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君
小时候,印象最深的是满室的酒香,还有父亲忙碌的身影。
每天凌晨两点,总能感觉父亲起床的动静,然后便是“叮叮当当”劈柴的声音,即使被吵醒也是兴致勃勃,一骨碌爬起来,跑到父亲身边,火光照得他的脸颊通红。父亲抱着我坐在火炉旁边,嘴里念念有词:“我的小囡囡又来了,以后爸爸教你酿酒好不好?”父亲带着笑意的声音和我“咯咯”的笑声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清晰。
笑闹之后,父亲将我放到一边,拉开大木甑上的盘盖,木甑里是已经浸泡过并蒸好的粮食,能闻到满室的五谷香味,黄澄澄的玉米咧开了嘴。趁父亲不注意,偷偷抓了一小把,藏在手心烫烫的,放进嘴里甜甜的,那就是幸福的味道。
等到父亲和工人把蒸好的粮食翻出来铺在地上,我便脱了鞋子和父亲在上面“画画”。他一边把酒曲撒在晾凉的玉米上,一边说:“酒曲的好坏很大程度上决定了酒的好坏。酿酒如做人,源头是其次,环境是关键。”
撒完酒曲后,父亲将粮食倒在由发酵过的陈粮围起来的四方围城中,用棕垫覆盖,插上温度计闷上一天,此为闷粮。闷粮的过程很关键,要保持粮食38℃不变。为此,父亲一天总要看上好几遍,期望酿出最好的酒。
第二天揭开棕垫,传来阵阵甜香,偷偷尝一颗闷过的玉米,有着淡淡的余温和水果糖的酸甜。父亲和工人将闷过的粮食再次平铺在地上,准备晾凉以后入窖。
在窖底铺上—层麸皮,将我放入窖中:“囡囡,爸爸把粮食倒进来,你帮爸爸把它踩平好不好?”矮小的我站在窖中,只听见声音,看不到外面,但闻着那甜香,似乎也不是很害怕。踏着小脚丫在窖中踩来踩去,慢慢地能看到外面了兴奋地欢叫:“我长高了,我长高了。”因为我个子小,踩踏力度不够,父亲也微笑着加入进来,和我一起踩。粮食入窖后,盖上塑料布、敷上水泥,让它慢慢发酵。
半个月后,窖中的粮食已经发酵完全,去除水泥、塑料布,將发酵过的粮食倒入大木甑中复蒸,粮食变得干瘪,空气中散发着甜甜的香气。“出酒咯!”一个多小时后,清澈透明的酒缓缓流出,那醉人的酒香四散开来,熏得人晕晕乎乎的,便像喝醉了—群。
古人云:酒逢知己千杯少,万里他乡遇故人。当游子只身在外、身无长物,一杯乡酒胜过千言万语。也曾听母亲说父亲年轻时在外漂泊,就像没有根的浮萍,每次感到孤苦的时候就饮上一杯乡酒,聊表慰藉。
我出生后,父亲回到家乡,花光所有积蓄选择酿酒,他希望将最浓郁的乡情和自己深深的祝福酿入酒中,为那些在外的游子送去一杯乡酒、一丝乡情。每到春节,那些在外奔波一年的人,总不忘到我家挑上一壶好酒,带给长辈、亲人;离开家乡的时候也会带上足够一年的酒以慰情思。那也是父亲忙碌一年收获最大的时候。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