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永,邬瑶瑶
(中南民族大学 教育学院,武汉,430074)
一所大学的创设与它最初的开创者、奠基人息息相关,因为创设人的办学理念和实践活动直接而且长期地影响着学校的发展,比如马相伯与复旦大学的创办,亦如张伯苓与南开大学的创办,再如孙中山与中山大学的创办等。上海商科大学(今上海财经大学)的历史可追溯到1917年,作为中国最早的商科大学,探讨及重温该校的创建历史无疑具有重要的意义。尽人皆知,著名教育家郭秉文的名字与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国立东南大学密不可分。但较少人知晓他与上海财经大学的创建密切相联。值此上海商科大学建校100周年之际,重温郭秉文等一代学人初创上海商科大学时期的办学与教学活动,有助于借鉴历史的思想之光,照亮未来的发展方向。
上海商科大学的创办源于一战以后世界发展的新格局。正如1921年进之在《上海商科大学缘起》一文中所言:“今日之世界,一商战之世界也。盖自欧美各国盛行机械工业以来,莫不多量制造,以致出产日多,销路停滞。於是各国始知不可偏重工业,莫不研究尚略以推广市面为第一要义。商业虽为世人所注意。近时各国商战之胜利,莫非由於注重商业知识技术之进步,莫非由於提倡商业教育。从前商业教育在西洋亦素为人所轻视,近年则以商业人才之需要,与夫商业教育之程度,日高一日。社会心理学遂为之一变,大学课程已将商业学与哲学文学同视。”[1]1又如郭秉文在主持制定《改南高师为东南大学计划及预算书》时所说:“商科大学因人才与环境的关系,拟在上海择地建设。”[2]24再如1917年郭秉文在《促进对外贸易与救亡》中提到“对外贸易关系一国经济之重且大也”[3]37。此外,郭秉文还多次抨击国内教育的弊端,指出中国教育“成绩甚少、进步甚迟者何也?我国教育界有公言矣,曰教育不切于实用也”[4]1—4。可见,郭秉文从事商科教育并在上海创办商科大学并非一时之举,而是有渊源可寻。如果细细考量此事,可以发现郭秉文对商科教育的关注是持续的。
假如以1921年上海商科大学的创设为时间节点,我们往前追溯数年,可以发现郭秉文不仅从事的工作与商业息息相关,并且还一直关注欧美大学商业教育的发展,这些都成为后来创办商科教育的动因。
郭秉文从小就学于长老会创办的上海清心书院,较早学习并精通西语。毕业后曾到各地海关、邮务及浙东厘金局任职,这些职业都与商业挂钩。1906年,郭秉文鉴于中国“国事败坏,人才急缺”这一国情,年近30的他毅然决定放弃工作,负笈游学。1911年,郭秉文在俄亥俄州伍斯特学院毕业,获理学学士学位,随后进入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攻读教育学,这一选择改变了之前研修法律的计划。他选择学习教育学的初衷是“教育培养人才”,但究其根本,“教育改革”才是他选择并学习的动力。1912年,郭秉文获硕士学位。两年以后,他又获得了博士学位,其博士论文为《中国教育制度沿革史》。
如往后推十年,因为1925年“易长风波”,郭秉文离开了自己钟爱的教育事业,赴美开创了华美协进社推进中美文教事业。但自30年代初再次回国以后,他一直以各种方式从事着与商业相关的工作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曾历任上海信托公司总经理、国民政府工商部国际贸易局局长、中央贸易协会主任、中华全国商会联合会副会长、国民政府财政部常务次长兼驻英大使馆财务参事,1944年起出任联合国善后经济总署副署长直至退休。可以说,郭秉文的一生都未离开商业领域。
