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卉 周 序
(1.厦门工学院 文化与传播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1;2.厦门大学 教育研究院,福建 厦门 361005)
新课改“成功”了吗?
王 卉1周 序2
(1.厦门工学院 文化与传播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1;2.厦门大学 教育研究院,福建 厦门 361005)
从“事实”层面看,新课程改革被“成功”地推行了下去;但从“价值”层面看,课改精神是否真的做到了有效普及,还令人存疑;至于通过新课改来扭转“应试教育”的这一初衷,则更是远未实现。当新课改试图“走在高考改革前面”的时候,就自然无法对应试教育产生根本性的撼动,因而从这一“改革基因”来看,新课改在“价值”上短期内是难以成功的。在“考选世界”的现实背景下,即便有了新高考改革的配合,新课改依然困难重重。我们需要的是可以引领课程改革的高考命题技术改革。
新课程改革;高考改革;应试教育
新课程改革(以下简称“新课改”)“成功”了吗?这应该是诸多专家学者和一线教师都非常关心的一个问题。一直以来,我们都比较推崇改革、革命一类的词汇,甚至在一定意义上将其视作天然的褒义词,所谓“世易时移,变法宜也”“改革要彻底,不能保守”等提法,都说明了我们的传统文化对每一次改革或革命都寄予了较高的期望,甚至将其视作发展和进步的代名词。因此,轰轰烈烈的“新课改”究竟“成功”了没有,就很有必要进行总结、评判。
衡量新课改是否成功,一般来说可以从两个角度来看。一种是就新课改的实施推进来看,可以说是成功的。因为这场改革并未“胎死腹中”,也没有“半途而废”,而是一直都在沿着既定的课改方向和路线前进。新课改想要推出的一些东西,例如新教材、新课标,即便还存在争议,但不管怎样终归是有了;从国家到地方各级各类的课改培训,即便有人认为是在“走形式”,毕竟也开展起来了;各种“新理念”即便还面临商榷,但至少一线教师已经可以开口“学生中心”闭口“建构主义”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新课改无疑是“成功”的。这里所谓的“成功”,指的是改革没有被叫停,没有被官方部门否定,想做的事终于做了,这个事实有了,因此这里说的“成功”与否,是一个事实判断的问题。
但如果是从价值层面来看,就不一样了。毕竟一件事情“做了”并不代表“做成了”,不一定意味着实现了其价值。那么,新课改想做什么?自然是想要宣传和普及新的教育教学理念,推广新的课堂教学方法,使课堂教学面貌焕然一新。如果说新教材、新课标的推广是“事实”层面的成功的话,那么推广新理念并促进一线教师的认同,进而提升课堂教学质量,就应该是“价值”层面的问题了。新课改在价值层面究竟“成功”与否呢?
