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鹏
(复旦大学 历史系, 上海 200433)
简帛《老子》“大器免成”“天象无型”解
——兼说道家型、器之譬
林志鹏
(复旦大学 历史系, 上海 200433)
从器物制作之工序层面可以解释《老子》“大器免成”“天象无型”“大制无割”等句文意。传世本与简帛古本《老子》“大方无隅”等句因为关键字词及章句理解的差异,衍化出两个面貌不同的版本系统:战国中期至西汉中期的简帛古本作“大方无隅,大器免成,大音希声。天象无型,道殷无名”;西汉晚期以来的传世本则作:“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
《老子》;简帛;大器晚成;大象无形;大制无割
20世纪70年代以来出土的《老子》简帛古本有四种,其抄写年代从早到晚依序是:郭店战国楚竹书本(有三组)、马王堆西汉帛书甲本、乙本、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本。*郭店楚墓的年代为战国晚期早段,竹书的流传和抄写当在战国中期;马王堆三号汉墓所出帛书《老子》有甲、乙二本,甲本不避高祖讳,字体近于秦隶书,抄写时代当在汉初;乙本避“邦”字讳,字体为较晚的古隶(近于同墓所出文帝三年纪年的《五星占》),其抄写年代可能在文帝时期;北京大学所藏西汉竹书本的字体接近成熟的汉隶,其抄写年代在武帝时期。关于上述抄本的年代,参考徐少华《郭店一号楚墓年代析论》,《江汉考古》2005年第1期;国家文物局古文献研究室《马王堆汉墓帛书(壹)》,北京:文物出版社,1980年,“出版说明”第1页;韩巍《西汉竹书〈老子〉的文本特征和学术价值》,收入《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209页。上述古本在篇章结构、字句上与传世本有较大的差异。学者面对诸本的异文,往往出于传统校勘学“求真”的要求,力图找出“定本”唯一的本字或读法。此种方法忽略了早期古书中所谓的“异文”并非皆为异体字或假借字,而存在传抄者基于不同理解产生的歧异,实不能强使之“趋同”。*李若晖先生已指出,从《老子》呈现出的纷繁篇章差异及异文现象来看,并不存在一个绝对的《老子》原本,他主张引入一种类似考古类型学的新校勘学。李先生将异文分为“形异字同”、“字异义同”、“义异思同”(思指思想内涵)、“句异”、“思异”等五个类型,参见《郭店竹书老子论考》,济南:齐鲁书社,2004年,第125-126页。简帛古本中与今本《老子》41章对应的关键字词差异较大,可以作为一极佳范例说明此点*刘黛已采用上述李若晖先生的异文模型,并参考时贤对郭店及马王堆本的研究成果,对《老子》此章进行剖析,见《郭店楚简、马王堆帛书、王弼本〈老子〉版本比较与分析》,北京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8年,第70-88页。,而该章所言“大器免成”、“天象无型”,取喻于器物制作之工序,前贤已措意于此,惜所论尚未涤畅。近校读《老子》,于上述问题有若干不成熟想法,故撰此小文,冀大方之家不吝赐教。
今本《老子》第41章引“建言有之”谓*建者,立也、成也。“建言”即当时流传的谚语或成语。:“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三种简帛古本数句作*按,马王堆帛书甲本此章仅存五字,“大方无隅”等数句皆脱,兹不录。相关情况请参考裘锡圭主编《长沙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4册,第3页(释文)、第10-11页(注释23、24)。:
大方无禺,大器免成,大音希声。天象无刑,道段无名。*“段”,整理者释“襃”,今据陈剑先生说改释,并视为“殷”之误字。说详下。(马王堆帛书乙本)
大方无隅,大器勉成,大音希声。天象无刑,道殷无名。(北大汉简本)
郭店本“大方亡禺”、“大音祗圣”可从今本读为“大方无隅”、“大音希声”,[1]向无异说,可置之勿论。“大器曼成”一句,因有今本“晚成”、马王堆本“免成”、北京大学本“勉成”之异,学者说法纷纭,或从今本读“曼成”、“勉成”为“慢成”、“晚成”*郭店本“曼成”读为“慢成”,见《郭店楚墓竹简》第119页(注释14)裘锡圭按语;北大本“勉成”读为“晚成”,见北京大学出土文献研究所《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二)》,第125页(第4章注释7)。;或主张“免成”、“曼成”即“无成”*参考高明《帛书老子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96年,第24-25页;廖名春《郭店楚简老子校释》,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447-448页。郭永秉先生在注解马王堆乙本时复引蒋瑞及董莲池训郭店本“曼”为“无”、陈剑读北大简“勉”为“曼(蔑)”证之,见《长沙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第4册,第198页(注释14)。;亦有将“曼成”读为“槾成”者;[2]或读“免成”为“免盛”。[3]