纵观郭秉文的一生,他呼吁商科教育,倡议并创办商科大学是顺其自然的行为,因为除了个人因素以外,20年代已具备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多重条件。1920年,国立暨南学校将商科迁往上海已谋划多时,因“亦以经费未充,设施不易”,为此郭秉文不失良机“叠次到沪,相机规画”,此之谓天时也;自清末开埠以后,长江流域的经济区都在上海。上海在数十年里即成为世界四大商港之一,是中西方经济文化交融的窗口,是近代中国工商业及教育文化最发达的城市,是中国的金融中心,被西方学者赞誉“东方的巴黎、西边的纽约、地球上最世界主义的城市”,此之谓地利也;创办上海商科大学之前,郭秉文已是东南大学校长,在教育人力资源上处于中心位置,能调动各种社会资源,如人力上的留学生、物力上的地方实业精英、国际上的教育名家等,此之谓人和也。
上海商科大学追本溯源,始于1917年7月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创建商业科,至1921年9月正式成立商科大学。郭秉文凭借创办南高师与东南大学的基础,以及一战后社会经济所需,和当时上海天时地利人和的优越条件在上海与暨南大学合办了中国第一所商科大学。
1915年1月,正在筹建南京高等师范学校的江谦校长邀请郭秉文为该校的教务主任。郭秉文协助江谦整理校舍,该年8月11日学校正式招生,9月正式开学。1918年3月,江谦因病休养,郭秉文代理校长。翌年9月,郭秉文被教育部正式委任为南京高等师范学校的校长。
深受美国大学理念影响的郭秉文,主张发展综合性大学,重视学术研究,积极服务社会,并提出“本校(南高师)依据智育标准,以适应社会需要为设科主旨”[5]56。郭秉文在1918年10月的《关于本校概况报告书》中指出,许多毕业学子缺乏职业技能,因此要提倡职业教育,倡导增设工艺、农业、商业等专修科,以满足中等职业教育的需求。由此,1917年商业专修科在南高师应运而生,杨杏佛为商科主任。据《申报》1918年7月23日刊载,南高开办以来,成绩卓著,投考学生甚众,“以考商科者为最多,教育科、农科次之,体育科最少。”[6]
1920年4月,郭秉文所提出的改南高师为东南大学的提案在校务会议上获得赞同。郭秉文一直对兴办大学高度重视并深知其重要性,认为“增设大学不容或缓……此实与国际生死存亡有密切关系”[7]。同年12月,被委任为筹备员的郭秉文因筹办学校经费短缺的问题,决定实施校董事会制度,集齐江南名士、教育专家、工商巨子为校董事,并投身于学校的建设。1921年,东南大学确定了各分科筹备员,商科主任为杨杏佛,成员包括朱达善、王祉祎、卫挺生等人。[5]114该年7月,国立东南大学在《东南大学组织大纲》的成功制定下正式成立,郭秉文被委任为校长。
“商科教育”在南高师经历了三年的萌芽时期,因商科是新创科目,所开设也仅有会计和普通商业两科,又因教员较少,可谓筚路蓝缕。虽然1920年毕业学生只有20余人,但是它在中国高等商科教育史上确有开创之功。
当决定在南京高等师范学校的老校舍创建国立东南大学时,有人建议将当时的商业专修科迁往上海并将其扩展为一个学院。上海之所以会被选中作为这所商学院的最佳所在地,是因为它能够提供有关实际培训和与现实的工商业进行接触的机会。“一战”后社会经济逐步恢复,不仅商业在南洋地区得到发展,华侨事业也迅速扩张。由于相关专业人才缺乏,海外商业市场急待扩展,各回国华侨与国内实业家均提议在上海开设商业大学。所以当时正在筹办东南大学的郭秉文抓住良机,开始规划在上海设商科大学。同时已由南京前往上海的暨南学校因南方军政府分裂未获拨款,经费不足。所以面临同样问题的郭秉文与国立暨南学校校长柯成懋共同商议并合办商科大学。
1921年夏天,郭秉文与柯成懋联名呈报教育部,教育部正式授权批准了关于东南大学与暨南大学合设上海商科大学的备案事宜。随之,一个代表国内具有主导地位的教育和商业利益的董事会被选举出来。1921年9月28日,教务主任马寅初及黄炎培等在开学典礼上发表了演说,董事会的第一次会议也于当日召开。次年3月,暨南学校提出退出合设,拟自办专门部等,并呈教育部备案。
