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方言高量级程度表达研究

2018-04-03 08:51:30沈思莹
关键词:量级补语合肥

沈思莹

(阜阳师范学院 文学院,安徽 阜阳 236041)

合肥方言属于皖中江淮官话,处于南北方言交汇处,既深受北方方言的影响,又保留了南方方言(主要是吴语)的底层。本文在田野调查的基础上,拟从词法和句法(兼顾语用)两个层面对合肥方言高量级程度表达进行考察。

程度范畴是一个基本语义范畴,必须通过一定的语言形式来表现。现代汉语表现程度范畴的语言形式主要包括三个层面:词法、句法和语用,合肥方言也不例外。语用层面的语气、重音等都不能脱离句法而自足地表达程度,所以本文的句法层面兼顾语用,语用层面不单独考察。所谓“高量级程度表达”,指的是语言中用来表达程度高的各种语言形式。由于程度本身具有连续性、模糊性,本文的“高量级程度”统括过量、极量和高量,文中不再细分。

一、词法层面

在词法层面,合肥方言高量级程度表达与现代汉语普通话同中有异。相同点是都通过状态形容词、包含程度修饰语素的词语和固定短语等来表达高量级程度。特别是用状态形容词表达高量级程度方面一致性较高,都包括XA式,ABB、BBA、AABB、ABAC、A里A气、A里AB等重叠形式,合肥方言中另有A不拉基(叽叽、痴痴)、A头八孜(刮叽)等形式,语法功能也基本一致。稍有特色的是一些合肥方言词汇带有更强的古语色彩。略举例如下:

XA式:披[phiəʔ5]满、精酸、实倯、瘟臊、瘟刺道;

ABB式:黑黜黜、黄刮刮[kuɤʔ5]、麻笼笼、浇[ɕiɔ21]蔫蔫、轻袅袅、能刮刮[kuɐʔ5]、劈淋淋、饱锃锃、烂脓脓;

BBA式:呱呱叫、浪浪倒、末末了、农农戗、烂烂脓、嘚嘚颤;

AABB式:咇咇咕咕、不不拢拢、踹踹脓脓、须须杈杈、唾唾啰啰、停停当当、对对答答、懂懂呐呐、路路截截、紧紧就就;

ABAC式:果头果脑、扭[tʂ ʂ213]头扭脑、讹[ʊ45]腔讹调、别手别脚、搬嘴搬舌、自由自便、没鼻没眼、糊大糊二;

A里A气、A里AB、A头八孜(刮叽)、A不拉基(叽叽)、A打A等:韶里韶气、韶里韶道、孬头刮叽、猪头八孜、尖头八孜、韶道八孜、水不拉基、白不拉基、丑不拉基、孬不痴痴、呆不痴痴、直不笼统、肉不叽叽、稳打稳、险打险、夯打夯、明打明。

不同点则是合肥方言有几种特有、普通话没有的高量级程度表达形式,我们重点考察这几种形式。

(一)性质形容词

形容词从语义角度可以分为性质形容词和状态形容词两大类。性质形容词是表示事物属性特征的一类词。一般认为,性质形容词本身不表示程度,往往与程度副词等组合以后表示程度。合肥方言中有一部分性质形容词可以表示高量级程度,这些方言词古语色彩明显,主要来源于古汉语,既表示事物的性质特征,又表示该性质特征的程度高。其语法功能和一般性质形容词一致,在句子中主要充当谓语、定语等,不能带宾语;可受程度副词、否定副词“不”、语气副词“真”等修饰。举例如下:

烈[liɤ ʔ5]:强、厉害、特好(1)。如:“那伢学习烈(很的),年年考第一。”“这丫头烈,一般人搞不彻她。(这丫头很厉害,一般人搞不过她。)”

辣(燥/躁)[lɐʔ5tshɔ53]:很厉害;刚烈。如:“老爷脾气辣燥,霞们都怕他。(小叔叔脾气很厉害,小孩们都怕他)”“这样辣的棋,一般人对付不了。”

洋(货):一个人不合群,很难讲话,不好对付。如:“他家小二宝(标好)洋货!小名‘二洋的’。(他家小二宝(不晓得多)难对付!小名‘二洋的’)”

搭[tɐʔ5]僵:人很难相处,很难讲话;事情很难办或者办坏了。如:“这事搭僵了。(这事很难办)”“那家伙搭僵很的,跟他讲不通。(那家伙非常难相处,无法沟通。)”

烂脓:任人欺凌、摆布而毫无反抗;特别没用,什么事也干不好。如:“这人真烂脓!你竦他三板脚,他屁都不敢放一个。(这人真没用,你踹他三脚,他也不敢反抗)”

脓涎:指鼻涕挂着,口水流出而不自知、不自理。引申指体弱或不洁到相当的程度。如:“亲家张(现在)越来越脓涎!一吃饭,糊得哪都是,不怪霞们嫌他。(亲家现在越来越脏得受不了,一吃饭弄得到处都是,难怪孩子们嫌弃他)”

缺薄[tɕhyɤʔ5pɤ21]:言行十分下流,处事刁钻狡狯;鬼点子多。合肥话说人“缺薄”,大多言其人不是一般的坏,而是少见的坏。如:“你这样干也太缺薄了!”

