而反腐者威尔·伟杰·辛则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三)“复合式序列”的叙事线索

相对于基本序列,复合序列更为复杂,因为复合序列叙事的反腐影片中人物的行动具有多线性。腐败者和反腐者行为的两条线索交替出现,互相缠绕,人物的反腐决心、双方的博弈,就在这种线索的缠绕中表现出来。复合序列包括连接式复合序列和镶嵌式复合序列,连接式复合序列可以看作是基本序列的连环形态,其意指以时间相连接,A序列的最后一个功能是B序列的第一个功能,这样就可以连接起来。镶嵌式复合序列则在A序列还没完成时,在其中插入一个B序列。

在电影《痛击》中,连接式复合序列叙事方式交替出现。A序列中巴赫在电话亭接受任务,当他挂断电话准备去执行任务时,电话再次响起。巴赫拿起电话进入B序列,威尔·伟杰·辛开始用生命威胁巴赫,令其按照自己说的去做。在电话里,巴赫被神秘枪手威尔·伟杰·辛感化,认识到自己行为的愚蠢。最终,巴赫及时挽救国家财产,站到正义的一方。在影片的危急时刻,威尔·伟杰·辛假借巴赫妻女生命作威胁,使得犹豫不决的巴赫不得不向警察交出车钥匙,当车子后备厢被打开的一刹那,50亿卢比现金滚落在地,这是A序列中的剧情。现金的暴露直接惹怒了巴普,他派人抓巴赫的妻女,让拉维·辛杀掉2000民众、200媒体人以及巴赫本人,这是B序列中的剧情。在《袭击》中,同样存在这种连接式复合序列。税务官阿麦陆续在墙体、地下和棚顶发现大量现金和金条,这是A序列的剧情。阿麦允许富商瓦许外出,寻求帮助停止突袭,这是B序列中的剧情。瓦许外出求援,没有人愿意帮他,他发动不明真相的周边村民,阻挠和袭击阿麦等人的工作,这是C序列中的剧情。

镶嵌式复合序列采用插叙的方式叙述故事。在《卡塔米塔》里,A序列中萨其欲向新市政委员讨要政府道路工程的支票,得知新来的委员竟是自己的前女朋友甘普勒(特丽莎·克里希南饰),期间二人发生激烈的争吵。B序列中插入关于萨其在学校“支持正义,反对管理制度”的回忆。B序列同时向观众交代了萨其不为人知的故事,为了生存下去,他学会了自己改变。在《正义降临》里,A序列中主人公阿迪蒂亚和施卢蒂(施卢蒂·哈森饰)参加维纳的婚礼,紧接着B序列出现,讲述阿迪蒂亚与前妻从相识、相爱、相守,到怀孕的妻子被“豆腐渣”工程掩埋的故事。在另一情节中亦是如此,A序列中帕特与手下谈论“找麻烦的人”,提及五年前安泰里大楼坍塌事件,阿迪蒂亚是其中的死亡者家属。随后B序列出现,以帕特的视角回忆了大楼坍塌致使200多人死亡、100多人住院的情况,以及如何赔偿死亡家属、如何亲手“杀死”阿迪蒂亚的情景。对于A序列而言,B序列是必不可少的,它承担着交代故事背景、解释说明的作用。笔者认为,电影是一种表达方式,最主要的是要让观众明白电影讲的是什么,以及创作者想要表达的情感。正如皮埃尔·索尔兰所言:“叙事主题的数量其实有限:财富、爱情、恐惧、勇敢、仇恨、意外事故等,而叙事策略则数不胜数,正是采用不同的叙述策略,才使一部作品或者引人入胜,或者令人厌倦。”(6)刘云舟:《电影叙事学研究》,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4年版,《皮埃尔·索尔兰序》第6-7页。

二、印度电影中腐败主体的行为动机

“只有动机才可能直接推动人进行活动,以达到一定的目的。动机是引发人活动的直接原因,动机对人的行为的推动作用来自于人的需要,需要是通过动机对人的行为产生作用的;动机对人的行为的指导作用和规定作用则来自于人在后天社会生活中所习得的各种观念、规范准则。”(7)陈和华:《犯罪动机的本源、性质和形成》,《政法论丛》2010年第2期,第21页。动机推动着个人行为的行动方向。根据主体行为的不同需求,可将其划分为自然行为动机和社会行为动机两个维度。自然动机是指因个体为满足生理、本能的需要而引发的动机,如饥饿、睡眠、自卫等,具有自发性和原始性。社会动机是指因个体的物质、精神生活的需要而引发的动机,它是人类社会特有的、在不同历史时期、不同的个体都存在一定差异性的。

