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海,彭 欢
动词语义中的预设问题探析
彭玉海,彭 欢
(黑龙江大学 俄罗斯语言文学与文化研究中心,黑龙江哈尔滨 150080)
动词预设成素对于细致分析和描写动词(语句)语义信息和语义特点极具价值。将动词相关的语法、语义、交际等因素纳入到一体化的模式中,对动词语义的预设问题展开多层面分析和讨论,揭示其在静态或动态的语义理解、语义条件下同动词语法语义、语义结构、语义变化及动词语义范畴之间的密切关系,深入挖掘它在动词语义机制中多方面的作用和表现。相关研究将从一个整体化、多维性的新视角深化预设问题的探讨,将有助于从预设角度推进动词语义的层级化、多维化、精细化分析。
动词语义;预设;多义性;功能转化;多维分析
语言中的预设是一个十分复杂的问题。有关预设(presupposition)的定位和本质研究往往注重其是词汇语义单位中不受否定作用的意义成分,而忽略了它在词汇运用和语义表现中其他相关多方面的属性,对其聚合和组合层面的多维结构关系和特性挖掘不够。本文关注的不仅仅是预设与否定操作之间的语义关系,而是把它看作词汇语义结构的组成成分,将其视为词汇单位语义和句义结构(功能)的一个重要分析参数,从而在更广阔的视野上研察预设问题。根据这一参数词汇语义单位按照有无预设可区分为只有预设成分的、含预设成分或可以有预设成分的、没有预设成分的三种类型。动词属于含预设成分的典型词汇语义单位,缺失相关语义预设条件,动词语义结构将无从理解。预设不仅关系到动词基本语义成分组构关系及动词句子的逻辑语义推导,而且还会直接影响到动词多义的语义变化、动词范畴语义区分、动词语句语义释读及动词之间的特定语义关系等,在组合和聚合关系的多方位、多层面上规制着动词在语言语义体系中的功能和表现。本文将动词相关的语法、语义、交际等因素纳入到一体化模式对动词语义中的预设问题展开分析,揭示预设在静态或动态的语义理解、语义条件下同动词语法语义、语义结构、语义变化及动词语义范畴之间的密切关系。文中将具体探讨动词语法语义预设、动词多义与语义组合预设、动词语义范畴与语义组合预设、动词多义时预设与其他语义成分之间的转化、语义相关的(不同)动词中预设成分的表现等。这些方面的探解将有助于从预设的角度推进动词语义的层级化、多维化、精细化分析。
逻辑语义关系中预设是一种为保障动词情境成立而必须为真的语义成分。“命题 p 预设命题 q,当 p 为真时,q 为真;当 p 为假时,q 仍然为真。”(司富珍,2015:8)而当 q 为假时,会导致动词命题 p 语义异常,或者与上下文、语境相冲突而失去真值意义。Е. В. Падучева(2002:396)曾指出:“预设是一些动词(类别)语法构造的语义组成成分”,因为预设成素会对动词语法语义,如动词的体、时、式的语义乃至构词语义等产生影响,这形成动词的语法语义预设。俄语未完成体动词往往包含意图、动因预设,行为事实、过程被否定,也无法否定语法语义中的行为意图预设成分。例如,未完成体动词падать(跌倒)不能构成表受意识支配行为的祈使句*Непадай!(*不要去摔跤),因为没有人会有意摔倒自己,而需换成对应的完成体动词(упасть)句子Не упади!(注意别摔跤)。该完成体动词具有非自主性特征,不含人的主观意志活动性或行为可控制性预设成分,表明摔跤本身不在人的意志作用范围内,与行事意图无关,相应只能预防,避免其发生,从而语义关系正常。
动词体的语法语义不同往往与动词预设与陈说(assertion)成分的变化或交换有关,因此,“对完成体与未完成体预设与陈说的分析有助于认清动词体的基本语义关系”(Апресян,1995:58)。例如,完成体动词успокоить(安慰)包含的基本语义成分为试图和取得成功或达到目的,前者是预设,后者为陈说,这意味着完成体动词语义表示的是取效(言语)行为意义。而对应的未完成体动词успокаивать(使安宁)的语义中前者由预设转换为陈说,后者则交换为蕴涵(implication)语义成分,动词语义相应表示的是意向(言语)行为。这表示具有内在界限的一般行为动词包含了主体有目的地活动和达到目的两个语义成素。在未完成体词的语义中后者是蕴涵要素,前者是陈说,表示典型的(目的性)具体过程意义。而完成体词中后者转化为交际上的陈说部分,前者交换为预设。在动词体词решать(解答)与решить(解出)的语义对比中,未完成体语义的交际核心陈说为主体积极思考,力图得出问题答案,完成体动词的语义包含主体得出问题答案这一核心语义部分。语义预设努力思索、寻求这一意志活动过程恰好是未完成体词的陈说,进而构成未完成体与完成体动词命题语义成素的交际功能转化。该类动词的未完成体与完成体在语法语义方面的对立可归结为未完成体动词的陈说语义要素转移到了完成体动词语义的预设要素上,完成体动词相应出现了新的陈说内容(张家骅,2000:71-73)。
