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梦瑶, 李丹琳, 闫冬梅, 赵慧慧
(1.甘肃中医药大学护理学院, 甘肃 兰州, 730000;2. 甘肃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 甘肃 兰州, 730000)
工作场所欺负行为是指一种个体在工作场所长期遭受难以反抗的、负性的行为的消极情境,这些行为并非源自于某一个人,而是工作场所中的一种普遍现象[1]。低年资护士职位较低,所获得的员工支持比较少,导致了其自尊心低、感知到无力和顺从,容易遭受资格或地位较高人员的欺负[2]。本研究运用叙事研究[3]对遭受工作场所欺负的低年资护士进行深度访谈和故事描述,旨在挖掘低年资护士遭受工作场所欺负的深层原因,以期通过个案的经验故事来构建和反映工作场所欺负事件与行为背后潜藏的深意。
W护士,女,25岁,未婚,籍贯甘肃,湖北某大学护理学专业2013级学生,学历本科,学制4年,2016年1月—10月于重庆某三甲医院实习,期间受到带教老师、患者和其他院校实习生的好评,被评为该实习点优秀实习生。2017年2月经过层层筛选和考核,拟录用为现就职医院合同制职工,同年7月入职。2017年7月—2019年1月轮转,1月轮转结束后定科。
1.2.1 抽样: 质性研究不强调将研究结果“推论”到抽样整体,往往采用目的抽样的方法,遵循非概率抽样原则。叙事研究是特别注重研究者和参与者“关系”的研究方法,强调研究者与参与者间“合作”关系的建立并以此获得丰富的个案性资料。本研究选择W护士个案,不仅因为其系多次亲身经历过工作场所欺负的当事人,能提供丰富的第一手资料;另外,其具有较强的语言表达能力和表达内心情感的愿望。
1.2.2 资料收集: 收集资料方法采用的是开放性、非正式的面谈,结合采用文献法、现场观察等方法收集资料,向研究对象说明研究的目的及意义且征求其同意后使用现场录音。本研究中,研究者和研究对象在工作生活中已建立朋友般的信任,能够充分确保资料收集的可靠性[4]。同时,除了对研究对象进行了多次深入的访谈外,还与其朋友及家人进行了交流,以保证资料的丰富性和真实性。
1.2.3 资料分析: 将收集的资料及时整理、客观分析。运用Clandinin和Conneily三维度叙事分析法进行叙事分析[3]。所谓的三维度是指时间、互动、情景,从故事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以及个案的个人经验、故事发生的情景等方面进行分析,然后在此基础上构建意义。
“2017年3月来医院参加应聘,我记得当时会议室里有300多人(抬眼),最终只留下了100多人,而我就是其中之一,感觉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我也是很优秀的嘛(咧嘴笑)。最振奋人心的是新员工入职仪式上专家前辈们的寄语短片(从座椅的靠背上弹起来),老一辈专家对我们寄予了殷切的期盼和真诚的祝福,尤其是我们护理部主任在短片中说的‘低头做事,抬头做人’很适合我这种话少实干型的人。作为一个刚走出校门就要上临床护理岗位的学生来说,他们语言中流露出的真情令我动容。在倡议横幅上签下名字的那一刻我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在这个大舞台上实现我作为一名护士的人生价值。”
W所就职的医院为一家省直属三级甲等综合医院,作为省内首屈一指的医院,不论是从医院实力、医院文化,还是从医院的发展前景来说,都深深打动了刚从医学院校毕业的W。业界的护理前辈给了这个初次接触护士职业的新人莫大的鼓舞,让她接受了从护生向护士的角色转变,使她坚定了做一名好护士的信心。
