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姬
有关韩国传统音乐的旋法和调式主要通过分析平调和界面调来进行。迄今为止,韩国学者对羽调的概念并不清晰,只是把其归于和平调相关的一种旋法。本文旨在考察羽调的概念的用法,并窥视羽调以及平调理论背景。
现在韩国音乐关于调式旋法的定义并不准确,需要通过研究唐俗乐28调和《乐学轨范》60调里的旋法和调式找出原因。韩国传统音乐中羽调和平调的概念很混乱,在各种体裁中使用的羽调一词有着不同的意味,需要综合考察迄今为止韩国学者们对旋法调式的看法。李惠求在《韩国音乐理论》一书中用平调和界面调来论述正乐的旋法,他主张灵山会相之《上灵山》的构成音中出现的太簇只是“临时音”。[1]对此黄俊渊则批判说“灵山会相的界面调已经没有界面调的模样了”[2]。
根据作曲家白大雄的分析,灵山会相从《上灵山》到《打令》为re音阶 (re-mi-sol-la-do,林南黄太仲),而《军乐》则是以完全四度的太簇为骨干音 (re-mi-sol-la-do,太姑林南黄)。韩国学者把没有#f的sol旋法 (混合利底亚旋法) 看成是sol-la-do-re-mi的平调。
谱例1:平调灵山会相音阶 (白大雄分析)
白大雄的问题始于把韩国音乐的旋法用西方音乐的阶名唱法来唱。F大调的CDFGAC应该唱成sol-lado-re-mi-sol,而不是 do-re-fa-sol-la-do (CDFGAC); 同样 G 大调的 DEGABD 应该唱成 sol-la-do-re-mi-sol,唱成 re-mi-sol-la-si-re (DEGABD) 的话会造成旋法理解上的困难。因为韩国传统音乐中把 sol-lado-re-mi和 la-do-re-mi-sol视为五音音阶,白大雄把韩国音乐的旋法分为五种,sol音阶 (sol-la-do-remi)、la 音阶 (la-do-re-mi-sol)、do 音阶 (do-re-mi-sol-la)、re 音阶 (re-mi-sol-la-do) 和 mi音阶(mi-sol-la-do-re),并将其定义成音阶而不是旋法。[3]西方音乐的音阶构成音之间有固定的音程距离,因此用希腊音阶来论述时要以此为前提,也就是构成音之间的音程关系不变。但是李辅亨指出韩国所谓的“时用宫商角徵羽”无论开头音是什么都固定唱成宫商角徵羽,那么五音音阶会随着中间音的性格变化而变化。因此,笔者认为旋法和音阶的定义需要更加理性去区分。
全仁平从古乐谱出发用平调和界面调来说明韩国音乐的五种旋法。韩国学者们一直主张歌曲《初数大业》是界面调,1894年尹用求在其《徽琴歌曲谱》中写到《界面初大叶》俗称商调。《初数大业》里出现的黄太仲林无 (CDFGbB) 唱成“re-mi-sol-la-do”的商调。[1]371但是韩国古代音乐中常用的商调被认为是sol旋法的平调。
李惠求在注释《乐学轨范》里有如下说明:“羽调有三种含义,一是中国的羽调,二是俗乐7调中的羽调,三是乐时调对应的羽调,很容易引起混乱。无射、应钟宫的羽调是俗乐7调中的羽调,而不是乐时调的羽调。界面调本没有定律,把羽调的界面调 (无射宫的界面调)定律是不恰当的。”李惠求在其《梁琴新谱》研究中说明韩国音阶有以下几种:
1.平调 (sol-la-do-re-mi/bB-C-bE-F-G-bB)
2.平调界面调 (la-do-re-mi-sol/bB-bD-bE-F-bA-bB)
3.羽调平调 (do-re-fa-sol-la/bE-F-bA-bB-C-bE)
4.羽调界面调 (la-do-re-mi-sol,bE-bG-bA-bB-bD)
如下文所示,羽调的概念是把上行四度的sol旋法、la旋法称为羽调平调和羽调界面调。
为了考察《乐学轨范》60调的调式性格,笔者将其转换成下表的西方阶名,因为东西方的音乐理论就算内容一样,表现方式的不同也会引起理解上的不便。通过下面的图表可知CDE#FGAB(宫/商/角/变徵/羽/变宫) 的 7 音使用了五种旋法。宫调不是“sol-la-do-re-mi (GACDE) ”而是“do-re-mi-sol-la(CDEGA)”,徵调也准确地用首调唱名法标记了相同的间隔。