马云鹏对课改实验区的教师进行了多次大规模问卷调查,综合几次调查的数据来看,有80%左右的教师认为新课改的理念与目标是可以实现的,“说明教师对课程改革有比较高的认同度”[1]。还有一则调查引述了多位教师的话来对新课改的成效进行评价:“作为一名教师,我认为改革势在必行,而且收益颇多”;“通过近一年的教学,在使用新的课程标准和新教材的过程中确实受益匪浅”;“课程改革在小学已是第四年了,‘改’的理念深入人心,而‘改’的行为正在形成之中”。[2]根据这些材料来看,新课改的理念应该说是已经顺利普及,一线教师的认同度也是比较高的。
但随着新课改的推进,课堂教学中“穿新鞋走老路”的现象却逐渐多了起来,表现为嘴里说着遵循新理念,但实际上用的还是老方法。比如,一些教师将学校配发的新教材束之高阁,而要求学生们借以前的旧教材来上课;有的教师表面上是“学生中心”的支持者,但实际上的做法却是“教师中心”;很多教师嘴里说“情感目标”最重要,但实际上在“知识目标”上花的时间和精力最多。北京师范大学的郭华教授对这个问题还进行了专门的研究,她认为,新课改当中之所以会出现“穿新鞋走老路”的现象,是因为新课改的理念本身存在问题。因此,这一现象的出现,可以说是广大教师对新课改理念的一种自觉纠偏。郭华教授提到的一个案例非常耐人寻味[3]:
2009年8月28日上午,我在北京市郊某所学校做讲座,其间与教师们互动,问道:“教学中有哪些具体的活动?”教室的不同区域传来些答案,有的说“提问” (这个是最多的),有的说“讨论”,有的说“练习”,有的说“探究”,还有的说“游戏”,唯独没有人说“讲课”或“讲授”。我问:“为什么没有人说‘讲课’,难道你们在课堂上从来不‘讲课’吗?”没有人回答。又问,坐在中间的一位女教师看来是鼓足了勇气才说:“讲啊。可是现在都在批讲授,认为讲授是落后的。”
在这个案例中,教师们明明经常用讲授法,却因为讲授法不符合“新课改”的理念因而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用了讲授法。在培训专家的询问面前,教师们不敢说真话;那么我们不禁要问:到了调查专家的问卷、访谈面前,教师们的所填所答又有多少会是实事求是的呢?如果不能确保一线教师在问卷作答、访谈观点方面的可信度,那么之前提到的反映出“新课改理念的推广和普及形势一片大好”的调查结论就显得未必那么准确可信。再加上不时还能见到一些教师给新课改泼冷水,如“新课程,想说爱你不容易”[4];应该“重视‘新’课堂的所谓‘追求’”[5],因而,“普及、推广新理念并促进广大教师的认同”这一目的究竟有没有得到实现,就让人感到扑朔迷离,真假难辨;“通过新理念的推广来提高课堂教学质量”的说法,自然也难以理直气壮。
新课改的理想显然并不仅仅在于“推广新理念”这么简单。对此有的课改专家说得很清楚,新课改就是要“冲破应试教育的一切羁绊,开创新世纪我国课程创新的愿景”[6],从而让基础教育从应试教育的轨道转到素质教育的轨道上来。“素质教育”这一概念自提出之日起就一直非常流行,可以说是新课改的“最高理想”所在。要实现这一理想,就需要“让课堂焕发出生命活力”,从“授人以鱼”变为“授人以渔”,落实“以学生为中心”,实现“教是为了不教”,诸如此类。这些提法都是针对“应试教育”、向“应试教育”开刀的。但实事求是地说,新课改显然远未撼动“应试教育”的地位,虽然有记者在采访河北衡水中学之后曾写了一篇报道宣称“素质教育更能提高升学率”[7],也出现过“‘教改等于成绩下降’怪圈正在被打破”[8]之类的新闻,但这些观点并未产生广泛的影响力,甚至很多教师还对衡水中学这一公认的“应试大户”声称自己搞的是“素质教育”而感到不屑。反过来,“高考经济”不断升温,“高考状元”被持续热炒,以及“母亲隐瞒父亲去世消息,以免影响女儿高考”之类的新闻频繁出现,倒是将“应试教育”的氛围烘托得分外热烈。所以从这个层面来看,我们很难说新课改是“成功”的。
