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辽宁省境内“九·一八事变”遗迹及其有效利用

2019-07-09 01:31金周溶廉松心译校
关键词:事变战犯收容所

[韩]金周溶 著 廉松心 译校

“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降雨量远远超出了重庆市民期望。百万人口的重庆市隔月或隔十日接连不断地遭受炮击,大部分建筑被烧毁或倒塌成为废墟。残存的房屋也被炸弹的爆破声震动多次,遇到下雨天屋里积满雨水,不知所措。 这一切悲剧都是日本军机造成的,所以所有的人都认为日本是冤家,咬牙切齿,握紧拳头,准备报仇雪恨。今天也下着细雨,八点半左右响起了空袭警报声。我们在下雨声和空袭警报声中度过光阴。”[1]

这是杨宇朝和崔善花夫妇对1941年中国重庆战争状况的部分记录。对他们来说,在重庆的战争记忆中空袭占很大的比重。

战争给人类留下创伤即余震。在人类历史中,非人道的行为持续了几千年。人们试图记忆时间的历史,保存空间的历史。遗迹作为空间的历史,无论是学者还是普通人都比较容易接触到。所以各个国家为了纪念自己所属时空的历史,建立博物馆或纪念馆。在历史中,记忆的忘却伴随错觉。1945年8月,日本遭受了两次原爆,后来在其遗址上建立了“和平纪念馆”。忘却自国的侵略历史,只是记忆遭受他国侵略的被害历史,就不能构筑东北亚和平,只能导致自国的破灭。

中国辽东半岛还留着因中日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造成的历史伤痕,其中旅顺白玉塔已成为中国人和韩国人的旅游线路。但日本还不反省自国的侵略历史。空间的历史俨然存在,却成为忘却地带,排斥着自国对他国的侵略历史。[2]164-165

1931年日本关东军袭击沈阳北大营而引发的“九·一八事变”,是日本帝国主义为了重新构筑东北亚国际秩序而迈出的第一步。这是中国抗日战争的始发点。但是侵略的记忆和抵抗的记忆是不同的,特别是日本,尽可能回避侵略的记忆。日本作为加害者,不反省自国的加害行为,却只是强调自国人因遭受原爆造成的被害,以此伪装和平。日本的右翼损毁人类的普遍价值,主张自国的侵略战争是帝国主义时代的产物,是迫不得已的历史结果,至今不敢面对这段历史。

中国政府在“九·一八事变”的发生地柳条湖建立了历史博物馆,时任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亲自题词“勿忘国耻”,让参观博物馆的民众铭记战争。“九·一八事变”之后,在中国东北地区的战争记忆中铭刻着侵略和屠杀的烙印。以沈阳为代表的整个东北地区到处留有残酷战争的黑暗痕迹,当时的屠杀现场如“平顶山惨案地”博物馆成为教育基地。除此之外,辽宁省还保存着关押和审判日本帝国主义战犯的抚顺战犯管理所,还保存着第二次世界大战当时在东南亚地区被日军俘虏的盟军俘虏收容所,战争的记忆随处可见。随着“九·一八”历史博物馆占地面积的扩大,沈阳市也举办象征“九·一八事变”始发和终结的战犯审判所陈列馆,向民众宣传战争的惨状和历史的尊严。

笔者以中国东北三省的战争遗迹现状和有效利用问题作为长期的研究课题,本文先以辽宁省境内的战争遗迹作为研究对象,因为“九·一八事变”的发生地在辽宁省沈阳的北大营。

人们对战争的记忆是长久的,特别是对于20世纪的帝国主义战争来说,在充满杀气和狂气的战场,人性被肆意践踏,人类的普遍价值被蹂躏,对此国家负有不可推卸责任。

东北亚的核心话题是和平、和谐、未来,但各个国家的立场存在差异,甚至存在倡导和平时相互比较优势的现象。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世界热衷于“种植和平”,但不是对于真正的战争当事者的和平,而更多的是根据强国的力量逻辑移植和平。现在是为保证真正的和平和未来构筑和平共同体的时期。本研究的主要目的是如何有效利用战争遗迹,确立东亚人正确的战争认识,寻求治愈战争创伤的有效途径,从而减少经历过帝国主义狂风时期的东亚人因战争记忆和忘却所造成的痛苦,克服战胜者的傲慢和战败者的屈辱,进而为构筑东亚和平共同体补充动力。

