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娟
(广东工业大学政法学院,广东 广州 510520)
全国2.47亿流动人口中,流动老人有将近1 800万,且随着老龄化加剧和独生子女家庭数量的增加,预计未来将有更多的老人加入到流动人口的行列〔1〕。本文中,我们将那些离开户籍所在地,跟随子女到异地生活的老人,称为“流动老人”,也叫“老漂族”,他们或者为支持儿女事业,或者为照顾第三代而离乡背井。
在城市化和社会流动的背景下,如何让老漂族融入城市生活使他们安度晚年,不仅关系到老漂族自身的福祉,还关系到家庭的和谐和社会的文明程度。从这个角度来看,让老年人在异地有归属感、过一个幸福安康的晚年不仅是子女的义务,而且是政府义不容辞的责任。
既有研究主要集中在农民工及流动儿童的社会融合问题、社会排斥等问题上,并在此领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而对流动老人的社会融合问题研究相对较少,相关的公共政策亦成为盲区〔1,2〕。由于“老漂族”还是一个新兴的名词,在网络数据库中可以找到的“老漂族”相关文献不多,主要是从社会学视角分析“老漂族”的现状、“老漂族”社会适应并讨论社会工作介入“老漂族”的可行性〔3~7〕。
既有研究主要体现为两个方面的特征:①问题取向。即:主要关注老漂族在社会适应、社会融入问题上所遇到的困难和障碍,然后针对这些困难和障碍加以解决,而对老漂族社会融入问题上内外环境所具备的优势和资源则有所忽视。②外在面向。即:多从环境方面来找一些老漂族社会融入障碍,在应对举措上亦多从环境方面着手,希望以此来帮助老漂族融入当地社会。在此思路下,既容易造成为了老漂族的社会融入而夸大他们的缺失与不足,忽视自身内外的优势与资源,不利于真正的社会融合,又容易导致在强调外源融合方面融合的浅层次性和片面性。
本文采用助阻力框架对老漂族进行分析,分别从个人和环境两个方面来剖析老漂族所面临的各方面处境及促进其社会融入的可行路径。老漂族作为一个特殊的群体,其社会融入的困境是环境因素和个人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同样,在环境方面和个人方面都不同程度存在一些促进或抑制其社会融入的因素。只有将老漂族置身于助阻力的综合框架下去思考,从根源上促进老漂族的社会融入和降低其社会疏离的风险才是问题的解决之道。
1.1 助阻力分析的内涵 助阻力分析框架来源于社会工作的优势视角。优势视角强调社工要立足于发现和寻求、探索和利用案主的优势和资源,协助他们达到目标〔8〕。1992年,Cowger〔9〕从“环境与个人因素”及“优势与挑战”两面向发展出一个预估的概念框架。助阻力框架从分析服务对象环境和个人两个方面分别面临的风险和优势出发,强调不同类型的风险和优势对于服务对象的影响,进而在此基础上做出精准性的对策,帮助服务对象走出困境。
1.2 主要分析框架 Cowger〔9〕在1992年发展出的助阻力框架中,指出服务对象问题的解决受到来自个人与环境两方面的助力与阻力的影响。
1.2.1 环境的助力 在流动的社会场域,环境呈现出一种多元化的趋势,由于流动性和竞争性使得个体更加独立,社会成员从传统社会、网络社会支持中脱离出来,成为风险自担的个体〔10〕。同时,环境中存在诸多有助于问题获得解决的资源。
首先是同为老漂族的互助。同在异乡,老漂族彼此之间特别能够同理对方的感受、体会对方的情绪,因此在彼此遇到一些育儿、家庭沟通问题时,不少老漂族,尤其是来自同一个家乡的老漂族往往会彼此宽慰、出谋划策。
政策的支持。对于一些人口流入集中的地区,例如广州来说,为促进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广州政府面向流动人口也出台了相应的流动政策。对于老漂族而言,他们在流入地可以享受办理出入境证件等便利。此外,在制度上,广州对符合条件的流动老人准予入户。这些政策的支持,从制度上给予流动老人一定的便利,构成了对流动老人的制度性赋权。
1.2.2 个体的助力 由于我们的分析单位是老漂族所在的家庭,那么个体的助力分析的是老漂族所在家庭所具有的一些积极因素,反应的是老漂族家庭内部的良好家庭规则和家庭成员之间互助的关系状况,家庭的团结是考查这个指标的核心。老漂族的家庭团结是建立在基于血缘、亲缘及情感交流的基础之上的,同时互助行为是维持信任的重要因素。因此,考查家庭内部成员之间的互助行为和情感交流是了解家庭团结的重点。二者关系到老漂族在家庭内部得到的社会支持程度,与老漂族的健康状况和生活质量紧密相关。
