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唯物主义作为新世界观的出场逻辑
——在当代哲学语境中重新理解马克思

2018-03-26 18:10王让新
长白学刊 2018年3期
关键词:辩证唯物主义唯物主义历史观

王让新,李 弦

(电子科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 成都 611731)

在当前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中,始终面临着一个“能指”与“所指”的问题。①“能指”就是指“马克思主义”的语词形象,而“所指”则标识了“马克思主义”的概念及其背后所承载的具体内容。在近年来“回到马克思”的口号中,我们的“能指”似乎是高度一致的,但“所指”却陷入了解释学的相对主义困境。“你有你的存在主义的马克思主义,我有我的科学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而且在经典马克思主义的阐释中,也存在着 “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实践唯物主义”“新唯物主义”等不同称谓,这也留给了我们一个理论难题。我们究竟该如何在思想史的坐标上来定位马克思主义?恩格斯其实给我们提供了比较好的答案,在《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中,恩格斯把历史唯物主义定位为马克思的“天才发现”,这也昭示了历史唯物主义作为“新世界观”的出场逻辑。

一、历史唯物主义首先以“历史观”的方式出场

“出场学”与“发生学”类似,都遵从着“时间在先”的实然逻辑。“历史唯物主义”首先以什么样的方式出场关系到我们对于历史唯物主义的根本性理解。结合马克思恩格斯的术语使用我们知道,历史唯物主义首先是以“历史观”的方式出场的。“唯物主义历史观”一词最早出现在卡尔·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中,恩格斯指出: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本质上是建立在唯物主义历史观的基础上的”[1](P597)。这里的唯物主义历史观所指认的就是政治经济学批判。在《德国农民战争》的序言中,恩格斯也指出:在“这个唯一唯物主义的历史观不是由我,而是由马克思发现的。”[1](P204)“发现”一词也是恩格斯在《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中所重点强调的,即对于历史唯物主义和剩余价值规律的“天才发现”,“一生中能有这样两个发现,该是很够了”[2](P601)。恩格斯尤其强调唯物主义历史观是马克思的“天才发现”,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以下简称《终结》)中,恩格斯还谦虚地指出:“马克思是天才,我们至多是能手。没有马克思,我们的理论永远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所以,这个理论用他的名字命名是理所当然的。”[3](P297)恩格斯还在不同的场合把唯物主义历史观简称为“唯物史观”,如在《论住宅问题》中就指出:“德国的唯物史观是以一定历史时期的物质经济生活条件来说明一切历史事件和观念。”[2](P320)恩格斯第一次使用“历史唯物主义”一词还是在1890年致康拉德·施米特的信中,指出许多德国年轻人“只是用历史唯物主义的套语来把自己的相当贫乏的历史知识尽速构成体系”[4](P587)。在致约瑟夫·布洛赫的信中也提到:“我也可以向您指出我的《反杜林论》和《路德维希·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我在这两部书里对历史唯物主义作了就我所知是目前最为详尽的阐述。”[4](P593)

借助于恩格斯的指引,我们又必须返回到《反杜林论》和《终结》两个文本中去考察“历史唯物主义”一词的使用情况。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第一次对马克思主义的三个组成部分作了系统阐述,并指出,“唯心主义从它最后的避难所即历史观中被驱逐出去了”[5](P29),恩格斯在这里所使用的历史唯物主义或唯物主义历史观,其直接针对对象就是唯心主义的“历史观”。在《终结》一文中,恩格斯系统清算了自己的哲学信仰,即对于费尔巴哈哲学的清算,“他下半截是唯物主义者,上半截是唯心主义者”[3](P296)。恩格斯在做清算工作的同时,无意间发现了《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以下简称《提纲》),并将之作为附录刊印出来,这也成为了意外的“发现”。正如恩格斯所言,《提纲》是“包含着新世界观的天才萌芽的第一个文献”[3](P266)。从时间线索来看,《提纲》写于1845年春天,明显早于《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写作。恩格斯在《终结》一文中批判了费尔巴哈在社会历史领域内的唯心主义,把唯物主义自然观与唯物主义历史观作了截然区分,“这种历史观结束了历史领域内的哲学,正如辩证的自然观使一切自然哲学都成为不必要的和不可能的一样”[3](P312)。这种自然观与历史观的区分也反映了恩格斯的复杂态度,一方面,他将《提纲》作为马克思“新世界观”的天才萌芽,并将历史唯物主义作为马克思的天才发现;另一方面,在《终结》一文中,他又仅仅把历史唯物主义作为一种历史观。恩格斯也正是在《终结》一文中,全面系统地阐述了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内容。换言之,在恩格斯的语境中,他一方面肯定了辩证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地位和历史唯物主义的历史观地位;另一方面,他又把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归结为马克思的天才发现。这种态度是复杂的,一般而言,世界观具有更加根本的地位,恩格斯为什么不把辩证唯物主义作为马克思的天才发现?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正是本文的核心旨趣。但此处所要阐明的问题是,恩格斯所使用的“历史唯物主义”“唯物主义历史观”“唯物史观”三个术语,都是指涉一种“历史观”,其直接针对对象就是唯心主义的“历史观”。