一、“九·一八事变”与侵略战争遗迹

(一)“九·一八事变”

在世界性经济危机的背景下,日本帝国主义为了侵略中国东北地区制造了“九·一八事变”这一极端的军事行为。对于1931年4月成立的浜口雄幸内阁来说,最急于解决的问题是“满蒙”问题。这个内阁指出,在“满蒙”日本的特殊权益趋于缩小的主要原因是幣原喜重郞的软弱外交。浜口雄幸主张,为了巩固“满蒙”的特殊权益必须使用武力。日本内阁的迅速性加倍增强了关东军的侵略性。[3]1931年9月18日,日本帝国主义制造所谓的“柳条湖”事件,发动了对中国的侵略战争。稍微具体一点说,9月18日晚上10点20分,日本铁道守备队独立守备队何本末守中尉巡视铁道时,故意毁坏柳条湖附近铁道后,向奉天特务机关打电话虚假报告,称“中国军队袭击了日本守备队”[4]。于是日本关东军独立守备队第三大队进攻张学良军队的中心沈阳北大营引发“九·一八事变”,之后迅速占领东北三省。二战结束后,当时的日本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自杀,积极策划“九·一八事变”的板垣征四郎被处以死刑。总之,“九·一八事变”是日本帝国主义以国际社会为对象发动的全面战争的序幕。

值得关注的是“满铁”的作用。关东军突然袭击当时奉系军阀的军事据点沈阳北大营后,沿着奉天省(辽宁省)和吉林省的铁路线路追击撤退的军阀军队,一直侵占黑龙江省。为此次军事作战创造条件的就是由“满铁”会社职员构成的铁道部队。“九·一八事变”爆发后,“满铁”调查部内部出现新的动向,那就是1932年1月诞生的“满铁”经济调查会。“满铁”经济调查会自成立之日起,就考虑怎样设定与关东军的关系问题。当时“满铁”经济调查会委员长小林英夫说:“新设经济调查会,从形式上看是‘满铁’的机关,实质上是军司令官统帅的军机关,完全从国家的立场承担整个‘满洲’的经济建设计划的制定。所以可以超越‘满铁’会社自身的利害关系,制定违背‘满铁’利害关系的计划。”[5]可见,从日本国家的立场调查制定发展“满洲”经济的方法成为“满铁”会社的方针。

从1931年9月18日至1932年2月5日,日军出动以关东军主力为首的第20师团、混成第4旅、混成第8旅、混成第38旅、混成第39旅和旅顺重炮兵大队、第2师团等兵力,占领了沈阳、长春、哈尔滨、齐齐哈尔。占领沈阳时,在沈阳兵器工厂的墙壁上写了 “仅限日军出入,擅闯者击毙”的大字[6]27恐吓中国人,同时传递日军完全占领整个“满洲”的信息。“九·一八事变”当时任北大营军士大队长的李树桂详细记录了日军侵入及中国军撤退的状况:“18日10时20分,从柳条湖方向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日本军开始侵袭北大营,北大营军没有任何抵抗就向东大营撤退,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众多死伤者。”[7]从中可以看出,中国军面对日军侵略没有任何抵抗就撤退的事实。9月19日,日军占领辽宁省政府,当天将旅顺的关东军司令部搬到沈阳。第二天,关东军司令官任命土肥原賢二为市长,将沈阳市的名称改为奉天。9月21日,日军占领吉林火车站。12月16日,任命臧式毅为奉天省省长。1932年2月5日,占领哈尔滨。至此日军完全占领东北地区的大城市。

以“九·一八事变”为契机,日本帝国主义迅速占领了整个东北地区,1932年3月1日,建立了伪满洲国。伪满洲国成立之初标榜“实施王道主义开明政治,建设五族协合的安居乐土”为根本方针。1932年3月9日,形成了以溥仪为执政,郑孝胥为国务总理的伪满洲国体制。对日本帝国主义来说,伪满洲国意味着大陆侵略政策的里程碑,也是新的试验舞台的完成。伪满洲国自建国伊始就重视如何解决抗日武装势力的问题,试图通过“维持治安”予以控制。“九·一八事变”导致朝鲜半岛的人向中国东北地区的第二次移民高潮,所以从伪满洲国的立场看,治安问题是威胁国家存亡的要素。[8]402-404

