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元好问散文中的女性形象

2019-03-03 02:53
阴山学刊 2019年4期
关键词:元好问夫人儒家

赵 彩 娟

(包头师范学院 文学院,内蒙古 包头 014030)

元好问,字裕之,号遗山,系出北魏鲜卑族拓跋氏。历代对遗山文的评价都很高。郝经曾在《遗山先生墓铭》中评价云:“汴梁亡,故老竭尽,先生遂为一代宗匠,以文章伯独步几三十年。”[1]《四库全书〈遗山集〉提要》云:“好问才雄学赡,金元之际,屹然为文章大宗……而碑版志铭诸作,尤为具有法度。”[2]从评价中可以看出,元遗山为文章宗匠,其极具文学价值与史学价值的碑铭文尤被前人推崇。遗山关涉女性形象的文章大多为碑铭文,这些女子的日常与遭际蕴含丰厚,值得我们去探究。在狄宝心先生校注的《元好问文编年校注》中,关涉女性的作品大约30多篇,有的是给女性写的墓志铭,有的则是为塑造男性墓主提到的女子,当然有的文章的女性仅提及只言片语,这样的女子不计算在内,还有题画文如《朱繇三官》《张萱四景宫女》中女子亦不计入其中。所以《元好问文编年校注》中有女子形象,且极具特点的文章有27篇,具体为:《聂元吉墓志铭》《聂孝女墓铭》《孝女阿秀墓铭》《杨府君墓碑铭并引》《冠氏赵侯先塋碑》《张君墓志铭》《敏之兄墓铭》《太夫人五七青词》《史邦直墓表》《归德府总管范阳张公先德碑》《资善大夫武宁军节度使夹谷公神道碑铭》《中令耶律公祭先妣国夫人文》《朝列大夫同知河间府事张公墓表》《太古观记》《致乐堂记》《顺安县令赵公墓碑》《显武将军吴君阡表》《广威将军郭君墓表》《资善大夫吏部尚书张公神道碑铭并引》《信武曹君阡表》《潞州录事毛君墓表》《千户乔公神道碑》《曹南商氏千秋录》《御史张君墓表》《寿圣禅寺功德记》《御史孙公墓表》《临海弋公阡表》。

这些文章中的女性,有崇佛奉道的虔诚妇女,有谨守儒家礼法的贤妻良母,有临兵不乱,大义凛然的女子,有跋扈于政的女子,亦有至孝之女等。有的女子是文章主人公,有的女子是为突出男性墓主而陈述的人物。这些女性形象,反映着思想的多元,记载着金末元初社会的动荡,透射着文人的心理等,小女子身上体现着大内涵,承载着元好问的历史责任感,也表现着元好问的妇女观。

一、崇佛奉道守礼的女子,反映着宗教的信仰、思想的多元

金代女真人的宗教,有原始宗教萨满教,又有从中原传入的佛教和道教。“为适应多民族统治的需要,金朝统治者对佛教和道教采取兼收并蓄,限制、利用的政策,在一定程度上曾左右了宗教的发展,使其为女真统治服务。金代宗教有新的发展与开创,在发展中适应经济、政治的统一,显示出儒、佛、道三教合一的发展趋势。”[3]由引文可知,在金代,主要有萨满教、佛教、道教、儒学,尤其显示出儒释道三教并崇的趋势。而蒙古建国前,蒙古人中流行的也是萨满教,崇拜天地、日月、火等自然界的事物与现象。建国后对各地区的宗教采取兼容并存的政策,并设立专门的管理机构,“元朝政府在各地方设有总统所、总摄所、僧录司、僧正司、都纲司等专门机构,管理各地的佛寺僧徒,而隶属于宣政院。”[4]525此外,“元朝政府设集贤院管理有关道教教法以外的事物,地方各教门,郡置道官一人,领其徒属,用五品印。”[4]528这些机构管理佛道二教及其信徒。因此,由金入元的元好问,其文章中女子崇佛奉道渊源有自,有这些社会大环境的浸染的原因。

