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量复合词的构式形态研究*

2019-06-11 02:49梁如娥
外语学刊 2019年6期
关键词:复合词构式语素

梁如娥

(河南大学,开封 475001;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郑州 450005)

提 要:名量复合词现象研究颇多,但观点分歧现象依然存在。本文以Booij的构式形态观为基础,从构式的形义配对关系上对名量复合词构式做出整体解释。名量复合词构式由名词语素加量词语素构成,以左边名词语素为语义中心,是左中心复合词,表达的是与名词语素相关的集合义。构式通过压制的选择机制允准某些语素进入该构式中。对名量复合词的构式形态进行描写能够更好地对这一语言现象进行界定,并对它的整体属性及其理据性作出合理的解释。

1 引言

对于“车辆”“船只”这类词,一般会认为是名词加量词构成的复合词,量词用在名词后面,不加数词,当做名词的词尾。这类问题的研究颇多,但存在研究观点的不一致,以及归类标准设定不统一现象,主要涉及以下方面:

第一,这类词在构词类型上存在争议。李丽云(2009)把前人的研究总结为5种不同的结构类型:补充说、偏正说、附加说、并列说和另立他类说。董秀芳(2013)也列出名量式复合词的4种观点:补充式复合词、“词根 + 词缀”式派生词、同义语素组成的并列式复合词、“名 + 数 + 量”结构缩略的结果,即缩略构词,并且指出从共时的角度看,名量式复合词应该可以分析为并列式。

第二,是名量复合词还是名名复合词观点不一。董志翘(2011)在李丽云总结的基础上又作出补充,指出李丽云文中总结的5类观点,其实都是认定此类复合词为“名+量”结构,只是在内部结构关系的分类上不同而已。学界也有不承认此类词是“名+量”结构者。例如杨锡彭(2004)认为现代汉语中的“车辆、人口、物件、布匹、书本、画册、房间”之类的合成词中后一成分性质复杂,它们不仅不能划归量词,而且也不能简单、笼统地划一处理。它们与同形的量词不具有同一性,所谓“名量”复合词是不存在的。

这些观点的不统一现象实际上是源于对名量复合词的范围界定不统一。一般像“马匹、车辆”这类典型的词归为名量复合词并没有异议,但像“羊群、花朵”这类词是否归于名量复合词则出现分歧。在界定一个复合词是否是名量复合词时,通常用到的标准有以下几条:(1)形式上前面一个名词性语素,后面一个量词性语素;(2)发展时期应该在后面的量词充分发展以后;(3)逆序后加上数词可以变换为数量名结构;(4)复合词整体具有集合义或总括义,一般不能受数量短语的修饰;(5)复合词的语义重心在前面的名词性语素上;(6)前面的名词不具有替代性,即不可类推;(7)汉语的双音词有较大发展以后。这些标准从语义、句法和发展时期等各方面对名量复合词做出界定,看似客观具体,但会导致许多形式上是名词加量词的复合词被排除在外,却不能对其作出有效解释:同样是名词加量词的构词形式,为什么有些属于词法构词,有些属于句法构词,有些属于名量复合词,有些却不属于名量复合词?如果所设定的标准不能充分解释某一语言现象,那显然背离人类认知的经济性和语言的经济性原则。

所以,本文认为作为词汇层面的一个语言现象,有必要排除句法因素,从共时层面上对这类复合词做出统一的界定。Booij(2005,2010)提出的构式形态学(Construction Morphology)秉承构式语法的整体思想,把复合形态和派生形态这类复杂词汇看作是形义结合的整体,从而对它们的总体属性进行充分描写。鉴于此,本文以构式形态观为基础,尝试对名量复合词这一语言现象进行共时层面的描述,以期给出一个统一的解释。

2 构式形态理论

构式语法认为语法是形式—意义—功能复合体的清单,词汇和句法之间没有明显的界限,它们的区别仅在于它们的内部复杂度的不同(Michaelis,Lambrecht 1996),所以句法型式(syntactic patterns)和构词型式(word formation patterns)都可以看作是构式。基于构式语法这一基本观点,Booij(2005,2009,2010,2017)从词汇层面进行构式描写,通过词汇的构式形态来解释复合词汇的整体性能(holistic properties)。本节首先简要概述Booij的构式形态理论及其发展应用,然后对名量复合词的构式形态进行描写,以期对名量复合词的总体特征做出解释。

