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
【摘 要】动物小说有别于童话寓言。教学时,一方面要关注小说中动物的“物性真实”,这是它的文体特点;另一方面要关注小说本身的“艺术真实”,即剖析角色的艺术形象。以此唤起读者对动物生命的重新审视,以生态共同体的视角构筑人与动物自然亲和的关系。这也是动物小说教学的内在价值旨归。
【关键词】动物小说;教学价值;阅读教学
对于以动物为题材的文学作品,学生接触得比较多,也比较早。从学龄前的睡前故事、绘本到中低年级课本里的《乌鸦喝水》《狐假虎威》等,学生阅读的重心始终是童话寓言类故事,对动物故事的另一种文体样式——动物小说,则认识得比较晚,它在六年级的教材中才正式出现。既然是第一次正式遇见,我们就有必要厘清这一独立的、特殊的文体与其他文体的区别,发现其差别,解析其秘妙,为学生今后的阅读、赏析乃至写作提供智性、理性的思考依据。
动物小说,首先关注的是“动物”,要保有“物性真实”的文体界限。
寓言童话是借动物来写人写事,动物不过是披着兽衣的人,展现的是一种兽形人格。动物的内在规定性、生物性是可以随便突破的,人与动物的界限被打通。如“公鸡与狐狸 ,一些动物与另一些动物之间都可以交谈”。而动物小说则是以动物为主体,对动物的自身进行观照,发现其具体的生命样式、命运归途,乃至丛林法则。动物回到了自身,回归了本体,不再是以寓言式的宣扬人类道德的工具性的方式存在。这就要求,动物小说中所有的动物需严格遵循它们的生态习性和行为准则,要经得起生物学上的检验。比如象群是以家族为单位的母系群体,领头的象必定是母象;乌鸦不会轻易让奶酪落在地上,它有很大的舌下囊,当需要张嘴的时候,它会把东西放在舌下囊里……动物小说家对此必定要有科学的观察和准确的了解,确保动物是动物本身。换言之,“物性真实”应是动物小说的生命线,是区别于童话寓言类动物故事的第一防伪标志。因此,对于动物绝不可作超常的亦即超越本体特征的处理 ,要从客观现实的角度去呈现。倘若非要出现心理描写,也要冠以“似乎、仿佛、大概、可能”等推测性和虚拟性词语,以保持动物本色,避免沾染拟人化的色彩。
基于这些理解,在人教版六年级上册《金色的腳印》一课中,教师设计的第一个板块就是观照“物性真实”的“真”,将童话《狐狸吃天鹅》、寓言《狐狸与葡萄》与本文进行对比,引导学生通过阅读发现这一文体的特点。
师:同样都是写狐狸,动物小说和童话寓言有什么不同?
生:童话寓言里的狐狸像人一样说话做事,动物小说里的则是真正的狐狸。
生:童话寓言里的狐狸给人假的感觉,而动物小说里的很真实。
师:非常好,这一点非常重要。童话里的动物可以想,可以说,像人一样。动物小说里的动物能不能也开口说话呢?不能,一旦开口说话就不是动物小说,就立马成了童话寓言。所以动物的真实性是动物小说要严格遵守的底线。
动物小说,其次关注的是“小说”,要进行“艺术真实”的形象塑造。
动物小说隶属于小说。小说是一种虚构的文体,在典型的环境下,通过一定的情节来塑造角色形象。上文讲了,动物小说中的动物形象首先要真,符合“物性真实”的要求。这只是前提条件,作为小说,不能仅仅停留在这种生物性科普形象上,还要通过艺术加工、点染使之上升为艺术形象,从而达到更高层次的真实——艺术真实。
动物小说中的动物形象和童话寓言里的动物形象是大相径庭的。童话寓言中的动物不过是人类的传声筒、橡皮印章,传导的是人类的意志、伦理观念。狼是一种凶残的动物,狐狸总以狡猾的形象示人,其区分标准说穿了就是人类的利益。人们对狐狸的厌恶在于它会袭击家禽;对狼的深恶痛绝源于它是草食类弱小动物的天敌,是人类财产和资源的争夺者。这种农耕社会遗留下来的善恶判断,表现在文学中,致使这些动物的形象常含贬义,地位一落千丈。而动物小说有别于童话寓言。首先它是一种生态叙事,是以平等的姿态,尊重动物、敬畏生命,再现动物的生存、生活、死亡的生命轨迹。放在生态坐标下观照,动物并无善恶的分野,它们的行为体现的是一种丛林法则式的生存意志。其次,在塑造动物形象时,作家更愿意呈现动物身上可以打动人心的共质的东西,在自然天性中,提取能够让人类沉思、自省、揣摩和参照的成分:生离死别、亲情友情、厄运中的相扶、孤独中的相助……那些流淌在生命的本能中、让人共鸣共振共感的品质,使动物的形象在生态视野的观照下,熠熠生辉。