动词语法语义预设在形态构造中表现为许多用前缀法构成的完成体运动动词的前缀构词标志的语义为该动词的核心部分,即陈说、焦点信息,而生产词原有语义内容就是该派生动词的预设成分,该成分不会因动词被否定而从词义中消失。例如,Мы не успели дойти до вокзала.(我们没来得及赶到火车站)中的动词дойти(走到)前缀до-(到达某一空间位置)所对应的动作界限语义成分被否定了,即未能到达。而生产词идти(行走,去往)表示的内容,即预设成素,却保留下来,去是去了,但最终没走到,从而构成动词陈说与预设语义分布的变化。这相当于汉语的动结式动词,如“说服”、“议定”、“喝醉”、“读懂”等的补足语语素多表示陈说(动结义),动词(根)语素则多表示动作整体的预设成素,如没有说服不是没有劝说,而是劝说了,但对方没有听从。这都同样显示出预设是确保动词词义实现或相关动作行为句子意义为真的基本语法语义条件。
预设成素进入动词语义结构组织构成语义组合预设,反映话语中意义单位的组配关系和语义限定关系。例如,创建类动词以结果宾语为先设,即是说这类动词的语义结构要以行为开始时尚未存在的事物为前提,这是来自于动词组合关系上的语义规定。在施事名词与动词之间(鸟飞、鱼游)、动词和宾语名词之间(喝汤、吃水果)、动词和工具名词之间(用刀切、用筷子吃)都有这样的语义限定关系。这种语义预设组合限制表示的也是语义题元是否切合动词语义要求,语义上是否与该动词相协调的问题,同动词题元的语义次范畴特征属性相关。动词语义的组合预设除了在动词基本语义结构之外,在动词多义的语义衍生中也表现异常活跃,在动词多义义位语义操作中发挥着语义推导、语义区分和语义表现的功能。以下将从动词多义的语义组合预设变化及基本变化类型、动词多义的组合预设内部语义参数的变化等方面展开讨论。
动词语义的组合预设在动词多义系统中有非常重要、突出的表现,对揭示和深入理解动词多义性有积极的作用和价值。动词多义的重要特质就在于语义组合预设(内容)的各种变化。动词语义组合上的协调一旦遭到破坏,往往会发生语义迁移,并相应产生多义、新义。例如,动词погаснуть的本义表示熄灭,预设的主体是发光物体,当语义组合预设改变,就会形成新的义位,分别表示消失、凋萎和情感平息之义,如Сознание погасло.(知觉丧失了)Цветы погасли.(花儿凋零了)Погаспылнегодования.(怒气平息下来)主体的预设要么变成抽象事物,要么变成非光亮物,而失去了原有的发光、光亮特征义。句子Дежурный разнес письма по адресатам.(值班人员将信件分发给收信人)Шторм разнес лодку в щепки.(暴风把小船摔打成碎片)Она разнесла подчиненных.(她把下属大骂一通)之中的动词разнести(分送,分发)的多义通过语义组合预设的变化反映出来(Новиков,2001:588)。原本主体的预设是人,客体是物,但后面两个新衍生义项之一(摔碎,毁坏)的主体预设变成了物,而另一义项(大骂一顿)的客体预设变为人,动词语义空间由此得以拓展、细化。
当一个动词多义衍生时,组合段语义预设的改变构成动词多义的一个必备条件,也可以说动词多义是动词原有组合预设发生变化的一种语义后果。多义动词义位派生中的预设变化关联着“同一动词用于不同上下文的问题”(Гак,2002:262),并形成动词语义要素同预设成分之间的意义相互作用关系,同时上下文条件和意义关联性重新确立起动词新义的语义协配条件,呈现出动词多义的语义组合预设变化。例如,Рукопись прошла первую редактуру.(手稿完成了第一遍校订)При переплетах птицы руководятся только инстинктом, передаваемым из поколения в поколение.(候鸟迁徙是一种世代相传的本能)中的动词пройти(走过)和руководиться(被领导,引导)的多义义项同动词语义组合预设变化之间的关系分别可描述为动词пройти的新义(通过,履行)同主体语义组合预设由人向物,客体组合预设由空间物向实体物的转化有关。动词руководиться的新义(受支配)同主体语义组合预设由人向动物,客体组合预设由人向抽象(概念)事物的转化相联。动词отходить本义为离开,转义表示所属关系转移这一关系事件意义时,组合段上语义主体的预设由人变为具体或抽象事物,题元语义次范畴特征和上下文语义条件相应由原本人与物(空间活动)的关系变为具体或抽象事物同人之间的意义作用关系,如Дом отошел к племяннику.(房子过继到侄子手上)Власть отошла к народу.(权力归于人民)