Booij(2005,2010,2017)根据构式语法理论提出构式形态,旨在更好地理解形态、句法和词汇之间的关系,以及复合词汇的语义属性。构式形态是关于词汇结构方面的理论,构式形态的中心要义在于自然语言的词库是由图式和子图式结构化的。形态图式(morphological schema)详细描述复合词汇集合(sets of complex words)的形式和意义之间的系统关系,复合词汇依据这些图式而形成。

复合词汇可以看作是词汇层面的构式,英语中的名词复合词大部分是右中心的,它的图式可以表示如下:

① <[[a]Xk[b]Ni]Nj↔[SEMiwith relation R to SEMk]j>

图式①中的符号<和符号>对构式图式做出界定,双箭头↔象征着形式和意义之间的对应关系。变量X代表词类(名词、动词、形容词和介词),图式中的变量a和b表示任意的声音序列,变量i,j,k则是单词的音位、句法和语义(SEM)属性方面的词汇索引。使用音位变量表明音位信息在这类构词法中并不起限制作用。复合词图式的意义是明确指明的,因为构式形态处理的是复合词汇集合中的形义之间的相互关系。R是复合词中两成分之间的语义关系,在图式中没有明确指明,但受到复合词中的单个成分、百科知识和语境知识的影响。在这个图式中,右成分是复合词的形式中心,它也是语义的中心。图式的具体实例如:

② NN book shelf, desk top, towel rack

VN drawbridge, pull tab

AN blackbird, greenhouse

PN afterthought, overdose, inland

这种构式图式是依据Jackendoff(2002)提出的平行构建语法(the parallel architecture of grammar)而建构的。在Jackendoff的平行构建模型中,语言的音、形、义等模块之间不存在派生关系,只有对应关系。音、形、义等模块内部的生成由各自的合格性规则来负责。不同模块之间则由界面(对应规则)来连接,表示不同层面之间的映射关系,如音形对应通过诸如词缀化或句子的重新分段来映射,形义对应主要通过投射规则来实现,而音义对应则可以通过音调来实现(周长银 2016:433)。

以sainthood和motherhood为实例的形态构式[N-hood]N,它的语义表示“基本名词的性质”,用构式图式来表达它们的形式和意义之间的对应关系为:

③ <[[x]Nihood]Nj↔[Quality of SEMi]j>

③只是简化的图式表征,复合词汇含有两种形式结构:形态结构(morphological structure)和音位结构(phonological structure)。根据 Jackendoff(2002:125)的平行构建:

音位结构 ↔ 形态句法结构 ↔ 概念结构,③可以细化为④:

④ < ((x)ω-i((hud)δ)ω-k)j↔ [NiSuffk]Nj↔[Quality of SEMi]j>

δ和ω分别表示音节和韵律词,④说明词汇的音位结构和形态结构未必是同构的,后缀-hood具有独立的韵律词地位,但它是黏着语素,因此在形态句法意义上不是一个词语。

这种复合词汇集合的构式图式有两个作用(Booij, Audring 2017):一方面,它们为现存的复合词汇集合提供理据。词汇的形式和意义之间的关系如果不是完全任意的,那么它就具有理据性。单词word的形式和意义之间的关系是任意的,但是复合词word structure的形义之间至少部分是非任意的,因为word structure的意义部分来自它的构成成分word和structure,因此它是有理据性的。另一方面,抽象的构式图式为新词汇的创立提供“配方”。这也可以解释语言使用者的创造性,即他们可以创造性地使用以前从未碰见过的新词汇。

3 名量复合词构式的界定

根据构式语法的形义配对观,名量复合词的构式图式可以表示为:

⑤ <[NiClj]Nk↔[SEMjwith relation R to SEMi]SEMk>

⑤中符号↔表示名量复合词的形式和意义之间的对应关系,R表示名词语义(SEMi)和量词语义(SEMj)之间的语义关系,我们根据“马匹、车辆、船只”这些典型的名量复合词实例首先来看一下这个构式的具体意义和特征。

英语复合词一般是向心结构,例如②中所列的复合词的词性都是由右边的名词语素决定的,也就是右中心。根据《现代汉语词典》,“马匹”指“马”(总称),“车辆”指“各种车的总称”,“船只”指“船”(总称),可以看出,“马匹、车辆、船只”这类复合词在词性上是名词性复合词,以左边名词语素为语义中心,是左中心复合词。根据这一标准,“车队”表示“成队的车辆”,“花朵”指“花”(总称),“金条”指“铸成长条状的黄金”,它们在构造上也属于左中心名词性复合词。而“茶杯、饭桌、戏台”这类复合词则是右中心名词性复合词;“人次、车公里、站次”这类复合词则是量词性复合词,刘世儒(1965)、朱德熙(1982)都把“人、车、站”看作量词或者准量词,也就是说它们可以看作是量量复合量词。所以从形式构造上看“茶杯、饭桌、戏台、人次、车公里、站次”这类复合词都不同于左中心的名词性名量复合词,不能把它们一概而论。