煞馋:①十分解馋。如:“大肥肉最煞馋。”②够味,过瘾。如:“抽他‘老骚猪’都不煞馋。(骂他‘老骚猪’都不过瘾)”与此相似的还有“煞渴、煞气”等。

疙癞[ɿ21lΕ53]:难看或脏得叫人恶心。如:“吃饭时候讲这个,你可疙癞呀?”

愚拙:过分客气,过分讲究礼节。如:“你妈真愚拙!来一趟饭都不吃就走了。(你妈妈真太客气了!来一趟饭都不吃就走了。)”

扭手[tʂ ʂ213ʂ ʂ213]:事情不好办,十分棘手;人很难缠,不好对付。如:“你真扭手!这样也不照,那样也不照,你讲桨搞?(你真难缠!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你说怎么办?)”

(二)状态形容词

除了性质形容词以外的绝大多数形容词都带有一定的量性特征,具有程度差异,这种带有量性特征、表示人或事物状态的形容词统称为状态形容词。一般认为,现代汉语状态形容词是在性质形容词基础上派生出来的,形式复杂多样,也有人称其为形容词的复杂形式,一般不包括单音节形式。合肥方言中有一些单音节状态形容词,本身具有高量级程度义,不能前加程度词语、否定词“不”、语气副词“真”等。这些形容词方言特色鲜明,多见于古籍不见于普通话。举例如下:

幂[mɿ53]:像幂虫一样密密麻麻覆盖,引申为既多又密。如:“伢身上痱子都(长)幂的了,还怪伢哭吗?”

骛[u53]:非常多而且乱。如:“快过年了,街上人都骛的了。”

震[tʂən53]:人多而乱,而且十分喧闹。如:“那毫标登出了哄事,人都(叫)震的了。”(那地方不晓得出了什么事,人声鼎沸)

囗[ɕia21]:指因为忙乱,脚不知往哪儿放,人不知往哪儿去,引申为十分繁忙。如:“他张(现在)都(忙)囗[ɕia21]的了,最好表烦他。”(他现在非常忙,最好不要麻烦他)

揸[tʂa21](爪):手指揸着,形容十分繁忙。如:“这两天他都忙揸的了,哪有功夫陪你玩?”

蕻[xəŋ53]:①因肥料过多等使农作物长得特别茂盛,导致不结果穗。如:“今年收成不好,稻都(长)蕻的了。”②十分繁多。如:“街上人都蕻的了。”

冲[tʂhəŋ53]:因肥料过多等使农作物长得特别茂盛,导致不结果穗。例如:“那块田表上肥了,不然就(长)冲的了。”(那块田地不要再施肥了,否则就会长得太茂盛而不结果实了)

盖[kΕ53]:由“在最上面”引申出“超过众人或同类之物;非常好”之意。如:“他找的老婆盖的了,厂里几百号人没哪有她好看。”“这件衣裳你穿上简直盖的了。”

淌[thã213]:形容人品极坏。例如:“那家伙都坏淌的了。”

伤[ʂã21]:因过度而感到十分厌烦,加重程度一般用重叠式“伤伤够够”。如:“霞们不听话,把他妈都沤伤了。”“我今年真被小老汉搞得伤伤够够的了。”

僵[tɕiã21]:生长发育过于迟缓落后。如:“这伢(长)僵的了。”

这一类单音节状态形容词数量不多,自身语义上含有高量级程度,一般与“的了”连用,主要充当谓语、补语。其中第一层语气词“的”加强肯定,表示情况确实如此,有的可以省略,如果省略,程度减弱;第二层语气词“了”表示某种状态已经变成了定局,不能省略,因为“了”同时有完句作用。“的了”共用,加强程度量级。

(三)其他词语

现代汉语普通话中有一部分名词、动词、范围副词、固定格式短语能够表示高量级程度。其中名词、动词主要借助于前加高量级程度修饰语素来实现,如:豪宅、大寒;盛赞、痛哭等;范围副词主要是表示全面性的,如“备述”中的“备”和“完美”中的“完”等;固定短语有一部分是成语、惯用语等,如:微不足道、一贫如洗;还有一部分是框式短语,如:千X万Y、大X特Y、一X二Y等。合肥方言中有一部分名词性、动词性词语,副词、固定格式短语等也可以表示高量级程度。与普通话不同的是,合肥方言中表示高量级程度的名词性、动词性词语形式多样,前加高量级程度修饰语素的并不多;副词也不局限于范围副词;固定格式短语更是比普通话丰富形象得多。而且这些词语的范围、类型都比普通话广,大多具有鲜明的方言色彩。举例如下:

1.名词性词语

二角[a53kɤʔ5]:位置偏错得十分厉害,地方偏错得一塌糊涂。如:“你看他那个痞样,帽子都戴歪到二角上去了。”

八百辈[pɐʔ5pɤʔ5pe53]:极言时间之长。如:“钱借给他,八百辈都不会还你。”

活鳖(十):十分无用,当争不争、束手被人捉弄的人。如:“这种肉头,就是活鳖,人不欺负他欺负谁?”

老不慌:称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慌不忙的人。如:“我真被你这个老不慌急死了。”

老曹妈/曹操妈:称十分操心的人。如:“你知道老曹妈是怎么死的吗?操心操死的,你能不能表操那么多心?”