结合马克思本人的论述我们知道,马克思并没有直接使用过“历史唯物主义”一词,但历史是马克思的主要研究对象,这恐怕是没有人怀疑的,柯林武德就指出:“也许历史是马克思极感兴趣的唯一事物。”[6](P123)这里的“唯一”也容易让人联想到马克思本人的表述:“我们仅仅知道一门唯一的科学,即历史科学。”[7](P516)“仅仅”“一门”“唯一”等限定词的使用,表明了马克思对于历史科学的重视。马克思经常用“科学的历史观”“新历史观”来指代自己的历史观。马克思唯物主义的历史观是在批判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这主要表现在几个方面:其一,对于唯物主义自然观的批判,这主要与西方18世纪、19世纪自然科学的兴起有关,自然科学通常把历史排除在外,倡导自然史与人类史的区分;其二,对于费尔巴哈半截子唯物主义的批判,“当费尔巴哈是一个唯物主义者的时候,历史在他的视野之外;当他去探讨历史的时候,他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7](P530)。费尔巴哈在自然领域内倡导唯物主义,但在社会历史领域内却坚持唯心主义历史观;其三,对于黑格尔“超历史”的历史观的批判,恩格斯曾指出,黑格尔的哲学具有强大的历史感,但黑格尔的历史感又是“超历史”的,他用逻辑去统摄历史,历史的进程完全表现为精神的自我运动;其四,对于古典政治经济学“非历史”的历史观的批判,古典政治经济学的一个弊病就是知性的形而上学,把资本主义的各种关系看成是永恒的,虽然以历史的发展为研究对象,但他们考察历史的方式却是“非历史的”,以静止的观点考察资本主义的发展史。从马克思唯物主义历史观的批判性语境可以看出,马克思对于唯物主义历史观的阐发首先也是从历史观开始的。

二、历史唯物主义中“历史”的存在方式

前文已经表明,从术语使用和最初针对性来看,“历史唯物主义”首先是以“历史观”的方式出场的。换言之,“历史”是一个实体性范畴,历史唯物主义是以历史为研究对象,对于历史的唯物主义认识就是唯物主义历史观,其重心落在“历史”上,而唯物主义只构成解释原则。按照葛兰西的说法,历史唯物主义应该强调第一个词“历史”,而不是强调第二个词,因为第二个词是形而上学的根源。这种解读模式的影响非常广泛,即仅仅把历史唯物主义作为一种“历史观”来看待。同时,以唯物主义作为解释原则来解读历史,无论是从“时间在先”还是从“逻辑在先”来看,“唯物主义”都具有优先性,而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基本内核”,因此在提出“历史唯物主义”之前,必须先有一种区别于“历史唯物主义”的其他“唯物主义”存在,这就是辩证唯物主义。在恩格斯的语境中,辩证唯物主义具有世界观的地位,这种观点也直接塑形了斯大林时期的苏联哲学教科书体系。苏联哲学教科书体系的一大特色就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截然二分,因此辩证唯物主义具有世界观的地位,是马克思、恩格斯在批判旧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既吸收了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基本内核”,也吸收了黑格尔辩证法的“合理内核”,由此便产生了辩证唯物主义。而历史唯物主义只是辩证唯物主义在历史领域内的推广与应用,此处的“历史”显然就是实体性的范畴,是唯物主义解释原则的“应用对象”。但问题依旧很明显,恩格斯一方面认为辩证唯物主义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具有世界观的地位,另一方面却把历史唯物主义作为马克思的“天才发现”。恩格斯为什么不直接把具有世界观地位的辩证唯物主义作为马克思的“天才发现”?就苏联哲学教科书体系而言,把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并列为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身就带有逻辑上的困难,如果历史观只是世界观在历史领域内的推广与应用,那么就逻辑层次而言,世界观与历史观的关系就应该是包含关系。换言之,世界观在历史领域内的应用就是历史观,在社会领域内的应用就是社会观。因此,辩证唯物主义在历史领域内的应用就是历史唯物主义,它们应该是包含逻辑,但把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并列起来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体系,就会带来逻辑上的矛盾,即并列逻辑取代了包含逻辑。

