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玉嘉
(山西大学 商务学院,山西 太原 030031)
当今世界在经历了政治、 经济全球化之后,文化全球化也以迅猛的态势冲击着世界各国。现代通讯技术的发达,促使各国间的交往日益频繁,文化交流也不断增加。由于各民族的文化都是特定地区某种价值观的体现,人们在交流过程中难免会产生误解摩擦,因此,具备良好的跨文化交际能力显得尤为重要。文化移情能力,不仅是跨文化交际能力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而且越来越成为直接影响跨文化交际能否顺利进行的关键因素。
电影为大众消费者提供了丰富的故事、 音乐、 戏剧、 美学等方面的享受,其内容可以跨越时间、 空间的限制,延伸到生活的各个角落,是最能深入影响受众和社会的一种大众传媒形式。因此,本文选取了两部蕴含跨文化交际内容的经典电影——《蝴蝶君》和《刮痧》,通过对比分析两部作品中两位西方角色在面对中西文化冲突时的不同态度,来探讨文化移情如何影响跨文化交际的顺利完成。《蝴蝶君》讲述的是一位西方男性由于自身对东方文化的误解而被一个男扮女装的间谍所利用,最终自杀的悲剧故事。《刮痧》讲述的是由于中西文化差异,一位中国移民在美国因“刮痧”这个普通的中医疗法而被指控虐待儿童的故事。与《蝴蝶君》不同的是,《刮痧》是以“大团圆”的结局落幕。通过对比分析,本研究发现造成两部影片中跨文化交际结果不同的主要因素在于两位主角在处理文化冲突时文化移情的程度不同。这两部电影均改编自真实事件,具有很强的现实性; 同时两部影片截然相反的结局不仅能为化解中西文化冲突提供案例借鉴,对现实中的跨文化交际实践也具有指导意义。
“文化移情”起源于德国美学家罗勃特·费肖尔首创的“移情”概念,后来逐渐从美学扩展到心理学、 跨文化交际学等领域。国内最早将“移情”引入语用学研究的是何自然[1]; 随后高永晨提出“文化移情”概念并进一步研究其在文化沟通方面的作用。[2]所谓文化移情就是在跨文化交际中,交际主体自觉地转换文化立场,有意识地超越本土文化的框架模式,摆脱自身原有文化的传统积淀和约束,将自己置于另一种文化模式中,在主动的对话和平等的欣赏中达到如实地感受、 领悟和理解另一种文化的目的。[3]近年来,国内学者对文化移情的研究集中在以下两方面: ①钟素花[4]、 易斌[5]、 张倩倩[6]主要研究文化移情在跨文化交际中的作用和影响; ②高永晨[3]、 樊永仙[7]、 陈竑琳[8]、 熊少薇[9]主要探讨文化移情能力的培养。
目前,对于电影《蝴蝶君》的研究主要从后殖民主义及女性主义视角进行剖析,如徐娟[10]、 胡仕薇[11]、 张明花[12]; 也有学者从跨文化交际角度对其进行诠释,如金璐[13],吴文英、 张思。[14]而电影《刮痧》的研究主要围绕中西文化差异展开,如陈绿展[15],戚博蕴[16],李欣、 苏贵华。[17]综上所述,迄今鲜有学者对两部电影中不同的文化移情现象进行对比研究,因此,本研究将从该视角对两部影片进行深入探讨,分析文化移情对跨文化交际的影响。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独特的社会体制、 经济制度、 文化习俗等,这些民族特质会在民族意识及语言文化方面呈现出多样性和差异性。在跨文化交际中,这些多样性及差异性会引发不同文化间的隔阂、 误解甚至冲突。为了化解这些矛盾冲突,交际双方应该积极搭建一座相互沟通的情感桥梁。文化移情正是跨文化交际中主客体相互适应和情感沟通的重要方法。但文化移情应该遵循适度原则,既不能移情不够,也不能移情过度。文化移情适度原则主要包括认知移情和交际移情。前者强调在跨文化交际中能观察、 感悟他人的情感,做积极的倾听者; 后者则在前者的基础上,对客体的情感、 态度做出积极的回应,将自己置于客体的处境中去体验。本研究以两部电影中的两位西方角色——加利马尔和昆兰——为研究对象,通过对比两人在处理中西文化冲突时所采取的不同的文化移情,探究适度文化移情对跨文化交际的积极推动作用。
电影《蝴蝶君》中,法国外交官雷尼·加利马尔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观看了由中国戏剧演员宋丽伶扮演的“蝴蝶夫人”后,便像大多数西方男性一样对东方女性的温顺、 柔弱以及对西方男性无条件的付出产生了幻想,希望也拥有一位愿为自己付出一切的“蝴蝶夫人”。两人第一次的谈话就体现出这一点:
加: 您让我懂得了这个故事的动人之处,……那是一种纯洁的牺牲。
宋: 对你们西方人来说,这是你们最爱幻想之一,顺从的东方女人和残忍的西方男人。
加: 我……没这么想。(迟疑)
宋: 这样想一下吧: 如果一个金发的拉拉队长爱上了一个矮小的日本男商人,日本男人娶了她后回国三年,这三年内女人对着照片日夜祈求,还拒绝了肯尼迪家族子孙的求婚。然而在得知丈夫再婚后,她自杀了。我肯定你会认为这个女孩是个神经错乱的傻瓜,不是吗?