主客体题元的语义预设同时改变,例如,Волнение сообщило ее голосу особую проникновенность.(激动使她声音有了特殊穿透力)Кислота ест ткани.(酸会腐蚀织物)中的动词сообщить(通告)和есть(吃)原本表示人的言语行为或物理实体行为,词义引申后语义性质有了很大改变,分别转变为表示传递出(特性)(事物间关系)和腐蚀(物理实体动作)。主体题元的组合预设原本均为施事,客体题元的组合预设原来分别为内容、受事,转义后动词主客体题元预设的语义角色同时发生变化,分别变成因事、终事和行事、客事①。Археологи вошли в ущелье.(考古学家走进了峡谷)В шкаф вошло много книг.(橱柜装不进太多书)Такая причёска вошла в моду.(这一发型时尚起来)Великая Октябрьская революция вошла в историю.(十月革命载入史册)Дело вошло в русло.(事情走上正轨)中的动词войти(走进)发生词义变化后,主客体题元的语义组合预设由原来的施事-终位分别变为空间/容器-容物、指事-谓事、部分-整体、指事-(新)状态/目标。
只有主体题元语义预设发生改变,例如,Свет луны заглянул в тьму оврага.(月光照进漆黑的山沟)Камни завалили пещеру.(石头堵住了洞穴)中的动词由先前的意志活动行为分别转为表示状态及性能,主体题元预设的语义角色相应分别由原来的感事、施事变为行事、位事。Чайник раскипелся на плите.(炉子上的茶壶烧开了)Жандарм раскипелся.(宪宾突然大发雷霆)中的动词раскипетсья(沸腾)所组配的主体题元角色由对自事的预设变为对言语、情感动作的言事、历事的预设。而Медведь залёг в берлогу.(熊已经冬眠了)Город залёг в котловине.(城市坐落在盆地)В душе глубоко залегли впечатления детства.(童年的印象深深印刻在心里)中的动词залечь(躺下)主体题元的预设则分别由施事变成自事和指事(动作特征指谓的对象事物)。
只有客体题元语义预设发生改变,例如,Солдаты прорвали линию обороны противника.(战士们突破了敌人的防线)Он решительно выставлял наружу собственные слабости.(他断然地把自己的弱点摆了出来)中的动词均由原来的具体动作行为转为表示抽象事件,而客体题元的语义预设相应分别由原来的受事变为涉事、对事。Рабочие строят плотину.(工人们修筑大坝)Они строят лекцию.(他们在编写讲稿)转义前后的动词строят(修建)所表示的行为从具体域跨入抽象域,客体题元预设的语义角色由物理行为参量结果变成智力活动结果。客体题元语义预设发生改变的相关汉语例子如“她在心里细细地掂量这份情谊”,“陈水扁用‘入联公投’绑架台湾民意”,“关键分上每一分的价值都会被放大”。
动词多义时组合预设的变化是有规律可循的。例如,动词идти(去往)转义表示(汽车)行进时,预设主体必须是具有机器动力源的可移动物;转义表示(会议)召开时,预设主体须是有时间方面伸展性的抽象事物;转义表示农作物的生长时,预设主体须是有生长空间的有机体事物;转义表示商品销售情况时,预设主体须是可进行空间转移或所有权转换的事物。概括而言,主体都具备有某种可移动的能力和属性。
时间、空间、评价等意义参数可以进一步细化动词组合预设的语义分析。动词多义的语义组合发生变化时,涉及最多的是时间和空间这两个语义参数的变化和交换。由于时间对应的是抽象的事件(事实)范畴概念,空间对应的是具体事物概念(包括人和物),动词意义延伸时,组合预设内部单一的时间和空间变化关系就成了抽象时间-事件和具体空间-事物之间的转化。例如,принимать таблетку(服用药片),принимать меры(采取措施),поднять книгу(拾起书本),поднять войну(挑起战争),погрузиться в воду(潜入水中),погрузиться в размышления(潜心思索)中动词语义的变化均包含了客体题元的空间-事物语义组合预设向时间-事件内容的迁移。还有空间事物和空间事物语义参数间的相互交换,这意味着交换前后的空间事物信息会有所不同。例如,поднять с полу ребенка(从地上抱起孩子),поднять весь дом(惊动全家人),поднять всех троих детей(把三个孩子全部抚养成人)较之于本义时的客体语义预设参数特征(对应于特定对象,有具体指称),发生多义变化后的动词поднять(拾起,抱起)的客体事物定指度低,已然是集合性的或者没有确切时空定位和实指对象的概念化事物(多次行为集合中的客体),由此带有一定的抽象性,并形成该动词多义中的一种语义预设参数变化。动词多义的预设内部变化中除了时间、空间、评价参数之外,是否还涉及别的语义参数,值得进一步探讨。