名量复合词构式的界定还体现在名词和量词语素的语义关系R上。首先,量词为名词的再分类提供物质手段,名量复合词构式中的量词语素通常是名词语素的陪伴量词。刘世儒(1965:27-28)发现,南北朝时代大批量词不断产生,新老量词不断专职化,给汉语名词再分类从语法上提供物质手段,从量词使用的习惯出发,可以把名词分成各种不同的小范畴。例如,同属动物,但“人”不能用“匹”量,“马”不能用“口”量;同属文房三宝,但“纸”不能用“管”量,“墨”也不能用“张”量,等等,所以名词可以分成“口”类[人……],“匹”类[马……],“头”类[驴……],“张”类[纸……]等等,可以凭着它来判断中心名词的义类。名量复合词的构成成分不是任意的,具有很强的约定俗成性,我们可以说“马匹、车辆”,却不能说“*马只、*车口”,名量复合词构式的能产性具有一定的局限性,我们赞同赵元任(1979)的界定,即它们一般是由个体名词加类词(也称作个体量词)或者物质名词加度量衡量词构成,但这是一些典型的名量复合词所具有的特征。

其次,量词对名词语素的识解起着有界化的作用。朱彦(2004:91)从信息量角度分析名量复合词,认为“词素1+词素2”结构所具有的集体名物的意味实际上单独由词素1就可以承载,所以词素2在语义上几乎是一个冗余成分。我们并不赞同这一观点,名词语素和含有这个名词语素的复合词并不等同,量词语素不只是衬托性背景信息。还以“马匹、车辆、船只”为例,当我们单单对名词语素“马、车、船”进行识解时,往往有两种识解方式,是凸显它们的集体义(M)还是凸显个体义(S),我们用图1(a)①和(b)来明示二者的区别。在认知域中,如果凸显(加黑部分)这些名词语素的集体义,表达它们的种类性质,那么例举域中的个体义则会处于遮蔽状态(用虚线表示)。如果指示个体义,那么就会凸显例举域中的个体特征,集体义则会处于遮蔽状态。单个名词语素是凸显它的集体义还是凸显个体义,则主要通过数量词来实现(用箭头表示)。

图1(a) 图1(b) 图1(c)

例如:

⑥ 当然,对于自生能力远比马要弱的人类,家更是人种延续下去的最基本条件。(CCL)

⑦ 使臣临走时,努尔哈赤又赠送大马一匹,人参二十斤。(CCL)

例⑥中“马”表示的是种类,是集合意义,而例⑦通过数量词“一匹”对马进行有界化识解,从而使得例举域中的个体义得以凸显。人们为概念结构建立边界时常用确定数量的方式来实现,数量词是使名词象征的空间区域和动词象征的时间区域有界化的重要手段。数量是人类区别事物群体的固有能力之一,因而也是人们在认知过程中定义不定量或无界量的重要手段(刘辰诞 2006:131)。名量复合词“马匹、车辆、船只”中,量词语素“匹、辆、只”激活名词语素“马、车、船”中的例举域的个体特征,由于没有数词出现,例举域中的个体义不能得到凸显,而是凸显它们总体的集合义,但是个体义并未遮蔽,而是处于在线状态(用实线表示),见图1(c)。由此可以看出,名量复合词与单个名词语素所蕴含的集体义并不是完全等同的。

我们前面提到从复合词的构词性质上来看,“车队、花朵、金条”这类词也符合名量复合词的构词特点,现在来看一下它们的语义特征。在这些复合词里量词语素“队、朵、条”具有相似的特征,都体现某空间特征,表示特殊的形状,“队”给我们展现的是线性的心理意象,“朵”的心理意象是花儿或云的形状,“条”的心理意象是细长形。

图2

所以这些量词语素也是对名词语素象征的空间区域的有界化。前面说“匹、辆、只”激活名词语素“马、车、船”中的例举域的个体特征,而“队、朵、条”则是激活例举域中的空间形状,凸显的依然是它们的集合义,我们把图1c中的个体义S换成类型T,得到图2。

