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 龙 光
(黑龙江大学 文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74)
《漆雕子》一书,《汉书·艺文志》著录其有十三篇,班固自注曰:“孔子弟子漆雕启后。”[1]17而《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中作:“漆雕开,字子开。”[2]2688漆雕启之名,于《汉书》中出现两次,除《艺文志》外,《古今人表》中亦作“漆雕启”。王应麟《汉书艺文志考证》云:“〈史记·列传〉‘漆雕开,字子开’。盖名启,字子开,〈史记〉避景帝讳也。〈论语〉注以‘开’为名。著书者其后也。”[1]116《史记》《汉书》对于帝王的名讳,有避也有不避。陈垣先生在《史讳举例》中提出:“秦初避讳,其法尚疏。汉因之,始有同训相代之字。……然以现存东汉诸碑例之,则实有不尽避者。……汉时近古,宜尚自由,不能以后世之例绳之。”[3]虽然陈垣先生认为汉代时尚自由,避讳之法并不严谨,除了上书言事外,皆可不避讳,但是依然提出了汉代有“同训相代”之法。“启”字,《说文解字》曰:“启,开也。”[4]则“启”字与“开”字实为同训。考虑到司马迁在《史记》中将“微子启”作“微子开”,那么将“漆雕启”作“漆雕开”,两者应都是为避讳考虑。因此漆雕开就是漆雕启。至于后世多作“漆雕开”,应如王氏所言为后人沿袭旧例。
关于漆雕启的生平事迹,现存文献中很少论述。《仲尼弟子列传》中仅记载漆雕启的姓名、字号,以及引用《论语·公冶长》中与孔子的问答。《孔子家语》记载:“漆雕开,蔡人,字子若,少孔子十一岁。”[5]253而钱穆先生《先秦诸子系年》中认为漆雕启生于公元前510年,与《家语》记载相差较大。[注]① 见商务印书馆2015年版的《先秦诸子系年》中《通表第一》与《附表第三》。钱穆先生仅列表注明漆雕启的生卒年,并无考证。裴骃《集解》称:“郑玄曰鲁人也。”[2]2688漆雕启籍贯大致非鲁即蔡。《上蔡县志》将漆雕氏归于《人物志》中的“乡贤”一类。上蔡县又有漆雕祠与漆雕墓。县志作者杨廷望作《重建先贤漆雕祠记》云:“先贤漆雕子,上蔡人也。其里盖在邑之华陂镇,其墓其祠亦在华陂镇。”[6]并说漆雕墓旁“菡萏数顷,烂若锦缀”,应与漆雕启于孔子困蔡期间为孔子采藕而亡的传说有关。鲁地县志则无相关记载,盖其为蔡人可能性较大。
关于漆雕子的为人,《论语·公冶长》有记载:“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7]2473《仲尼弟子列传》也记录了这则材料。孔子要求漆雕启入仕,漆雕启却说自己能力还不够,不自信。这一方面是谦虚,另一方面表现其并不贪恋仕途,不喜欢入仕,因此得到的孔子称赞。《墨子·非儒下》有“桼雕刑残”,即漆雕启受刑致残。《孔丛子·诘墨》记载了一段儒墨两家关于孔门弟子的一段辩诘:
墨子曰:“孔子诸弟子:子贡、季路辅孔悝以乱卫。阳虎乱鲁。弗肹以中牟畔。漆雕开形残。”
诘之曰:“如此言,卫之乱,子贡、季路为之耶?……且漆雕开形残,非行己之致,何伤于德哉?”[8]