表1 《乐学轨范》60调中心音为C的12个半音宫、商、角、徵、羽调
表1是笔者整理的《乐学轨范》60调中心音为C的12个半音列出的宫调、商调、角调、徵调、羽调的框架。《乐学轨范》60调的图表和《律吕新书》60调记录了相同的音,但是《乐学轨范》用了84个音来标记宫调、商调、角调、徵调、羽调。
上表以宫为中心,从上到下是宫、商、角、徵、变徵、羽、变宫,从右到左为宫调、商调、角调、徵调、羽调。观察上表可知两个方向的音所示的音程间隔从逆向看是一致的,说明这是以相同的音程间隔反方向移位的音列。《乐学轨范》为了准确标记12音的宫调、商调、角调、徵调、羽调,还用五音略谱标记了音的位置,这需要我们正确理解朝鲜时期学者们的音乐原理。
韩国学者们关于为调式和之调式的争论其实可以从《乐学轨范》60调找到解答。例如,黄钟宫是C,商调的C则应为商音 (re),开始音则为无射音 (bB);角调的黄钟 (C)是角音 (mi)的话,开始音就应该是bA;羽调的C音是la的话,夹钟音 (bE)则为do(宫音)。因此上表都是由为调式构成的,中心音(宫音)固定不变,根据宫音来标记宫调、商调、角调、徵调、羽调。比如,do-re-mo-sol-la、re-mi-sol-la-do、mi-sol-la-do-re、sol-la-do-re-mi、la-do-re-mi-sol的旋法分别唱成以 C (do 音) 为中心的CDEGA、CDFGbB、CbEFbAbB、CDFGA、CbEFGbB’。但是中国七调的音阶是这么唱的。即:宫调CDE#FGAB、商调bBDEFGA、角调bAbBC DbEFG、徵调 GAB#DE#F、羽调bEFGAbBD’。
观察这些音阶的音组织可知这和希腊旋法中Fa调的利底亚调式是一致的,15世纪的中国俗乐7调,还有唐俗乐28调的宫调也使用了相同性格的音列。中国把宫商角徵羽定义为“do-re-mi-sol-la”,这是使用基本音为中心音的旋法,因此应把其看成是为调式。
唐俗乐28调中,从无射音 (A音)开始的羽调是黄钟羽调或是黄钟调,是音阶构成音为A-B-C-DE-#F-G (re-mode、多利亚调式) 的 la音阶羽调。太簇均羽调是从应钟开始的般涉调 (B-#C-D-E-#F-#G-A) (re-mode、多利亚调式); 林钟均羽调是正平调 (E-#F-G-A-B-#C-D (re-mode、多利亚调式)。在韩国,羽调的概念和平调一样是sol调的混合利底亚调式,只是纯四度上的C(黄钟音)为徵音构成了do-re-fa-sol-la (GABCD) 的音阶,而不是 sol-la-do-re-mi (CDFGA),这种情况被定义为平调系统的羽调。但是开始和结束于姑冼 (E)的正平调成为向上五度的应钟之羽调,和正平调构成了关系调,因此从西方旋法的角度上则是多利安 (re-mode)调式。
现在韩国说“羽调旋律多的里 (wu-mode tune dodeuri) ”是和平调 (sol-la-do-re-mi) 一样的概念,两者被认为是相同的旋法,只是向上四度转调的形态可视为羽调。“羽调旋律多的里”的意思是用羽调,即用平调而写的旋律并从头反复,出现音是黄、太、仲、林、南的黄钟平调。
《乐学轨范》的七调主要分为两种,高的是羽调,低的是乐时调,乐时调又称为平调,也就是说在韩国调式和旋法都有平调的名称,很容易引起混淆。横指 (四指)时而属于羽调,时而属乐时调。但是朝鲜后期七调中的平调多用三指和羽调中的八调。因此朝鲜后期林钟为主音的调为平调,黄钟为首音的调则成为羽调 (CDFGA)。[4]
《三国史记·乐志》的4调 (平调、黄钟调、越调、般涉调)又是什么呢?这4调的音阶名称在28调里也可以找到,其中平调和黄钟调以及羽调都属于la-mode。唐俗乐28调中始于E音的la mode是正平调,始于 A 音的 la-mode 表示黄钟羽。笔者认为平调是正平调——#FGAB#CD (la-si-do-re-mi-#fa-sol),黄钟羽的黄钟调是始于la音的“黄钟为羽”之羽调旋法,这在日本叫律旋。因此la旋法是和界面调一样的旋法,正平调是始于姑冼音的羽调。而黄钟调是始于南吕的羽调音阶,是从姑冼上行纯五度到无射 (B)羽调开始的la旋法。现代西方音乐的音阶中虽然CDEFGABC是C调,但是当时黄钟调的构成音则是CDE#FGAB,la旋法的 ABCDEF#G 便是西方音乐理论中的 re-mode,即:多利安旋法 (re-mi-fa-sol-la-si-do)。也就是说唐俗乐28调中的羽调可以解释为现代音乐中的re-mode。