但“尚未成功”并不一定就等同于“已经失败”,我们并没有看到有课改专家站出来宣布新课改已经失败了,也没有听说教育部发出通知叫停新课改。因为任何改革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尤其是以“颠覆‘应试教育’”为理想的新课改自然更是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所以“尚未成功”也可以理解为“还在通往成功的路上”,一如孙中山先生虽然说过“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但我们不能因此就说辛亥革命已经“失败”了。所以新课改的“路线”“方向”就显得很重要。如果新课改的“路线”“方向”是对的,那么即使它目前还“尚未成功”,但终究有一天会让人看到曙光;但如果新课改的“路线”“方向”根本就不对,那么肯定就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或者说,如果它“成功”地执行了下去,反而可能会成为一件坏事。譬如以前我们曾经“成功”地尝试过“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工厂办大学”,这些改革措施都被顺利地推行了下去,最后的结果是教育事业遭到了严重破坏。这里就涉及价值判断的问题了。
价值判断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不同的人群基于不同的价值立场,对新课改就会有不同的评价。既有人认为虽然新课改号称要从“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轨,但“应试”自有其价值,不宜一刀切地否定,即便是要批判“应试”,也只能批判其中机械、僵化的那部分“应试”,而“素质教育”这一概念含混不清,让人难以准确把握,因此所谓“转轨”的提法是不科学的[9];也有人认为上述对“转轨”的批评无异于在为“应试教育”摇旗呐喊,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10]。既有人认为新课改倡导的“三维目标”违背了“布卢姆原分类学和修订的认知教育目标分类学以及教育心理学常识”[11];也有人认为“‘三维目标’的提出,是根据当代科学技术和社会发展的需要,尤其是吸取了当代知识观的最新成果,对知识和知识教育所作的全新的认识、科学的界定和全面的落实,充分体现了‘以学生发展为本’的教育思想,同时为课堂教学改革指明了方向”[12]。既有人认为新课改不仅在理论上,而且在事实上导致了知识的价值被忽视,这是不可取的[13];也有人觉得新课改轻视知识理所应当,因为教学当中还有很多比知识更重要的东西[14]。
既然众多学者对新课改“路线”“方向”始终未能达成统一认识,本文也很难超越前人,通过粗浅的分析就得出一个能够被普遍接受的结论。但至少我们可以确信,当理论界还在“各执一词”的时候,实践当中表现出来的绝对不可能是“异彩纷呈”,而只会是茫然失措,甚至是不知所以。一线教师的逻辑其实很简单:新课改的“路线”“方向”是专家的事,你们讨论清楚了,我们来具体执行就行了。可现在的问题是专家都还对此争执不休,而且观点相互排斥、相互矛盾,这自然会让我们感到难以取舍,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努力。从这个意义上看,即便我们拿不出足够的事实来证明新课改“已经失败”,但至少可以说它近期内是“难以成功”的。
当然,说新课改“难以成功”的理由还不仅仅在此。就新课改试图达到的“摒弃‘应试教育’,推广‘素质教育’”这一理想来看,广大中小学生片面“应试”的情况随着新课改的实施不是越来越弱而是越来越强。集体打着吊瓶一边输氨基酸一边上自习的“最牛高考班”横空出世;“高考语文万能公式”被总结出来;考上清华、北大人数最多的“重点高中排行榜”一度成为热搜……虽然这些现象并不是由新课改导致的,但轰轰烈烈的新课改没能够阻止哪怕是减少这些现象的出现,更没能杜绝“片面应试”的泛滥。尽管有学者认为,新课改所倡导的“三维目标”是“荡涤‘应试教育’的一帖解毒剂”,“‘三维目标’落实之时,就是‘应试教育’崩溃之日”[15],但时至今日,新课改的这贴解毒剂始终也没有解掉“应试教育”之毒,就连该学者本人也不得不承认“‘应试教育’依然占强势地位”[16]。广大教师、学生、家长始终挣扎在“应试教育”的泥潭当中,甚至很多学生(尤其是来自社会底层的大学生)还会对“应试教育”感恩戴德——如果没有“应试教育”,我们怎么能考上大学?高中三年的“应试教育”虽然对学生们有着太多的规训甚至是摧残,但和“考上大学”这一目的相比,却显然是“利大于弊”了。