“轮转的第1个科室还有其他两个新入职的同事,有一个还是我的大学同学(以下称为D),一想到有熟悉的人在一起工作,一起面对未来的挑战,我内心的忐忑也平复了很多。科室老师去接我们的路上我就在想,现在3个人处在同一起跑线上,只要我好好表现第一个科室就留在这里也是很好的。那天我手里正拿着D灌好的预防压疮水袋,刚好护士长走过来过来看了我一眼就说:‘W,来我们科这么久了连一个水袋都灌不好吗?’,听到这句话我立马看向了D,心想这不是我灌的你给护士长解释一下呀,没想到她一句话都没帮我解释,还望着我笑,就在我打算解释的时候她的带教老师接了一句:‘就是,W都这么久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护士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就走开了,留着我在原地尴尬又委屈地承受着来自其他老师异样的眼光。当时我觉得特别的冤枉,来自于D,也来自于她的带教和护士长,明明不是我做的,为什么非要赖到我头上?而且D作为我四年的同学就默默看着我给她背锅(语速加快语气加重),还有人袒护她,为什么我的同事领导在不了解事实的情况下都冤枉我?说实话(停顿了一下),我平时话比较少,但作为一个新人,我不能说比其他两个都做得好,最起码我是最认真的(又一次停顿)。然而这一切的努力都被D和带教老师的在护士长面前的袒护打回原点。”
D作为W以前的同学、现在的同事,在她被冤枉的时候并没有选择站出来陈述事实支持W,而是选择保持沉默。同事的不支持和沉默助长工作场所欺负行为导致W遭受工作场所负面影响增大[5-6]。
W和D不同的是W的带教老师不是固定的,经常在换,没有固定的带教,这也可能是导致短时间接触W的带教及其他同事对其施加工作场所欺负并影响其工作积极性的原因之一。
护士长只针对自己偶然看到场的景就得出W的工作能力有问题的判断,并且没有针对问题真诚地给她解释的机会,这无形增加了W遭受工作场所欺负的可能性[7]。
“这只是个开始,有关的这样莫名的冤枉还有很多次,我也无力去一次次解释。有时候就在想连我的同事、同行都不理解我、不相信我,我还怎么好好地将这份工作做下去,当初的一腔热血就被来自内部的这样一次次的打击泼冷了,再也没有刚开始的那种积极和热情了,太让我失望了(眼泛泪光)。”
第一个科室轮转初期W每天上班都会提前20 min到,准备好晨间护理和治疗所需用物,多次遭受工作场所欺负后慢慢不再早到。作为低年资护士的W正处于职业认同发展的重要时期,主动性和积极性易于被调动和激发。但是工作场所欺负是一个客观存在的因素,它削弱了W的积极性,阻碍其对护士这个新角色的适应过程[7]。
W和很多低年资护士一样大多在轮转期,不时要面对不同的同事、领导、工作内容,同时还要面对出科考试以及来自同事领导的评价,因此她和大多低年资护士一样都积极地表现,不敢轻易招惹是非,通过W的叙述可以看出当冲突发生时,她不会主动选择寻求帮助反而采取忍气吞声或息事宁人的态度,如此一来更加剧了工作场所欺负的发生[8]。工作场所欺负的加剧导致其对护士职业的认同感降低[9]。
“结束了第一个科室的6个月轮转,出科的到来可以用解脱来形容,真的,要是再继续待在那里我会压抑到死。换了新科室离开了伤心的过往,接触到新的环境和同事我慢慢甩掉之前的包袱融入到新工作中,在新科室发现原来我不是那么差,原来还是有人会理解我的,原来我还是可以拿下这份工作,我真的能当一个好护士。我又恢复到原来那个精神饱满干劲十足的我了(嘿嘿),谁让我是打不死的小强呢!这样快乐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年多的轮转结束后护理部通知我定科了,很多认识的人都说我要去工作的科室和护士长都很好,听到这些真开心,觉得我还是挺幸运的。就这样怀着期待走向了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工作岗位。”
作为低年资护士的W面对工作场所欺负这一职业应激源起初采取消极应对方式,但在经过一段时间紧张和压抑的情绪后,她找回自己积极的自我信念,及时调整状态积极应对,使自身压力和工作场所欺负所造成的严重影响得到缓解[10-11]。
