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兵学思想刍议

2018-01-23 09:09焦子栋
孙子研究 2018年2期
关键词:将帅礼义仁者

焦子栋

战国时期,七雄争霸,战事不断,诸侯之间的兼并战争规模越打越大,次数越来越频繁,战争成为时代发展的重心,军事和国防对于国家命运至关重要。荀子不仅是战国晚期儒家学派的代表人物,更是齐国稷下学宫“三为祭酒,最为老师”的学术领袖,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舞台上必须对业已成熟的兵学理论及战争的价值取向做出自己的回应。这就孕育产生了荀子的兵学思想。荀子的兵学思想主要集中在他的《议兵》篇中,并通过与赵孝成王、临武君、李斯、陈嚣等人对话的形式表达出来,习惯上把此事件称之为“议兵于赵”。根据《议兵》篇中出现的人物及对话内容,“议兵于赵”应发生在公元前260年的“长平之战”前后。荀子的兵学思想,有传承也有独创,其精髓所在分述如下。

一、“兵”从属于“礼”——“兵”是“礼”的延伸

1.荀子对“兵”的定义

荀子对“兵”的定义是“兵者,禁暴除害也”(《议兵》)。也就是说,“兵”是必要的治国手段之一,是为了消灭或铲除不利于国家与民众的“暴”与 “害”。这是“兵”的本质所在。

荀子对“兵”的定义应脱胎于《司马法》与《吴子兵法》。

《司马法》认为:“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吴子兵法》认为兵分五种:“义兵、强兵、刚兵、暴兵、逆兵。”并且分别给予定义:“禁暴救乱曰义,恃众以伐曰强,因怒兴师曰刚,弃礼贪利曰暴,国乱人疲,举事动众曰逆。”

2.荀子“礼”的要义

在儒家那里“仁、义、礼”三者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但荀子之学更显示其“礼治特色”,在论及三者关系时均以“礼”为主导,《荀子》一书“礼”“义”连用122处,“仁”“义”连用32处。到了荀子时代,“礼”已经不是单纯的制度规范,而是具备了判断是非善恶的价值标准,也就是说荀子之“礼”是“制度规范”与“价值标准”的复合体。荀子论“礼”既可理解为“礼义”,也可以理解为“仁义”。

3.“兵”是“礼”的延伸

那么,“兵”这种治国手段与“礼义”这种最高的治国原则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呢?

荀子在《议兵》中指出:“礼者,治辨之极也,强国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总也,王公由之,所以得天下也;不由,所以陨社稷也。故坚甲利兵不足以为胜,高城深池不足以为固,严令繁刑不足以为威,由其道则行,不由其道则废。”荀子认为“礼”是治国原则的顶峰、国家强大的根本、权威推行的轨道、建功立业留下美好声誉的必由之路,并且指出“坚甲利兵不足以为胜,高城深池不足以为固,严令繁刑不足以为威”,这就明确了“坚甲利兵”“高城深池”“严令繁刑”是从属于“礼”的治国手段,是为了实现与维护“礼”的要求与目标。也就是说,“兵”是“礼”的具体化,“兵”是“礼”的延伸。

荀子在《王霸》篇中认为,仁者用兵应该是:“挈国以呼礼义而无以害之,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得天下,仁者不为也,擽然扶持心、国,且若是其固也。”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领导全国上下来提倡礼义而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如做一件不义的事、杀一个无罪的人就能取得天下,讲究仁德的人也不干;他坚定不移地用礼义来驾驭自己的思想和国家,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一以贯之绝不动摇!