郭店本“曼成”、北京大学本“勉成”疑从帛书本读为“免成”。作“免成”,自合于古义,不需从传世本别读为“晚成”。此三句中的“大方”*“大方”之“方”,马敘伦读为“匚(筐)”,引《说文》“匚,受物之器也”为说。鹏按,“匚”既为受物之器,下句又云“大器”,语义重复。“方”疑即“方圆”之方(故以“无隅”说之),兼指“道”,《庄子·天下》之“道术”又称“方术”可证。、“大器”、“大音”皆用以形容“道”,即《老子》所说:“未知其名,字之曰道,吾强为之名曰大。”*引文从郭店竹书本。(今本25章)“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34章)道的另一别名为“朴”,所谓“道恒无名,朴虽小,而天下弗敢臣”*引文从马王堆帛书乙本。(32章),或称为“无名之朴”(37章)。诸章中的“器”、“朴”、“成”,当从古人制作器物的工序层面来理解。《老子》说“见素抱朴”(19章),《说文》:“朴,木素也。”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素犹质也。以木为质,未雕饰,如瓦器之坯然。”[4](P.254)《周礼·夏官·槀人》:“春献素,秋献成。”《仪礼·士丧礼》于明器亦有“献素、献成”,郑玄《注》:“形法定为素,饰治毕为成。”贾公彦《疏》:“以其言素,素是未加饰名,又《经》言献材是斫治,明‘素’是形法定、斫治讫可知。又言‘成’,成是就之名,明知饰治毕也。”[5]由此可知,器物在模胚阶段初具形体,即所谓“朴”或“素”;若进一步雕饰,便“成”器。《老子》既以“朴”做为道之代称,又以“大器”说之,则其状态自是“免成”或“无成”。今本“晚成”,当为后人不解“免成”之深意而改读。
与此相关,今本《老子》第28章说“朴散则为器”,又称“大制无割”。*“故大制无割”在今本作为第28章的末句,但帛书本此句作“夫大制无割”,汉简本作“大制无畍(割)”且为下章首句。北大本的整理者云:“‘夫’为句首语气词,从文气上来看,帛书此句属本章(指与今本29章对应者)的可能性较大;传世本将此句置于上章之末,遂改‘夫’为‘故’,以承接上文。”刘娇先生也认为“大制无割”句当断在第29章章首,句前的“故”或“夫”为提起连词。整理者说见《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二)》,第158页,第70章注释1;刘说见《〈老子〉中与章节分合有关的提起连词“故”》,《古文字研究》第30辑,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535-536页。按,此说是。今本29章后云“天下神器”,盖承首句“大制无割”而来。“大制”犹“大器”也。*“制”字甲骨文从刀从木,会“以刀断木”之意,木工为器亦称“制”,如《淮南子·主术》:“贤主之用人也,犹巧工之制木也。”“割”,指木器之雕凿或铜器之剔除铸范(剖型)。*《荀子·强国》云:“型范正,金锡美,工冶巧,火齐得,剖型而莫邪已。然而不剥脱、不砥砺,则不可以断绳。”此处所称“剖型”、“剥脱”,即所谓“割”也。相关的工序介绍,参考刘煜、岳占伟《复杂化生产:晚商青铜器的陶范铸造工艺流程》,《商周青铜器的陶范铸造技术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2011年,第90-91页。型范散脱,饰治已毕,其器乃成,故称“朴散则为器”。*徐志钧训“散”为分,并解释说:“加工对象,必然使所成之物从自然状态分离出来,所以叫散”,“原始土木,经加工成为各种器皿,乃离开了原来的自然状态,亦即失去天真、自然。成器即是离朴,成器必然离朴。”说见《老子帛书校注》,上海:学林出版社,2002年,第247页(注释10、11)。《鹖冠子·泰鸿》云:“毋易天生,毋散天朴”,将脱离天然状态称为“散天朴”,亦取此喻。
郭店本《老子》“天象无坓”之“坓”,帛书及汉简本作“刑”,今本作“形”,学者多据今本释为“形象”之“形”,唯刘信芳先生云:
“天象亡型”者,谓“天象”无模型可具,独一无二,不可复制也。天象,日月五星是也。*见刘信芳《荆门郭店楚简老子解诂》,第59页。按,刘先生后来在《释〈五行〉与〈系辞〉之“型”》重申此说,并联系郭店《语丛三》简17“天型成人,与物斯理”做进一步的讨论,见《简帛五行解诂》,台北:艺文印书馆,2000年,第360-363页。
按,郭店本“坓”即“型”之异体,不需改读为说,刘说是。帛书及汉简本“刑”可通“型”,至于今本作“形”,乃受“天象”改为“大象”之影响,似有其内在理路(详后),不必据此校改。
“象”与“型”为一组关系密切的词语,其概念亦与成器有关。“象”字本为南越大兽之象形(《说文》),段玉裁云:“古书多假象为像。《人部》曰:‘像者,似也’,‘似者,像也。’”[4](PP.379,464)“像”字本义为似,引申为类、法效之义,又有形象之训,其字与“型”、“形”皆取义于铸器。《说文》:“型,铸器之灋也”,“形,象(像)也。”铸器之模笵称为“型”,所成之器以其与型笵相似而称为“形”、“象”。
