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与传统审美

2019-03-18 11:52彭琛
卷宗 2019年6期
关键词:浮生六记情景交融

摘 要:一本充满闲情雅趣、清逸风尚的《浮生六记》,在记述生活、自然与人生的过程中,蕴含着中国传统美学的审美逸致,本文尝试从造型技艺中的虚与实、自然景致的诗意体验和人生审美的自觉追求三个方面来探讨这一问题。

关键词:浮生六记;虚实相生;情景交融;审美人生

《浮生六记》手稿是由清人杨引传在苏州一冷摊上偶得,作者沈复为乾隆年间一潦倒文人。薄薄的一本残书却引得无数读者的热烈追捧,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其自传忆语体散文形式别开生面,而在故事层面,叙述虽不以情节为核心,但一个个真实具体、或风趣生动,或情切感人的描写仍引人入胜,此外,全书弥漫着的传统审美情致,更逸散到每个阅读者的鼻息之中。

1 造型技艺中的虚与实

虚实相生是中国古典美学的重要原则,老子在《道德经》中言:“有无相生”,这种古朴的宇宙观与辨证思想表现在艺术上,就要求艺术必须虚实结合,才能展示世界的本然。中国画很重视留白,书法也讲究布白,要求“计白当黑”,戏曲舞台上也使用虚实手法,使得表演既优雅又具艺术真实。而在《浮生六记》里,作者亦阐述了自己在这方面的独到见地。

在《卷二·闲情记趣》中,沈复自谓其“爱花成癖”,并且最钟情兰花,“取其幽香韵致也”。对于插花的姿态设计安排以及整体气韵营造,他有独特的艺术品位,突显自己“凡事喜独出己见,不屑随人是非”的个性。对于菊花的插瓶之法:

其插花朵,数宜单,不宜双,每瓶取一种不取二色,瓶口取阔大,不取窄小,阔大者舒展不拘。自五七花至三四十花,必于瓶口中一丛怒起,以不散漫、不挤轧、不靠瓶口为妙;所谓“起把宜紧”也。或亭亭玉立,或飞舞横斜。花取参差,间以花蕊,以免飞钹耍盘之病;叶取不乱;梗取不强。用针宜藏,针长宁断之,毋令针针露粳;所谓“瓶口宜清”也。视桌之大小,一桌三瓶至七瓶而止,多则眉目不分,即同市井之菊屏矣。几之高低,自三四寸至二尺五六寸而止,必须参差高下,互相照应,以气势联络为上,若中高两低,后高前低,成排对列,又犯俗所谓“锦灰堆”矣。或密或疏,或进或出,全在会心者得画意乃可。

花数讲求单是避免对称带来的呆板之感,花色单一则保证色纯雅正,瓶口阔大使得花束不至拘屈,但花束也不能因此而散漫、挤轧,而应把紧,最好“于瓶口中一丛怒起”,达到上散而下聚的效果,这都是插花技艺里讲求“实”的方面;花之位置经营应高低错落、疏密有致,甚至于插好后瓶花的摆设,则“以气势联络”,全在于会心之人领悟插花布局之中的画意,可以看出,这些经营布局之道是瓶插技艺里“虚”的表现。

2 自然景致的诗意体验

对于景致,沈复并不全面铺写,而是寥寥数笔,勾勒而出,精确传神,而描写中蕴含着传统审美心理,即主体与自然和谐交融,意与景浑、物我一体。

沈复年龄方少时,曾与友人赵缉之一起投考杭州崇文书院,借此二人结伴而游西湖:

时值长夏,起极早,出钱塘门,过昭庆寺,上断桥,坐石阑上。旭日将升,朝霞映于柳外,尽态极妍;白莲香里,清风徐来,令人心骨皆清。

此时,作者方风华正茂少年时,游玩之后:“步至书院,题犹未出也。午后交卷”,何等肆意放达,与这朝阳之景致颇为契合。后二人又相伴游于紫云洞,他们更是奋勇攀上朝阳台,登高览胜:

觉西湖如镜,杭城如丸,钱塘江如带,极目可数百里。此生平第一大观也。坐良久,阳乌将落,相携下山,南屏晚钟动矣。

远眺宇宙之大,俯察美景之盛,“所以游目骋怀”。

由上可见,沈复的《浮生六记》里的自然景致描写之所以充满诗意、给人丰富美感,就在于其以质朴的笔触言说出山水风物之美,将自我主体的生命情趣与客观的山水自然景致浑融化一,从而营造了宗白华先生所说的“艺术意境”。

3 审美人生的自觉追求

沈复为石琢堂幕僚时,曾随后者居住于潼关道署,在其自谓为“幕游以来第一好居室”里,石为其题了“不系之舟”四字。“不系之舟”语出《庄子·列御寇》中隐士伯昏警人对列子说的话:“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敖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敖游者也”。“不系之舟”的本质内涵是生命主体的自由的存在,“我”超越一切外在的规范、观念的束缚,从而达到了心灵的至乐、至真、至朴、至高、至广之境界。这部分的叙述是放在《浪游记快》这一记的结尾部分,而“不系之舟”这四字正点明了沈复一生不羁浪游之经历的精神实质。

沈复寄居友人鲁半舫的萧爽楼时,与众友人品诗论画、饮酒畅谈,“良辰美景,不放轻过”,“且无拘束,不嫌放纵”,又仍有规矩:

有四忌:谈官宦升迁、公廨时事、八股时文、看牌掷色,有犯必罚酒五厅。有四取:慷慨豪爽、风流蕴藉、落拓不羁、澄静缄默。

这“四忌四取”颇有“魏晋风流”之余韵,不与“俗物”为流,不以俗事烦身,亦不苟于市井之俗弊,追慕的是阮嗣宗的风情,嵇叔夜之“美范”。

星澜醉后兴发曰:“补凡能为君写真,我能为花图影。”余笑曰:“花影能如人影否?”星澜取素纸铺于墙,即就兰影,用墨浓淡图之。日间取视,虽不成画,而花叶萧疏,自有月下之趣。

沈复的友人王星澜“酒后兴发”,要为“花影”作画,虽视之不为画,但为画者月下酒熏时所作,颇为脱俗,有雅逸。

由于对外物有形式美的要求,而行之斧凿;对大美的孜孜体验,终“化景物为情思”,让主体与自然景致浑融互渗;人生艺术化的渴望,则使整个生命历程都作为审美自觉追求之实践,这三个部分正展现了中国传统审美由外而内的三个层次。《浮生六记》将传统审美融入了生活、自然和人生,呈现出一种整体的、充溢的美感,“‘美、‘审美是人类对自己的生存方式与生存其中的世界的一种分类与认同,这种分类与认同,与人自身的生存方式与体验密切相关”①,一本雅书,用自然隽永的笔触,别样的文体,叙写生活、自然与人生,完成了对美的书写。

注释

①朱立元,《美学》,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p.17

参考文献

[1]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2]宗白華.艺境[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

[3]叶朗.中国美学史大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4]朱良志.中国美学十五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5]朱立元.美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

[6]梅素娟.《浮生六记》研究[D].扬州:扬州大学,2007

[7]王人恩,谢志煌.《浮生六记》百年研究述评[J].甘肃社会科学,2005.(4):136

[8]王峰.《浮生六记》:沈复和他的小世界[J].语文建设,2002.(11):19

作者简介

彭琛(1989-),男,汉族,江西省南昌市人,助教,文学硕士,-江西工业职业技术学院,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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