墨子认为漆雕启受刑致残,儒家的行为值得怀疑。儒家辩诘者认为漆雕启虽然形残,但并非由自己原因造成,且不妨碍他的德行。《韩非子·显学》记载:“漆雕之议,不色挠,不目逃,行曲则违于臧获,行直则怒于诸侯,世主以为廉而礼之。”[9]455说明漆雕子为人处世不卑不亢,是非明确,坚持真理。在真理面前,即不羞于避让奴仆,也不怕得罪诸侯,从而为当时诸侯所称赞。关于“不色挠,不逃目”的说法,孟子也有相关论述。《孟子·公孙丑上》有言:“北宫黝之养勇也,不肤挠,不目逃,思以一豪挫于人,若挞之于市朝。不受于褐宽博,亦不受于万乘之君。视刺万乘之君,若刺褐夫。无严诸侯。恶声至,必反之。”[7]2685韩非子论漆雕启的言论与孟子论北宫黝的言论相似,那么漆雕启大概是一个儒者兼游侠的形象,其刑残或许与其任侠行为有关。《汉书·古今人表》中将漆雕启列为第三等,即上下人物,与子贡、子游、子夏、曾子等处于同一等级。虽然不如同门以“德行”著称的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等级高,但是却高于老子、师旷等人。关于漆雕启生平的材料很少,但是仅从上述三则来看,也无愧于上等人物。
若按《家语》看,漆雕启为孔子较为年长的弟子。韩非子有孔子死后,儒分为八的说法。《韩非子·显学》记载:“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乐之儒。”[9]454由此可见,孔子死后,儒家分为了八个流派,漆雕氏是其中之一,并且在战国时期产生了一定影响。除了漆雕启外,《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还记载了另外两个漆雕氏弟子:“漆雕哆,字子敛。……漆雕徒父(《索隐》曰:《家语》字固也。)。”[2]2696-2697三人一起列为“孔门七十二贤”之中,而稍微年长的漆雕启自然成为漆雕氏门派的开山之祖。
《漆雕子》其书,仅《汉书·艺文志》记载其十三篇。此后的《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均无记载。不仅如此,历来被辑佚学家所重视的诸如《文选》李善注、《艺文类聚》《太平御览》《玉海》《意林》等书也均无引用。马国翰的辑佚也仅于《论语》《韩非子》《论衡》《说苑》《孔子家语》中辑录与漆雕启相关的内容。因此,《漆雕子》的亡佚甚早。刘向在整理秘府藏书时肯定见过《漆雕子》十三篇,是书确实存在于西汉时期。东汉王充的《论衡》对其中的内容也稍有提及。漆雕氏学派虽废弛已久,但王充曾在京师太学中学习,有机会接触大量典籍,却并无原文引用。且东汉除王充外,无一人称引《漆雕子》,大概其在东汉时期就已经亡佚。隋时牛弘曾提出古书亡佚的“五厄”,其中第二厄:“及王莽之末,长安兵起,宫室图书,并从焚烬。此则书之二厄也。”[10]《漆雕子》或许就是亡佚于新朝末年赤眉入关时期。
关于《漆雕子》的作者,因为班固的自注“孔子弟子漆雕启后”而被认为是漆雕启的后人。马国翰就猜测《漆雕子》的作者是漆雕凭(或漆雕马人)。《孔子家语》记载了孔子与漆雕凭的对话,与《说苑》中的记载内容仅有个别字的差异,《说苑》记载的主人公为漆雕马人。马国翰认为:“漆雕马人,意者凭名,马人其字。”[11]2485并在其《玉函山房辑佚书》中的子编儒家类辑录了这个故事,内容如下:
孔子问漆雕凭曰:“子事臧文仲、武仲,及孺子容,此三大夫者,孰为贤?”