把历史唯物主义作为一种“历史观”来看待,其中的“历史”主要是以实体或对象的方式存在的,“唯物主义”是其解释原则。但也正由于其自身的逻辑困难,导致了另一种思维方式的出场,即不把“历史”作为实体,而把“历史”本身作为一种解释原则,即“历史唯物主义”是“历史的”唯物主义。其中的“历史”以解释原则的方式而存在,在承认“唯物主义”的基本内核的前提下,把“历史”作为形容词来看待,用来修饰和解释“唯物主义”,正是在这种意义上,“历史唯物主义”具有了世界观的地位。一提到“世界观”尤其是“新世界观”,我们必须返回到被恩格斯称为“包含着新世界观的天才萌芽的第一个文献”,即《提纲》中去,《提纲》的第一条就天才般地表明了马克思新世界观的革命。他提出了三种世界观,一是实体的或直观的唯物主义的世界观,二是能动的唯心主义的世界观,三是马克思本人的实践活动的新世界观。此处的一个亮点在于,马克思在提出自己的新世界观之前,他首先批判了客体或直观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一般而言,这种唯物主义的世界观与马克思的新世界观更具有亲和性,但马克思却首先把批判的矛头指向了这种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其根本原因还在于这种旧唯物主义世界观的机械性和形而上学性,其典型代表就是18世纪法国的机械唯物主义。而马克思的实践活动的新世界观在吸收了唯心主义世界观的能动性因素之后,其重点就在于用实践活动的历史性来批判旧唯物主义的形而上学性。把“历史”作为解释原则来阐述马克思唯物主义的基本类型,拓宽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界域。历史唯物主义不再仅仅作为一种历史观,而是发挥了世界观的功效,具有了历史辩证法的本质维度。以历史的眼光去审视自然、社会、思维的发展规律,这就避免了旧唯物主义的知性形而上学性,也避免了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二分的逻辑困境,历史唯物主义本身就具有世界观的功能,“历史”是以解释原则的方式而存在的,而不仅仅是以研究对象而存在的。换言之,在历史唯物主义作为世界观的视阈中,自然与历史并不是截然二分的,自然被纳入到了“历史”范畴之下,历史成为了高位范畴。而在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二分的框架中,历史是以“实体”或研究对象的方式而存在的,与自然领域具有了鸿沟,仿佛是相互独立的领域。正如马克思所言:“历史可以从两方面来考察,可以把它划分为自然史和人类史。但这两方面是不可分割的;只要有人存在,自然史和人类史就彼此相互制约。”[7](P516)自然史与人类史并不是完全独立的,现实的人通过感性活动使自然史和人类史融为一体,而人的感性活动就是一个历史的过程,自然史向人类史的生成也是一个历史的过程,因此历史并不仅仅只是一种实体性的存在,而是一种世界观意义上的解释原则。

综上可知,历史唯物主义中“历史”的存在方式主要有两种,一是以实体或研究对象的方式而存在,二是以解释原则的方式而存在。针对第一种存在方式的逻辑困境,“历史”的第二种存在方式成为了当前的流行性理解范式,即历史唯物主义是一种世界观,“是以‘历史’作为解释原则的世界观”[8](P149)。这种解读模式很有创新性,克服了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二分的逻辑困境,也有马克思本人的文本支撑。马克思真正感兴趣的领域是历史领域,其真正的发现是历史唯物主义,因此历史唯物主义本身就是一种世界观。无论是从实然逻辑还是从应然逻辑来看,“历史唯物主义”本身就发挥了世界观的功效,这是无可厚非的。但问题也在于,仅仅把“历史唯物主义”中的“历史”作为一种解释原则来看待,似乎又会走向解释学的相对主义困境,即“历史”不是作为实体而存在,而仅仅作为解释原则而存在。换言之,在当代哲学的语境中,依然会发生能指与所指、语言与存在的关系矛盾,当“历史”仅仅作为解释原则而存在时,它便不再指涉具体的历史存在本身,即能指是一致的,但与“历史”所指向的具体内容或存在本身没有了必然联系,正是这种能指与所指、语言与存在的“断裂”促使我们去思考,历史唯物主义中“历史”的存在方式究竟是什么?历史唯物主义作为一种新世界观究竟是如何可能的?

