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凯,马明光
(云南师范大学 汉藏语研究院,昆明 650500)
温州方言属吴语旁系之一,又称瓯语,源于温州城区瓯语方言[1]。温州方言因其保留较完整的浊音声母,与普通话有较大差异。目前,学界对温州方言的共时研究和历时研究都较深入,涉及语音、词汇、语法等各方面,但研究温州方言对普通话语音学习的影响的成果较为鲜见。根据温州方言与普通话二者音系的差异,揭示温州方言对普通话学习的负迁移影响及其形成机制,对解决温州方言对普通话语音学习的偏误有重要意义。
现代汉语普通话共有21个声母,39个韵母[2]。据郑张尚芳的整理,温州方言有36个声母,24个韵母[3]。显然,二者存在较大差别。
温州方言保留了一套相对完整的浊塞音声母,分别是[b、d、ɡ]。现代汉语中浊塞音已完全消失,並母字依平仄归入帮母和滂母。
温州方言与普通话二者的塞音、塞擦音数量丰富。温州方言的塞音、塞擦音有[ts、tsh、s、tɕ、tɕh、ɕ],[dz、dʑ、j、z]两套清、浊音。浊音在普通话中清化,但并不意味着现代汉语的擦音、塞擦音数量少。相反,现代汉语中有[ts、tsh、s],[tʂ、tʂh、ʂ],[tɕ、tɕh、ɕ]三套不同部位的擦音、塞擦音。
温州方言只有[-ŋ]一个鼻音韵尾;现代汉语有[-n、-ŋ]两个鼻音韵尾。
温州方言的声调依声母的清浊分为阴阳两调,一共是八个调类;普通话仅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四个调类。温州方言与普通话音系比较见表1。
表1 温州方言与普通话音系比较
发音经验的缺乏,在很大程度上阻碍了陌生音位的习得。学习者在缺乏发音经验的情况下,会将陌生的音位附会到已习得的音位上。王力在解释语音对应关系时提及:“郭璞注云‘㥄亦怜耳’。这句话道破了一个秘密:在别处人听起来是‘㥄’,而本地人自己觉得说的只是‘怜’。”[4]其实这不仅是语音的对应关系问题,如果在共时视角下,还可以理解为语言学习者在学习一种陌生的语言时,因受到自身母语的干扰而产生的一种偏误。由于不同人的第一习得语和发音习惯各异,所形成的偏误也不同,最终每个人所习得的语言都多少带有母语的影子。因温州方言的特点所致发音经验的缺乏,造成多类型负迁移影响。
(1)平翘舌音不分。温州方言的音系中并无卷舌音[tʂ、tʂh、ʂ、ʐ],但这套音和温州方言中固有的舌尖中音[ts、tsh、s、z]相近。因此,温州人在学习普通话时,会将卷舌音附会到舌尖音上,从而发平舌音[ts、tsh、s]。如“志”[tʂʅ51]读作“字”[tsɿ51],“吃”[tʂhʅ55]读作“差”[tshɿ55],“是”[ʂʅ51]读作“四”[sɿ51]等。温州人这种附会发音常无意识,不经外人点破自身难以发现。
(2)前后鼻音不分。前后鼻音不分也与缺乏发音经验有关。基于常年发[-ŋ]的习惯和对[-n]音位发音经验的缺乏,温州人常将鼻音韵尾[-n]和[-ŋ]混淆,统一发[-ŋ]。如将“原因”[jyan35jin55]读作[jyan35jiŋ55]或[jyaŋ35jiŋ55],“恩典”[ən55tiɛn214]读作[əŋ55tiɛn214]或[əŋ55tiɛn35]。这种失误在/an/、/ən/、/in/三个韵母中,以/ən/、/in/的后鼻音化更为常见,而/an/的准确率较高。当温州人发[-ŋ]的习惯根深蒂固时,要想准确地发[-n]较难,特别是训练之初,很多人因舌头的疲劳而放弃,或发鼻化音。