始于太簇音的商调又称越调、一越调,日本称壱越调,音阶为 re-mi-#fa-sol-la-si-do (DE#FGABC),带有西方音乐中G大调混合利底亚的性格,这种音阶在日本叫吕旋。现在韩国对平调这一用语赋予了过于宏观的概念,因此出现了乐曲的分析和调名不一致的现象。商调用希腊旋法读的话是DE#FGAB#CD(remi-#fa-sol-la-si-#do)。但是把变徵和变宫去掉就很容易误认为是 re-mi-sol-la-si (DEGAC) 的商调五音音阶。单纯地唱 re-mi-sol-la-si (DEGAC) 听上去和 sol-la-do-re-mi (GACDE) 的效果一样,很容易被误解为平调 (徵调)。另一方面,如果坚持商调的概念唱成re-mi-sol-la-do(DEGAB),就会被认为是sol-la-do-re-fa(GACDF)的平调。因此笔者认为如果忽略中国音乐中的变徵和变宫去解释音阶,很容易把界面调系统的音乐分析成平调。其实商调同时具有大调和小调 (major-minor mode)的性格。如果是平调就和中国的徵调一样,是sol-la-si-re-mi(GABCDE#F)的宫商角徵羽。笔者认为这有可能是在没能彻底解读古乐谱的情况下的随意解读,编撰《乐学轨范》的朴堧和其他音乐学者们当时也可能没有正确的理解音阶。歇指调只保留了名称,并未留下实际使用的音乐,歇指调是商调,是始于应钟的re-mi-#fa-sol-lasi(B#C#DE#F#GA)之旋法。虽然是re旋法,因为使用了变徵而称为sol旋法并转换成了平调。正宫调在日本和中国都把太簇定为宫,这点也是20世纪的学者们提出的,在韩国则始于姑冼。
《乐学轨范》的五音律吕28调图说引用了《事林广记》音谱类的五音律吕宫调图。《宋史》中不使用太簇、姑冼、蕤宾、南吕、应钟的中管调,但28调全部使用。《乐学轨范》里用标记中管的文字来标注20调。[4]参照日本唐乐使用的唐俗乐28调的表 (见表2),可知其分为商调 (律旋)和羽调 (吕旋)两大类,商调系统有一越调、大食调、双调,羽调系统有正平调、黄钟调、般涉调。
表2 唐俗乐28调的音阶 (Steven G.Nelson整理)
表2是根据《新唐书》卷22整理而成的。英国学者劳伦斯·毕铿 (Dr.Lawrence Picken)及其学生从1980年开始对唐乐 (Tang court music)做了近20年的研究,再现了唐俗乐的音乐以及音阶构成,并出版发行了7本书。[5]Steven G.Nelson以这套书为中心整理了日本和中国使用的音阶。[6]
参照表2比较《乐学轨范》五音律吕28调中出现的中国俗乐的调名,可知以正宫、高宫、仲吕宫、道调宫、南吕宫、仙侣宫为名的调名同样作为唐俗乐28调的旋法名称被记录在《乐学轨范》。但是就算名称相同,由于其音阶构成音并未详细记载,导致了各时期的学者和演奏者对此做出了不同的解说。
俗乐28调在不同的国家的基准音是互不一致的。中国和日本把D音作为黄钟的基准音,中国的太簇均宫调为DE#FGABC(lydian mode),又叫正宫,日本则为一越调。相反韩国黄钟的基本音为E音,被称为大食调。瑞典语言学家Karlgren①Klas Bernhard Johannes Karlgren(1889—1978)是瑞典籍汉学家和语言学家,他开辟了用现代比较法研究中国古代音韵学的先河。大约在1900年开始,Karlgren对一些中国方言进行了大规模的调查,并研究了中国古代诗歌中押韵的历史信息,然后用它们来创造第一个完整的重建,现在被称为中古汉语。主张大食调和塔吉克斯坦即西方音乐有关联。英国学者劳伦斯毕铿和他的学生们则把中国俗乐的音阶看作CDE#FGAB,宫调的音乐旋法特征和希腊旋法中的利底亚调式(FGABCD,fa-sol-la-si-do-re-mi) 一样。日本音乐的商调一直被视为吕旋法,把羽调系统的般涉调、正平调、黄钟调归为律旋法,这是不是把用语本身换成了大调感觉的平调呢?