不同语义类别或语义范畴的动词在组合预设上也会不同,预设构成这些语义类别的区分意义特征。这里主要分析知晓或事实动词和信念或非事实动词这两大语义范畴动词的组合预设情况。它们虽同为命题态度动词,但事实动词“以补语或说明从句中所包含的叙实特性(已有事实)为一种选择限制条件”(彭玉海,2003:51),表明它以事实性事件内容为语义组合预设。动词знать(知道)),понимать(明白),забывать(忘记),помнить(记得),замечать(发现),сожалеть(惋惜),догадаться(猜到)等的特点相应包含事实性预设、从属命题表示的真值判断预设,从属命题表示(说话人)已知的事实内容、叙述的出发点或认知的对象物(Селиверстова,2004:313-315)。例如,即便Юра не знал, что отец давно бросил их.(尤拉不知道,父亲早已抛弃了他们)Он понимает, что она совершенно права.(他明白,她完全正确)Он сожалел, что ему отказали.(他遗憾遭到了拒绝)中的这类动词用于疑问句,也同样包含事实性预设,问话人感兴趣的是对方是否知道有这件事情(Апресян,1995:411),如Ты знаешь, куда он уехал?(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而非事实信念动词,如думать(认为),полагать(以为),считать(认为),воображать(想定),предполагать(推测),верить(相信)等则恰恰不具备从属命题述谓构造表示的真值判断预设,所断言的是人意识中某种意见、观念的存在,说话人事先可能并不知晓或无法断言内容的真实性(可能为真或假),他的看法同客观实际是否吻合还有待验证,如Я думаю, что он уже не способен написать гениальную вещь.(我认为他已无法写出有创意的东西了)Я предполагаю, что он здесь был.(我推测他可能在这里)Мы верим, что доброта мир спасёт.(我们相信善良能拯救世界)
义素层级结构体包含三种意义:一是整合性的类意义(超义素),表示结构体的基本意义成素;二是区分性的属意义(区分性义素),显示意义之间的差异,是核心性的意义要素;三是潜在义素,反映事物实际存在的或社会集体所赋予它的附加属性(Гак,2002:262)。这些义素对于词汇语义(结构)的形成极为重要。在идти(走),ползти(爬),лететь(飞)这几个动词的直义中,移动、运动是它们的共性语义成分,即超义素,而它构成这些动词词义的预设部分,移动方式为区分义素,即陈说,移动速度只是潜在义素(正常的、慢的、快的)。当这些动词意义引申时,原来的超义素移动和区分性义素移动方式会退居次位,变为预设,原来的区分意义成分基本上消失,而潜在意义成分移动速度被激活出来,上升到区分意义的地位,表示动词新义中的陈说成分,如время идет(时光流逝,正常速度),время ползет(时间缓慢行进,很慢),время летит(光阴如箭,快速)。
动词надеяться(希望,指望)包含两个语义成分:认为可能和认为是好的。当表示基本的希望意义时,前者为预设,后者为陈说,如Они надеятся на помощь друзей.(他们希望得到朋友支持)而当表示相信、信赖之义时,第二个语义成分转化为预设,而第一个语义成分转化为陈说,从而构成该动词多义义位,如На их успех вполне можно надеяться.(可以充分相信他们会获得成功)为数众多的包含预设和陈说两种对立成分的动词语义单位中,词义结构的预设和陈说之间的关系类似于句子交际主位与述位的信息分布方式。预设成分相当于交际结构主位,是动词称名的出发点;陈说成分相当于交际述位,是动词概念意义的称名焦点。
动词多义时预设成分同其他语义成分的转化也可能以隐现方式表现出来,即在新义项中动词预设语义成分消失,构成所谓的零位预设。例如,Она сомневается в этом человеке.(她怀疑这个人)中的动词сомневаться(怀疑)表示猜疑他人做了不好的事情,预设成分是认为是不好的,陈说是认定某事是可能的。而当其引申表示对某一事情没有把握(猜测)之义时,语义成分认定某事可能发生依然是主要的,而预设语义成分认为是不好的却消失了。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怀疑’之后的小句宾语可以带中立的、甚至是肯定的评价意义:大家怀疑这件好事又是他做的”(张家骅等,2005:84)。