根据以上分析,我们对名量复合词构式进行更具体的界定:名量复合词构式由名词语素加量词语素构成,以左边名词语素为语义中心,是左中心复合词。量词语素对名词语素进行再分类以及对名词语素所象征的空间区域进行有界化处理,表达的是与名词语素相关的集合义。我们把⑤所表达的形式和意义的对应关系细化为⑧:

⑧ <[名i量j]名k↔ [与名词i有关的集合义]义k>

4 名量复合词构式与构式成分之间的关系

陈绂(2008:70-71)把复合词的意义和构成复合词的“名词语素”所表示的意义之间的关系分为3种:第一种是复合词与单音节名词之间存在着解释与被解释的关系,复合词表示事物的总称。第二种是复合词除了作为名词语素所表示的事物的总称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义项,两个义项之间是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第三种是复合词所表示的意思非但不是“总称”, 反而是组成它们的实词语素所表示的意义的下位概念,复合词与其“名词语素”之间都没有直接的训释关系,复合词所表示的意义是被“名词语素”所表示的意义包含的。

陈绂由此给出一个结论:集合性复合词与构成它们的元素之一——可以独立成词的“名词语素”之间,在意义上的主要倾向是“趋同”,彼此间在一定语境中大多可以互换使用,但是也存在着一定的差异。陈绂虽然解释名量复合词构式和名词语素之间的部分关系,但是对于一些争议性问题仍未触及,如果说“房间、事件”属于名量复合词,那么“里间、隔间、空间、机件、邮件、稿件、文件、工件、案件”这类复合词是否也是名量复合词呢。用上述3种关系似乎很难对其作出解释。量词语素对名量复合词构式是否起影响作用,到底什么样的名词和量词语素才能进入这个名量复合词构式呢?

4.1 构式对构成成分的选择

构式观一般认为构式是一个独立的形义配对体,构式义大于它所有构成成分的组合,构式对它的构成成分有压制作用(Goldberg 1995)。构式压制并不局限在句法上,构式形态也存在构式压制,例如屈折和派生也会导致形态变化(Audring,Booij 2016)。Audring,Booij(2016)重点分析复杂的句法结构和形态结构对词汇因素影响的3种压制形式:选择(selection)、充实(enrichment)和优先原则(override),这3种机制是一个连续体,体现不同的语境影响,选择机制的语境影响最小,充实机制居中,而优先原则体现最强的语境影响。鉴于名量复合词构式是一个相对封闭的构式形态,受语境的影响较小,我们认为选择机制能更好地解释名量复合词构式与构成成分之间的关系。

压制的选择机制,顾名思义就是语境或者构式对词汇做出选择,例如:

⑨ drop/ discuss the book

⑩ want/ finish the book

语境(或者动词)从词汇(book)的各种语义属性中选择恰当的意义。动词drop和want选择book的“物理实体”这个特性,而discuss和finish则选择book的“信息内容”特性。名量复合词构式对其构成成分进行选择,例如复合词“田亩、田间”,名量复合词构式选择左边语素为名词语素“田”,其义为“田地”,是物质名词,然后分别选择右边语素“亩、间”为量词语素,“亩”属于度量衡量词,为“田”度量、分类,所以满足名量复合词构式义,“田亩”是名量复合词构式;量词“间”表示“房屋的最小单位”,不能为“田”度量或者为“田”所象征的空间进行形状上的有界化处理,故不能满足名量复合词构式义。同理“里间、隔间、人间、空间”也不能被名量复合词构式选择,“里”是方位词,“隔”是动词语素,名量复合词构式不能选择其构成成分名词语素,“里、隔”选择“间”的“房间内隔成的各个部分”这一名词语义属性,“人、空”虽可以由构式选择为名词语素,但把“间”选为量词语素时,量词“间”不能为“人、空”度量或者为它们所象征的空间进行形状上的有界化处理,不能进入该构式;“人、空”选择“一定的范围内”这一名词语义属性,它们都属于名名复合词。再看名量复合词构式对复合词“文件、茶杯、书包”进行选择,“件、杯、包”用作量词语素时,也不能对前面的名词语素“文、茶、书”进行分类度量或者所象征的空间区域进行形状上有界化处理,它们在复合词中被选择为名词属性,也不能进入名量复合词构式。

根据上面所分析的构式压制的选择机制可以看出,是否是名量复合词构式,主要还是看构式能否把右边的语素选为量词语素,这也是量词的特征所决定的。Li(2013:28)认为汉语量词都属于封闭语类,每种类型的量词都有固定的、规约化的成员。大部分量词都来自名词,不管是个体量词还是非个体量词,它们的名词属性程度是不同的,既有较高名词属性的量词,也有低名词属性的量词。在“一包书”和“书包”中,“包”是一个语素的两个不同的词汇项,前者是量词,表示一种容纳关系,在现实场景中可以不出现物理属性的包,也可以是一捆由纸包裹起来的书,后者是名词,指的是物理属性的某类包。名量复合词构式对量词语素的选择受到它们的名词属性程度的影响。