就这样,期待已久的第一个国立高等商科学府终于宣告诞生了,郭秉文兼任校长,邀请马寅初任职上海商科大学教务主任。另选方椒伯、史量才等15人为上海商科大学委员会,此15人均是金融界、工商界的精英,对学校整体的发展有所裨益。在郭秉文等人的苦心经营下,上海商科大学发展迅速,办学第一期入学人员就有294人,这当中包括注册夜校课程的学生以及10名女学生。为做好招生工作,郭秉文等创办者还提前在《华侨商报》刊登了《东南大学暨南大学合立上海商科大学招生简章》进行宣传。随后数年,凭借上海的优势资源及环境,它成为了特色鲜明的商科学府。
上海商科大学的创办过程中也存在一些问题,其中郭秉文与杨杏佛的关系问题最为突出。一直以来郭秉文与杨杏佛因出身、性格、立场不同,又加之两个人因创办上海商科大学一事成见日深,使得矛盾公开。1920年夏,工科停办,杨杏佛离校。这些负面因素成为日后,即1925年“易长风潮”的导火索。但是客观而言,郭秉文创办的上海商科大学为中国近代商科教育留下了丰富的遗产。
上海商科大学虽具开创之功,但是办学之初实则面临多种困境,只是随着日后的发展,才逐渐有所缓解。初创时期的主要困境体现在三个方面。
其一,教育经费短缺。在20世纪20年代左右,“筹款成了各类学校校长们最头疼的事情”[8]184,郭秉文创立上海商科大学也不例外。上海商科大学的经费并不充裕,虽每年会由东南大学拨付,但每月仅能向其领取4000元,全年的总经费在5万元以下,教育经费严重缺乏。
其二,办学环境局限。“上海商科大学,前因尚贤堂及校外宿舍两处,尚不敷用,由商人照该校认可之图样,在校西蒲石路建筑楼房二十四栋,租为宿舍。其中六栋为石库门式,预备充女生宿舍,或教职员之住宅,先大部分已竣工,约一星期后即可迁入。其校内余屋则为扩充图书馆,及供经济调查出版部,与上海商业补习教育会办事室之用。”[9]因办学经费额受限,上海商科大学长期是赁屋办学,学校共五间教室,一个操场,一个图书馆,一个厨房和少许的学生宿舍,总体来看,其办学条件极其受限。
其三,办学设备不全。图书馆的规模与质量直接决定了一个学校的办学质量。上海商科大学办学之初,图书馆仅有150余册图书,后来朱进之教授捐赠了780余册商业图书。随之外界各企业家相继捐赠,使得上海商科大学图书馆藏书不断丰富。上海大学图书馆虽能满足学生的需求,但并不完善。
为改变这种困境,郭秉文等人也是不断的筹划。比如在校址规划方面,1922年上海商科大学委员会曾提出:“决定永久校址及校舍,经众详加讨论,谓永久校址校舍,实有即行决定之必要,决议请委员会分头筹画,并请校长在半年之内,提出详细计画,再由本委员会定夺。”图书筹集方面,上海商科大学,自前教务长马寅初发起商业图书馆以来,迄今年余,对于各项商业书籍,迭向各方面设法征求捐助,初具规模,而于银行统计海关贸易报告之类,尤为注重。另外,根据当时的报道,也可以看出上海商科大学为改善办学条件所做出的努力。1924年6月18日《新闻报》报道了上海商科大学近讯,其中提及“校舍租借展期。商大校舍,原系租借尚贤堂房屋,至本年暑假满期,现因该校自建校舍,尚未动工,故下半年万难迁移,特商请尚贤堂展期一年半,至民国十四年冬季,再移入自建校舍云。行政会议开会。该校行政会议,於前日上午十时,在校长办公处开会,讨论暑假一切行政事务,并研究下学期应开各种学程,及经费支配。郭校长并报告在暑假期内,将赴欧美募捐云”。
因上海商科大学的独立性,郭秉文对其予以特殊的关注。基于以前创办南高师与东南大学的成熟经验,以及对美国大学办学理念的感悟,郭秉文在上海商科大学的办学宗旨、制度设计、管理模式、课程设置、师资设备等方面借鉴沿用并精心设计,独成特色,使学生既不“流于空疏”,也不“流于狭隘”。