这与《司马法》《吴子兵法》及《孙膑兵法》中以“仁义”为统领的兵家思想应是一脉相承的。《孙膑兵法》指出:“将者,不可以不义,不义则不严,不严则不威,不威则卒弗死;故义者,兵之首也。将者,不可以不仁,不仁则军不克,军不克则军无功;故仁者,兵之腹也。”

4.“仁者之兵,王者之志”——“仁者无敌”

根据对“兵者,禁暴除害”的定义,荀子认为真正意义的用兵之道是“仁者之兵,王者之志”。“仁者之兵”可以做到“百将一心,三军同力”,“仁人之用十里之国,则将有百里之听;用百里之国,则将有千里之听;用千里之国,则将有四海之听,必将聪明警戒,和传而一”。(《议兵》)为什么军事将领们在“仁者之国”中能够做到“聪明警戒,和传而一”呢?因为“仁者之国”的民众团结一心,敌国方面一有风吹草动,民众就会将各种情报传回政治军事中枢,政治军事中枢据此就可以做出正确的判断、制定正确的应对策略,立于不败之地。“仁者之国”“仁者之兵”可以凭借民众的支持做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荀子认为用兵者并非只是停留在单纯的“仁义”之上,“仁者之兵”的目标就是实现“王者之志”,也就是为实现天下统一。因为在那个时代,结束战乱、实现天下一统才是民众的最大福祉,民众最大福祉的实现才是真正的、最高境界的“仁义”。

荀子在《王制》篇中对“仁者之兵”称王天下的描述是:“周公南征而北国怨,曰:‘何独不来也!’东征而西国怨,曰:‘何独后我也!’孰能有与是斗者与?安以其国为是者王。” “仁者之兵”不仅本国民众拥护支持,而且全天下民众也欢迎与期盼。因此,可以说“仁者无敌”。

5.“兵”的分类

(1)荀子从“礼义”出发,认为最高境界或者说最理想的“兵”即是“仁者之兵”。 “仁者之兵”又称“仁义之兵”“王者之兵”,向下一档是“和齐之兵”,再向下一档是“盗兵”。

荀子在《议兵》篇中对“仁者之兵”“和齐之兵”和“盗兵”的比较是:“故齐之田单,楚之庄蹻,秦之卫鞅,燕之缪虮,是皆世俗所谓善用兵者也;是其巧拙强弱则未有以相君也,若其道一也,未及和齐也。掎契(同‘挈’)司诈,权谋倾覆,未免盗兵也。齐桓、晋文、楚庄、吴阖闾、越句践(同‘勾践’),是皆和齐之兵也,可谓入其域矣,然而未有本统也。故可以霸而不可以王。”“和齐之兵”虽然强大,但“未有本统”,也就是说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仁者之兵”,“仁者之兵”可以称王天下,“和齐之兵”则只能称霸诸侯。“盗兵”只是抓住对方弱点伺机进行隐瞒欺诈,玩弄权术阴谋进行颠覆破坏。

(2)“和齐之兵”分为两类,即“大齐之兵”与“小齐之兵”。

“和齐之兵”的表现是“上下一心,三军同力”。荀子在《议兵》篇中对“大齐之兵”与“小齐之兵”的比较是:“兵大齐则制天下,小齐则治邻敌。”也就是说,“大齐之兵”可以制服天下,“小齐之兵”可以战胜邻国。

(3)“盗兵”分为三类,即“亡国之兵”“危国之兵”“末世之兵”。

荀子认为:齐国之兵为“亡国之兵”——“齐人隆技击,其技也,得一首者则赐赎锱金,无本赏矣。是事小敌毳(cu ì,同“脆”)则偷可用也,事大敌坚则焉涣离耳。若飞鸟然,倾侧反复无日,是亡国之兵也,兵莫弱是矣,是其去赁市、佣而战之几矣。”按理说齐国单兵技术素养无可挑剔,应该在战争中有上佳表现,但为什么“大敌坚则焉涣离耳”?原因就是只注重临敌制战的技术技巧的培养,而不注重礼义教化的熏陶,没有正确的方向与目标,打仗或像是做一桩买卖,或像一个雇来的临时工,他们没有从内心深处认识到为国家而战、为民族而战、为亲人而战的责任重大。用今天的话讲就是军队的思想政治工作非常重要,忽视了思想政治工作,到了战场上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所以齐国之兵是“亡国之兵”。当然,在齐桓公、管仲的统帅下可以“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可能成为“亡国之兵”的齐国之兵却成为“和齐之兵”;到了齐闵王时期,“南足以破楚,西足以诎(同‘屈’)秦,北足以败燕,中足以举宋。及以燕、赵起而攻之,若振槁然,而身死国亡,为天下大戮,后世言恶则必稽焉。”(《王霸》)为什么齐国之兵成了名副其实的“亡国之兵”,根本原因就是不修礼义,用兵征战偏离了正确方向。