在元好问的散文中有很多崇佛奉道的女子。《冠氏赵侯先塋碑》一文中赵天锡的母亲,太夫人董,即为笃佛之人,“忠显君之时,中馈之位,乃为上僭者所夺。于夫人也,撝斥如媵侍陵轹如囚虏,井臼之事,率躬亲之,如是积三十年。夫人推之以夙业,坚之以苦行,怡然委顺,恶言未尝出诸口。昼哭之后,僭夺者故在,反以其老寡而怜之,时往慰藉,且敇诸子事之惟谨。既没之后,葬祭过礼,无降杀之贬。”[5]432赵天锡的母亲,其夫忠显君在世时,妻室的主位被妾室所夺。夺位者三十年对她指挥呵斥、欺压,自己亲劳于家务,因赵天锡的母亲“夙尚内典”[5]432,平素即崇尚佛学,所以遭恶遇时能从佛教的角度理解遭际,认为是“夙业”,应为前世罪业修行,怡然而处,不出恶言,丈夫死后,仍能对僭越者以德报怨,命子恭谨相待,妾室死后葬之以礼。崇佛信佛,笃行到一生的生活中,为人处世中,所以元好问感叹:“不妒,不报,直千万人而一耳!况乎其夺也,不以怨而以恩,其报也,不以直而以德。不出于强勉,不由于沽激,传记所载,如是者几人?”[5]433赞美赵天锡的母亲不嫉妒,不抱怨,对僭越者报之以德,不勉强而为,出于本性,出于自己的信仰,善待所有人,包括曾欺侮自己的妾室。又如《千户乔公神道碑》中慈祥仁爱的太夫人既崇佛也奉道,“事佛老惟谨,教公毋妄杀,重惜物命。”[5]1142公视母意所在,宽厚待人,不妄杀生,放还俘获为奴的人,甚至可以让降虏授诸子学习,“冠氏李君玉先在俘中,问知为士人,即馆之门下,令授诸子学。”[5]1142所以元好问文中用《汉书·金日磾传》中典故“古人北面降虏,今真见之。”[5]1142由衷赞叹乔惟忠用人唯贤,宽厚待人的品行。然而儿子爱惜物命,善待万物的处事方式,待人方法是崇奉佛道的母亲教育的结果。此外,《太古观记》中的女子不仅有奉道,而且出资修建道观,提供岁费。赵侯国宾之夫人冀氏,“出奁中物,直百金,起中殿、堂庑、斋厨,下及用器,无所不备。堂众岁费亦时给之。”[5]767冀氏将奁中物捐赠给道士,像经营自己的居室一样帮起庭宇,治场圃,不为沽名钓誉,只是出于信仰爱好,也是一位典型的崇道女子。《寿圣禅寺功德记》中则记载“自遭离兵变,城邑废毁,仙佛所庐,仅有存者。崇孝佛位,扫地而尽,独曹王所建舍利塔岿然而已。荆棘瓦砾,蛇鼠来舍,如是十数年,无留盼者。有大檀越刘师彰之夫人郑氏笃于奉佛,悯佛地之久废也,愿为兴起之。且其伯男子有庆,孩幼丧明,誓徒佛陀以为归宿。乃捐奁中物直百千金者,合报心寺提点僧润共为营度。”[5]1437-1438遭兵乱后寺庙荒废,刘师彰之夫人郑氏笃于奉佛,亦和冀氏一样,捐赠价值百千金的奁中物,用来营度寺庙,寺庙的初基由此而建。郑氏因大儿子幼年丧明,作为母亲,她这样做,也是为儿子祈福积德,爱子情切,信佛笃深,捐资修寺,付诸行动。

在元好问的散文中亦有很多尊崇儒家道德,具有儒家仁爱品德,恪守儒家礼法的女子。这类女子,基本都是由金入元之臣的母亲或妻子及女儿。金是重视三教并行的朝代,而元好问又自幼接受儒家文化熏陶,年十四,便“肆意经传,贯穿百家”[1](郝经《遗山先生墓铭》),所以其文中提到的崇儒守礼的女子也较多。实则儒家礼教对女子的要求早有记载,汉代刘向的《列女传》罗列事实,来做妇女生活的标准。“班昭《女诫》系统地把压抑妇女的思想编撰起来,使他成为铁索一般的牢固,套上了妇女们的脖子。”[6]之后,儒家礼教束缚着女子,而历代女子生活中、行为仪表上恪守着儒家礼教,贯穿着儒家道德。所以,对于女性而言,尊儒的表现实则是具有儒家素养,遵守妇德女教,遵循礼法、有母仪,可范世,使家庭和睦,为贤内助。