(二)侵略战争遗迹

1.“九·一八事变”历史博物馆

日本帝国主义在柳条湖立了“昭和六年九月十八日‘支那’兵鐵路爆破地點”标识牌,还制作了装甲车模型的纪念物。这个装甲车模型上刻着“滿洲事變記念”、“南滿洲鐵道株式會会社”,署名關東軍司令官本庄繁[9]。制作装甲车模型有着象征意义,因为9月18日以后,日军侵略沈阳时以装甲车部队为前锋。为了纪念“九·一八事变”,1938年立“爆破地點”碑,强调记忆这一天的重要性。日本帝国主义早在中日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后就在中国东北地区建立纪念物,将时间的历史含在空间的历史中加以纪念,日俄战争的白玉山塔是其代表性事例。白玉山塔的原名为表忠塔,现在称白玉山塔。日俄战争结束后的1907年6月,为了祭奠阵亡日军官兵的所谓“忠魂”,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东乡平八郎和乃木希典提议在白玉山建立表忠塔,于是在日本募集25万日元后,动员中国的劳工,于1909年11月12日竣工。[2]348在日本帝国主义的立场上看,1931年9月18日是大陆侵略战争的信号弹,因此对外宣传感到有负担。与其直接宣传“九·一八事变”,不如建立“爆破地点”碑告知:是因中国军爆破满铁,日军才以军事行动应对。“九·一八事变”以后,日本在东北的大城市建立忠灵塔,以此隐蔽发动侵略战争的狂气,灌输基于国家主义的“王道乐土”观念。[6]122-125现在这个纪念碑陈列在九·一八历史博物馆广场。

1991年中国政府建立了“九·一八事变历史博物馆”(以下简称历史博物馆)。历史博物馆建筑以纪念碑和陈列馆结合在一起。1991年5月,“九·一八事变”60周年之际对外开放。成立之初称“九·一八事变陈列馆”,1995年开始扩建,1999年9月18日,重新命名为“九·一八事变历史博物馆”。2008年在历史博物馆正门和陈列馆入口之间建立了“九·一八事变纪念碑”。碑体用砖石和水泥筑造的空心体,高18米,碑身材质为花岗岩,是两面对称的立体日历形状。纪念碑上刻有很多子弹痕迹,突出日本侵略的象征性。纪念碑的左上方刻着“1931年9月18日”,右面刻着事变发生过程的说明,让人再次回想“勿忘国耻,振兴中华”标语。广场还陈列着奉天忠灵祠石碑。奉天忠灵祠,原来是日本靖国神社的分社,是祭祀从日俄战争至“九·一八事变”期间阵亡的日军遗骨的场所,石碑最上面刻着关东军司令官写的“表忠”二字。历史博物馆是中国100个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之一,专门陈列“九·一八事变”的历史的博物馆。历史博物馆内收藏着许多与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相关的文物。通过实物资料达到陈列效果的极大化。常设陈列馆大体上分为六个主题:第一部分是“九·一八事变”的历史背景;第二部分是“九·一八事变”的爆发和东北沦陷;第三部分是日本对东北的统治和掠夺;第四部分是抗日斗争;第五部分是全面抗日战争与日本的战败;第六部分是中日友好与警戒帝国主义的复活。历史博物馆于2016年12月被选定为全国红色旅游基地,2017年12月成为中国中小学生实践教育基地。可见,历史博物馆已成为中国国耻日活动的象征性场所,发挥着面向未来的爱国教育基地的作用。