确亲:最近的亲属。如:“我们是确亲姑老表。”

骗精[phɿ53tɕ in21]:专好骗人的人。如:“他就是个骗精,你信他年都过错的了。”

合肥方言中带有语素“精”的名词比较多,都是指在某一方面程度特别高的人,带有明显的贬义色彩。常见的有“屁精、诌精、屁磨精、韶道精、赖皮精、滑头精、唾啰精、洋货精、好吃精、好哭精、磨人精、讹人精”等。其中大部分双音节形式加语素“精”的往往可以扩展成“XX大王精”,如:“赖皮大王精、韶道大王精、洋货大王精”等,程度更高。和“精”意思差不多的语素还有“鬼”“种”“宝”“豆子”等。带有语素“鬼”的常见有“讨债鬼、饿死鬼、夹实鬼、搊死鬼”等;带有语素“种”的主要有“杏种、孬种”等;带有语素“宝”的有“现世宝、活宝”等;带有语素“豆子”的只有“能豆子”一个词,但在合肥方言中使用频率很高。如:“你看你跟能豆子一样,烘事都要管,可累啊?”“你桨搞量能嘞?一亩田就收你这一个能豆子哟!”(你怎么那样能呢?一亩地就收你这一个能豆子哟!)

急性遑:性子特别急的人。如:“我妈姨是个急性遑,你们多担待点。”

尖头卯:比喻极其奸猾、善于钻空子谋私的人。如:“那家伙就是尖头卯,你跟他合伙,不吃亏才怪嘞。”

影渣子:指极其细小、极其模糊的踪影。如:“这事连影渣子都还没有,你可能表到处讲!”

屎大赖:指邋遢得要命而毫不在乎的人。如:“你看他那屎大赖样,看着就厌。”

三根筋:十分瘦的人。如:“就你这三根筋还敢跟人打架?”

一肚屎:蔑言其人极其无用。如:“这人一肚屎,你跟他讲烘个讲?”(这人极其无用,你跟他有什么好讲的?)

天王老子:天帝的父亲。借指最有权势、最为所有人畏惧的人。如:“那伢天王老子都不怕,可怕你?”

王二麻子:指事情十分靠不住,没有一点希望能办成。如:“他那人天天天鹅屁——飞着放,你依仗他办事,不是王二麻子吗?(他那个人整天吹牛,你指望他帮你办事,一点希望都没有)”

2.动词性词语

马:极不愉快的面部表情。如:“他整天马着个脸,哈个(哪个)愿意跟他搁一块?”

官[k~ʊ21](的):非常合法,别人无权干涉。还可重叠为“官官的”,以加重程度。如:“我干的哪样事不是官官的?”

塌(卯):本指器物榫卯脱落,散了架,借喻指人坏到极点。如:“那家伙都坏塌卯了/塌的了,你还信他?”

爬盆:形容极度劳累,累得不能动。如:“我介个今天都累爬盆了。”

煞聒:厉声厉色指责数落。如:“丫头量(那样)大了,哪能当量(那样)多人面煞聒她嘞?”

死开:厌恶至极地要人滚开。如:“死开!好狗不拦路。”

打八架:打架打个没完。如:“你家伢一天打八架,哪个学校敢要他?”

大把抓:极言数量之多。如:“他张(现在)拽的了,追他的小丫头大把抓。”

磨屁股:形容时间极短。如:“磨屁股功夫就不见他人影了。”

囗[tɕhin21]叫唤:叫喊得厉害。如:“那伢虚到家了,还没碰他就囗叫唤的,你最好表招他。”

想干心:形容十分想。如:“伢想那双鞋都想干心了,你就不能买给他吗?”

想鳖法/想尽神方:想尽一切办法。如:“你放心,我明个想鳖法都把钱给你凑齐咾。”

挖祖坟:形容结下的冤仇极深极大。如:“你就量(那样)恨我呀?我挖你家祖坟啦?”

3.副词性词语

满头:到处,处处。如:“你烘张能带个小丫头回来给我瞧瞧?你看你同学伢都满头跑了。(你什么时候能带个女朋友给我看看?你看你同学的孩子都到处跑了)”

硙[ʐΕ45]是:肯定是。如:“这小报告硙是他打的。”

坐定:一定,肯定。如:“今个这赌你坐定输!”

定规:一定,必定。如:“你请不请他都一样,他定规要去的。”

靠住:必定,肯定。如:“这场官司靠住是他赢。”

紧:一直;总是;不断。如:“我们昨个等你,紧等你紧不来,结果都迟到了。”

硬[ʐən53]量:尽力;极力。如:“他硬量一推,把我推跌倒了。”

老末/老总末/总末:总是,老是。如:“你老末讲这些话可有意思啊?”

左次(三番):屡次。如:“事情都过去了,你左次三番地讲可有用啊?”