魏国之兵为“危国之兵”——“魏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服(同‘菔’)矢五十个,置戈其上,冠 䩜 (同‘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是数年而衰而未可夺也,改造则不易周也,是故地虽大,其税必寡,是危国之兵也。”同齐国兵将一样,魏国的单兵素养亦是天下难敌,但养兵的成本太高,平时训练优秀者有丰田美宅的赏赐,打了胜仗者有丰田美宅的赏赐,年老体衰者已经获得的丰田美宅也不更改,魏国国土虽广,税收虽多,但也吃不消成年累月的巨额物质奖励,时间长了国库就会空虚,所以魏国之兵是“危国之兵”。同样是只注重物质刺激,而忽视国力的承受程度,即便成为一时的“和齐之兵”,但也不会像“仁者之兵”那样持续强大。

秦国之兵为“末世之兵”——“秦四世有胜,諰諰然常恐天下之一合而轧己也,此所谓末世之兵,未有本统也。”这里荀子虽然肯定了秦国具备了一统天下的势力,但因为不以“礼义”为“本统”,所以即使做到了一统天下,也不会长久。历史的发展完全证明了荀子的预见。

“亡国之兵”“危国之兵”“末世之兵”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转化为“和齐之兵”与“仁者之兵”,反过来如果不能坚守“礼义正道”,“仁者之兵”“和齐之师”也可以变成“亡国之兵”“危国之兵”“末世之兵”。

6.“礼修政平”是最好的兼并凝聚

荀子在《议兵》篇中指出:“兼并易能也,唯坚凝之难焉。齐能并宋而不能凝也,故魏夺之;燕能并齐而不能凝也,故田单夺之;韩之上地,方数百里,完全富足而趋赵,赵不能凝也,故秦夺之。故能并之而不能凝,则必夺;不能并之又不能凝其有,则必亡。能凝之,则必能并之矣。得之则凝,兼并无强。古者汤以薄(同‘亳’),武王以滈(同‘镐’),皆百里之地也,天下为一,诸侯为臣,无它故焉,能凝之也。故凝士以礼,凝民以政,礼修而士服,政平而民安。士服民安,夫是之谓大凝,以守则固,以征则强,令行禁止,王者之事毕矣。”荀子在这一段论述中通过战国晚期兼并战争的三个事例,说明了如下道理:兼并别国的领土可以做得到,但真正使其凝聚在一起却是难上加难的事情。继而通过成汤、周武以百里之地称王天下的史实,说明把别国领土兼并以后能够牢牢凝结在一起的必由之路是“修礼”“政平”,“礼修而士服,政平而民安。士服民安,夫是之谓大凝。”这里“礼”又成为“兵”的后续手段,因此“兵”只是实现“礼”的具体路径。

二、“兵礼”促成“隆礼”治国思想的形成

战国时期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寻常可见,出征、班师或凯旋都要有相应的“兵礼”。荀子作为赵国人,年轻时受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影响,游历天下时正是七国争雄最激烈的时代,所以各式各样的“兵礼”必然在他心中打下深深的烙印。

荀子在《劝学》篇中说:“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这里荀子认为人的教育熏陶离不开适当的外力强制。“兵礼”的突出特点就是其强制性,“兵礼”中军队数千数万人整齐划一的步伐、将帅高亢宏亮的号令、兵士排山倒海的呼应、激昂雄伟的军乐都足从外部对将士的心灵产生震摄统领作用,再加上从众心理之作用,“兵礼”的教育熏陶作用无疑是巨大的。