2.沈阳二战盟军战俘营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在中国东北地区设立了俘虏收容所。从1942年至1945年8月为止,为了发挥俘虏收容所的中心作用,在奉天设立本所,在双辽、辽源设立支所。盟军的俘虏是美国、英国、澳大利亚、荷兰、法国、加拿大等六个国家的军人,俘虏数达到2 000名,主要是从太平洋战役中被捕的。在太平洋战区被捕的盟军俘虏,1942年10月7日从马尼拉出发,10月11日经过高雄,11月7日到达釜山港。在釜山港经过身体检查和消毒之后,于11月11日带到“奉天俘虏收容所”关押。日本帝国主义为了有效管理、监督、利用俘虏,1943年计划在“满洲”工作机械株式会社东侧建立新的俘虏收容所。同年7月29日在奉天市大东区珠林街建立了沈阳二战盟军战俘营,占地面积为5万平方米,是水泥和石子混凝土建筑物。俘虏收容所东北侧居住着日军,具备了监视俘虏的设施。关押在“奉天俘虏收容所”的盟军俘虏的国籍和级别,如表1所示。

表1 “奉天俘虏收容所”联合军俘虏现状一览[10]105

从表1中可以看出,1942年全体俘虏数是1 341人,到1943年减少为1 271人,这说明由于残酷的劳动和打压导致很多俘虏死亡。1944年和1945年俘虏数继续增加。按国籍看,1942年只有美军俘虏和英军俘虏,可是到了1943年多了澳大利亚、加拿大、荷兰军的俘虏。从数量上看,美国俘虏最多。随着“奉天俘虏收容所”俘虏数量的增加,日本帝国主义在沈阳市内增设了三个分所。1944年在沈阳市铁西区“满洲”皮革株式会社设立第一派遣所,在“满洲”帆布株式会社设立第二派遣所,在沈河区东洋木材所设立第三派遣所,共收容454名盟军俘虏。[10]38

历史博物馆在揭露日军侵略本质的同时,还重视面向未来的和平活动。2003年9月17日,第二次世界大战“美军俘虏”访问团11人到沈阳时,第一个访问地就是历史博物馆。美军俘虏生存者们访问了沈阳大东区的俘虏收容所,下午两点在沈阳各界人士面前揭露了日军的罪行。这里曾关押了来自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荷兰、法国6个国家的2 000余名战俘。据历史博物馆馆长井晓光介绍,“奉天俘虏收容所”是日军在中国东北地区建立的中心战俘营,也是二战期间日本在本土及海外占领地设立的18座战俘营中保留最为完整的一座。战俘营占地面积近5万平方米,目前保留下来的建筑主要有1号战俘营房及附属用房、日军看守所、战俘营医院、水塔和锅炉房烟囱等。沈阳市政府还在旧址边新建了一座陈列馆和一面“死难者碑墙”。碑墙上刻满了200多名在战俘营中死去的盟军战士姓名。陈列馆内还专门辟出展区,用于展示盟军战俘的漫画。1475号战俘威廉·克里斯蒂·沃特克、438号战俘巴顿·富兰克林·品森和1658号战俘马康·弗蒂尔用铅笔创作了上百幅表现战俘劳作和生活的漫画。盟军俘虏收容所陈列馆开馆复原了开馆初期的历史照片和俘虏收容所的木板床、俄罗斯式暖炉、长椅子等。为了更加完整地再现盟军俘虏们的生活情景,使参观者的体会更加真实,还陈列着被子、洗脸盆、牙刷等生活用品。2013年,俘虏收容所改为博物馆,被指定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

二、平顶山大屠杀遗迹

(一)平顶山大屠杀

中国东北地区是抗日武装斗争最激烈的地区,被日本帝国主义称为韩国独立运动根据地。日本政府建立伪满洲国之后重点放在“维持治安”方面。为了维持正常的“国家”形态,日本帝国主义派关东军镇压抗日势力的同时,创设伪满洲国军队,以讨伐“共匪”的名义控制韩人社会。[8]402-404伪满洲国建立以后,治安仍然很乱。奉系军阀马占山组织的义勇军、救国军的活动和中国共产党“满洲”省委领导下各机关组织的抗日斗争非常活跃。从伪满洲国的立场上看,为了确立统治地位,为了实现作为建国理念的“五族协和”,急需镇压抗日武装势力,还要制定对潜在的对抗势力朝鲜移民的根本对策。[11]为了镇压所谓的“匪贼”,日本动员了多种兵力,多时包括伪满洲国军在内达到10万。如何发挥这些不同来源兵力的作用,是伪满洲国的重要课题。重视伪满洲国军的作用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国家的信任度,一是军队自身的任务。作为后者,伪满洲国建立初期,伪满洲国军与警察一起被动员于“治安维持”。伪满洲国建立以后抗日武装团体的活动接连不断,军队的任务暂时转移到内部问题的“解决”。虽然也有军阀的抵抗,但抗日武装团体的抵抗成为威胁伪满洲国存亡的主要因素,为此动员军队进行镇压。