元好问的散文中就有很多这样的女子。在《资善大夫武宁军节度使夹谷公神道碑铭》一文中,夹谷土剌的“夫人殷氏尤尽妇道,日具甘脆,百方奉公。”[5]645这是既守妇道,又能做美味的妻子。《顺安县令赵公墓碑》中“解氏习于儒素之训。”[5]824《显武将军吴君阡表》中夫人张氏“闺门肃穆,有内助之效。”[5]848《广威将军郭君墓表》中夫人李氏“闺门整肃,有妇师之目。”[5]856解氏习于儒家的品格德行,张氏、李氏能使家庭和睦,可做女子表率。《归德府总管范阳张公先德碑》中张子良妣宋氏,慈仁勤俭,孝顺舅姑,有前识,认为儿子有才干,当显贵,常告诫儿子“毋妄杀,以仁爱为怀。”[5]619有远见,识大体的母亲,以儒家道德为行为标准,以儒家仁爱教育子弟。《临海弋公阡表》中弋公的三个儿子皆习儒业,一个女儿,“仁让有‘女士’之目。”[5]1009家学影响,女子也仁爱谦让,极具儒家品德。《潞州录事毛君墓表》中夫人王氏略通书传,“事舅姑孝谨,训饬二女,动有礼法,中表以妇德母仪归之。”[5]1094这是一位知书达礼孝顺公婆,训女有法,有妇德母仪的女子。《杨府君墓碑铭并引》中杨振的三位夫人,同里崔氏、继室阌乡程氏、继室晁氏“三夫人祔焉,礼也。”[5]374祔,指衣服整洁符合礼制。《中令耶律公祭先妣国夫人》耶律铸的母亲有妇德,具备母仪之资,“妇德有光,母仪克备。”[5]687还是一位会文墨的女子,“彤管所拟,于古无惭。”也是真正的贤内助“寅亮天功,实资内助。”[5]687因此耶律楚材才能一心为公,致力于时世的太平,“悉力一志以济时康。”[5]687《太夫人五七青词》中“伏念臣母张,妇德成家,母仪范世。”[5]133元好问生母张氏有妇德,俭而中礼,严不失慈,为母之道可做世人的模范。由上可知,遵守儒家道德的女子,一方面要通晓大义,表现出良好的修养;另一方面要孝顺父母,侍奉舅姑,同时做好丈夫的贤内助,还能使家庭和睦,各方面符合儒家道德标准,可做表率。

总之,不论是崇佛奉道,笃行于日常生活的女子,还是极具儒家品德,遵守儒家礼法,使家庭和睦,为贤内助,可母仪范世的女子,都反映着宗教的信仰,体现着思想的多元,当然,从恪守儒家道德的女子身上,也可以看到元好问对女子的要求与标准。

二、临兵有胆和政治上跋扈的女子,映射着时代,重现着历史

金章宗时后妃干政,盛极衰始,之后纲纪大坏,蒙古南侵,边疆日蹙。至蒙元时期,战争不断,社会动荡中,女子的遭际鲜活地呈现着历史,反映着时代。元好问亲眼目睹了金衰元兴的过程,国破家亡的遭际使他产生了史家的责任感,这种责任感促使他创作了很多承载历史的女性形象。

在元好问的散文中,塑造了许多临兵不乱,面对死亡仍能大义凛然,有胆有谋的女子。《史邦直墓表》中邦直殁后七日怀州动乱,百姓逃亡,邦直之妻高夫人是一位临危主大事的女子。“高夫人暮夜挈家人避于州西南五十里之别墅,事定而归。夫人攻苦食淡存拊愚幼,入门应接,不减邦直生平。”[5]496而怀州乱后不久,死者众多,“比营大葬,凡举十余丧,安厝如礼,生死受获,虽健男子,有不能办者。”[5]496高夫人带领家人避乱,攻苦食淡,艰苦自励。虽遭兵乱,仍能按礼安厝,是一位有胆识,不逊于男子的人物。《信武曹君阡表》中曹长卿去世两月,州城陷落,夫人霍氏表现得非常机智,文中对霍氏的三次语言描写,突出了她临危的智慧与勇敢。第一次语言描写,夫人对兵士言:“我主妇,蛰财所在,当众指示,余人何所知?”[5]1029第二次语言描写,夫人私语之(家人)曰:“若等自为计。吾老矣,终不能苟活以重吾儿忧。”[5]1029第三次语言描写,遂俱兵士至其家,正色言曰:“吾家父子皆食官禄,吾杀身以报可矣,财岂可得也?”[5]1029兵士怒而缚之,霍夫人一直到死,对乱兵骂不绝口。三次语言中,第一次灵机欺骗,为了家人处境稍稍宽松些,欺骗兵士自己知道财务所藏之处,将矛头引向自己,使自己成为灾难主要承担者。第二次深情表达,对家人殷勤嘱托,为母情深,誓不成为儿子的负担。第三次决心赴死,正义凛然。三句话,塑造了一位临兵不乱,有胆识,勇赴义的女子形象。所以铭文曰:“施于闺门,义存义亡。”[5]1030这是为大义而亡的女子。这两篇墓表中镇定自若,有胆识有智慧的女子,都是为了塑造男性墓主而设的,但文中衬托男子的女性形象鲜明,性格突出,她们避乱的生活经历,临兵的大义凛然,反映着时代特征,重现着历史事件。高夫人生活遭遇是“邦直殁后七日怀州动乱”,邦直殁于戊戌十二月二十六日,殁后七日指1239年己亥正月,史书记载“己亥,同僚王荣潜畜异志,欲杀纯只海,伏甲絷之,断其两足跟,以帛缄纯只海口,置佛祠中。”[7](《元史·纯只海传》)即王荣率汉族百姓揭竿而起反抗蒙古军的历史事件,那么高夫人所历即为此历史事件及之后的遭遇,而霍氏的经历则反映着贞祐二年蒙古军自南北扫的历史。所以元好问散文中的小女子,承载着存史的大责任。