在这四部影片中,腐败主体的行为动机属于社会行为动机。在影片《卡塔米塔》中,以拉纳为首的政府官员,身为国家政府工作人员,既不必担心受冻挨饿,也不必担心露宿街头。他们为了满足自身的物质欲望和精神追求,大胆收受贿赂,漠视法律,甚至肆意践踏他人生命。拉纳是典型的“享乐主义”者,他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一丝的羞愧,似乎只有像他这样活着才是正常的——官员如果不收受贿赂,就是他的敌人。与《卡塔米塔》相比,在《痛击》中,作为腐败主体的巴普先生大权在握,他拥有巨额财富以及他人难以企及的社会地位——中央部长,但是,他仍然操纵选举并贿赂参选人,以巩固自己的地位,实现贪婪的野心。巴普把权力看得高于一切,他习惯了俯视众生,相信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当他贿赂别人的50亿现金被新闻曝光时,他向手下下达杀掉巴赫的命令。当手下人回复:“电话亭里有炸药,如果炸药爆炸的话,上千条性命就没了。”巴普却冰冷地反问:“这对你有什么影响吗?”“在发展中国家,反腐败斗争需要清除政治势力和商业精英,改革选举、财政和社会供应制度,所有这些对现任者来说都代价高昂,因此,如果没有民间社会的持续压力,就不太可能实现这一目标。”(8)Marina,Z., Reisinger, W. M. ,Hesli, C. V. .When civil engagement is part of the problem: flawed anti-corruptionism in Russia and Ukraine.Communist and Post-Communist Studies, Volume 51,Issue 3,September 2018, Pages 245-255.巴普作为国家政府高官,其腐败行为已经严重威胁到国家安全,势必会遭受沉痛的打击。在《正义降临》和《袭击》两部电影中,贪腐主体的行为动机暴露无遗。

在现实生活中,随着经济的发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贪腐主体不是为满足基本生理的需求而贪污、挪用国家财产,而是自身物质欲望的膨胀。以我国为例,近些年,这样的新闻被频繁爆料:某些领导干部手握重权,以权谋私;某地一处级干部戴几十万元的名表等等。他们的贪腐并不是为了维持生命的延续,而是为了贪欲的满足。

弗洛伊德认为,“本我”无意识地追求个体快乐、舒适和生存;“自我”有意识地思考、判断,满足现实生活的个体需要;“超我”压抑本能冲动,其机能主要在监督、批判及管束自己的行为,它所遵循的是道德原则。(9)李芹香:《从弗洛伊德三重人格理论解读〈三峡好人〉中的人物形象》,《电影文学》2014年第18期,第95页。《卡塔米塔》中的腐败官员拉纳,“本我”和“自我”强烈地交替作用,将他塑型成为遵循“现实和快乐原则”的贪污腐败者。纵观整部影片,拉纳身上的“超我”完全被“本我”和“自我”压制,为了金钱和享乐,他不惜害人性命。《痛击》中,腐败主体巴普的“本我”和“自我”同样掩盖了“超我”。在现实生活中,巴普有意识地感觉、思考,为了满足个体欲望的需求,大量敛财行贿。《正义降临》和《袭击》中的腐败官员亦是如此,正是他们人格结构中的“本我”向“自我”的转换,使他们毫不理会社会道德和行为规范,仅追求个体的舒适和生存,最终走上贪腐的不归路。以弗洛伊德的理论分析这几部影片,其中腐败主体的“超我”是缺席的,他们不顾大众的感受,过度追求现实中的“自我”,一味追求快乐原则,有意识地贪腐,以满足个人和集体的享乐,严重违背社会道德。

《正义降临》中,迪格维贾伊·帕蒂尔等腐败者将名利看得高于一切。“从本质上讲,腐败吸走了公民的资金,并将其转移到根深蒂固的国家行为者的口袋中,这些行为者利用腐败所得来维持权力和逃避起诉。”(10)Dadhich, Siddharth. Old dog,new tricks: fighting corruption in the African natural resource space with the money laundering control act.. American Journal of Criminal Law, Volume 44,Lssue 1,Fall 2016,Pages711-16.