1932年9月16日,日军包围抚顺市平顶山村,以支持抗日武装为借口疯狂屠杀了包括老人、妇女、儿童在内的 3 000名无辜平民,然后把尸体烧毁。“九·一八事变”后,平顶山事件是侵华日军屠杀中国人的第一个事例。1932年9月15日夜间,辽宁民众抗日自卫军1 200名袭击平顶山附近的日军,破坏了派出所等设施。为了进行报复,日本宪兵队抚顺分遣队长长川上精率领的日军将平顶山地区的村民赶出来集中到一处,用机枪疯狂扫射,进行一场大屠杀。[12]当时聚集起来的3 000人中幸存者只有100多人。日军屠杀村民后,对尸体浇汽油烧毁,进行第二次屠杀。当时生存者莫德胜证言如下:

“1932年,我刚刚8岁,家住在平顶山村,全家有四口人,父亲是矿工,外公是远近闻名的老中医。……中午刚过,三个鬼子兵闯进我们家,赶我们全家出门。我父亲说,这是我的家,我不走。鬼子兵拿枪把子劈头盖脸地往他身上打……午后一点多钟,人们差不多都被赶进了屠杀场,日本守备队从四面八方拼命把人群往中心压缩,这时,鬼子军官刺刀一举,周围的机枪立即叫起来,人群随着枪声一排排地倒在地上。一些没有受伤的人起来准备逃时,又进行了第二次机枪扫射,这次子弹打得更低,鬼子怕有人不死,一拥而上,挨排挨个地用刺刀往人身上扎。”[注]参见百度百科平頂山慘案,莫德胜老人回忆,www.baidu.com,2018年8月29日。

(二)平顶山惨案纪念馆

1951年3月,为了悼念1932年“平顶山屠杀”中的殉难者,抚顺市在屠杀旧址立了“平顶山殉难同胞纪念碑”,1971年建立了“平顶山殉难同胞遗骨馆”。馆内陈列了现场发掘的遗骸。1988年1月31日,国务院指定平顶山惨案遗址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纪念馆中陈列的800多具遗骸是1970年现场发掘的。殉难者的尸体不分男女老少纵横交错重叠在一起,分布在南北长80米,东西宽6米的范围之内。发掘的遗骸是当时日军屠杀平民惨状的重要历史证据。

三、战犯审判与和解

(一) 根据1956年4月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关于处理在押日本侵略中国战争中犯罪分子的决定》,1956年6月9日至7月20日,最高人民法院特别军事法庭分别在沈阳、太原两地对铃木启久、富永顺太郎、城野宏、武部六藏等四个案件的45名日本战犯进行了审判。1956年6月9日上午8时30分,沈阳特别军事法庭正式开庭,对日本前陆军中将师团长铃木启久、藤田茂等8名主要战犯进行审判。“这是中国人民自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第一次在中国的土地上,由中国人担任审判官,不受任何外来干扰审判外国侵略者,是当时发生在中国大地上令世界瞩目的大事。”[13]当时受审判的日军战犯久保寺尚雄回顾当时情况如下:

“1956年6月,由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在沈阳特别军事法庭对日本战犯免予起诉,宽大处理,我得以释放。我从天津出发乘兴安丸到舞鹤港。对高级将校、教官及‘满洲国’高官45人均判20年以下有期徒刑,没有一人判死刑的。回顾以下,这是停战以后宽大的判决。”[14]26-27

久保寺尚雄,1921年日本神奈川县出生,1942年被征入伍分到日军第59师团后,到中国进行侵略活动。他在沈阳特别军事法庭受到审判后归国。他对审判的记忆是宽大判决,是让人感到中国伟大的判决。