“定科后作为新手的我还是遇到了很多问题,每次我都用我‘小强’的精神打倒一切困难。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会发生后来的这件事,在这个科室的倒霉全都随之而来。那天我上早班(上午7:30—下午15:30),一个上白班的实习生在我快要下班的时候告诉我她换错了液体,但是及时发现并处理,最终液体没有输进去,可这也是在我上班期间发生的护理差错呀,我心里一直很不安,下班了往值班室走的路上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就在这时候护士长打电话过来找我谈话。一进办公室她就冲我大声说:‘你从开始上学就在学三查七对,在医院也轮转了那么长时间,最基本的都不知道你上的啥班,你转了三个外科你看看你刚才下班走路的慢动作,你是格格吗?真不知道外科你是咋待下来的,你给我写一下你转外科的心得。三个月后你要是适应不下来你就自己走人’。听她说出这些话,特别的憋屈,就一件事把我上学到现在的一切都否定了,所有的。换错液体这件事发生在我的班上我认了,但是没必要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呀。而且从这件事以后,她开始接二连三找我茬,明明不是我的错她都要说是我。科里所有的人都在干一件事却从来干不完,上很多夜班的人工资总比一直上白班的人低,每个班的人都想着把活留给后面的人干,对这些现象护士长一向坐视不管,为什么偏偏就盯着我不放?那段时间我感觉自己都抑郁了,每天下班就找个地方一个人坐着发呆,让自己放空,尽量不去想上班所遭受的那些。但是每天都这样,一次又一次,让我彻底觉得我真的受不了了,就算我是打不死的小强我也坚持不下去了,在这种环境和状态中再继续工作我会崩溃的。当初还以为定科了就不会有和以前一样的经历了,没想到我所憧憬和向往的全都破灭了。现在脑子里时不时会冒出个想法,我真的不适合这份工作,我想离开这里,我不想干了,我想辞职(沉默)。”
定科后W遭受到一系列相比之前更为严重的欺负行为,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施加者不仅是同事还是其管理者。值得注意的是按医院规定低年资护士W是没有带教资格的,而除了带教,护士长还给W分配大量低于她自身能力的工作,做不好就会批评。这种负性的领导风格是工作场所欺负的促发因素[12]。长此以往造成W护士角色混乱,出现焦虑、抑郁等心理不良反应,职业认同度降低,产生离职意愿。虽然W并未叙述遭受工作场所欺负后出现过注意力不集中或发生过护理差错,但是欺负行为对患者安全带来的间接消极影响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隐患。
“又一批新人来了,护士长转移了目标,很少再针对我了。但是回想起发生过的那些事那一幕幕,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停顿)。有一次我休息的时候她给我打电话语气特别凶,我妈在边上都听见了还问我谁打过来的电话,我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人,从来不和家里说工作上遇到的这些糟心的事,可瞒得再好还是被我妈察觉了,她和我说‘娃,不行咱就回家,到家这边来工作,爸妈也少些担心(泪花闪现)’。现在没之前那么难了,我不想继续这份工作的念头却没有变,因为如果我勉强留下来,那我肯定会变成一个‘怨妇’,那是我讨厌的样子。或许我还有别的选择,我一个同学大学一毕业就去读研了,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去处,至于以后怎么样边走边看。”
即使欺负行为不再继续,W在回忆那些场景的时候依旧体验到情感虐待[2]。家人了解W的遭遇后提出让她离职的想法,同学的读研经历让W找到了更好的选择。
本研究以叙事研究的方法对个案低年资护士遭受的工作场所欺负进行真实描述分析,其结果有助于护理管理者提高对低年资护士遭受的欺负现象的关注,深入了解和充分认识工作场所欺负对患者安全、护士个人身心健康以及组织建设所带来的消极影响,从而防微杜渐,采取积极、有效的防范措施保护护士的身心健康,稳定护理队伍。但由于个案叙事研究的局限性,其结果不可能像定量研究那样推广到抽样的人群中,而定性研究的目的不是将研究结果推广到有关人群,而是使有类似经历的人通过认同而得到启迪和共鸣[13]。本次研究调查的是一个个案,其真实性可能只限于W护士本身。但笔者认为,通过对这一个案的深入分析,可以使很多处于类似情况的人得到某种程度上的认同。护理管理者要充分认识到工作场所欺负行为的危害性,公平地对待每位护士,从源头制止工作场所欺负行为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