上海商科大学从成立之初就打上了郭秉文校长教育思想的烙印,主张文理并重,学术并举。在系科设置上,虽部分沿用东南大学的设置模式,但总体设置更加合理完善。上海商科大学日班主要分为普通商业、会计、工商管理、银行理财、国际贸易、交通运输和保险七个科系,但后两系未招生。学校主要分本科和预科,预科一年,本科四年,且第一年不分学系,第二年才开始分科。
在课程设置上,开设70种课程,法文、德文等为第二外语,必修课程较为完备,学程有国文、英文、商业经济、商业簿记、商业组织、商业管理、商业理财、商法等,其余为专业学程。除此之外,上海商科大学还非常重视学生课外的考察和实习,“今届春节例假,多数学生作武陵之游,藉以考察该地商业情形。队分甲乙,甲队于本月二号上午十一点半由南站出发,乙队于三号出发,期以星期为限云。”[10]188
在入学考试上,上海商科大学继承了南高师严格的招考作风。当年,想要考入上海商科大学,也是颇为不易,考试、审查非常严格。入学考试除国文外,数学、经济学大意、薄记学、世界商业地理等科目均用英文考核,而想要毕业亦非易事,不仅要学习各种专业课程,还要修习第二外语,各种课程的教科书和参考书全部选用英文原版。根据1925年1月上海商科大学的呈报,“现有普通商业系、会计系、银行理财系、工商管理系、国际贸易系学生三十六人,均已照章修满本预各科应习学分,可於本学期终毕业。”[11]12
兼顾与平衡学校的师资与设备,是郭秉文认为办好学校的基础。其中,师资队伍的建设是保证教学质量的关键。郭秉文在师资聘请中尤为注重,主张广延名师,人才立校。学校聘请多以欧美留学归国的师资为骨干,马寅初、朱进之、沈籁清、李道南、潘序伦先后担任教务主任。教员大多为留学英美学者,如哥伦比亚大学硕士蔡正雅教授商业原理,教授会计和成本会计的有李道南、潘序伦和一美籍教师等。[12]251924年聘任的24名专任教师中,有留美经历者14人,留英博士1名,外籍教授2名,占全体教师的71%,其中知名者有潘序伦、胡明复,严谔声等人。比如,“周先生留学美国,曾任摩根银公司职员多年,现任本埠淮海实业银行国际汇兑科主任,以之担任银行学,并兼授国际汇兑,允称得人。瞿季刚先生亦留美有年,精于各国最新银行簿记制度,现任中美懋业银行会计科主任,并任复旦大学与中国公学两校之银行簿记。”[10]183上海作为中国留学生的出发点,也成为了他们首选的落脚点,所以这也提供了便利之处。
另一方面,郭秉文千方百计谋求办学条件的改善。郭秉文凭借个人的努力和人脉关系,利用公家拨款、独资捐助、校董会集资、银行投资、外国基金会捐资等多种渠道,为上海商科大学筹集资金,配备大量教学设备和科研设施。
借鉴欧美大学的成功办学经验,上海商科大学的管理体制,既与东南大学保持一致,又自成特色。鉴于不能与东南大学的校董会重复,郭秉文等人商定设立商大委员会,并将上海商科大学委员会作为最高议事机关。上海商科大学在内部设立行政委员会、教授会协助校长治理学校,行政机构有校长办公处、教务处、事务部、文牍部、推广部、图书出版部等一处五部(原文如此)。[5]127—131上海商科大学委员会的职权包括:大学的预算、决算计划审定权,私人捐助财产保管权,推举权,以及协助其他促进学校发展相关权。15名委员包括了上海学界、商界和报界的领袖,如江苏省教育会会长沈恩孚、副会长及中华职业教育社创始人黄炎培、上海总商会会长聂云台、上海交通银行经理钱新之、上海银行公会主席陈光甫、纺织业巨子穆藕初、《申报》总经理史量才等,均在其列。设立委员会体现了学校相对独立的架构,这种将决策机构和执行机构分开设置、共同治理学校的思想和实践,对中国近代大学的管理体系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以下呈现1923年委员会例会,既可以了解委员会之工作,又可以了解上海商科大学之发展。