家庭内部成员之间的互助行为。老漂族离开家乡来到城市为子女照看孩子,从本质上来说是长辈在为子女分担忧愁,是长辈在完成照顾子女的任务之后继续照看孙辈。漂在异乡城市期间,老漂族所在的家乡内部依旧不乏互助行为。首先,来自农村家庭的支持。从支持的主体看,可能是来自她们老伴的关系与支持,也可能是来自亲戚之间的互相问候。以我们的调查为例,我们的被访者普遍表示,即使来到了城市,他们依旧与农村的亲人保持互相的情感支持与一定的物资支持。其次,来自城市家庭的支持。由于现存的外部制度支持尚不完备,因此老漂族在身体不适的时候往往在城市的求医行为会缺失制度性支持。但位于城市的子女家庭给老漂族寻医问药、日常生活照顾、情感的慰藉。在日常生活照顾方面,老漂族在城市的家庭普遍也能够得到。这主要源自子女对父母来到城市帮助子女照看孩子的感激,因此在日常生活方面尽力照顾父母以便表达感激之情。
家庭内部成员之间的情感交流。情感纽带是维系父母与子女之间关系的重要基础,也是显示家庭凝聚力的重要标示。家庭成员之间的互动多建立在情感基础上,成员的互动也承担了情感表达的诸多功能。本调查也显示,正是基于对子女的舐犊之情,在子女工作繁忙无暇顾及年幼的孩子的时候,才义无反顾地来到陌生的都市照顾孩子,陪伴子女度过人生的艰难时期。诚然,当今保姆市场的混乱,使人们无法把年幼的孩子放心地交给保姆,这也催生了处于事业上升期的年轻人对自家老年人的依赖,希望藉此让孩子得到放心的照顾。刚才所阐述的是来自父辈对子辈的情感。当然,也有来自子辈对父辈之间的情感。子辈对父辈来到城市帮忙照顾孩子,在报有期待的同时,也有在看到父辈辛苦的付出和孩子健康成长后的感激。家庭成员之间的情感交流,既是父辈对子辈的舐犊之情而形成的责任感,也是子辈对父辈的感亲之恩,是父辈和子辈之间情感的双向互动。这种双向互动使得老漂族的家乡互动充满了温馨之情,也成为促进老漂族在家庭内心理融入的重要基础。
1.2.3 环境的阻力 环境中的阻力通常是指社区和社会政策及社会文化等系统中存在的阻碍问题解决的因素。这既是造成老漂族在城社会融合困境的关键外在原因,还是导致老漂族持续被边缘化的重要因素。
老漂族流入城市的目的不在就业,而在帮助子女照顾孙辈或者与子女团聚。所以,影响老漂族在城生活质量的关键因素并不在经济收入的多少,而是他们在城市生活时是否获取必要的社会保障和社会资源,包括“老漂族”在迁入地的医疗保障、养老保障及所享受的城市公共服务状况等〔11〕。通过对老漂族的调研,我们发现制度保障的缺失、传统农耕文化等是影响老漂族融入的宏观障碍因素,脆弱的社区支持系统是影响其融入的中观障碍因素。
制度保障的缺失。对于老漂族来说,这里所谓的制度保障主要是指与老漂族的生活密切相关、但在流入地却无从得到的社会保障和社会资源,主要涉及他们在流入地的医疗保障、养老保障和所在城市的社会公共服务状况等〔11〕。通过调研老漂族在迁入地的社会保障状况,我们发现如下问题:①医保不衔接,迁入地医保缺失。在所调查的所有老漂族中,那些来自外省的老漂族在广州买药就业,是不能够享受任何医保报销的,住院报销同样没有。②养老金异地领取困难。老漂族的养老金一般由户籍所在地政府发放。为防止多领、冒领行为的发生,政府通常要求养老金享受者本人亲自到现场办理相关认证手续,这给老漂族带来了诸多不便。③户籍壁垒造成公共服务难以均等化。虽然政府力推居住证制度,但不可否认,原有的户籍制度依旧在发挥着不可忽视的区隔作用。在诸多面向老人的民生项目上,老漂族因为户籍不在本地,而与这些项目绝缘。
农耕文化的影响。农耕文化是由农民在长期农业生产中形成的一种风俗文化。由于农业生产以来固定的土地,由此形成了农民安土重迁的文化心理,铸就了故土难离的恋乡情感模式。对于一辈子都生活在农村长期从事农业生产的老漂族来说,他们的恋乡情感显得更为浓烈,由此加重了他们在异乡生活的不适感。一般来说,在陌生城市里的水土不服、生活方式的变化、和儿孙之间的代际冲突、乡愁的难以排遣及社会保障的缺乏,都会对“老漂族”构成巨大的困扰。
社区支持系统的脆弱。脱离原来熟悉的社区网络,来到陌生的城市,老漂族的社区支持系统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原有的社区支持系统。到了城市之后,基于地缘的邻里关系极为弱化,尚存的是维持不多的基于血缘的亲戚关系。但受制于天高路远,亲戚的支持并不如朝夕相处时的便利和及时;另一方面是城市中的社区支持系统。由于老漂族在城市中被排斥在流入地的诸多社会保障制度之外,对于老漂族而言,居委会和公安等公共管理机构主要起着行政管理与控制的角色,至于提供的其他支持服务相应来说是比较少的。老漂族在社区中的交往主要局限在同为老漂族的彼此互助,这些互助主要局限在有关孙辈的抚养上,其他方面的情感沟通是很少的,加之子女工作的繁忙,造成“老漂族”普遍感到莫名的失落与孤独感。由此看来,处于城市和农村夹缝中的老漂族,其社区支持系统尚未构建起来。