帕蒂尔以非法手段聚集财富据为己有,当自己建造的泰安里大楼坍塌时,他首先想到的是用钱解决问题。医院本是救死扶伤的圣地,但他的私人医院明目张胆地坑害消费者,从死亡者的身上榨取钱财。当他从迪拜回国时,面对儿子死亡的事实,他仍然把“帕蒂尔是一个标志”看得比儿子的生命更重要。非但如此,更让观众痛恨的是他用大量金钱贿赂官员,自信满满地认为“有钱能使鬼推磨”,自己是永远的“王者”。迪格维贾伊·帕蒂尔已经被名利冲昏了头脑,不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成为现实版的“套子里的人”。在《袭击》中,腐败主体是最大的房地产商人瓦许。当税务官员们搜查瓦许的宅邸时,他还得意地认为没有人敢搜查他的住处。瓦许亦贿赂了大批官员,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建的“城堡”固若金汤,殊不知在大量钱财曝光后,铁窗将成为他最后的归宿。他长期徘徊于上流社会,在固有思维中,他认为金钱和名利是最有力的保障。拉纳、巴普、迪格维贾伊·帕蒂尔和瓦许等角色,均是通过不正当的手段获取财富,又以非法所得的财富贿赂官员,以维护自己权益和逃脱法律制裁的。他们过度依赖物质保障,忽视精神需求,终将被金钱异化。

三、印度电影中反腐败主体的行为动机

雷库斯基根据个体价值归因的不同,将亲社会行为动机分为功利性的动机、规范性的动机、内在的动机和个人泛化的动机。(11)转引自杨志强:《初中生亲社会行为动机现状分析》,南京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4.抛开程式化的追问,本文试图将雷库斯基的亲社会行为动机分类与几部影片结合,进行以下三层反腐败主体的行为动机分类:个人恩怨复仇、维护社会公平以及爱国情怀。

印度反腐电影中的反腐主体与腐败行为坚持不懈地斗争,他们的反腐败行为动机是不断变化的。在《卡塔米塔》中,主人公萨其具有个人恩怨复仇的行为动机,残酷的社会现实使他明白金钱的重要性,从此他学会“适应”环境。直到他遇见前女友,在女朋友的感召下,他的正义感被唤起,他不再逆来顺受,果断地帮助无辜者打击腐败行为,以维护社会公平。萨其的行为动机随着剧情的发展发生了转变,由个人恩怨的复仇转向维护社会公平。在《痛击》中,威尔·伟杰·辛有强烈的爱国情怀,由于联邦调查局首席执行官的特殊身份,他游走在法律的边缘,以独特的方式打击贪腐,为民除害,维护社会公平。正如影片结尾所说“印度苏醒,打垮腐败,而这条路还很漫长,这只是我们迈出的第一步”。威尔·伟杰·辛用行动诠释了反腐败的意义。在《正义降临》中,主人公阿迪蒂亚拥有以上所有反腐败主体行为动机类型。他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深陷老婆、孩子被“豆腐渣”工程掩埋后申冤无门的困境,他立志与腐败做斗争,并打造了反腐符号“贾巴尔”,使贪污腐败者闻风丧胆,沉重地打击了腐败者。阿迪蒂亚从个人恩怨的复仇逐渐成长为具有强烈爱国精神的反腐主体,他不惜牺牲个人小我,引起社会对贪腐的重视,为维护社会公平贡献自己的一分力量。在《袭击》中,税务官员阿麦的人物塑造似乎略胜一筹,没有个人恩怨的掺杂,是纯粹正义的化身。阿麦不畏强权,严厉打击贪腐行为,还社会公平和正义。影片传达的主旨是:打击腐败行为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个人问题,应受到社会和国家的高度重视。

从以上反腐主体行为动机的类型来看,其反腐主体行为动机呈现出明显的渐变趋势。影片的创作者们逐渐把个人恩怨排除在外,保留社会层面的叙事视角,最后上升到爱国情怀的宏大主题。印度反腐题材影片在题材内容的选择上经历了一个由复杂到精简、由模糊到清晰的发展变化过程,不断创新,对社会腐败现象进行大胆揭露,充分体现印度电影关注现实的创作趋向。