昨日(二十五日)下午四时,上海商科大学委员会,在申报馆三层楼开临时会。出席委员为赵晋卿、孙梅堂、韩无闷、任嗣达、谈丹崖、严敬舆、方椒伯、严直方,又校长郭秉文等。公推韩无闷为主席,由郭秉文报告校务,谓本学期学生共三百二十一人,计日校一百七十六,夜校一百四十五。图书有中文参考书二百九十六册,外国文参考书一千三百五十二册,内为北京银行公会捐助者二百七十一册,值一千五百余元;朱进之博士捐助者三百七十八册,价亦不赀。又中西文杂志五十四种,日报十二种。近拟将此馆扩充为公开的商业图书馆,正在募捐。下学年起,教务方面拟实行分系,先设普通商业、银行理财、工商管理、会计四系,又为适应商界需要希望人才事业,各得其宜起见,拟酌设各种专修科,并拟筹办暑期学校、商业补习学校、函授学校,商业研究部等夜校。自下学年起,拟扩充学额,增加班次,并于入学时略加甄别,以期程度整齐。日校决设免收学费学额若干名,其数不得过正式生十分之一,承受资格,以经济困难成绩优良者为标准等语。嗣由各委员将议案详细讨论,至钟鸣六下,始散会。[13]
模仿美国的学分制和选课制是上海商科大学在教学模式上的一大创新。学分制的学生每半年以16分为合格标准,本科学生须修满128学分才能毕业。上海商科大学构筑了各系共同必修的课程平台,有效拓宽了选课的自由度和修读的知识面,充分体现了学术自由的理念。选课制和学分制的课程改革开启了我国近代商科教育乃至整个高等教育在教学体制改革上的新格局。
在推行民主管理,实行教师议政的同时,主张学生管理自治。“学生自治会。该校学生素自主自治,固有学生自治会之组织,刻已由全体学生,推定会章起草委员,拟就草案,徵求全体同意,不日即可照章选举职员,司理一切。问其组织,除正副会长总理一切外,并分数科办事,每科设科长一人,主持各科事务。”[14]郭秉文在南高师时代就极力提倡,学生的日常活动、膳食、课余活动等均由学生自理。据记载,“会分评议、执行、纠察三部,惟执行部再分交际、值务、膳事、经济、卫生、学艺七科。”[10]188可谓兼得管理和活跃学生生活。总之,上海商科大学创立后“学生异常发达,课学极为完美”[10]188。
“服务社会”是郭秉文继承美国大学经验而形成的一个重要办学宗旨。上海商科大学开办之初,“鉴于世界商战之剧烈,非予商界青年以研究学问及增加商业应用知识之机会,不足与欧美各国相竞争,特在霞飞路商科大学内添设一商科夜校,以便商界有志求学者。凡具有中等学校毕业或相当之程度,而自量有听讲能力者,皆可报名入学。”“以充分发展商界青年之商业知识及能力为宗旨”。1921年9月30日晚,上海商科大学举行夜校的开学仪式,次日《申报》报道了此事:
昨夜七时半,该校又举行夜校开学礼,学生到者一百五六十人。校长郭秉文仍在京未回,由朱进之代表主席。报告夜校经过情形,谓沪为东亚商业中心,顾少商业教育,尤少高等商业教育,欲求商业发达,非有领袖人才,深明世界潮流,洞知经济趋势者不可。本校有鉴及此,爰设夜校,以为商界诸君增进学识之助。
商大的夜校与日校同时开学。夜校受到社会的热烈欢迎,第一学期学生即达一百八十人,此界报名者益众。开办两年中“就学者达六百余人,先后所开学程有九种”,“报名者络绎不绝”。夜校计划开设课程多达30余门,包括银行学、商业统计、交易所、商业地理、银行薄记、买卖论、英文速记、出口贸易、打字等。每期开设课程七八种,皆是“从商者不可不学者”。所聘教员,除日校老师以外,皆欧美大学商科博士及硕士。夜校开办一年,成绩卓著,翌年便复加扩充,添聘教授,添加学程,发展商业之地位,增进个人之地位。1924年春,商大数十名热心平民教育的学生开设了“商大平民夜校”,由学校师生捐助经费,为小学程度的平民免费施教,两年内学生达500余人。
上海商科大学是近代中国商科高等教育的一个缩影和典型。作为中国第一所商科大学,一直秉持着郭秉文的“至平至善”的办学理念,培养了一批杰出的专门商科人才,促进了上海的商业发展,为上海成为近代中国商科教育的领跑者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郭秉文等人的带领下,上海商科大学与上海社会形成了良性的互动关系。一方面,上海商科大学依靠社会力量办学;另一方面,着眼于社会的需要,通过教学和科研积极回馈社会,赢得社会的广泛赞誉。