对曰:“臧氏家有守龟焉,名曰蔡。文仲立三年而为一兆焉。武仲立三年而为二兆焉。孺子容立三年而为三兆焉。凭从此见之,若夫三大夫之贤与不贤,所夫敢识也。”
孔子曰:“君子哉,漆雕氏之子。其言人之美也,隐而显;其言人之过也,微而著。故智不能及,明不能见,得无数卜乎?”[11]2486
马国翰云:“以孔子叹美其言,而称焉漆雕氏之子,或即著书之人吁?”[11]2485马国翰认为漆雕凭(或漆雕马人)是漆雕启之子,并根据《汉书·艺文志》班固的自注推测他就是《漆雕子》的编著者。按,臧文仲首次出现于《左传·庄公十一年》,宋国遇大水,鲁庄公派臧文仲去吊望。《世本》记载:“鲁孝公生僖伯,生哀伯达,达生伯氏瓶,瓶生文仲辰,辰生宣叔。”[12]可知臧文仲为臧哀伯之孙,名辰。《春秋·文公十年》载:“十年春王三月辛卯,臧孙辰卒。”[7]1848(《左传》无传)臧文仲卒于鲁文公十年,即公元前617年。臧武仲在《左传》中首次出现于鲁成公十八年,即公元前573年。《左传·襄公二十三年》记载臧武仲为臧宣叔的儿子,即臧文仲的孙子。同年记载武仲出奔邾,即公元前550年。孺子容《春秋》经传中并无记载。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生于鲁襄公二十二年,即公元前551年。其出生时臧文仲已经去世了六十六年,而孔子仅一岁时,臧武仲就已经逃离鲁国。无论是按《家语》还是钱穆先生的说法,此时漆雕启都没有出生,那么他的儿子又怎么能同时侍奉臧文仲与臧武仲呢?因此无论是漆雕凭或是漆雕马子都是不存在的,也不会是《漆雕子》的编著者。盖此故事仅是刘向为阐明“言人之美隐而显;言人之过微而著”的道理,根据一些材料加工而成的,而被后世好事者所采用,编入《孔子家语》中。由此可证马氏推测之误。
也有名家认为,班氏自注“孔子弟子漆雕启后”的“后”字为衍文。杨树达先生在《汉书管窥》中说:“后字盖衍文。志文顺序谨严,绝非妄列。此条前为《曾子》十八篇,后为《宓子》十六篇,曾宓皆孔子弟子,则漆雕亦当为孔子弟子。若是漆雕启之后,不应置宓子之前。景子似宓子弟子,世子、公孙尼子是七十子之弟子,李克为子夏弟子,则皆次宓子之后。”[13]杨树达先生所言甚是。除了从《汉志》所载的顺序来看,还要注意的是,班固对于先秦子书的自注并非注作者为谁,而是该书记载的言论者为谁或者该书的主要内容。先秦古书,多以单篇形式流传,且不题撰人。甚至到了西汉司马迁著《史记》,所称韩非子的著作依然是篇名。先秦古书真正成书的时间较晚,从传世本看,先秦子书中的内容有些部分是诸子本人所作,有些是弟子记录其相关言行,由后人编在一起,没有绝对明确的作者。许多古书,大多是刘向整理成书的。譬如《荀子》,就是刘向在原有三百余篇基础上,去其重复,编定为三十二篇,并名为《孙卿新书》。
那么《漆雕子》内容的写定者究竟是谁?愚认为还是漆雕启的后人,或是后代,或是后学。肯定《汉志》自注的“后”为衍文,不代表否定记录《漆雕子》内容的是漆雕启的后人。孔子本人就有着“述而不作”的原则。《论语》虽然大部分记载孔子的言行,但却是孔子的弟子及再传弟子记录与编定的。先秦其他子书大多也有相同的情况。漆雕启作为孔子早期的弟子,也肯定会贯彻老师的原则。因此《漆雕子》的内容应该是其后人记录的漆雕启言行。
前文已提及《漆雕子》的内容现在已经无法看到。但或许可以根据一些文献记载来推测该书的一些内容。《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解》记载:“漆雕开,蔡人,字子若,少孔子十一岁,习《尚书》,不乐仕。孔子曰:‘子之齿可以仕矣。’时将过,子若报其书曰:‘吾斯之未能信。’孔子悦焉。”[5]253明确记载了漆雕启喜好《尚书》,且不乐仕。司马贞《史记索隐》与张守节《史记正义》均引用了《孔子家语》这段材料,认为漆雕启习《尚书》。关于漆雕启“不乐仕”,《论语·公冶长》与《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均有记载。然而“习《尚书》”,则无其他文献记载。《尚书大传》有子夏、颜回等问《书》于孔子的记载,《孔丛子》及其他文献中也有孔门其他弟子学《书》的记录,唯独漆雕启学《书》仅见《孔子家语》,且无与孔子的问答。马士远先生于《孔门弟子传〈书〉综考》一文中认为蔡地的漆雕氏儒学门派是南方一个有影响力的学派,并推断郭店楚简中的《书》类文献与漆雕氏儒有关。同时认为“不乐仕”的漆雕启所传《书》学,无法与为王者师子夏学派、为世主所重的子张学派相抗衡,故而不传。[14]因此,《漆雕子》中应该有漆雕启关于《尚书》学的言论。