4.固定格式短语

它们形式上是短语,甚至句子,但功能上相当于一个词,是作为一个整体来认知的。其中的高量级程度义,有的来源于表示高量级程度的语词,有的来源于特定的格式或比喻、夸张等修辞手段。主要包括俗语、歇后语、俏皮话等等,成语很少。举例如下:

①俗语

百不耐烦(形容非常烦躁)、拨拉不开(人多拥挤)、呱呱叫(形容极好)、骨头打鼓(死了很久)、鬼不生蛋(极言荒僻)、汗暴雨淋(大汗淋漓的样子)、好大事(没什么了不得)、恨一个洞/恨一井深(仇恨很深)、横鼻子竖眼(十分生气的样子)、懒屁眼拖蛆/屁眼生蛆(形容人懒到极点)、老驴上墙(比喻极其罕见的可笑事)、猫屁眼胆大(极言胆大)、屁大功夫(时间极短)、七骗[phɿ53]八磨(经常骗人、说假话)、七扯八拉(漫无边际地乱说)、七个三,八个四/七叨金,八叨银(没完没了的闲聊)、清丝刮冷(很冷)、三把两下(形容很快)、神龙活现(形容十分逼真,跟真的一样)、稀渣糊烂(很破碎的样子)、瘦个郎筋(很瘦的样子)、叹气噗天(形容叹气叹得很厉害)、雾气狼烟(烟雾、尘雾很大)、乌七八黑/乌漆抹黑(很黑很暗)、下把下/次把次/下把两下(偶尔一两次)、一本清册/一本清帐(知道得清清楚楚)、一霎工(顷刻,瞬时)、一尕尕/一小把把(块头极小,数量极少)、一刻刻(极短时间)、一铡齐(很齐,像切的一样齐)、一门不门(做什么都不行)、一屁股屎(蔑言其人问题极多)、皱襞难擀(形容皱褶很多,很皱)、钻山打洞(想尽所有办法,形容为寻求途径而极尽努力)。

②歇后语

包老爷儿子——犟根;聂士成妈——老聂;睡棺材抻手——死要钱;癞癞猴子吃格蚤——一肚子拐孤点子;癞癞猴子垫桌腿——硬撑;南天门抻腿/云彩窠抻腿——不是凡角;老鼠给猫抹胡子——拼命巴结;爬蟹打皮汗——揸了爪;陈四爷膏药——包贴;睡猪槽盖冰冻——一毫热气都冇;三两麻雀半斤嘴——一嘴都是嘴;头顶生疮,脚底淌脓——坏通的了。

③俏皮话

不死亦要塌层皮(事情对人影响极为严重恶劣)、出气带冒烟(贬言人出样子、极不争气的作为)、矮子矮,一肚拐(矮人歪点子特别多)、手拿地罡,睬他个九点子(坚决不理睬他、不买他的帐)、吃一望二眼观三/吃五谷想六谷(十分贪婪)、穿钉鞋、拄拐棍(比喻极其小心谨慎)、求爹爹,拜奶奶(到处求人)、乖乖弄你东,韭菜炒大葱(很有派头、很有气势,冲气大得很)、犁不到你,耙亦要耙你一家伙(纵使这样整治不到你,总会想出另外的办法整治你)、割头不换颈子(形容关系极其密切)、伙穿一条裤子(比喻关系好得非同寻常)、眉毛都是空的(形容人歪点子特别多)、饿死鬼投胎(形容人的馋相、贪吃相)、人情大似债,头顶锅盖卖(注重人情交往,无论如何也要把欠别人的人情债还掉)、人讲东门城门楼,他讲西门马屁股头/人讲东门楼高,他讲西门马屁股头骚(尽跟别人对着干)、三下不了,四下不休(没完没了)、三个虾子烧锅汤,有个蹦在锅拐上(戏言汤中一点东西都没有)、屎在哪,屁在哪(谓事情连个影子都还没有)、挖到金伢子,还问他妈在哪(谓贪心至极)、文不能测字,武不能捞狗屎(言人什么用处都没有,什么事都干不成)、公鸡见不得蜈蚣(关系很僵,见面就闹)、心不在肝上(指急得心神不定)、新买的小猪筛细糠(对新的人或物特别优待)、一肚子加减乘除(善于筹划,精于计算)、一柮桶高,两柮桶粗(比喻人极矮极胖)、一砖头砸到人家祠堂里(谓与人结下极深的仇恨)、一个小角子,夹在屁眼沟磨明亮亮的(极言吝啬小气)、嘴像鑮刀一样(形容嘴快,说话十分伤人)、做鬼都揢[tɕhia21]不死人(极言人没有魄力,放不开手脚)。

二、句法语用层面

合肥方言高量级程度表达在句法语用层面与普通话基本一致,包括程度状语、程度补语、表程度的句式以及重复等多种形式,但具体表现形式差异较大。

(一)程度状语

程度状语主要由程度副词、指示代词和语气副词充当,其中程度副词作状语是其典型形式。合肥方言中指示代词和语气副词作状语与普通话一致,具有方言特色的是程度副词作状语。表现为:

1.合肥方言中作状语的高量级程度副词多为单音节形式。普通话中常用作状语的双音节高量级程度副词“非常、特别、十分、相当、尤其、尤为、最为、更加、过于、过分、极其、极为”等,在合肥方言中一般用其单音节形式“特、最、更、极、太”等,具有贬义色彩的谓词性词语前常用“死、活、热、糟”等。如:“特难受、最好看、更好、极少、太大”“死懒/死不正经、活不拢/活不讲理、热赖/热不要脸、糟丑/糟难看”。

2.合肥方言中使用频率最高,组合能力最强的程度副词是“好”,语义相当于普通话中的“很、非常”,同时兼有主观评价意义,其程度高低主要通过语音的长短来区别。例如:“他女朋友好漂亮!”这一句,“好”读音不延长,一般陈述语气,表示“他女朋友很漂亮”;“好”读音延长,带有感叹语气,表示“他女朋友非常漂亮”。