民国时期上海商科大学以商科为重心,培养专门型人才,适应上海的工商业发展需求和职业需要。2017年9月21日,教育部公布了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高校及建设学科名单,上海财经大学的会计专业被列入世界一流学科建设名单。从上海商科大学到上海财经大学,经过百年的办学实践,以“服务+”特色的创新创业人才培养模式,培养了大量商业创新人才。回顾历史,郭秉文以商科教育为核心发展商业教育,并成立商科大学,引领了中国近代整个商科教育界的发展。
第一,内外平衡,开创制度创新。就上海商科大学内部治理而言,郭秉文积极致力于商科大学精神的塑造,并形成一套完备的办学制度,如大学组织制度,男女同校制度,以选科制、学分制为核心的教学制度、自治制度等。这些制度创新在当时国内均具有首创性意义,对中国近代商科大学乃至所有大学的制度建设产生深远影响,并影响至今。就上海商科大学与外部关系而言,郭秉文“以欧美各大学与为求社会之赞助起见,往往设立委员协助校务进行”。委员会的成立为商科大学的创立做出了巨大贡献。不仅为学校筹集到大量的办学资源,扩大了学校社会声誉,更重要的是形成了一种制度规范,为大学协调政府、社会的关系提供了一种平台。
第二,培养人才,满足社会需要。教育的核心是人才培养,而人才又是经济的基础,因此发展经济必须先培养人才。至1927年,商大共毕业3届学生计194人,他们毕业后大部分进入工商界或其他经济领域工作,大多成为中国相关领域的中坚力量甚至领导者,其中后来在社会上做出较大成就的学生有:王志莘、王漱芳、蔡受百、徐柏园、刁培然、戴铭巽、彭光球、曹立瀛、薛聘文等人,甚至当年的夜校部都曾培养出民国工商业巨头许冠群这样的人物。简言之,一大批商科人才充实了上海的人才库并推进了经济的发展。
第三,放眼世界,具备国际视野。上海商科大学成立之初,除了在师资延聘上广揽海归教授任教以外,如首任教务主任为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北京大学教授马寅初,学校还提出并实施了学生互访、交换教授、联合办学、交换学校出版物、组织国际大学联盟、引进外国文明和国际问题等活动。校长郭秉文具备宽广的国际视野和强烈的国际意识,在办学时一直倡导增进国际间的交往和友谊、面向世界、促进交流以实现其“平衡国内与国际的理想”。在任期间,郭秉文经常出国参加国际会议,考察各国的高等教育改革。1923年6月,郭秉文曾作为中国教育界的首席代表,出席在美国旧金山召开的第一届世界教育会议,参会者多达300余名,分别来自60多个国家,郭秉文在大会上发表了题为“太平洋各国大学如何最能增进国家了解与友谊”的演讲,广受赞赏。
第四,英文教学,重视综合能力。在上海商科大学教学过程中,学生必须选用英文版的教科书和参考书,且各科目的考核均用英文。1924年的入学考试共七门,除国学常识测试、本国史地中文作答外,英文、数学、外国史地、理化、薄记均需用英文作答。比如,外国史地第一个问题为,“Explain briefly the causes of the fall of the Roman Empire.”[15]112—114纯英文的教学方式不仅有利于提升学生的语言综合运用能力,而且充实了学生语言学习的环境。这种教学模式对近代商科教育乃至整个高等教育都是具有借鉴意义。上海商科大学虽重视英语教学,但却不完整的涉及纯英文的教材及考试。重视教学改革,完善英语教学也是近代商科教育改革的关键。另外,培养具有全球视野的国际化人才,对于提高我国教育的国际竞争力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第五,教育群体,开创商科格局。