荀子在《富国》篇中指出:“修礼以齐朝,正法以齐官,平政以齐民,然后节奏齐于朝,百事齐于官,众庶齐于下。如是,则近者竞亲,远方致愿,上下一心,三军同力,名声足以曓炙之,威强足以捶笞之,拱揖指挥,而强暴之国莫不趋使,譬之是犹乌获(战国时期秦国的大力士)与焦侥(传说中的侏儒)搏也。”在《议兵》篇中说:“仁人上下,百将一心,三军同力”。

受“百将一心,三军同力”的启发,荀子在《富国》篇中说:“知夫为人主上者不美不饰之不足以一民也,不富不厚之不足以管下也,不威不强之不足以禁暴胜悍也,故必将撞大锺、击鸣鼓、吹笙竽、弹琴瑟以塞其耳,必将錭(同‘雕’)琢、刻镂、黼黻、文章以塞其目,必将刍豢稻粱,五味芬芳以塞其口,然后众人徒,备官职,渐庆赏,严刑罚以戒其心。”“礼”的规格不够高,规模不够大,就不足以凝聚人心,不足以统领约束部下,不足以禁暴胜悍,不足以对兵士产生激励鼓舞作用。

荀子在《王制》篇中说:“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力不若牛,走不若马,而牛马为用,何也?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也。人何以能群?曰:分。分何以能行?曰:义。故义以分则和,和则一,一则多力,多力则强,强则胜物;故宫室可得而居也。故序四时,裁万物,兼利天下,无它故焉,得之分义也。”人不能离开群体而实现价值,作为群体的领导人必须恰当合理地调动每位个体的主动性、积极性、创造性,群体才能发挥出最大优势。荀子认为,让群体发挥最大优势必须依靠“礼义”加以区分、加以凝聚。区分与凝聚的最好选项就是“隆其礼义”,怎样才能做到“隆其礼义”,“兵礼”无疑是最好的例证与榜样。

三、“仁者之兵”的战略选择

“仁者之兵”就是今天所讲的“仁义之师”,真正的“仁义之师”还应该是“威武之师”。没有“威武之师”的强力支撑,“仁义之师”的追求与目标是很难实现的。建设一支“威武之师”既要有正确的政治方向,也要具备一系列正确且行之有效的战略战术。

1.保证君王对军队的绝对领导

荀子在《议兵》篇中指出:“凡在大王,将率(通‘将帅’)末事也。……好士者强,不好士者弱;爱民者强,不爱民者弱;政令信者强,政令不信者弱;民齐者强,民不齐者弱;赏重者强,赏轻者弱;刑威者强,刑侮者弱;械用兵革攻完便利者强,械用兵革窳(yǔ)楛不便利者弱;重用兵者强,轻用兵者弱;权出一者强,权出二者弱,是强弱之常也。”荀子在这里所强调的就是君王与领兵将帅之间的关系:第一,军队的调动使用最后决定权在君王而不在将帅——军国大事“凡在大王,将帅末事也”,也就是说国家最高领导人必须拥有对军队的绝对领导权;第二,君王将帅不和必然导致兵败国弱(“权出一者强,权出二者弱”)。

2.“政治攻势”高于“军事攻势”——“用兵攻战之本在乎壹民”“在乎善附民”

荀子在《议兵》篇中指出:“臣所闻古之道,凡用兵攻战之本在乎壹民。弓失不调,则羿不能以中微;六马不和,则造父不能以致远;士民不亲附,则汤、武不能以必胜也。故善附民者,是乃善用兵者也。故兵要在乎善附民而已。”民心向背是决定战争最终走向的根本问题,如何争得民心是每一位君主或领兵的统帅必须认真对待的。

荀子在《王霸》篇中指出:“其法治,其佐贤,其民愿,其俗美,而四者齐,夫是之谓上一。如是则不战而胜,不攻而得,甲兵不劳而天下服。故汤以亳,武王以鄗,皆百里之地也,天下为一,诸侯为臣,通达之属莫不从服,无它故焉,四者齐也。”能够依法治国、选贤任能,上下团结一致,风俗美好,这就是不可战胜的最强大的力量。