合肥方言中的“好”在组合能力上与普通话“很”既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相同之处是都主要充当程度状语,修饰性质形容词和某些心理动词及动词性短语。如:“好脏、好高兴、好勤利;好怕、好后悔、好看不起、好作孽、好有福气、好没意思、好能讲。”带“好”的谓词性短语在句中主要充当谓语、补语,也可充当定语、状语、宾语,还可以独立成句。举例如下:

① 你真好没眼色哎!没看到我张(现在)好忙吗?(做谓语)

②老师讲好快,我没听懂。(做补语)

③将才(刚才)好难的题目你都会做,这样简单的你肯定会做。(作定语)

④标登(不晓得)桨(怎样)搞的,你家三霞在院子里好难听地抽(骂)你妈,你快去瞧瞧。(作状语)

⑤人家都不拿他作数,他自己还觉得好了不起。(作宾语)

⑥好香啊!桂花又开了!(独立成句)

不同之处主要有两点:一、合肥方言“好”在句中只能作状语,不能作补语;普通话“很”在句中既可以作状语也可以作补语。如:合肥方言“新校区好大”可以说,“新校区大得好”不可以说;普通话“新校区很大”“新校区大得很”都可以说。二、合肥方言“好”与“不”的组合顺序只有一种,即“好不AP/VP”,如:合肥方言只说“好不高兴”,不说“不好高兴”;普通话“很”与“不”的组合顺序有两种,即“很不AP/VP”和“不很AP/VP”,如:“很不高兴”“不很高兴”都可以说。而且合肥方言中能够进入上述结构的“AP/VP”比普通话范围小,主要是一些具有积极义的表示心理感受、心理态度、评价等词语。如:“好不精神、好不喜欢、好不孝顺、好不讲理、好不好听”等。普通话中常用的“很不好、很不错、很不少”等,合肥方言不说,一般说成“好坏、好好、好多”等。

需要注意的是,“好”作为程度副词已经进入普通话系统(《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好】:⒁副用在形容词、动词前,表示程度深,并带感叹语气:好冷/好香/好漂亮……)[1]517。普通话中“好不AP/VP”也表达高量级程度,合肥方言的“好不AP/VP”与此不完全相同。普通话中“好不AP/VP”有时意思跟“好AP/VP”一致,“好”和“不”结合成一个加强副词“好不”[2]124,如“好不热闹”意思等同于“好热闹”,语音停顿在“好不”后;合肥方言“好不AP/VP”中“好”修饰“不AP/VP”,语音停顿在“好”后,表示“不AP/VP”的程度很高,如“好不热闹”意思是“非常不热闹”。

(二)程度补语

程度补语是高量级程度表达最典型的句法位置,而且程度补语只表示高量级程度,不表示低量级程度。程度补语同时具有评价功能,更适合出现在口语语体中,与强烈的情感、态度相关联。程度补语按照构成方式可以分为组合式和粘合式两类,组合式是指带补语标记“得”的程度补语,粘合式不带“得”(陈侃,2012)[3]73-74。现代汉语普通话中补语标记“得”发展成熟,组合式程度补语比较普遍;合肥方言则不同,具有鲜明方言特色的程度补语几乎都是粘合式。合肥方言中也存在组合式程度补语,大多是受普通话的影响而产生的,一般年轻人使用较多,老年人基本不用。

下面主要考查具有合肥方言特色的几种程度补语。

1.程度副词“很”作补语

程度副词“很”在普通话中主要作状语,也可以作补语,作补语时需要带补语标记“得”。合肥方言中,程度副词“很”作状语的功能由程度副词“好”承担,“很”只作补语。能够带“很”作补语的主要是性质形容词和一部分动词性词语,如心里动词、感受动词、动词短语等。合肥方言中“很”作补语不带补语标记“得”,一般带语气词“的”“了”,也可以不带,记作“AP/VP很(的/了)”。所带语气词不同,语义、程度也不同。例如:

①他家两个伢都听讲(听话)很的,一毫不操心。

②你妈动不动就找我们要钱,我们钱都多很哒?

③我介个(今天)真是丑很了!跑错厕所嘞。

④你张(现在)都能很的了,连你妈都敢冲(言语训斥、责骂)!

⑤那件裙子好看很。

程度副词“很”表示的是通比性程度,主要表达认知主体对于事物性状大致水平的主观判断[4]37-45。语气词“的”用于陈述,表示情况本来如此,是一种静态描述,“AP/VP很的”表达的是一种横向比较。句①中“听讲很的”,表示在说话人心里两个孩子的听话程度和一般人比较起来达到了很高的程度。语气词“了”用于陈述,表示新情况的出现,强调动态变化,“AP/VP很了”表达的是一种纵向比较,带有夸张的语义效果,主观性更强。句③中“丑很了”,“很”重读,经常与感叹语气结合,强调丑的程度已经超过了说话人的心里标准,达到过量的程度,是一种新情况,而且这种新情况已经完成,成为定局,因此程度比“丑很的”更高。句④“能很的了”,“的、了”连用,“很”一般重读,程度加深。不加语气词的“好看很”所表示的程度和“很好看”基本一致。