此外,元好问的散文中还有很多政治上跋扈的女子。《资善大夫吏部尚书张公神道碑铭并引》为了突出张正伦刚正不阿,秉公执法,不偏袒亲戚,文中出现了撒合辇之妹妙渊为官跋扈之事例:“其娣妙渊为女官,依记营建,挟势敛财”[5]901,使州县百姓愁苦,有司弹劾之时,皇上也因为是撒合辇之妹,想不过问。然而张正伦却认为不能偏袒,勒令妙渊返初服,出中京。《朝列大夫同知河间府事张公墓表》一文提到“泰和初,元妃李氏干预时政,兄弟同在禁近,声势焰焰,鼓动海内。”[5]721用一后宫得势女子烘托墓主直言敢谏,正义凛然,他人难言者,张公敢言之。元妃李氏“性慧黠,能作字,知文义,尤善侍候颜色”[8],因聪慧得宠,得宠后干政,虽是为塑造男性墓主的耿介个性而设,但也是金章宗时后妃干政的历史陈述。《曹南商氏千秋录》一文中,哀宗“姨母郕国夫人不时入禁中,干预政事,声势甚张。”[5]1314曹衡拜章极言,刚正不阿,从此以后,郕国夫人开始收敛,不敢随便出入宫禁,只有皇帝召见时,才敢进宫。同样在《御史孙公墓表》中为突出孙德秀秉公执法,也提到郕国夫人过庙门“不偃蓋,公劾奏,以为失臣妾礼。”[5]1509皇帝不忍心姨母受罚,鞭杖御者,罚了姨母的俸禄。元好问塑造的这些政治上跋扈的女子,主观上是为了突出了男主人公不畏权势,耿介敢言,但客观上也再现了政治的斗争,时代的状况。

不论是临兵有胆,大义凛然的女子,还是政治上跋扈,声势焰焰的女子,她们的经历遭际映射着时代,反映着历史,且比史书的记载更鲜活、更生动,也是金末元初,一代文宗元好问在散文中存史的苦心经营。

三、孝女忠臣,孝女形象透射着臣子的忠心

“孝”与“忠”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内容,“孝”是善事父母,“忠”则是尽力守法,专心事主。《孝经·开宗明义章第一》云:“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孝”以事亲为始,进而“事君”,在家为孝,在国为忠,孝可以移为忠的。元好问塑造的孝女与金末元初的臣子是有共情的,孝女的“孝”与臣子的“忠”是相联系的。元好问在《聂元吉墓志铭》与《聂孝女墓铭》中塑造了聂元吉的长女聂舜英的孝女形象。聂舜英嫁进士张伯豪,因伯豪去世,聂舜英归于父母家,遇金哀宗天兴二年的崔立兵变,“贼杀二相,兵及元吉,卧创二十许日。”[5]297父亲受伤严重,舜英日夜悲伤哭泣,甚至刲股进食于父,其父终不可救。“时京城围久,食且尽,吕巷间有嫁妻以易一饱者。重以喋血之变,剽夺陵暴,无复人纪。女资孝弟,读书知义理,思以大义自完。葬其父之明日,乃绝脰而死。士大夫贤之,有为泣下者。”[5]302-303天兴元年蒙古军围攻汴京,壬辰十二月,金哀宗因汴京缺粮率军东出,第二年正月,崔立兵变,喋血不断,人之纲纪、道德规范都已紊乱,知书达理、懂大义的聂舜英安葬父亲后,第二天断颈而死。壬辰之乱,死而可书者十数人,在《聂孝女墓铭》中,元好问把聂孝女与翰林学士承旨子政、御史大夫仲宁、户部尚书仲平、大理德辉、点校阿撒、郎中道远、省讲议仁卿、奉御忙哥、宰相子伯祥并列为可书者,壬辰之乱两年后,金亡国。或许聂孝女的“孝”实则也是当时金朝臣子心里的“忠”,所以篇末元好问言“铭以表之,并志予愧。”[5]303《孝女阿秀墓铭》中元好问的三女儿阿秀,母亲病故后,日夜哭泣,于天兴壬辰三月朔因思母而死,也是壬辰之乱时去世的孝女,聂孝女为父而亡,阿秀因母而死,然而这两位至孝之女,死亡时间恰恰是在金末壬辰之乱时,而此时也是金朝最需忠臣之时,所以元好问把聂孝女和诸多王公大臣、忠义之士相提并论,说明孝女形象寄寓遥深。元好问用墓志铭记载金末女子的孝行,或许也是借来表达自己在多事之秋,不能力挽狂澜的惭愧吧!所以,孝女形象反映金末社会的动荡,更透射着金末元初文人的心理。