如果用 G 大调 solfage半音唱名法去唱角调 mi-#fa-sol-la-si-do-re (E#FGABCDE),则变成了 la-sido-re-mi-fa-sol-la (E#FGABCD),也就是伊欧利安 (Aeolian) 旋法。角调和羽调有相同的性格,根据音高来定旋法的名称很自然的剩下了商调和羽调。商调虽然是re旋法,但是可以看成是始于sol音的sol-lasi-do-re-mi的徵调,并以此解说成平调。省略徵调强调商调的古代音乐有可能是以现代西方音阶法的sol旋法为中心的。
白大雄认为韩国传统音乐的旋律构造[7]主要以灵山会相中的re音阶为主,在西方音乐中被称为多利安调式re旋法,在中国俗乐7调中则添加变音#fa(#F)和si(B)转换成了sol音阶 (G调),即D之混合利底亚调式。因此笔者认为,张师勋认为 sol-la-do-re-mi (GACDE) 是平调、do-re-fa-sol-la (CDFGA)是羽调的说法是有误的。[8]
《乐学轨范》60调和唐俗乐28调中的羽调之黄钟均的羽旋法和平调的概念,以及其他小调系统的西方希腊旋法所指的re旋法,听上去和界面调是一样的旋律,和听起来是商调旋法的平调混淆使用。特别是以re旋法为中心的歌曲《初数大叶》,大部分使用了界面调和小调类的旋律,因此也叫羽调初数大叶。[9]羽调有小调系统构成音,音阶隐含着恨的情感,可以看成是和界面调一样的音阶。
羽调Dorian-re mode般涉调 高般涉调 仲吕调 正平调/平调 高平调 仙侣调 黄钟羽/黄钟调B#CDE#F#GA CDbEFGAbB DEFGABC E#FGAB#CD #F#GAB#C#DE GAbBCDEF ABCDE#FG
笔者通过比较分析发现了作为韩国音乐旋法的羽调和平调,以及实际演奏中“羽调和平调的概念并不相互对应”的问题,从而引发了本研究的开始。通过分析《乐学轨范》60调和唐俗乐28调的音阶可知,宫商角徵羽是从do-re-mi-#fa-sol-la-si的七音音阶省略了变徵 (#fa) 和变宫 (B) 而演变成的五音音阶。但是当时商调音阶的中心音宫音不是黄钟而是太簇,用现代音乐旋法理解的话是sol旋法的混合利底亚调式。虽然在西方音阶中,re旋法 (Dorian)有着和小调一样的音阶概念,但是把如果中国商旋法(DE#FGABCD,太簇、姑冼、蕤宾、林钟、南吕、无射、黄钟、太簇)中的#fa固定不变的话,就可以变成“太簇位置”,即在D上的混合利底亚调式。
《乐学轨范》60调和唐俗乐28调的音乐理论对乡乐有着绝对的影响。笔者在上小学时,音乐教科书里的宫商角徵羽突然从“do-re-mi-sol-la (CDEGA) ”变成了“sol-la-do-re-mi”。受到《律吕新书》影响的《乐学轨范》理论性地把“do-re-mi-sol-la”定义为中管调,宫的位置不变。但是现在的平调要以re音为中心的 re-mi-#fa-la-si (DE#FAB/do-re-mi-sol-la),才是大调系统的平调。释为平调的中国徵调旋法受到中国俗乐七调音阶的影响,作为商调传承了下来,转变成了徵旋法。古代商调旋法 (re-mi-#fasol-la-si-do)更为流行,祭祀的时候除了黄钟均正宫调的音乐,全部是以商调、角调和羽调为中心。
总之,羽调和正平调 (E#FGABCD)、黄钟羽 (ABCDE#FG)、般涉调 (BCDE#FGA) 都是re旋法 (多利安旋法),但是正平调、平调的音阶被理解为大调的旋法,可能被误解成羽调或是大调音阶。和小调音阶相近的商调反而成为徵调 (sol旋法),转变成现在的平调。羽调和角调有相似的性格,也就是说黄钟调羽调可以看成是姑冼 (E)和无射 (B)的上行五度或下行上行四度 (上五、下四)的转调的界面调系统的音阶。Mi旋法开始的梅那里调 (韩国民谣旋法中的mi旋法mi-sol-la-do-re) 和用的la旋法 (la-do-re-mi-sol)唱的角调有关联。以上这些古乐谱中出现的旋法和调的错误要及时纠正,才能期待对古乐谱有更为精准的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