当时沈阳军事法庭借用北陵电影院。北陵电影院是二层建筑,1956年已修缮过两次。但外观与50年前几乎相同,窗户和琉璃瓦也与原来一样。设计模仿苏联的建筑样式,但与中国古建筑样式相结合。这种中国和西方建筑样式的结合体,在沈阳现存的古建筑中并不多见。现在的沈阳军事法庭,经2011年维修,2015年开馆。

(二) 战犯处理和抚顺战犯管理所中国的战犯政策由国务院总理总管,由公安部处理。当时的公安部部长是罗瑞卿,他作为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副校长曾提出制定处置日本军俘虏的政策。可以说,对于战犯的思想教育及审判中的宽大处理都是出自罗瑞卿的主张。抚顺战犯管理所对战犯禁止一切虐待行为,加强思想教育。抚顺战犯管理所(War criminals’ control house of Fushun),成立于1950年6月,是世界上保存比较完整的唯一一所羁押与改造、审判战争罪犯的监狱遗址。共接收、关押、教育、改造了日本战犯982人,伪满洲国战犯71人,其中包括清朝末代皇帝溥仪。1986年,根据国内外友好人士和社会团体的请求,经中国国家公安部、外交部、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联合报请国务院批准,抚顺战犯管理所正式对外开放,2005年11月,被列为全国爱国主义教育基地;2006年5月被国务院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注]2007年9月5日,笔者与原抚顺战犯管理所教员刘家常面谈,刘家常说,与日本学者的频繁访问此战犯管理所的情形相比,韩国学者几乎没有人来访问,为此感到遗憾。2008年4月起,辽宁省委、省政府投资3 030万元人民币进行全面修缮。在新落成的抚顺战犯管理所陈列馆内的2 000平方米的现代化展厅中,展示着800余张图片、500多样实物,特别是有关末代皇帝溥仪的80余件实物展品第一次向世人公开。

下面通过曾在抚顺战犯管理所服役的日本人的口述,考察抚顺战犯管理所的运营情况。

绘鸠毅,1913年出生于日本鸟取县。东京大学毕业后,1941年被征入伍到中国山东省等地参加侵略战争。1945年日本战败后被苏联军俘虏到西伯利亚俘虏收容所服役5年,1950年被移送到抚顺战犯收容所服役6年后回到日本。他描述当时抚顺战犯管理所的生活状况如下:

“我们在抚顺战犯管理所受到了难以想像的待遇。这里没有强制劳动,我们感到幸运。在这里战犯们下着象棋、围棋,过无拘束的生活。管理所工作人员优待战犯,他们每日吃两顿饭,而给战犯提供三顿饭。过新年时,还给战犯提供日餐。在管理所,每天让战犯进行有规律的运动,每年组织两次运动会。”[14]6-7

在抚顺战犯管理所禁止一切酷刑,特别是没有强制性的劳役,还为战犯的稳定生活组织各种活动。战犯管理所每天通过麦克进行“新时代”广播,让战犯们读毛泽东的《实践论》《矛盾论》等著作,努力进行思想改造。

久保寺尚雄回顾入所第二天的学习状况说:“抚顺管理所教育责任人说:‘中国政府对你们不实施强制性劳役,你们要自觉学习。’我们的学习内容是:日军为什么军事侵略中国。在室内学习中还讨论了苏联把我们移送到新中国的不满和对中国的不信任,这种讨论持续好几年。”[14]6-7

笔者于2007年9月见到曾经在抚顺战犯管理所任教员的刘家常,他也认为抚顺战犯管理所是世界上唯一的非暴力和平战犯管理所。曾历任抚顺战犯管理所所长的金源认为,抚顺战犯管理所是化敌为友的场所,是改造战犯成为和平主义者和革命人道主义者的场所。