陶渊明《圣贤群辅录·八儒》中称:“颜氏传《诗》为道,为讽谏之儒。孟氏传《书》为道,为疏通致远之儒。漆雕氏传《礼》为道,为恭敛庄敬之儒。仲梁氏传《乐》为道,以和阴阳,为移风易俗之儒。乐正氏传《春秋》为道,为属辞比事之儒。公孙氏传《易》为道,为洁净精微之儒。”[15]前文推测《漆雕子》可能亡佚于赤眉入关时,东汉之后便无著作称引之。陶潜为东晋人,其说漆雕氏传《礼》,来源不得而知。
且看《八儒》记载除漆雕氏儒外的其他儒学学派学术情况。颜氏之儒,应以颜回为代表。关于颜回,文献记载较多,但《汉志》并无著录与其相关的著作。“孔门四科”也将其归入“德行”类而不是“文学”类。且相较于《诗》,《易》似乎是颜回更擅长的。李轨注《法言》言:“颜渊弱冠,而与仲尼言《易》。”[16]对于《春秋》学,《汉志》也有《公羊颜氏记》的著录。文献中虽无颜回问《诗》与传《诗》的记录,却有几处颜回与《诗》相关的记载。《列子·仲尼》记录了颜回得到孔子的教诲后,“重往喻之,乃反丘门,弦歌诵书,终身不辍”[17]。这段对话通篇是谈《诗》《书》《礼》《乐》,且《诗》可以入乐,因此颜回弦歌即为诵诗。《史记·孔子世家》记录了孔子困于陈蔡,知弟子有愠心,便引用《小雅·草何不黄》中的“匪兕匪虎、率彼旷野”问诸弟子:“吾道非邪?吾何为于此?”[2]2339只有颜回的回答让孔子满意。但这只是孔子引《诗》来问目前处境,并非就诗旨发问。《韩诗外传》记载了颜回用诗一例,其用《郑风·大叔于田》中的“执辔如组,两骖如舞”来对鲁定公。除此之外,《韩诗外传》还记载了八处颜回的言论。子夏传《诗》,有其作《诗序》的说法且多有与孔子论《诗》的记载。而颜回却并无相关记载,《韩诗外传》引用颜回言论也并不多。或许因为颜回早死,其《诗》学尚未流传开来,但其是否传《诗》依然成疑。李零先生认为,颜氏之儒并非颜回为代表,而是以言游即子游为代表[注]见李零著《郭店楚简校读记》中的“前言”部分页下注。。子游虽然被列为“文学”科,但文献所记载的子游多与《礼》和《书》有关。颜氏儒传《诗》成疑。孟氏儒为孟子学派,关于孟子传《书》,刘起釪先生在《尚书学史》中统计《孟子》一书引《尚书》38次,其中引逸《书》、逸篇15篇。[18]《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记载孟子“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2]2847-2848,且孟子与弟子问答也多称引《尚书》中的圣贤,可见《书》是其授徒的重要科目。孟子大量引用《尚书》虽然是为了阐明自己的观点,以在诸子百家中占有一定的地位。但以孟子在战国时期的地位,毫无疑问会对《尚书》的流传做出重大贡献。因此孟氏之儒传《书》是可信的。仲梁(《韩非子》作仲良)氏儒应以仲梁子为代表,《礼记·檀弓上》与《毛诗传》中记载了仲梁子的言行,但无有言《乐》者。仲梁氏的学派如今盖已不可考,至于其是否传《乐》也不得而知。乐正氏之儒代表应是乐正子,为孟子弟子。《孟子》中记载乐正子的言论没有讨论或引用《春秋》。《礼记》《论衡》等也无乐正子言《春秋》的记载。大概乐正之儒与仲梁之儒一样,已经不可考。公孙氏传《易》,应当为公孙尼子的学派。《韩非子·显学》中将“公孙氏”作“孙氏”。有学者认为“孙氏”应当是孙卿,即荀子学派。也有学者认为“孙氏”即为“公孙氏”,是公孙尼子,不是荀子。但无论是公孙尼子还是荀子,都与《易》学有关。阮廷焯在《先秦诸子考佚》中言:“今检公孙尼子佚文云:‘修心而不知命,犹无室而归。’又云:‘圣人役物而忘情。’皆深得《易》理,则传《易》之说,殆非无因矣。”[19]《荀子》一书中多引《周易》经文与《易传》,且《天论》中表达了与《周易》相近的思想。刘向在《别录》中称:“孙卿善为《诗》《礼》《易》《春秋》。”[20]