(3)儿化不到位。温州方言习惯在词尾处添加鼻韵尾[-ŋ]以实现儿化。因实现手段不同,受温州方言影响的人不能很好地领会现代汉语儿化音的精髓,导致发音失误。如“花儿”本读作[xuaɻ55],是一个音节,但温州人在交际中要么不用,直接说“花”,要么将“儿”说成一个完整的音节[ɦə],读作[hua55ɦəʔ]。
(4)舌根音[x]发音部位后移。温州方言的音系无舌根擦音[x],有喉擦音[h]。在缺乏发音经验的情况下,温州人常将[x]的发音部位后移,实际音值为[h]。如果不特别加以训练,温州人基本上会把所有普通话声母为h[x]的字读作[h]。如“海”[xai214]读作[hai214],“猴”[xəu35]读作[həu35],“喝”[xɤ55]读作[hə55]等。
(5)阳平与上声不分。温州人对现代汉语上声和阳平调的分辨能力弱。这可能是由于阴平、阳平的调头、调尾的音值接近;还可能因为两个上声字连读时,前字异化成阳平调的语音事实,进一步消弭了二者的差异。以温州方言为母语的人常将阳平和上声混淆,统一发阳平。如“很好”[xən35xɑu214]读作[xən35xɑu35]或[həŋ35hɑu35],“展览”[tʂan35lan214]读作[tʂan35lan35]或[tsaŋ35laŋ35],“手表”[ʂəu35piɑu214]读作[ʂəu35piɑu35]或[səu35piɑu35]等。
温州方言与普通话在音系上并不对等,造成二者在语音面貌上的差异,降低了语言的通解度,并进一步影响到语音的学习。温州人在前后鼻音、平翘舌音上的发音失误可归纳为以下两点:一是对前后鼻音、平翘舌音字的分辨能力弱。这是温州方言与普通话音系不对等所造成的结果。如温州方言中仅有鼻韵尾[-ŋ],与普通话中的[-n、-ŋ]存在一对多的关系。由于二者音系的不对等,将直接导致许多温州人无法厘清其母语中的[-ŋ]与普通话中的[-n、-ŋ]的对应规律。二是对标准音的模仿失败。如部分温州人在模仿标准音时,会将卷舌音[tʂ、tʂh、ʂ]发[tʃ、tʃh、ʃ],将前鼻音[an、ən、in]发鼻化音,将舌根擦音[x]发喉擦音[h]等。
目前,大部分普通话培训课程都重在先介绍现代汉语的音系,再结合发音生理和国际音标的知识对现代汉语中难以掌握的音系进行训练,忽略了学员所操方言可能带来的负迁移影响。理想的普通话教学当立足方言,寻找方言与普通话的联系。惟其如此,才能利用二者的语音对应关系找到减轻学习负担的方法。如平谷话和北京话属于同一种方言下的次方言,但平谷话的阴平读起来像是北京话的阳平字[5]。所以平谷人想要习得规范的普通话,可以据此系统地调整声调。普通话平翘舌音源于中古的知、庄、章三组字[6],温州方言中部分读作[tɕ、tɕh、ɕ],对应普通话的翘舌音,这有利于学习者掌握普通话和温州方言在平翘舌音上的对应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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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方言与现代汉语在语言面貌上的差别,主要源于语言发展的历史因素。如平翘舌音的对立,现代汉语在历史演变过程中出现了一组卷舌音声母,但在温州方言中并没有,这就造成了两种音系在结构上的不对应。同样,中古的咸、深摄分别并入山、臻摄,造成了现代汉语鼻音韵尾[-m、-n]的合流,而只剩下[-n、-ŋ]。温州方言则更进一步地合并了深、臻、曾、梗、通五摄(《方言调查字表》中咸、山、宕、江四摄仅几个字读鼻音,故不纳入),只留下[-ŋ]。这些差异都是由语言演变产生的,因二者演变的深度不同,所形成的语音面貌也不同,这在客观上给温州人学习普通话标准音带来了不利影响。