三、历史唯物主义作为一种新世界观如何可能

“世界观”的问题是哲学史上的老问题,哲学自诞生之日起,就面临着“如何观世界”的问题。按照通行的哲学史的划分方法,分别经过了本体论哲学、认识论哲学、现代哲学的转向等不同阶段。本体论哲学侧重于世界本身是什么,而认识论哲学侧重于“我们的认识本身是什么”,当代哲学则在反省了思维与存在的关系之后,出现了各种转向,如语言学转向、存在论转向等。把“世界观”的理解放置在整个哲学史上则可以发现,古代本体论哲学尤其强调“世界”本身,而把“观”作为“世界”的从属部分。近代认识论哲学则把人的认识本身提到了更高的位置,更加注重“观”本身,即“世界观”的重心落在了“观”上。现代哲学则围绕着人与世界的多重关系,进行了多重追问,形成了各种转向。不得不说,从本体论哲学向认识论哲学的转向是具有逻辑上的必然性的,正如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的开篇就宣告,“尽管我们的一切知识都是以经验开始的,它们却并不因此就都是从经验中发源的”[9](P1)。其中的“发源”就是指逻辑上的优先性,代表着人的认识能力,人们在“观”世界之前、在形成知识之前必先具有一定的认识能力,否则就会陷入独断论或不可知论,这种对于传统本体论哲学的认识论反省是深刻的,也是近代哲学兴起的标志。近代认识论哲学的兴起也直接影响到了当代认识论哲学与后现代主义哲学思潮。当代认识论哲学的一个主流就是对于命题知识的分析,这也是与近代认识论哲学的一个显著差别。近代哲学在谈论认识论问题时一般都会涉及到认识主体与认识客体的二分,而当代认识论哲学则主要以认识本身为认识对象,一个基本的知识论范式就是“对于真信念的基本辩护”,由此便形成了基础论、融贯论等不同的知识论类型[10](P28)。这种当代知识论哲学是对于近代认识论哲学的深化,他们的共同点在于,都对认识主体的认识能力深信不疑,而且越来越侧重于认识主体一方,这也与后现代主义哲学思潮发生了“合流”。后现代主义哲学的一个基本特质就是认识主体的中心地位,只有“你的认识”与“我的认识”,而没有“关于对象”的认识,因为“关于对象的认识”本身也只是“你的”或“我的”认识,认识本身才是最根本的,这也形成了诸如理查德·罗蒂的相对主义真理观和协同性的认识论哲学[11](P398)。

上文极为简略地论述了整个哲学史的发展阶段,一个主要意图在于,从本体论哲学到认识论哲学,再到当代认识论哲学及后现代主义哲学,对于“世界观”的强调越来越侧重于主体一方,即“观”的性质,而越来越忽视作为对象存在的“世界”本身。“世界观”本身也越来越作为解释原则而存在,其根本性质就是人们对于世界的认识或解释。与此相对应的是,“历史唯物主义”中的“历史”、甚至于“历史唯物主义”本身都成为了一种解释原则。譬如对于“实践”的理解,一种观点是作为实体性的理解,另一种是“实践观点的思维方式”[8](P12),实践观点的思维方式就是把实践作为一种解释原则,其根本性质乃是“思维方式”。前文已经说明,这种对于认识主体和解释原则的强调是具有逻辑上的优先性和必然性的,这种强调的优势在于,“世界观”是人们对于世界的“根本观点”,其根本性质在于“观”,因此这种解释模式下的“世界观”本身就是一种解释原则。而把“历史”作为解释原则(而不是作为实体或研究对象)就不会与“世界观”的性质发生逻辑上的断裂,但这种做法也带来了更深层次的逻辑困境。即前文已经表明了的能指与所指、语言与存在的断裂,一方面,“历史”仅仅作为解释原则而存在,与作为实体的“历史”发生了断裂;另一方面,“世界观”主要以“观”的方式而存在,与“世界”本身也发生了断裂。总体而言,就是我们的能指与所指、语言与存在发生了断裂,“历史”一词的“能指”不能承载“历史”的“所指”内容,“世界”的这个词语本身也并不指向作为实体存在的世界本身,这就是把“历史”仅仅作为解释原则的深层次逻辑困境,也是整个后现代主义哲学所力图回答而又无法真正回答的问题。但把“历史”作为解释原则的解释本身又有我们值得借鉴的地方,即脱离了独断论的机械唯物主义,这种机械唯物主义是一种“脱离了人的实体”的独断论。因此,“历史唯物主义”要真正作为一种“世界观”,而且是“新的世界观”,就必须一方面摆脱实体主义的独断论,另一方面又必须避免解释学的无限循环,只有在人与世界的真实关系中才能理解“历史唯物主义”作为新世界观的出场逻辑。