3.通晓“强”“弱”相互转化的辩证法

荀子在《强国》篇中说:“刑范正,金锡美,工冶巧,火齐得,剖刑而莫邪已。然而不剥脱,不砥厉(通‘砺’),则不可以断绳;剥脱之,砥厉之,则劙(l í)盘盂、刎牛马忽然耳。彼国者,亦强国之剖刑已。然而不教诲,不调一,则入不可以守,出不可以战;教诲之,调一之,则兵劲城固,敌国不敢婴(同‘撄’)也。”这一段论述的是强国才能强兵,弱国必然弱兵。

荀子在《王制》篇中指出:“用强者:人之城守,人之出战,而我以力胜之也,则伤人之民必甚矣。伤人之民甚,则人之民恶我必甚矣;人之民恶我甚,则日欲与我斗。人之城守,人之出战,而我以力胜之,则伤吾民必甚矣。伤吾民甚,则吾民之恶我必甚矣;吾民之恶我甚,则日不欲为我斗。人之民日欲与我斗,吾民日不欲为我斗,是强者之所以反弱也。地来而民去,累多而功少,虽守者益,所以守者损,是以大者之所以反削也。诸侯莫不怀交接怨而不忘其敌,伺强大之闲,承(同‘乘’)强大之敝(同‘弊’),此强大之殆时也。知强大者不务强也,虑以王命全其力,凝其德。力全则诸侯不能弱也,德凝则诸侯不能削也,天下无王霸主则常胜矣。是知强道者也。”荀子从民心向背的角度辩析了强弱转化在于是否凝聚了民心,如若不能赢得民众的支持,即使打胜了战争,也会由强变弱。从经营国家的角度讲,领导人必须有深谋远虑的战略眼光。上面讲到魏国之兵之所以是“危国之兵”,就是忽视了养兵与国力之间此涨彼消的关系。过度养兵就会使国力消耗过大,就会导致无法继续供养。国力下隆,兵力必然不足。

4.不战而屈人之兵

荀子在《议兵》篇中指出:“彼兵者,所以禁暴除害也,非争夺也。故仁者之兵,所存者神,所过者化,若时雨之降,莫不说喜。是以尧伐驩兜,舜伐有苗,禹伐共工,汤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纣,此四帝两王,皆以仁义之兵行于天下也。故近者亲其善,远方慕其德,兵不血刃,远迩来服,德盛于此,施及四极。” 此论虽然然没有超出“仁者之兵”的要求,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略思想却是显而易见的。

5.选择优秀将帅

荀子在《王霸》篇中指出:“与积礼义之君子为之则王,与端诚信全之士为之则霸,与权谋倾覆之人为之则亡。三者,明主之所以谨择也,而仁人之所以务白也。善择之者制人,不善择之者人制之。”既然“兴兵攻战”是“国之大事”,那么领兵的统帅的人选是至关重要的头等大事。荀子在《王霸》篇中继续论证道:“能当一人而天下取,失当一人而社稷危,不能当一人而能当千人百人者,说无之有也。既能当一人,则身有何劳而为,垂衣裳而天下定。故汤用伊尹,文王用吕尚,武王用召公,成王用周公旦。卑者五伯(通‘霸’),齐桓公闺门之内,县(同‘悬’)乐奢泰(同‘汰’)游抏(同‘玩’)之修,于天下不见谓修,然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为五伯长,是亦无它故焉,知一政于管仲也,是君人者之要守也。”既要善于发现选拔优秀将帅,更要善于正确使用优秀将帅。

四、“仁者之兵”将帅的基本素养

1.将帅必须绝对服从君王领导,做到令行禁止——军国大事“凡在大王,将帅末事也”

为什么将帅必须绝对服从君王的领导呢?原因就是君王是国家政权的核心,是治国用兵的关键,是国家强弱的根本。荀子在《议兵》篇中论述道:“君贤者其国治,君不能者其国乱;隆礼贵义者其国治,简礼贱义者其国乱。治者强,乱者弱,是强弱之本也。”离开了君王和国家的支持,再强大的军队,也会因后勤无法保障、兵员无法补充而败阵。