四、战争遗迹的有效利用

(一)爱国的境界

克服战争,承担战争责任是国际社会的模范。但没有力量,这不过是空谈。中国指定和建设爱国教育基地,与指定1931年9月18日为国耻日有关。从1931年抗日战争开始至1945年结束,中国人伤亡者达3 500万人。爱国教育基地的建设反映了不能再让国民遭受外来的侵略而牺牲的强烈意志。为此,在中国东北地区的纪念馆和博物馆中选定“爱国教育基地”,进行反帝国主义侵略的爱国主义教育。“爱国教育基地”分布在整个东北地区,如建于1988年的辽宁省本溪烈士纪念馆,不仅发挥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功能,还被指定为国防教育基地,发挥军人教育场所的功能。从因遭受外来侵略而牺牲无数国民的国家立场上看,这是理所当然的现象。这是为了避免重蹈软弱国家前辙,将必须建设强大国家的历史教训和政策贯彻到爱国主义教育中的事例。为此必须有两个前提条件。首先,把握好爱国的境界问题。其次,在帝国主义战争遗迹中,纪念馆、博物馆的终极目标是和平,应超越东北亚讲述世界的和平,而且讲述和平的时候,如何倾听世界人的声音很重要。从这个意义上,不忘历史,同时要做面向未来的准备。

(二)和平之路构想

19世纪以后曾遭受帝国主义侵略最严重的亚洲、非洲地区对战争的记忆,与欧洲和美洲完全相反。对于经历过殖民地的国家来说,在战争的记忆中深深地烙上了侵略和牺牲的印记。为了克服这种悲惨的记忆,世界应共同努力。国际社会已提出很多克服不幸的记忆,创造新记忆的方案。也有作为克服国家主义障碍的有效方法,建立超越国境的和平公园的经验。这个经验强调,从自然的观点看,被人为地划分为国境的山河的两岸大多是配对的,所以共享国境的和平公园,从自然和环境保护的视角考虑,是很有意义的事例。在至今提出的克服帝国主义时代战争记忆及其创伤,构筑和平体制的途径中,得到普遍认可的有效方案是旅游线路的开发。此外还有通过“爱国教育基地”培养下一代和平主义人才。

中国东北地区,特别是辽宁省与帝国主义战争相关的历史遗迹,在和平之路的开发中占有重要地位。认真复原和保存历史遗迹,是爱国主义精神的体现。从20世纪初以中国东北地区为中心开展的韩国独立运动给中国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安重根的义举成为孙文、周恩来等中国领导人物关心和敬佩韩国独立运动的契机,提高了中韩两国对韩国独立运动的认识水平。抗日斗争是中韩共同斗争的历史,是建设中韩友好之路的基础。为实现东亚和平,战争记忆和历史遗迹的有效利用显得更加迫切。为此,应该强调“九·一八事变”以后辽宁省的抗日斗争是中国人和韩国人、日本人共有的历史,在此基础上开发和平之路。那就是按时间顺序对“九·一八历史博物馆”、抚顺平顶山惨案纪念馆、抚顺战犯管理所等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空间进行实地调查,然后再对沈阳的“盟军俘虏收容所” 、沈阳特别法庭进行实地调查的和平之路。先以东北亚战争当事国成员为对象,确保开发和平之路的正当性。虽然战争的空间是中国,但1937年以后,东北亚所有国家都成为战场,共有中国人痛苦的记忆空间,对东北亚未来和平具有重要意义。通过各国市民团体的联合与和平之路的开发,能够治愈痛苦的战争记忆,构筑东北亚未来和平体制。克服痛苦、悲惨的历史,需要超越国境,市民团体的作用在于治愈对方国家的战争记忆,为未来和平奠定基础。

五、结语

同一场战争因各个国家的立场不同,被赋予的意义也不尽相同,如对有的国家来说是解放或光复,而对有的国家来说是终战或战败。各国对同一场战争的记忆有可能不同,但不允许对时间和空间记忆的忘却。为了还原历史的记忆,各国建立和运营博物馆、纪念馆。本文提出的战争记忆及其有效利用的前提是和平。

为了使中国辽宁省的战争遗迹开发成和平之路,必须编写东北亚各国共同的和平教育教材。编写和平教育教材必须以各国历史学者间的交流和沟通为前提,还要重视市民社会为东北亚真正和平发挥的作用。为了有效利用分散在辽宁省各个城市的战争遗迹,开发和平之路,还可以考虑东北亚各国城市和辽宁省各个城市之间的交流合作方案。很多时候,国家间难以解决的问题,通过城市之间交流可以提供新的解决途径。和平之路是记忆空间的方法。但没有体验,空间就没有意义。还原历史的记忆,创造未来新的沟通场所,是构筑和平之路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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