个体量词或者度量衡量词(如张、匹、辆、只、两、支、亩、斤等)的名词属性程度最低,不含有描述内容(descriptive content),它们最容易被选择为量词语素,进入名量复合词构式,又由于这类量词语素对名词语素有分类作用,由这类量词语素构成的名量复合词构式的生成能力并不是很强,例如:张(纸张、皮张);匹(马匹、布匹、缎匹);辆(车辆);只(船只、舰只、艇只、猪只);两(银两);支(枪支);亩(地亩、田亩);斤(煤斤、盐斤、丝斤)等。具有形状意象的量词(如条、丝、点、粒、丸、丛、堆、卷、朵、块、锭等)比个体量词或者度量衡量词的名词属性程度略高,有一定的描述内容,通常指示某种形状,但在名量复合词构式中,它们的功能特征依然大于词汇特征,用以对名词语素进行单位化(unitization)②,尤其是对名词语素所象征的空间区域进行特殊形状的有界化,例如:金条、肉丝、雨点、米粒、药丸、草丛、土堆、书卷、云朵、煤块、银锭等等,它们在名量复合词构式中的生成能力较强。还有一些量词,它们所蕴含的名词属性最高,含有丰富的描述内容,因此很难被名量复合词构式选择为量词属性,能够与多种词性合成复合词,体现出名词属性特征,例如:杯(茶杯、冷杯、酒杯、量杯);头(扭头、牛头、案头);件(急件、密件、挂件、附件);包(书包、背包),等等。

4.2 名量复合词构式的层级关系

Booij的构式形态学认为,构式图式与不同的抽象层次和处于抽象底层的单个复杂词语一起构成层级性词库。因此,构式形态学不仅能够对复杂词语及其次类做出概括,而且可以详细说明形态构式的整体性特征和复杂词集合与屈折形式集合之间的组合关系(张克定 2014)。根据上面的分析,我们发现人们讨论的名词语素加量词语素构成的复合词会涉及3种不同的复合词,除了名量复合词,量词语素还可能被选择为名词语素从而构成名名复合词,而名词语素也可能被选择为量词语素从而构成量量复合量词,我们所讨论的名量复合词构式只是图3的黑体部分。

图3

从这个层级网络中可以看出,名量复合词和名名复合词、量量复合词有着密切的联系,由于量词的名词属性程度不同,在构词过程中往往会被选择为不同的词性:“包”在复合词“书包、荷包”中是名词语素,而在“山包、土包”中则是量词语素;“人”在复合词“人口”里是名词语素,而在“人次”里则是量词语素。对名量复合词的构式形态描写,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辨析它们之间的区别。

5 结束语

构式形态学不仅仅研究词语内部结构,它把词语的音形义统一结合起来,通过图式的形式展现词语的多重信息构造及内在关系。同时,图式通过其抽象性体现词语的聚合关系以及词语生成的类推模式,反应词语来源的认知特点。我们以构式形态观为基础,对名量复合词构式在形式和意义上的整体特点进行阐释分析,解释构式和构成成分之间的关系,认为这一构式具有独特的认知理据,是人们在认识事物时,对事物进行有界化、明晰化的一种结果。以构式形态观对此类颇具争议的复合词进行描写,可以有效地对该结构进行界定,厘清整体特征,明确它的理据性。

注释

①图1(a)-(c)是根据Langacker(1991)对英语名词词根、名词单数和名词复数给出的图示做了修正,作者认为,“马匹、船只”这类复合词类似于英语中的名词复数,但二者并不等同。

②Langacker(2008)提出的单位化现象,是指通过某些量词把物质的某部分识解成离散的、有界的单位。

猜你喜欢
复合词构式语素
类型学视野下汉语和维吾尔语反义复合词的对比研究
汉语构式化理论研究回顾及展望*
基于对外汉语的结果义与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分析
语素教学法在对外汉语词汇教学中的应用
多义语素识别及教学探讨
——针对对外汉语语素教学构想
构式语法及其在英语教学中的应用研究
构式语法对二语教学的启示
语言的单位究竟是什么?
从构式语法角度分析英语复合词
从构式语法角度分析英语复合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