合肥方言中“AP/VP很(的/了)”一般没有相应的否定结构,如“热很的”“讨厌很”成立,“不热很的”“热不很的”“不讨厌很”“讨厌不很”均不成立,有时可以说成相应的反义结构“冷很的”“喜欢很”。一部分具有积极义的表示心里感觉、评价类的形容词和表示心理感受、心理态度的动词以及动宾短语带“很”作补语有相应的否定结构,如“精神很(的/了)”“关心很(的/了)”“孝顺很(的/了)”成立,相应的否定形式“不精神很(的/了)”“不关心很(的/了)”“不孝顺很(的/了)”也成立。

有意思的是,在合肥方言“AP/VP很(的/了)”结构中,如果AP/VP是褒义或中性色彩的词语,该结构有两种意思:一是正面肯定,强调程度很高;二是从反面否定,表达一种程度很高的抱怨、批评、责备或嘲讽,经常与反诘语气结合[5]95-97。如“你们今天玩快活很(的)。”既可以表达正面肯定,强调你们今天玩得很快活,带有羡慕语气;也可以表达反面否定,批评、责备你们今天不该玩得那么快活。具体表达哪种意思,取决于说话时的语境和语气。例句②中“我们钱都多很哒?”意为我们并没有很多钱,同时表达出对对方程度很高的抱怨和责备。如果AP/VP是贬义词语,一般只能正面肯定,强调程度很高。如“他张不顶聋很(的/了)”意思只有一种,即他现在头脑不清楚的程度很高。

2.与“死”有关的词语作补语

普通话中与“死”有关,经常作程度补语的词语主要有:“死、死人、要死、要命、半死”五个,都表示极限性程度,表示某种性状程度已经达到最高量级。其中“死、死人”作补语时后附语气词“了”,“要死、要命、半死”作补语时前面须加补语标记“得”,最常用的是“AP/VP死了”,如“热死了”“恨死了”。能够带上述词语作补语的AP/VP一般为心理感受、评价类形容词、动词,不能为短语,且以带贬义色彩的词为多。合肥方言与普通话大致相同,不同点主要表现为:

①合肥方言中与“死”有关,经常作程度补语的词语除了“死、死人、要死、要命”外,常用的还有“毙、伤、吐、伤心、吐血”等,很少用“半死”。其中最具合肥方言特色是“毙”,读若“屁”,音[phɿ53]。王光汉《庐州方言考释》认为本字为“死”[6]196,我们认为本字为“毙”更合理。因为合肥方言表示死亡义既可以用“死”,也可以用“毙”,使用“毙”时多含贬义。例如某人被枪毙了,合肥话直接说某人“被毙[pɿ53]的了”,含有贬义色彩。如果死亡之人是不受欢迎的、令人讨厌的,合肥话则说某人“囗[phɿ53]的了”,含有很强的轻蔑意味,贬义色彩非常明显。我们认为这里的“囗[phɿ53]”本字就是“毙”,两者只是声母送气和不送气的差别,这是音韵发展演变的普遍规律。

②合肥方言中“AP/VP死了”表示高量级程度,语义、语法功能与普通话基本一致,稍有不同的是合肥方言中“AP/VP死了”还可以说成“AP/VP死的了”,程度加深,而且“死”与褒义词语的组合能力也比普通话强。如“舒服死了”“好看死了”在普通话中一般不说,合肥方言则经常说,经常说成“抻坦(舒服)死的了”“好看死的了”。“抻坦(舒服)死的了”比“抻坦(舒服)死了”程度更高。

最具合肥方言特色的“AP/VP毙[phɿ53]的了”有些不同。首先,“AP/VP毙[phɿ53]的了”中“毙[phɿ53]”一般重读,表示的程度比“AP/VP死的了”更高,三种表达方式所表示的程度高低依次为:AP/VP毙[phɿ53]的了>AP/VP死的了>AP/VP死了。“AP/VP毙[phɿ53]的了”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和夸张语气,主观性更强。其次,“AP/VP毙[phɿ53]的了”不能说成“AP/VP毙[phɿ53]了”。第三,“毙[phɿ53]”用于人多含轻蔑之义,与褒义色彩词语的组合能力比“死”弱,如“抻坦(舒服)死了”“抻坦(舒服)死的了”成立,“抻坦(舒服)毙的了”一般不成立。

③普通话中“要死、要命、半死”作补语,前面要有补语标记“得”,合肥方言“要死、要命、死人、伤、伤心、吐、吐血”等作补语前面不用补语标记,后面用语气词“了”,单音节的“伤、吐”还可以用“的了”,双音节的不可以。例如:普通话说“气得要死”,合肥话说“气要死了”“气死人了”,不能说“气要死的了”“气死人的了”。

3.“到家、到卯”等作补语

《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收有“到家”一词,标注为形容词,释义是“达到相当高的水平或标准”[1]266。王宜广、邵敬敏认为表示程度义的“傻到家”“穷到家”“聪明到家”等属于熟语性质,其中“到家”已经结合成一个整体,做形容词的程度补语,语义类型是表示“程度终点”,具有主观性,经常表示达到极点,含有夸张的意味[7]116-122。陈侃则认为现代汉语中的“到家”已经语法化为表示量度特征的唯补副词,它是由“到”和“家”凝固成词,并进一步虚化而来的语法单位,本身经历了词汇化和语法化两个阶段[3]77-78。