先秦道家以型、器为譬,不独见《老子》。作为稷下道家代表作之一的《管子·白心》说:“原始计实,本其所生:索其象,则知其形(型)*今本作“知其象,则索其形”,此依拙著《宋钘学派遗著考论》(台北:万卷楼图书公司,2009年,第147页)校改。;缘其理,则知其情;索其端,则知其名。”正“型”、“象”对举。同书《内业》言心之修持,更屡言“型”,如“凡心之刑(型),自充自盈”,“形(型)不正,德不来”,“凡心之形(型),过知失生(性)”*以上引文的校读参考前揭拙著,第271、273、278页。(后二例又见《心术下》)。
《庄子·大宗师》载子来临死前对其友子犁说:“今大冶铸金,金踊跃曰:‘我且必为镆铘。’大冶必以为不祥之金。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为不祥之人。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此章以铸冶喻自然之造化、万物之生成。《淮南子·俶真》“一範人之形而犹喜”乃化用此文。《大宗师》“犯”字通“笵(範)”*“犯”读为“範”之例又见《逸周书·文传》:“土可犯,材可蓄。”朱右曾《集训校释》:“犯读为範,範土为器,陶瓬之事也。”又《周易·系辞》“範围天地之化而不过”,《释文》曰:“‘範围’,马、王肃作‘犯违’。”亦範、犯二字通假之例。,“形”则读为“型”。
上博楚简《凡物流型》为战国时期黄老道家作品,竹书开篇便说:“凡物流型,奚得而成?流型成体,奚得而不死?”后又问“民人流型,奚得而生?流型成体,奚失而死”*见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七)》,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77-79页(甲本)、第111-112(乙本)。按,诸“型”字可如字读,不必从整理者说读为“形”。此处将万物及人类的生成比喻为制造器物时用型范浇铸的过程*参考拙文《上博楚竹书〈凡物流型〉首句试解》,发表于“文字写本与思想”工作坊,北京大学,2013年6月13日。大西克也先生引马王堆《胎产书》及《诸病源流论》等医籍之“留刑”、“始形”,认为竹书之“流形”本指胚胎始结,用以比喻万物之始有,此说亦可通。见《试说“流形”原意》,《出土文献》第1辑,上海:中西书局,2010年,第181-184页。,可与前引《庄子·大宗师》对照。
《老子》言“大象”,见今本35章“执〈埶(设)〉大象,天下往”*此章“执”字,郭店本及北大本俱作“埶”,裘锡圭先生读“埶”为“设”,此从之。今本作“执”,实为误字。见《郭店楚墓竹简》,第122页注7。裘先生后来在《关于郭店简中的道家著作》申论此说,见《中国出土古文献十讲》,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215-216页。,此“大象”乃“道”之象*按,即《老子》所说“无物之象”(今本14章),也即“惚兮恍兮,其中有象”(21章)之象。,或即“道”之代称。王弼注:“大象,天象之母也。”楼宇烈先生进一步解释说:“大象,无形之象,亦即道、朴、常……天象,指日月星辰以及阴阳四时等”。[6]“天象”、“大象”有别,今本“大象无形”,三个简帛古本俱作“天象无型”,不得据今本尽改“天象”为“大象”。古本“天象无型”与前三句“大方无隅,大器免成,大音希声”当别而观之(故前引简帛本在“大音希声”后标句号),其所对应者乃后句“道殷无名”(从北大本)。
今本“道隐无名”之“隐”,马王堆本作“段”*原整理者释为“襃”,郭永秉先生在《长沙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的注释中已据陈剑说改为“段”,并视为“段”之误字。见前揭书,第4册,第199页(注释16)。,陈剑先生已指出“段”为“殷”之误字,“殷”当训为“盛大”,并赞同韩巍先生将今本“隐”读为“殷”。[7]鹏按,简帛古本当作“殷”,陈说是,惟今本已改“天象无型”为“大象无形”,则作“隐”自亦可通,不需据古本改为“殷”。
简帛古本“大方”、“大器”及“大音”三句并列,皆在描述道之状态,至于“天象无型,道殷有名”则别为一义,二句“天象”与“道(大象)”对举,“天象”由“道”所生,即王弼所说:“大象,天象之母也。”道之创生天,非依一定范式所造,以“天象”不仅指日月星辰,亦包括云气、阴阳四时,其所法者乃“自然”*按,今本《老子》25章“天法道,道法自然”或与此相关。值得留意的是,“法”本为型范。《说文》:“型,铸器之灋也”,“模,法也。”段玉裁《注》:“以木曰模,以金曰镕,以土曰型,以竹曰笵,皆法也。”,故称“天象无型”。末句以“殷”(盛大)形容“道”,或承上文“大方”三句,而“道”作为万物之始,化生天地,本为“无名”①,所谓“道”、“大”、“朴”,都是为了方便称说的“强为之名”。
今本“天象无型”作“大象无形”,传抄者盖以此句与“大方无隅”等三句并列,古书“天”、“大”形近易混,“型”、“形”又往往通用,故改为“大象无形”。此句既与“大音希声”等比并,末句便被视为前四句的总结,且因道之“希声”、“无形”,遂将“道殷无名”改读为“道隐无名”。