动词多义中预设成素的功能变化与语义的动态化分析也不无关系。当一个动词的某一新义还没有取得稳定地位,带有一定言语性质、语境随机性,预设与其他语义成素的功能交换也同样必要,往往需将动词原来的核心意义成分转换为预设成分。例如,Мотоцикл тарахтит по дороге.(摩托车轰隆隆地行驶在路上)中的音响意义动词тарахтеть(轧轧响)转义表示移动、运动意义时,就把原来表示声响的成素当作预设,即核心陈说意义成分轧轧响在此交换为预设语义成分。动词原来意义的陈说成分也可以转化为引申意义中的行为方式预设成分。例如,Он неожиданно обрадовался.(=радостно говорил,高兴地说)Это же моя любимая каша, мне её всегда не хватало!(他突然兴奋地讲到这是我最喜欢的粥,永远都吃不够)中的动词обрадоваться(喜悦,高兴)原来的陈说语义成分高兴交换为预设意义成分,转为表示核心(言说)行为的方式,相应新的行为含义为高兴地讲,此时的情感动词“意味着情感的言语表达,情感本身退居次要,言语成素成为注意焦点”(Падучева,2004:285),基本已转化为言语意义动词。被置于言语动态组合系列中的动词较之语言静态聚合系统中的动词,语义表现上的变化会以某种方式关联于动词新的交换而来的预设成分的浮现。
语义有所关联但又不同或有一定差异的动词的预设问题涉及的主要是预设及其所连带的其他相关语义成分内容有别,或者是预设与陈说分布上的不同,与语义组合预设无关。首先,语义不同却又相关的动词的差别可能主要源于预设成分具体内容的差异。俄语动词просить(请求)与требовать(要求)语义上的不同即来自于二者预设的具体内容不同以及相关语义成分的不同,这可以通过语义元语言释义体现出来。其中просить的元语言释义为X просит Y-a, чтобы Y сделал Р(Х请求Y做事情Р),即(1)X希望P成为现实;(2)X认为Y能够完成P;(3)Х不认为Y应该或有义务去做P;(4)Х对Y说他希望Y做Р;(5)Х这样说是因为想要Р成为现实。前三项义素为该动词的预设成素,(4)为陈说,而(5)为动因。相比之下,требовать的元语言释义为X требует от Y-a, чтобы Y сделал Р(Х要求Y做Р),即(1)Х想要Y做P;(2)Х认为Y应该做成Р;(3)Х对Y说他想要Y做Р;(4)Х这样说是因为他认为Y应该做Р。前两项义素为预设,(3)为陈说,而(4)为动因(Апресян,1999:44,48)。分析显示动词просить(请求)与требовать(要求)陈说的具体内容大致相同。这表明在两种情况下说话人X都希望Y做成事情P。语义差异在义素预设和动因的具体内容中反映出来。просить的预设中主体X不认为Y应该或者有义务去做X所说的事情P,而требовать的预设中主体X恰恰认为Y应该做X所讲的事情P。这是一种道义情态(moral modality)上的差别。提出请求的主体X最关心的是要做成他想要的某件事情P,至于由谁来做并不太重要。而对提出要求的主体X重要的是事情P恰恰要由这一特定的受话方Y来完成,即他所认定的应当实施某一行为、完成某件事情的那个人。预设内容中道义情态的不同在两个动词的相关行为动因语义成分中得以延续。просить的动因只是主体想要Р成为现实,而требовать的动因为主体认为Y应该做Р。后者的使令意识更为突出地反映出同前者的细微语义差异,同时也进一步凸显出预设的语义区分功能和价值。
其次,成对的、近义的(不同)动词语义上的差别可能只是因为预设和陈说成素分布方式的不同所致(Арутюнова,1973:84-89)。例如,近义动词носить(送来,带来)与держать(拿,握)都包含拿着(某一物件)这一语义成分,但носить中该成分只是预设,而держать中该成分则是它的基本意义内容和语义核心或所强调的就是手里拿着(李锡胤,2007:30),这形成两个动词的语义差别。意义相近的动词бояться(害怕)和опасаться(担心)都含有语义成分认为可能会出现和认为是不好的,但是这两个语义成分在上述动词中扮演的角色却不一样。动词бояться的语义中前者充当预设,后者是陈说成分、称名的焦点。而动词опасаться的语义中意义成分认为是不好的转化成为预设,原来的意义成分认为可能会出现交换为陈说。因此,它们相互之间的区别主要在于语义成分发生了转化,预设、陈说的分布方式各不相同。