一个字的声旁若为翘舌音,则携带这个声旁的形声字极有可能也为翘舌音[7]。据此,对普通话中常见的翘舌音声旁进行整理,剔除一些生僻、不适宜用来做分辨平翘舌音依据的例子,最后类推得到一些声旁。
(1)读作[tʂ]的声旁。以止、者、知、朱、主、支、至、旨、召、由、周、占、折、专、真、秦、丈、长、章、争、正、中等字为声旁的汉字,多以[tʂ]为声母,少部分读作其他翘舌音。如耻、齿、扯、痴、翅、豉、超、抽、嗔、苌、伥、怅、冲等,声母为[tʂh];署、暑、奢、殊、室、绍、韶、邵、逝、誓、慎等,声母为[ʂ]。另有读作平舌音以外的字(今不录入),无改读平舌音的现象。
(2)读作[tʂh]的声旁。以茶、查、叉、春、成、昌等字为声旁的汉字,多以[tʂh]为声母,少部分读作其他翘舌音。如喳、楂、渣,声母为[tʂ]。除了“蚤”外,无改读平舌音的现象。
(3)读作[ʂ]的声旁。以少、舍、寿、师、寺、史、受、十、赏、生等字为声旁的汉字,多以[ʂ]为声母,少部分汉字读作其他翘舌音。如铸、峙、痔、针、汁、掌等,声母为[tʂ];炒、抄、吵、钞、踌、帱、持、敞等,声母为[tʂh]。另有读作平舌音以外的字(今不录入),无改读平舌音的现象。
(4)读作[ɑŋ]的声旁。以邦、旁、莽、昜、当、亡、良、仓、冈、亢、相、象、章、长、尚、襄、央、羊、向、方、王等字为声旁的汉字,多以[ɑŋ]为声母,少部分汉字读作其他后鼻音,如英、映、羚等。另有个别字改读前鼻音,如赣、群、羡、善、鲜等。
(5)读作[əŋ]的声旁。以曾、登、孟、生、争、正等字为声旁的汉字,多以[əŋ]为声母,少部分汉字读作其他后鼻音,如星、性、姓、净、静等,无改读前鼻音的现象。
(6)读作[iŋ]的声旁。以京、夌、平、竟、青、巠、婴、丁等字为声旁的汉字,多以[iŋ]为声母,少部分汉字读作其他后鼻音,如晾、凉、琼、谅、棱、秤、抨等。另有个别字改读前鼻音,如倩、靛等。
方言是一种共同语的地域变体,因而二者一定存在语音对应关系。
(1)运用语音对应关系辨认平翘舌音。普通话翘舌音的主体源于知、庄、章三组字下的三等字,少部分源于二等字(主要有肴、宵、咸、衔、盐、仙、江、庚、耕韵,举平以赅上去入)。一是普通话和温州方言的精组字均读作[ts、tsh、s],二者没有混淆。二是温州方言中[tɕ、tɕh、ɕ]主要源于章组字和部分腭化的尖音[8],而章组字在现代汉语中几乎都读作[tʂ、tʂh、ʂ]。因此,温州方言中声母今读作[tɕ、tɕh、ɕ]的字,在普通话中遇到平翘舌疑问时,当优先考虑翘舌音。另外,根据普通话翘舌音主要源于三等字的特点,可以反向推测知、庄、章三组字下的三等韵今以翘舌音为主。
(2)运用语音对应关系辨认声调。据沈克成《温州话字林》[9]考察温州方言中每个调类在普通话中的合并情况可知,普通话与温州方言二者的声调系统有较严格的对应关系。在温州方言中,阴平、阳平和去声字的主体在普通话中仍为阴平、阳平和去声,改读其他调的仅十几例乃至几十例;阴上与普通话的上声对应,阳上对应普通话的上声、去声,余下的入声派入四声。
温州人在习得普通话标准音时所遇到的最大难题在于阳平和上声的分辨。据《温州方言志》载,温州话的阳平调调值为31,是降调;而阴上和阳上分别为45调和34调,是升调,二者判若泾渭[2]。温州方言中的入声字,在普通话中被派入四声,暂时还找不出其中的规律,好在入声字的数量相对少,可以采用记忆法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