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小石潭记》的“乐”与“凄”

（广西省博白县博白镇三中 广西玉林 537600）

一、寄情山水，暂且欢乐

柳宗元一生的政治追求是“以辅时及物为道”、“利安元元为务”，然而被贬到荒僻的永州，使他无法辅君济世，无法施展自己的才华和抱负，他极其悲郁愤懑。为排解自己的孤寂、抑郁和苦闷，他投身山水之间，以求“暂得一笑”之乐。柳宗元在其《始得西山宴游记》这样描述道：“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栗。其隟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小石潭地处偏僻、人迹罕至，作者“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伐竹取道”，“下见小潭”。小潭深得自然造化，景色清幽秀美，令作者愁怀暂解。

小石潭隐藏在茂密的竹林中，未见潭影，先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流水的声音清脆悦耳，好像玉佩玉环相碰撞时发出的响声。深幽的竹林，四周一片沉寂，这淙淙的流水声打破了寂静，带来一种跃动的惊喜。小潭以石为底，石头千姿百态；潭水清澈透明，纤尘不染；岸边的树木藤蔓，青翠蓊郁......眼前的景色，纯净天然、不染世俗，使得柳宗元暂且忘却世间的丑恶，沉醉其中。

尤其让柳宗元感到快乐的是潭中的游鱼。鱼儿自由自在、无牵无挂，一会儿呆呆地一动也不动，一会儿又飞快到窜往远处。他感受着游鱼的自由和无忧，渐渐放下心中的束缚和苦闷。说是游鱼“似与游者相乐”，不如说游者“欲与游鱼相乐”。

幽静脱俗的景色，让作者暂时得到了一丝欢乐，但欢乐是浅淡的，失意的痛苦却始终萦绕于心。

二、凄神寒骨，乐难遣忧

柳宗元身处荒僻的永州，作为“闲员”被迫退出了他曾多年热衷的政治活动，多次上书希求起用而无望，心情自然是极其悲伤凄苦的。柳宗元在《与李翰林建书》中说：“仆闷即出游，游复多恐。......时到幽树好石，暂得一笑；已复不乐。何者？......顾天窥地，不过寻丈，终不得出，岂复能久为舒畅哉！”正因如此，小石潭的美景只能给他短暂的慰藉，却始终无法排遣他的失落之情。

小石潭地处僻野，景色虽美却无人问津，这跟作者的境遇何等相似！作者才华横溢、雄心勃勃，却被贬抑埋没，不被重用。清冷的泉水，清峻的石头，青绿的竹树，四周静悄悄的，冷清极了，这不由触动作者凄苦的内心，“凄神寒骨，悄怆幽邃”。当时，已是柳宗元贬谪至永州的第四年，在这期间，他多次上书，请求重新起用，但是都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柳宗元一生追求的是辅君济世，仁政爱民，然而被弃置于这蛮荒之地，他经世济民的理想如何实现？也许，他一生的雄心壮志将会泯灭于此；也许，他的余生会像小石潭一样，沉寂寥落。一想到此，怎不悲从中来？他哀叹时运不济，短暂的喜悦驱不散满腹的凄凉。

三、境由心生，人景同一

柳宗元的山水游记，不只是模山范水，而是借山水写心境，心悦景明，心忧景晦，人景同一。

作者为解郁闷之情，寄情于山水，一开始时，他怀着喜悦之情，尽情地领略着、描绘着小石潭的美。小石潭之美，美在声“如鸣佩环”，美在清“水尤清冽”，美在奇“为坻、为屿、为堪、为岩”，美在幽“青树翠蔓，蒙络摇缀”。悦耳的流水声激活了作者沉寂的心，而眼前不期而遇的美景更让他喜不自禁。作者用了一组比喻句描写潭中姿态各异的石头，“为坻、为屿、为堪、为岩”，流露出对造化神奇的惊叹。环顾四周，“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蓊郁苍翠，清幽静谧。这里没有尘世的喧嚣浮华，没有官场的勾心斗角，真是个忘忧避世之所呀！作者把视线投向潭中的游鱼，鱼儿时动时静，妙趣横生，顿时内心的苦闷和烦恼骤然得到了解脱。他把自己快乐的心情加到鱼儿的身上，“似与游者相乐”，给没有感情的游鱼赋予了灵性，这就把“心乐之”推向了高潮。

然而，这种欢娱只是暂时的。作者贬居永州，潦倒失意，他是带着受刑戮的心理在游玩的，自然不能超然物外。他眺望那“斗折蛇行，明灭可见、不可知其源”的溪身，想到自己坎坷的人生、茫然不知何在的前途，感到空有一腔抱负却无处施展，不由心生悲凉。作者把小溪的形状比作北斗七星的曲折和蛇行一样的弯曲，给人一种阴森和晦暗之感，也恰好体现出作者惶惑迷茫的心情。“其岸势犬牙差互”，那狰狞崎岖的溪岸，令人心悸。柳宗元深受政治压迫，他在永州的生活始终是困窘不安的。因此表面上写狰狞崎岖的溪岸，实际上是写作者战战兢兢的心情。其后，悲凄之情一触即发。“四周竹树环合”，翠竹绿树把作者重重包围，如同囚徒一般，他感到无比憋闷压抑。周围静极了，静得刺痛了他的心。清冷孤寂、被人遗忘的小石潭，让柳宗元想到了自己孤独落寞、无人赏识，景色的孤寂幽清，也正如作者命运的凄凉孤寂。

柳宗元在《对贺者》中说：“嬉笑之怒，甚于裂眦，长歌之哀，过于恸哭。”浅淡的欢乐，深重的悲凄，在本文中并没有强烈地表达出来，但这恰恰可见作者深隐痛苦，故作旷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