合肥方言中和“到家”相类的词语有一组,大多处于词汇化和语法化的进程之中,尚未完成词汇化和语法化进程。主要有“到卯、到功、到位、到家、到靠、到边、到地、到尽”等,基本意义都是“到顶点;到底线”,引申言人品低劣到了极点,多用为贬义,主要与“坏”组合,表示坏到极点。如:“坏到卯、坏到功、坏到家、坏到边、坏到地”等。

这一组词语中语法化程度最高、适用范围最广的是“到家”(是否是受普通话影响的结果未作考察),语法功能与普通话基本一致。其次是“到卯”,“到卯”也是最具合肥方言特色的。“卯”是器物上安装榫头的孔眼,“到卯”就是榫头已到了孔眼的尽头,不能再向前深入,引申指人品低劣到了极点,既指性质又指程度。例如:

①话都给你讲到卯了,你不听我也没办法。

②他家小二宝到卯很的,你防着他毫。

③那家伙都坏到卯了,你桨(怎样)能信他嘞?

④霞们(小孩们)真是废(淘气)到卯了,老鼠洞都要掏掏。

合肥方言中“到卯”的词汇化程度已经很高了,但是语法化进程还未结束。例句①中“讲到卯”既可以分析为动宾短语,也可以分析为中补短语;例句②中“到卯”只能分析为谓语中心;例句③④中“到卯”则作补语。能带“到卯”作补语的词语多为单音节贬义评价类形容词。“到功、到位、到边、到地”等词汇化、语法化程度都比“到卯”弱,主要作“坏”的补语。

陈侃认为“虽然从形式上看,程度补语存在着带不带‘得’的差别,而深层语义上,高量级程度补语的形式标记其实是‘到’,‘得’不过是‘到’的语义弱化形式而已”[3]73-74。合肥方言中成系列的“到”类词语作程度补语是否可以作为陈侃观点的佐证,有待进一步考察。

4.“招不住”作补语

普通话“招架不住”,合肥话一般简说成“招不住”或“架不住”,意为吃不消,抵挡不了。“招不住”“架不住”在句中主要作谓语中心,有时作补语。作补语的“招不住”进一步虚化,表示高量级程度,也写作“罩不住”。举例如下:

①量(那样)重的活,你这小身板肯定架不住。

②他那个人招不住打,一打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③我困招不住了,你们聒(闲聊)吧,我先睡了。

④昨晚我头疼招不住,一夜没睡好。

⑤合肥欢乐谷好玩招不住。

作谓语时,“招不住”“架不住”可以互换,意思一致,如例句①② ;作补语时有所不同。从例句③④⑤可以看出,“招不住”由结果补语向程度补语发展,词汇化程度越来越高。作结果补语的“招不住”可以被“架不住”替换,作程度补语的“招不住”不能替换为“架不住”。如例句③可以替换为“我困架不住了”,例句⑤不能替换为“合肥欢乐谷好玩架不住”。

“招不住”现在已经成为极具合肥方言特色的高量级程度补语,能带“招不住”作补语的主要是一些心理感受类、评价类谓词性词语,褒义贬义都可以。如“丑招不住、坏招不住、傻招不住、难受招不住、后悔招不住、好吃招不住、抻坦(舒服)招不住、聪明招不住”等。

(三)表程度的句式

合肥方言中还有两种表达高量级程度的特色句式。

1.NP(亦)标好AP/VP

此句式结合感叹语气,用否定形式表示肯定的极高量级的程度意义,带有夸张色彩。“标”有时写作“标登”,是“不晓得”的合音;“好”处于程度副词向感叹标记发展的过程中,既表示程度高,同时又表达感叹语气,相当于感叹标记“多”;“AP/VP”包括几乎所有的性质形容词和表示感受、评价类的谓词性词语。例如:

①他家媳妇标好懒,霞们一个个脓鼻搭糊的,标好脏!

②我们班第一名学习标好烈(厉害)!每次考试都比第二名多几十分。

③我标好讨厌大舅,整天好吃懒做,瞟吃瞟喝。我家一烧好吃的他就来了,标好厌!

④他家霞们都标好能干,老两口张(现在)抻坦(舒服)死了。

为了进一步加强程度,“标好AP/VP”可以延长“标”的读音,也可以前加副词“亦”,而且“亦”的读音也有延长和不延长两种读法。“亦”的读音延长时,强调语气更强,表达程度更高。举例如下:

⑤小老汉亦标好烦神!小丫头谈了一个又一个,就是不结婚;张(现在)又不作声不作气把工作辞了。

⑥那丫头亦标好娇气!苍蝇不敢抹鼻子。

⑦小三宝这几年搞房地产亦标好有钱!去年还给中学捐了一座图书馆。

2.NP都VP/AP(的)了

此句式主要表达人的某种行为、感受达到相当高的程度。NP多为表示人或人的肢体、器官等名词,VP/AP为中补短语,补语描述一种状态或一种结果。状态往往具有典型性,结果大多带有夸张色彩,这种典型性和夸张色彩是此句式高量级程度意义的直接来源。此句式中的“都”并不表示范围,而是对其后的补语加以强调,从而进一步加强程度。“都”和“的”都可以省略,省略以后,程度意义明显减弱。常见的有:“那人都坏淌的了、老师都气噗的了、心都急烂的了、肺都气炸了、肚都笑痛了、头都忙大的了、头都痛炸的了、眼都哭瞎的了、眼都笑看不见了、鼻子都气歪的了、嘴都笑歪的了、嘴唇都讲蠡[ɿ53]的了、嗓子都哭哑的了、脸都气青的了、腿都站直的了、脚都冻麻的了、腰都累断的了”。当NP为人的肢体或器官等名词时,“NP都VP/AP(的)了”经常整体作谓语,构成主谓谓语句。举例如下:

①我介个(今天)肺都气炸的了,你还跟没事一样!