这几部反腐电影存在一个共通点:反腐主体深受国家意识形态的影响。“意识形态是主导话语的一种形式,它向主体灌输信仰,并将一些词汇——名称、诽谤、社会范畴——与预先赋予的含义联系起来,所有这些都有助于维持压迫的现状和制度。”(12)Lampert, Mattew. Resisting ideoloy: On butler’s critique of althusser. Diacritics,Volume 43, Lssue 2 ,2015,Pages1241-47.电影中萨其、威尔·伟杰·辛、阿迪蒂亚和阿麦等人,他们的行动是受国家的意识形态指引的无意识行动。虽然他们看似是惩治腐败行为的大英雄,当我们揭开电影叙事和影像的神秘面纱时,会发现其反腐主人公潜存的“虚假意识”,是为维护国家制度的正常运转。萨其在校期间凭一腔热血坚持正义,却被校方开除。在遇到前女朋友(市政官员)后,他重新审视自己,返回支持正义的大道。是什么让他有了如此大的改变?爱情还是正义感?当然不是。爱情只是导演赐予萨其敢于反腐的奖励,完全是出于剧情的需要;他的正义感已被生活的艰辛和社会环境所湮没。追其缘由,女朋友(政府代表)是他的“人生导师”,她支持和鼓励萨其,帮助无辜的受害者惩治腐败。国家的稳定和繁荣需要把反腐意识灌输给有正义感的公民。在《痛击》中,这种意识形态的痕迹可见一斑。正如阿尔都塞所说:“所有的国家机器都是既通过强制,又通过意识形态发生作用的,其差异在于,强制性的国家机器大量地、主导性地依靠强制发生作用,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大量地、主导性地依靠意识形态发生作用。”(13)L. Althusser: Essays on Ideology,London:Verso 1976.如前文所述,大多数观众会误以为威尔·伟杰·辛是孤胆英雄,事实却大相径庭。全片代表正义一方的还有警察、记者和手无寸铁的公民,只是危急关头,作为统治阶级的代言人——威尔·伟杰·辛散发着浓浓的个人英雄主义色彩,及时挽回国家财产的损失。在统治阶级统治下生活的人民需要一定的自由生存空间,强烈的压制不利于国家的统治和管理,只有通过强制性国家机器(监狱等)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学校等)相互配合,统治阶级才能更好地控制和领导民众。由此,威尔·伟杰·辛这一人物虚假的个人英雄主义行为诞生。

“每一个社会集团,在经济生产的世界中首次担负核心功能时,在组织上创造自身的同时,也创造了给予它同质性和自我意识的一个或数个知识分子阶层,他们的社会功能不仅仅表现在经济领域,同样也表现在社会和政治领域。比如说,资本主义企业家连同他自己,一并创造了工业技术员、政治经济学专家,以及新文化、新法律体系等等的组织者。”(14)Antonio Gramsci. Selections from the Prision Notebooks. London:Lawrence and Wishart,1971.在《正义降临》中,阿迪蒂亚作为学校的物理老师,成为反腐组织“贾巴尔”的组织和领导者,他有规律和计划地杀死腐败贪官,以震慑其他的腐败行为。在观众看来,阿迪蒂亚是一个值得称赞的反腐英雄,实际上,他是在观众的惋惜和民众的哀叹下华丽地结束生命的。在统治阶级的领导下,任何不遵守统治阶级法则的行为都是不被允许存在的,统治阶级领导权确立的局面,就是在千千万万个“贾巴尔”的传播和熏陶下形成的,不是简单的暴力机器所造就。

结 语

我们对印度反腐败电影的研究,并不仅限于印度这一国家的问题,而是关注一个更具有广泛意义的问题,即普遍意义上反腐败电影的创作以及其对受众的影响度。在这里,我们探讨了反腐败电影的叙事逻辑及腐败主体/反腐败主体的行为。以上几部影片为个案进行的研究,是为了使之在一个更大的范围内成为探讨反腐败影片的参照。从以上研究可以发现,印度反腐败电影的创作遵循普罗普和布雷蒙的叙事逻辑,腐败行为主体动机明确,反腐败主体随着腐败主体行为的变化灵活调整行动,这为我国乃至世界范围内的反腐影片创作提供了有益的启发。

十八大以来,关于反腐败的研究著作颇丰,但是针对反腐败题材的影视研究略显单薄。学者高小健在2002年对电视电影《刑警张玉贵的队长生活》,深入探讨了反腐倡廉的别样表述。他仅仅是提出几点该片创作的新意,并没有揭示出反腐败影片创作的具体理论支撑。我们并不否认有权力的地方就会有腐败土壤的滋生,我们要认清影视创作的形势,我国反腐败题材影视创作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因此我们要学习和借鉴优秀的影视作品。近年来,我国也拍摄了尺度较大、贪污金额巨大的反腐题材影视片《人民的名义》,该片可以说是我国反腐题材影视作品关心社会现实的佳作。根据编剧周梅森所述,在《人民的名义》中,一部分人物根据现实生活中的人物原型创造。当前我国反腐败题材影片明显缺乏。腐败的治理,依靠单纯的制度束缚远远不够,新闻舆论的监督和影视剧的关注都是不可或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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