综上所述,预设在动词命题单位中的语义构建性和描述性体现为通过预设的语义推导和分析可以实现动词(句子)本身的语义,并推导、描写语义变异和语义作用性能。动词是一个复杂的语义单元,它包含的意义内容和事件信息在预设中有不同层面的表现形式,其独特的语义性能和丰富的语义变化会在情境语义角色预设功能特性及预设交际功能转换等方面体现出来。预设是动词语义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既有句义成素特点,也有词义成分功能。预设(内部)义素内容、数量的不同及变化、预设同陈说等语义成分组配方式的不同、交际功能的不同和转换会在动词语法语义、组合语义、词汇语义的多义、同义、近义乃至不同语义范畴类别的区分之中显现出来,充分反映出动词词汇单位中预设的组合、聚合关系性能、特点及动词相应选择性限制的语义内在联系。从预设成素的语义、交际和语法关联性上观察,有关预设问题的分析不仅是从概念结构语义关系上对动词语义的阐释,也是从交际(结构)语义方面对动词命题语义的动态刻画及从语法语义上对动词语义关系的一种审视。着眼于预设成素的语义组构、区分能力和描写、释义功能特性可以将预设概念纳入到动词词汇的元语言释义之中,充分发挥它在词汇语义、句子语义研究中重要而特殊的功能和价值。有关动词预设的研究拓展并细化了动词的语义表释空间与语义表征系统,为动词语义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和分析手段,相关方面的理论问题值得进一步探究。
①语义角色及相关分析可参见袁毓林(20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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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Analysis of the Presupposition in Verb Semantics
PENG Yu-hai & PENG Huan
Verbalpresuppositionisveryimportant to detailed analysis and description of verbal (utterance) semantic information and features. This paper makes a multi-dimensional analysis of the presupposition problems in verbal semantics through incorporating grammatical, semantic, communicative and other factors into an integrated model to reveal close relationships between presupposition and verbal grammatical semantics, semantic structure, semantic transfer and verbal semantic categories under static or dynamic semantic understanding and semantic conditions, and deeply excavate its various functions and expressions in the semantic mechanism of verbs. The related research will deepen the discussion of presupposition from a new perspective of integration and multidimension, and help advance the hierarchical, multi-dimensional and fine analysis of verb semantic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resupposition.
verb semantics; presupposition;polysemy; functionaltransformation; multi-dimensional analysis
H314.2
A
1008-665X(2018)6-0073-10
2018-01-10;
2018-10-15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阿普列相语言学理论与现代汉语语义句法研究”(17JJD740005);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俄罗斯《语言学大百科词典》翻译工程”(11&ZD131)
彭玉海,教授,博士,研究方向:语义学、认知语言学 彭欢,硕士生,研究方向:语义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