“全部哲学,特别是近代哲学的重大的基本问题,是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3](P277)“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还有另一个方面……这个问题叫做思维和存在的同一性问题。”[3](P278)恩格斯科学地总结了哲学的基本问题,即思存的同一性问题,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思维与存在的关系如何?其二,思维是否有能力认识现实世界?其三,思维或概念能否真正切中外部现实?恩格斯的总结也带给了我们思考,马克思主义理论究竟是如何回答思存的同一性问题的?通过马克思恩格斯本人的表述我们知道,他们与“绝大多数哲学家”一样,都给出了肯定性的回答,即思存是同一的,但回答的方式却大不一样。正如恩格斯所言,“哲学在黑格尔那里完成了”[3](P273),马克思的学说“已经根本不再是哲学,而只是世界观”[5](P146)。马克思本人也谈到,“关于思维——离开实践的思维——的现实性或非现实性的争论,是一个纯粹经院哲学的问题”[7](P500)。“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7](P502)这里便有了马克思主义理论“新世界观”的真正出场。马克思的“新世界观”是在传统思存同一性关系的框架中出场的,它本质地包含了思维与存在两方面的内容,思维就对应于人的“观”,而存在则对应于世界本身。因此,“世界观”是由“世界”和“观”两部分构成,我们既不能把“世界”或“存在”作为与人不相关的事物来对待,也不能仅仅把“观”或“思维”作为一种解释原则,而是思维与存在、“观”与“世界”的统一体。马克思恩格斯在形式上肯定了传统哲学的思存同一性,但又批判了传统哲学的讨论方式。传统哲学在讨论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时是一种“经院哲学”的讨论方式,始终在思维内部来解释人与世界的关系。而真正的问题在于“改变世界”,只有在改变世界的过程中,思维与存在、自然史与人类史才真正融为一体,而这又依赖于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天才发现”。历史唯物主义是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人与世界的关系正是在人的实践活动中历史地生成的。因此,历史唯物主义作为一种新世界观出场了,实现了能指与所指、思维与存在的真正统一。

注释:

①“能指(signifiant)”与“所指(signifie)”是索绪尔在讨论语言符号时所提出的一对概念。“能指”是指音响形象,也即语词形象,而“所指”是指概念。在索绪尔的语境中,“能指”与“所指”的结合就是音响形象与概念的结合,但索绪尔的用法很狭窄,他不是讨论名称与事物的结合,许多当代哲学家正是在索绪尔的基础上进行了扩充,把“所指”的范围扩大了,“所指”不仅指概念,而且指概念背后所承载的具体内容,如拉康就做过相关的工作。本文也是在扩充的意义上来使用“能指”与“所指”的,具体而言,“马克思主义”这个语词本身,其音响形象是固定的,但其“所指”却差异很大,每个人都使用“马克思主义”,但其所承载的内容却大不相同。

[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2)[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3)[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4)[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10)[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9)[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6][英]柯林武德.历史的观念[M].何兆武,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1)[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8]孙正聿.马克思主义哲学智慧[M].北京:现代出版社,2016.

[9][德]康德.纯粹理性批判[M].邓晓芒,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10][美]波洛克.当代知识论[M].陈真,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

[11][美]罗蒂.哲学与自然之境[M].李幼蒸,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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