综上所述,陶渊明《圣贤群辅录》所载六家学术,其中仲梁氏与乐正氏不可考,颜氏儒传《诗》成疑,孟氏传《书》与公孙氏(或孙氏)传《易》是可信的。漆雕氏传《礼》也难以考证,但作为孔子的早期弟子,漆雕启必定重《礼》,在授学中必然也会将《礼》作为教材。《漆雕子》中应当会有关于言《礼》的言论。
王充《论衡》载:“周人世硕以为‘人性有善有恶,举人之善性,养而致之则善长;恶性,养而致之则恶长’。如此,则情性各有阴阳,善恶在所养焉。故世子作《养性书》一篇。密子贱、漆雕开、公孙尼子之徒,亦论情性,与世子相出入,皆言性有善有恶。”[21]132-133世硕即世子,《汉志》载有《世子》二十一篇,班固自注“七十子之弟子”。密子贱应当为宓子贱,是孔子弟子。漆雕开与世子、宓子、公孙尼子都言人性。他们即不同于孟子性善论,也不同于荀子性恶论,而是认为人性有善有恶。《论衡·本性》云:“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夫中人之性,在所习焉,习善而为善,习恶而为恶也。至于极善极恶,非复在习,故孔子曰:‘惟上智与下愚不移。’性有善不善,圣化贤教,不能复移易也。”[21]137孔子所谓的上智与下愚,或就是针对极善与极恶而言。《汉书·古今人表》有言:“譬如尧舜,禹、稷、禼与之为善则行,鲧、欢兜欲与为恶则诛。与为善,不可与为恶,是谓上智。桀纣、龙逢、比干欲与之为善则诛,于莘、崇侯与之为恶则行。可与为恶,不可与为善,是谓下愚。”[22]极恶之人为下愚,极善之人为上智,且极善极恶是不能改变的。其主要核心还是针对那些“习善而为善,习恶而为恶”的中人,强调圣贤对于为善的重要作用。王充对于孔子的观点非常推崇,并且说:“自孟子以下,至刘子政,鸿儒博生,闻见多矣,然而论情性竟无定是。唯世硕、公孙尼子之徒,颇得其正。”[21]141-142公孙尼子论性已不可考,应大体与孔子相当。世硕认为人性有善恶,性善与性恶如果加以引导将更加极端。漆雕启所论人性与世硕有所出入。值得注意的是,郭店楚简中的《性自命出》一篇,也有关于人性的论述。第一、第二支简讨论人性起源:“性自命出,命自天降。”[23]105人性是由天道决定的。第四、第五支简论到了性有善恶:“善不(善,性也)。所善所不善,势也。”[23]105认为人性有善恶之分,究竟是善还是恶,这就是要取决于“势”。后面又论到:“凡动性者,物也;逆性者,悦也;交性者,故也;厉性者,义也;出性者,势也;养性者,习也;长性者,道也。”[23]106即人性善恶要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受环境与外物的制约。这些与世硕的言论稍有不同。该篇已被众多学者论证,与子思学派有关。子思授业于曾参,而曾参的父亲曾点与漆雕启一样属于孔子年长的弟子,受到孔子的早期教育。蔡地又紧邻楚地,马士远先生推测郭店楚简中的说《书》文献与漆雕启有关。《性自命出》同论性有善恶,也许和漆雕启或多或少有一定关系。大概《漆雕子》中关于性的理论与孔子所论述“上智与下愚不移”相反,认为人性由天定,虽然有善有恶,但善恶受周边环境影响,由此强调圣贤道德教化的重要作用。
由于《漆雕子》一书亡佚已久,且后世著作也没有对其进行引用,因此只能根据文献所记载的相关内容进行管窥蠡测,甚至称不上见一斑。根据韩非子的言论,可知漆雕氏儒在战国确实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希望能够发现更多材料来对漆雕启其人与《漆雕子》其书有更为深刻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