上海商科大学委员会成员的15人皆为金融、工商界卓越人物,但其中真正懂教育者寥寥无几,对于学校发展等事,仍依赖校长郭秉文、校董黄炎培及学校各主任等筹划。学校开办之初,聘朱进之(留美经济学博士)为教务主任。马寅初对学校创建出力不小,但任职时间不长就因有北京中国银行成约而北上,后于1922年再次短暂莅校任教务主任。以后由沈籁清任校长办公处职务,李道南、潘序伦等先后担任教务主任,汪显明为事务部主任,赵叔通为文牍部主任,邝光林为推广部主任,殷芝龄为图书出版部主任,并聘请欧美留学归国者为学校师资骨干,至1924年学校有职员17人,教授则多达24人(包括夜校教授),为东南大学实力最强的科系之一。可见上海商科大学开创了教育家群体办学的新格局,提升了办学的质量,值得近代商科大学,乃至整个高等学校学习和借鉴。
徐佩琨1932年在回忆上海商科大学创办的历史时谈到:“本院之历史,已垂二十年,就商学院之名义言,为国内唯一之最高商学学府;就时代言,则为历史最久年龄最高之商学研究机关;就毕业生之成绩言,已获美满之效果,其服务之精神,与夫学识才力,各界早有定评,颇堪欣慰,非敢自诩。同人等办学之初衷,即在造就适宜之商业人才也。”[16]268其言虽有溢美之词,但不可否认,上海商科大学确实是中国最早的商科学府,而郭秉文创办上海商科大学的办学理念无疑是民国时期教育家办学的典范。总体而言,郭秉文在南高—东大—商科大时期的教育改革,是一种整体性的制度创新,与其相适应的是一系列的运行机制,这段历史仍值得我们细细探究,琢磨回味。
[1] 进之.上海商科大学缘起[J].钱业月报,1921,(8).
[2] 上海财经大学档案馆.上海财经大学校史档案资料选辑(1914年—1950年)[B].上海:上海财经大学档案馆,2003.
[3] 郭秉文.促进对外贸易与救亡[J].中华月报,1917,(1).
[4] 郭秉文.职业之引导[J].东方杂志,1915,(1).
[5] 《南大百年实录》编辑组.南大百年实录(上)[A].中央大学史料选[C].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
[6] 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录取新生通告[N].申报,1918-07-23(2).
[7] 郭秉文.战后英美教育近况[J].新教育,19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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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上海商科大学纪闻[N].新闻报,1921-12-10(18).
[10] 上海财经大学校史研究室.郭秉文与上海商科大学[M].上海: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10.
[11] 本厅函第六号[J].直隶教育旬报,1925,(1).
[12] 叶孝理.上海财经大学校史:第一卷(1917—1949)[M].北京: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1987.
[13] 上海商科大学委员会之会议[N].新闻报,1923-04-27(15).
[14] 商科大学近况[N].新闻报,1923-04-29(15).
[15] 十三年度入学试题.国立东南大学分设上海商科大学[J].全国专门以上学校投考指南,1925,(3).
[16] 徐佩琨.本院更名之经过及今后之方针(1932年9月19日)[A].国立上海商学院史料选辑[C].上海: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