②小云生个男孩,老舅眼都笑眯的了。

③你这丫头桨(怎样)量(这样)不听讲嘞!我嘴唇都讲蠡[ɿ53]的了,舌头都讲秃的了,你全当耳边风,一句也听不进去。

④介个(今天)真冷!我手都冻拽的了。

当VP/AP中补短语的补语为单音节动词、形容词时,一部分中心语和补语的搭配渐趋固定化、俗语化。根据语言经济性原则,中心语经常省略,原来作补语的动词、形容词直接升格作谓语,原句式演变为“NP都V/A的了”。原来由中补短语所承载的高量级程度意义直接由作谓语的动词、形容词承载,时间久了,这些动词、形容词慢慢引申出高量级程度意义,甚至演变为表示高量级程度意义的状态形容词。上文表示高量级程度意义的单音节状态形容词大都由此而来。

下面以“煳”为例,大致可以看出高量级程度意义的引申过程。

⑤这两天我头都烧煳的了。(这两天我发烧很厉害,像饭菜烧煳了一样超过了限度,以致于头被烧昏,不知所以。煳用本义)

⑥这两天我头都煳的了。(即可以指这两天我发烧很厉害,也可以指我头被烧昏,不知所以。煳既可以理解为本义,也可以理解为引申义)

⑦你跟我较劲,头都煳的了。(你跟我较劲,真是头被烧昏了,不知天高地厚。煳为引申义)

更多例子如下:

化[xua53](的了):表示“好极了;漂亮极了。”例如:“这裙子穿在小老巴身上都化的了。”(这条裙子穿在最小的女儿身上漂亮极了。省略中心词“漂亮”。)

笑[ɕiɔ53](的了):非常开心、顺意。如:“儿子今年考上大学,她张(现在)都笑的了。”(省略中心词“高兴”)

和[xʊ45](的了):彻底完蛋了,不行了,没用了。如:“这人算是和的了,中风瘫痪,路都不能走了。”(省略中心词“玩”,“和”本是麻将用语,表示和局,引申出无意义)

撂(的了):表示十分没用,不会有出息了。如:“这伢真撂的了,都是他妈惯的!”(省略中心词“惯”)

三、合肥方言高量级程度表达的特点

从上文的分析可以看出,合肥方言高量级程度表达的总体特点是南方方言底层比较明显,古汉语特征保留较多。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性质形容词和单音节状态形容词可以直接表示高量级程度。现代汉语普通话几乎没有单音节状态形容词,性质形容词也基本不直接表示程度;古汉语词以单音节形式为主,词类分化并不充分,形容词表示性质还是状态并未严格区分。合肥方言更多地保留了这种状态,而且合肥方言中表示高量级程度的性质形容词和单音节状态形容词也多见于古籍或方言,少见于普通话。例如:上文的“烈[liɤʔ5]”表示“强、厉害、特好”,见于《汉书·五行志下之上》《清史稿·邦交志二》、清代魏源《圣武记》卷七[7]135,不见于普通话;“搭[tɐʔ5]僵”表示“人很难相处,很难讲话;事情很难办或者办坏了”,来源于吴语,写作“搭浆”,见于《官场现形记》《海上花列传》,《汉语方言大词典》《小说词语汇释》均有收录[7]42;“骛[u53]”表示“多而乱的样子”,见于《离骚》“忽驰骛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6]216。不见于普通话。

2.普通话程度补语标记“得”在方言中未充分发展成熟,合肥方言中程度补语很少需要补语标记“得”。例如作程度补语的“很”“死、毙[phɿ53]”等系列词语、“到卯、到家”等系列词语都不用补语标记“得”,而用语气词“的、了”。

3.程度副词“好”和“NP标好AP/VP”句式中“标好”带有明显的吴语底层,程度补语“毙[phɿ53]”古汉语色彩明显。

4.句式“NP都VP/AP(的)了”经常省略中心谓词,演变为“NP都V/A的了”,可以看出动结式发展还不稳定。

此外,合肥方言高量级程度表达中词语多于语素。同时,方言表达形式更生动形象,更接近大众生活,表现手法也更灵活。

注释:

(1)本文对合肥方言词语的注音和解释主要参考王光汉《庐州方言考释》。

参考文献:

[1]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所.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2]沈家煊.不对称和标记论[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4.

[3]陈侃.现代汉语高量级程度表达研究[D].杭州:浙江大学,2012.

[4]储泽祥,肖扬,曾庆香.通比性的“很”字结构[J].世界汉语教学,1999(1).

[5]郑郁汀.合肥方言中“A很的”结构考察[J].现代语文,2008(11).

[6]王光汉.庐州方言考释[M].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8.

[7]王宜广,邵敬敏.“A到O”结构的语义类型及认知模式[J].暨南学报,2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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