2.将帅必须精通六种领军的方法——六术

荀子在《议兵》篇中概括了“六术”:“制号政令欲严以威;庆赏刑罚欲必以信;处舍收臧(同‘藏’)欲周以固;徙举进退欲安以重,欲疾以速;窥敌观变欲潜以深,欲伍以参;遇敌决战必道吾所明,无道吾所疑。”军队的战斗力首先来自于严明的纪律,所以荀子强调“制号政令欲严以威”;将帅的承诺得到兑现士兵就会听从指挥,令行禁止,所以荀子强调“庆赏刑罚欲必以信”;行军作战安营扎寨地点选择要恰当,构筑要牢固,才能确保立于不败之地,所以荀子强调“处舍收臧欲周以固”;征途中做到安全、稳健、快速、敏捷才能抢占先机先发制人,所以荀子强调“徙举进退欲安以重,欲疾以速”;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深入了解敌情不让敌方知晓,才能出其不意;反复思考,才能分辩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所以荀子强调“窥敌观变欲潜以深,欲伍以参”;扬我之长方能击敌之短,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打就是要打已经清楚明了的,而不是去打那些疑点重重的迷魂阵,所以荀子强调“遇敌决战必道吾所明,无道吾所疑”。

3.将帅必须善于处理五种关系——五权

荀子在《议兵》篇中概括的“五权”:“无欲将而恶废,无急胜而忘败,无威内而轻外,无见其利而不顾其害,凡虑事欲孰(同‘熟’)而用财欲泰。”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不要只顾拼命前进而不注意休息;不要急于求胜而忽略了可能造成失败的因素;不要只对内威严而对外轻敌;不要只看见有利的一面,而不顾不利的一面;考虑问题要深思熟虑,使用财物不可吝啬。”

荀子所主张的“五权”实际上是要求将帅要掌握全面客观的辩证思维。这与《孙子兵法》中“故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吴子兵法》中”“有不占而避之者六。一曰土地广大,人民富众;二曰上爱其下,惠施流布;三曰赏信刑察,发必得时;四曰陈功居列,任贤使能;五曰师徒之众,兵甲之精;六曰四邻之助,大国之援。凡此不如敌人,避之勿疑。所谓见可而进,知难而退也”等辩证思想是一脉相承的。

4.将帅必须具备三种前敌指挥时的机断专行能力——“三至”

荀子在《议兵》篇中概括的“三至”:“不受命于主有三:可杀而不可使处不完,可杀而不可使击不胜,可杀而不可使欺百姓。”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不从君主那里接受命令的原因有三种:宁可被杀而不可使自己的军队驻扎在守备不完善的地方,宁可被杀而不可使自己的军队打不能取胜的仗,宁可被杀而不可使自己的军队去欺负老百姓。”“三至”就是三条最高兵学原则。这与《孙子兵法》中“将在外,君命用有所不受”的原则完全一致。前两“至”是临敌指挥的机断专行,后一“至”却是“仁者之兵”的底线。如果用对付敌军的办法对待百姓,那就走向了“仁者之兵”的反面,成为“残暴之兵”“害民之兵”,“兵祸”“匪患”混一。

5.将帅必须具备“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心理素养

荀子在《议兵》篇中概括了“五无圹”:“敬谋无圹(同‘旷’),敬事无圹,敬吏无圹,敬众无圹,敬敌无圹。”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慎重谋划、慎重对待军务、慎重对待部属官员、慎重对待士兵、慎重对待敌人。”临战迎敌关乎一国之命运,战败不仅是国力的巨大损耗无法弥补(战胜者可以从战败者那里获得一定补偿,在兵学里面叫“以战养战”),更是成千上万人生命的毁灭,成千上万家庭上演丧父、丧子、丧夫的悲剧,领军将帅的谨慎小心是任何时候都不能缺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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