加: 是的,好吧。我懂你的意思了。
两人后面的对话内容将加利马尔从幻想拉回到现实。不难看出此时的加利马尔接受了宋丽伶的“教导”,在认知移情这一阶段做到了积极地倾听,将自身置于交际客体的位置,并努力感受、 理解和接受客体所要表达的信息。因此,在交际的开始,这位西方角色基本做到了适度的文化移情。但随后的第二次谈话则暴露了这位西方绅士内心的真实想法:
宋: 东方女性对你们西方男人一向有某种痴迷,对吗?
加: 是的。但却是痴迷于帝国魅力。
长期以来,加利马尔的头脑里一直存在这样的“定势”和“偏见”: 东方痴迷西方,尤其是当西方处在强者的地位时。如此根深蒂固的思维定势直接影响了两人日后的交往。由于加利马尔认为自己当时只是法国大使馆中一个地位卑微、 被同事嘲笑和排挤的小人物,不具备拥有“蝴蝶夫人”的资格。虽然宋丽伶在此期间多次写信表达爱慕之情,但二人却再无会面,直到加利马尔被意外提拔为副领事,他“帝国魅力”的思维定势再次让他燃起拥有“蝴蝶夫人”的幻想,迫不及待地找到宋丽伶进行逼问:
加: 我今晚来是寻求一个答案,你是我的蝴蝶吗?
宋: 你在说什么?
加: 你是我的蝴蝶吗?
宋: 难道你不知道吗?
加: 但我想听你说。
宋: 我不想说。……
加: ……为什么不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宋: 我不想回答。
加: 你是我的蝴蝶吗?我要你老实回答……
宋: 是,我是你的蝴蝶。
在二人的对话中,加利马尔紧追不放、 反复逼问的只有一个问题“你是我的蝴蝶吗?”在这次交际中,他完全被自己头脑里的思维模式所禁锢,既没有做到认知移情阶段的观察感悟和积极倾听,也没能做到交际移情阶段的将心比心和感同身受,再加上对东方文化的“定势”理解终于使男扮女装、 另有企图的间谍顺其自然地骗取了他的信任,为日后的悲剧埋下了祸根。宋丽伶用她所能想到的所有东方女性的优点取悦着加利马尔,以至在两人相处的二十多年里,加利马尔都用“端庄对中国人至关重要”这个固有的认识为自己解释了宋丽伶身上所表现出的种种不合理的行为。东窗事发后,他这一愚蠢荒诞的行为成为了整个法国的笑话。
电影《刮痧》中的第一幕就是中国移民许大同通过多年的辛苦拼搏,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美国梦”,就在他得意地认为自己已经完全融入美国之时,却因来美探亲的老父亲为孙子刮痧治病这桩小事而惹上虐待儿童的官司。为了打赢这场官司,许大同必须聘请一位律师,他首先想到就是自己的老板兼好友——美国人约翰·昆兰。起初,昆兰以为这是一件由于误会而引发的官司,但当原告在法庭上出示了孩子背部由于刮痧而留下的淤痕时,他也深感震惊,坚决拒绝再为其辩护。甚至还在二审的时候出庭作证,指控许大同曾经在他面前打过孩子。由此,两位昔日的好友如今“反目成仇”:
许: 我把你当朋友,你却出卖我,怎么还能指望我和你一起工作?
昆: 我讲了事实,你不该打孩子。
许: 我为什么打他?……我打他是对你的尊重,给你面子,懂吗?