当然,元好问散文中的女性形象除了上面的主要的三大类外,还有其他的类型,有督促儿子求学问取功名的母亲,如《史邦直墓表》中史邦直的母亲常氏出生士族,知道邦直可以兴家立业,“力课之学,”[5]495邦直不数年学业大进,中词赋科进士。《御史张君墓表》中张汝明三岁丧父,其母亲程氏,“力课君学,君亦能自树立如成人。弱冠,擢大安元年经义进士第。”[5]1371这也是重视教育,督促其子,求学上进,博取功名的母亲。元好问散文中也提到了不和谐的悍妇,《张君墓志铭》中“味道娶妇不谐,日致恶语,尝欲绝之。”[5]10《敏之兄墓铭》“又娶妇不谐,日致恶语遂以狷介得疾。”[5]253且文中连用朱买臣之妻与冯衍之妻的典故,“买臣歌讴,厄死沟中。冯衍幽忧,桀妇是逢。”[5]253表达对不谐之妇的痛恨。也有害怕儿子从征,有去无回,尽日以泪洗面的真实母亲形象,《潞州录事毛君墓表》中毛伯朋弟媳,因为军帖下发,其子在征招的名册,弟媳因知征人往往陷没于战场,有去无回,所以“行坐涕泣。”[5]1094这是真实母性的体现。也有慈祥的老母形象,《致乐堂记》中“母氏春秋高而神明未衰,弄孙之外,尚能视诸妇补纫。岁时献寿,言笑晏晏,诸福备具……”[5]1330-1331春秋已高但精神矍铄的母亲,弄子孙,享天伦,视妇缝补织作。言笑晏晏,和乐安详的家庭氛围,慈祥和乐的老母亲形象。此外,元好问散文中也提到了民间女子,《御史孙公墓表》中“汴民李氏女有姿色,已许嫁矣。首相白撒之姪恃势夺婚,且欲以为妾。”[5]1509已许嫁的民女,仍有被仗势抢夺的危险,这是百姓之家、弱势女子的生存状态。而《刘景玄墓铭》中则塑造了坚强的母亲形象:“正大乙酉夏,予自京师来,哭其墓。太夫人谓好问言:‘吾儿有当世志,今郁郁以死矣!子与之游,最为知己,当为作铭,无使埋没也。’好问泣且拜曰:‘铭吾兄者,莫好问为宜。’乃作铭。”[5]96知子莫如母,老母了解儿子的志向,也知道儿子的知己,儿子死后,忍着丧子之痛,请求好问为其子写铭,一位刚强主事的老夫人形象跃然纸上。

总之,元好问散文中女子形象类型多样,内涵丰富,小女子身上折射着大问题。而元好问在塑造这些形象时,多为客观叙述,虽然没有直接表达自己的好恶,但爱憎见于字里行间,厌恶悍妇,赞扬具有儒家品德,知书达理,孝顺舅姑,使家庭和睦,有内助之功的女子,讴歌临危不惧,大义凛然的女子,尊敬崇佛奉道的女子,指责跋扈于政治,专横弄权的女子,而在孝女身上,则表达了金末元初文人士子的忠心,在心理上找到了依托。这些女子,不论是为人女、为人妻、还是为人母,不论是处于高层,还是生活于民间,从她们的生活与遭际中可以了解金末元初的家庭教育、宗教信仰、时代动荡、政权之争,以及女子的婚姻状态,当然也可以管窥元好问的妇女观等。因此,其文中女性形象始终是值得研究与探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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