再看《金色的脚印》一课,设计的第二个板块便是感受动物让人怦然心动的美好艺术形象。课文中,狐狸机智的“调犬离山”、富有情义的“知恩图报”都给人留下印象,但真正感动人心的,是它们身上展示出的本能的亲情。为了救自己的孩子,狐狸妈妈对着坚硬的铁链拼命地啃啮,好长时间才明白这是徒劳。“拼命”“好长时间”,这些限制性的词语,使我们感受到一个母亲看到被捕的孩子不停哼叫的时候,是怎样的急切、痛心、慌乱甚至疯狂。对于铁链,它应该不知道牙齿是毫无用处的。但作为周旋于人类社会、和人类打过交道的动物,狐狸又或许知道铁链是咬不断的。然而在母子相见的那一刻,它没有办法做到冷静地、正常地进行判断。
无独有偶,西顿的《春田狐的爱》中也有同样的一幕。老狐狸将铁链埋进土里,“掩耳盗铃”式地认为自己看不到,铁链就消失了。当它咬着小狐狸往前跑时,铁链无情地把小狐狸拽了回去,小狐狸发出凄厉的叫声……在咬铁链这一细节的营造上,我们看到了动物小说里的物性真实与艺术真实达到了统一。
除了咬铁链,我们还可以关注文中另一个细节——喂奶,哺乳类动物最本能的爱的流露。作为母亲,永远记挂的是孩子是否饿着。《金色的脚印》写了喂奶,《春田狐的爱》写到喂食,椋鸠十的另一篇作品《野猪战术》也写了喂奶的画面,而且写得惊心动魄,让人感慨感动。
文中的母野猪在引开猎人让自己的六只野猪崽安全逃脱后,身负重伤,掉下山崖。等猎人找到它时,它已经奄奄一息,而猎人看到了让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
在银色的沙滩上,奄奄一息的野猪筋疲力尽,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小野猪们正趴在那即将死亡的母野猪的大肚子上无忧无虑地嗞嗞地吸着奶汁。
就连那些胆大粗悍的猎人也都瞪着大大的眼睛,谁也说不出话来。
作品戛然而止,小野猪们根本无法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它们只知道自己的本能,嗞嗞地吸着奶汁。小野猪的无忧无虑对照着母野猪的濒死哺乳,这种错位而又充满张力的真实,是那样的震动人心。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孩子身处囹圄,还是自己濒临死亡,这些动物母亲都用哺乳这种方式给予它们的孩子安慰、爱抚和最后的告别,它们用这种哺乳动物最本能、最直接、最亲密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爱。
所以,读着这样充满细节真实的文字时,我们看到的仅仅是动物吗?不是,文字的镜像深处,我们看到的是一位母亲对孩子的付出,我们看到的是人类自己的影子。动物小说中的动物形象,正是通过这些真实细节的塑造,展现了动物内在的生命悸动,让我们重新发现动物,看到了动物本身,并透过动物本身又看到了自己的命运,看到了自己的良知。
综上所言,在物性真实的基础上,塑造动物可歌可颂的艺术形象,唤起读者对动物生命的重新审视,反求诸己,以生态共同体的视角,重新构筑人与动物自然亲和的关系,是动物小说的重要文体特征,是动物小说教学的内在价值旨归。
(浙江省北大新世纪温州附属学校 3250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