1.2.4 个体的阻力 老漂族基于自身的文化水平低、对自己的不自信等也构成了阻碍他们融入城市的重要个人因素。首先,文化因素的影响。老漂族从农村来到城市,不仅意味着地域的转换,还意味着语言和生活习惯等文化的再适应。对于老漂族来说,受制于自身文化素质的低下,他们在语言方面和生活习惯方面表现出种种不适。多数老漂族只会说家乡话,不会说普通话,甚至听不懂普通话的老漂族也占一定比重。来自同一地域或相邻地域的老漂族,由于语言的相近、文化的相似,他们更倾向于互相接触,而区域间隔较远、语言不通的老漂族之间,则接触较少,这也凸显了社会文化地域性和群体性的特征。
其次,自我身份认同程度。受到安土重迁、制度保障等因素的影响,老漂族多把流入地视作暂时的居所,而不是自己最终的归宿。他们依旧认为“自己的老家在原来的那个农村”。甚至有的老人因常年思念家乡而在城市郁郁寡欢。
再次,代际冲突问题。目前,家庭是世界上“战争”发生最频仍的地方之一。尤其是当下,老年人更是缺乏传统尊老文化的保护而被边缘化。中国人的代际关系中比较难处理的是亲子关系,特别是婆媳关系。
2.1 环境
2.1.1 改善制度环境,促进老漂族的制度融入 由于中国城乡二元结构的存在,户籍制度将一系列城乡社会制度二元化〔11,12〕。虽然人口流动在我国成为不可逆转的社会现实已经30余年,但相关制度的衔接依旧存在不少问题。老漂族在城市的社会保障,尤其是养老保障、医疗保障制度等的缺失,既构成了对老漂族的权利侵害,还在极大程度上成为困扰老漂族在城社会融入的关键性要素。因此,要促进老漂族的社会融入,就需要从根本上改善制度环境,促进其制度融入。具体包括,改革户籍制度,保障老漂族的国民权利;促进城乡养老保障制度、医疗保障制度的衔接,适应当今人口流动家庭化的大趋势。
2.1.2 改善老漂族的社区环境,促进老漂族的社区融入 帮助老漂族融入陌生的城市,是一项社会系统工程,不仅需要政府在户籍、社保、医保等制度方面完善,也需要社区提供交流与关怀的平台及家庭的协同努力〔5〕。就社区而言,可以在依托当地的社会服务机构的基础上,开展面向老漂族的丰富多彩的服务活动,针对性的解决老漂族在城市社会融入过程中所遇到的诸多困难,促进他们在城市的社会交往、人际互动和情感交流。
2.1.3 构建家庭支持性环境,促进家庭的良好沟通 家庭是影响老漂族在城融入的微观环境,家庭关系、家庭规则、家庭沟通等都在极大程度上构成了影响老漂族幸福感的重要因素。研究表明,部分“老漂族”在其初到异地时的适应过程中遇到了各方面的问题,其中的大部分原因在于对新环境的陌生与家庭模式的变化所造成的矛盾与冲突,而当家人与社会对此加以忽视时,这种矛盾将会被激化〔7〕。此时,社会工作可以运用相应的家庭工作方法介入家庭展开干预,从而促进老漂族内部支持性力量的成长、破坏性力量的削减,促进家庭的和谐,提升老漂族在家庭内部的幸福指数。
2.2 个体
2.2.1 开展个案辅导服务,促进老漂族的心理适应 社会支持系统的相对薄弱,加之老漂族自身安土重迁的价值观念、个人性格等因素,较容易导致老漂族在城市生活的心理不适,严重的甚至引起抑郁症。为协助老漂族克服他们较为孤立生活环境所带来的无助感、孤独感和寂寞感,可以引入社会工作的个案服务,在情感、认知、行为、环境方面适当介入,使其与家庭有效发挥社会功能,与城市社会达成良好地适应关系〔4〕。
2.2.2 开展面向老年人的语言服务和人际沟通技巧训练,促进其人际融合 研究表明,语言不通是导致老漂族在城市不能良好社会融入的重要文化因素,语言的障碍使得老漂族被困在自己及单一家庭的孤岛之上,从而削弱甚至切断了与他人和社区的联系,长此以往,老漂族将成为城市中新的“隐蔽长者”。因此,要促进老漂族的人际融合和社区融入,开展面向老漂族的语言技能培训和人际沟通技巧的训练,显得十分必要。具体而言,可以运用小组工作和社区工作的方法,开展语言技能和人际沟通技能的小组活动和社区活动,以增强老漂族的语言技能和人际沟通技巧,促进他们的人际沟通和社区融入。
要从根本上促进老漂族的社会融入,需要外部的社会支持体系建设与内部的能力建设相结合,动员社会的力量来关注老漂族的社会融入问题,树立尊敬老漂族的社会氛围和家庭氛围,关心漂在外面的老漂族的心理健康与精神需求,使这些晚年依旧漂的老漂族不再漂泊和得到社会与家庭的充分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