根据上文之讨论,可以推测《老子》“大方无隅”等句,因为部分字词的改换及章句理解的差异,衍化出两个面目不同的版本系统:战国中期至西汉中期的简帛古本作“大方无隅,大器免成,大音希声。天象无型,道殷无名”;西汉晚期以来的传世本作:“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
[1]荆门市博物馆:《郭店楚墓竹简》,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年,第118页(释文)、119页(注释15)。
[2]刘信芳:《荆门郭店竹简老子解诂》,台北:艺文印书馆,1999年,第58-59页。
[3]李锐:《读帛书老子札记》引汪桂年说,《〈长沙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修订研讨会论文集》,湖南省博物馆等,2015年,第126页。
[4]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台北:艺文印书馆影印经韵楼藏版,1989年。
[5]郑玄注、贾公彦疏:《仪礼注疏》,彭林点校本,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717页。
[6]楼宇烈:《老子道德经注校释》,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第87-88页。
[7]陈剑:《汉简帛〈老子〉异文零札(四则)》,《简帛〈老子〉与道家思想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北京大学,2013年,第5-6页。
(责任编辑:山 宁)
Interpretations on “Da Qi Mian Cheng” and “Tian Xiang Wu Xing” inDaoDeJingon Bamboo Slips and Silks ——A Concurrent Discussion on Metaphor in “Xing” and “Qi” of Taoism
LIN Zhi-peng
(Department of History, Fudan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33, China)
The structures of “Da Qi Mian Cheng”, “Tian Xiang Wu Xing”, “Da Zhi Wu Ge” inDaoDeJingare interpret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utensil production process. According to the analysis on related chapters between the
version and the ancient version on bamboo slips and silks, this paper indicates that, due to different interpretations on some key words and sentences, there has developed into two different version systems upon the structure “Da Fang Wu Yu”, and etc., which is illustrated by the example “Da Fang Wu Yu, Da Qi Mian Cheng, Da Yin Xi Sheng. Tian Xiang Wu Xing, Dao Yin Wu Ming” in the ancient version on bamboo slips and silks from mid- Warring States period to mid- Western Han Dynasty and “Da Fang Wu Yu, Da Qi Wan Cheng, Da Yin Xi Sheng, Da Xiang Wu Xing. Dao Yin Wu Ming” in the received version ever since late Western Han Dynasty.
DaoDeJing; bamboo slips and silks; Da Qi Wan Cheng (a great man will succeed late in life); Da Xiang Wu Xing(great form is shapeless); Da Zhi Wu Ge(no cut in big system)
2017-01-26
林志鹏,复旦大学历史系副教授,主要从事先秦学术史与战国秦汉简帛古书的研究。
B223
A
1674-2338(2017)03-0018-04
10.3969/j.issn.1674-2338.2017.03.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