昆: 什么乱七八糟的中国逻辑?你打孩子是为了对我尊重?(困惑与无奈)
毫无疑问,在对待当众打孩子这样的问题上,中西文化之间产生了明显的分歧和冲突。在中国人眼中正常的“当面教子,背后教妻”的观念,却使得昆兰困惑不解,更无法理解“打孩子”和自己的“面子”有什么关系。在这个跨文化交际事件中,昆兰的文化移情是缺失的,他没有主动地站在交际客体的位置上去感悟理解,而是简单地从本民族的文化出发作出反应,于是便有了让许大同无法接受的出庭作证。昆兰文化移情的缺失给许大同带来的是更加严重的后果: 禁止与妻儿生活在一起。
在庭审过程中,许大同为了保护父亲,欺骗法官说为孩子刮痧的人是他。得知事情真相的许父去找了昆兰,向他讲明了事实,昆兰再次陷入不解之中。不过,这次他没有鲁莽行事,而是去向许妻探究原委,许妻的一句“因为他是中国人”让昆兰陷入了深思。于是昆兰亲自去体验了“刮痧”这一古老的中医疗法: 不仅不疼,更谈不上虐待。平安夜,在许大同无法以正常途径见到妻儿而冒险爬上高高的管道时,昆兰则以自身体验刮痧为据,为许大同请求撤案四处奔波。终于,案件在昆兰的努力下被撤销。电影的后半部分,昆兰首先做到了认知移情阶段的积极倾听,并站在交际客体的角度及文化背景中去正确体会交际客体的真实信息。一句“因为他是中国人”将昆兰从之前缺失的文化移情状态拉回到了适度的文化移情,不仅完成了适度的认知移情,还主动完成了适度的交际移情即亲自体验刮痧。在这个跨文化交际事件中,昆兰能够做到主动调试文化冲突,化解文化矛盾,才得以最终促成跨文化交际事件的顺利完成。一句“对不起,我错怪大同了”就是他态度转变的最好力证。
从两部电影迥然不同的结局不难发现: 同为应对中西文化冲突,但交际主体所采取的不同文化移情行为直接导致了天壤之别的结局。《蝴蝶君》中的加利马尔如果能在身处异国文化时,从始至终坚持做到适度的文化移情,及早地克服文化交流中的定势和偏见,不以一种简单、 刻板的态度去解决现实社会中复杂的人和事,就不会酿成悲剧。在影片中处处能够体现出加利马尔对东方文化的这种定势理解,比如在判断越南战争的趋势时,他认为“东方人一向会屈服于更强大的力量,所以如果美国人展现出必胜之心,越南人就会欢迎他们”。然而这种偏见也造成他对战争局势的误判,致使他被革职并遣返回国。但即便如此他仍然不肯接受教训,当在法庭上得知了宋丽伶的真实身份后,他依旧不放弃自己“蝴蝶夫人”的幻想,在监狱中将自己装扮成“蝴蝶夫人”后割喉自杀,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我叫雷尼·加利马尔,又名蝴蝶夫人”。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偏激行为使他成为中西文化冲突的牺牲品。与其说是宋丽伶的诡计多端和高超演技欺骗了这位法国外交官,不如说是他自己对东方文化的桎梏认知,以及不适度的文化移情才是导致这一荒诞悲剧的罪魁祸首。
相比之下,电影《刮痧》里的美国人约翰·昆兰却及时地做到了适度的文化移情,挽救了一个悲剧的发生。虽然起初昆兰在面对中西文化冲突时犯了文化移情缺失的错误,并因此引发了更严重的中西文化冲突。但当矛盾升级后,昆兰敏锐地意识到许大同的异质文化与他的本土文化间的差别,积极主动换位思考并感同身受,最终完成适度的文化移情,顺利化解了这场中西文化冲突。在跨文化交际中是否具有文化移情的意识并做到适度的文化移情是昆兰和加利马尔这两个角色表现出的最大不同。由此可见,在跨文化交际中,交际双方要不断提高文化移情的意识和能力,并坚持文化移情的适度原则,这对于保障跨文化交际的顺利完成至关重要。
跨文化交际是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在知识、 情感上的互动交流,交际双方都希望通过这种文化交流来增进彼此的沟通与理解,进而互通有无、 互惠互利。在面对不同文化之间的矛盾和冲突时,交际双方应该尽可能摒弃民族中心主义,克服头脑中的文化定势和偏见,提高文化敏感性,积极主动进行跨文化交际的有效实践,在实践过程中不断提高文化移情能力。在跨文化交际中,不管是文化移情的“不够”,还是“过度”都会阻碍交际的顺利实现。因此,只有坚持文化移情的适度原则,才能有效实现双向互动,提高跨文化交际的质量,保障跨文化交际的效果。本文只侧重分析了中西方文化冲突时,交际双方要通过适度文化移情来化解矛盾,增进共识。但对于如何做到适度文化移情,以及“适度原则”如何界定等相关问题未进讨论,希望日后的研究能围绕这些问题继续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