总的来看,无论是理论层面的悬而未决导致实践中的步履维艰,还是“应试教育”随着新课改的推进反而愈演愈烈,大致都可以说明,新课改是“难以成功”的。
早在1999年发布的《面向21世纪教育振兴行动计划》当中,课改便作为“跨世纪素质教育工程”列入其中,由此可以看出国家对新一轮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是非常重视的;各师范大学也均设立了“基础教育课程研究中心”,各个中心的诸多专家学者也都以极大的热情关注新课改并予以理念和方法层面的指导;教育部还专门针对一线教师确立了“先培训,后上岗,不培训,不上岗”的原则,以帮助一线教师更好地适应新课改。这样看来,新课改既不缺乏国家支持,也不缺乏专家指导,更有经过培训的师资力量作为保障。在这种情况下新课改依然“难以成功”,自然让人感到失望。
新课改“难以成功”,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在于它并未和高考改革相匹配。诸如后现代知识观、建构主义教学观和多元智能理论等新课改指导思想的落实,被认为是可以脱离高考的束缚、独立地得到实现的。这种观点随着教育部基础教育司组织编写的《走进新课程——与课程实施者对话》一书的热销而迅速普及。因此,新课改的理念、措施等无须和高考改革相匹配,就可以说是一种“官方意见”了。正如该书所说:“如何看待这样一种说法:考试不改,课程改革寸步难行?这是本次课程改革中教师的另一个误解,是对考试的‘神化’。……我们不能因此简单地以‘考试不改,课程改革寸步难行’的腔调来为课程改革泼冷水。我们应该看到,作为人才培养的基础,基础教育更应走在改革前列,为迎接将来升学考试制度和高考制度的根本性变革做好准备。……考试改革并不能解决课程改革中的所有问题,也不是决定课程改革成败的决定性因素。”[17]184-187
这一观念给新课改定下了一个基调:课改改自己的就行了,高考改不改与我无关。正是在这样一种观念的指导下,“考试不改,课程改革照样可以顺利推进”成为一种流行的看法。也正是受到“基础教育变革应走在高考改革前面”的影响,很长一段时间内,新课改和高考改革之间始终呈现出“你改你的,我改我的”这样一种互不关联、各自为阵的局面。
比如说,新课改以后现代知识观为指导思想,后现代知识观强调的是知识的不确定性、多样性,主张不同学生根据自身的经验得出不同的看法和结论。但高考偏偏认可的是“标准答案”。对答案进行标准化处理的方式虽饱受批判,但标准化的答案自有其长处。比如选择题、填空题之类的题目都有唯一正确的结论,方便进行电脑阅卷,这样可以极大地提高阅卷的效率和准确度;像文科综合考试中的主观题、语文的现代文阅读题等也都有固定的得分点。也许有人会觉得,固定的得分点会传递给学生一种共同的思维模式,让他们失去思维创新的能力。但所谓“新”,是和“旧”的、“传统”的、“通常”的东西相对而言的,我们承认“创新”的意义,却不能把这种意义建立在否定“传统”的意义的基础之上。所以我们对作为“标准”的东西也不宜一味苛责,观点本身或许没有贵贱之分,但观点的质量存在着高低之别。因而,高考对答案有着一定的标准和要求,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再比如说,新课改崇尚建构主义教学观,建构主义教学观看重学习的过程,认为过程比结果更重要。早在新课改正式实施之前,在1999年广东省教育学会举办的“改革创新——迈向新世纪的素质教育”学术讨论会上,学生学习的“体验”“过程”的重要性就被反复强调,“既重结果,更重过程”成为该讨论会的一个核心思想。[18]随着新课改的推行,“过程更重要”的观点更是得到了广泛的宣传。从“教”的角度来讲,“过程重于结果”或许在某种意义上是成立的;但从“考”的角度来说,“过程重于结果”的思想并不和高考制度相适应。因此,在新课改中地位备受推崇的“过程目标”,在高考当中却面临着被“架空”的风险。学生掌握知识结论的过程,或许是一个“顿悟”的过程,或许是一个“聆听并理解”的过程,或许是一个“探究”的过程,或许是一个“建构”的过程,但不管是哪种过程,现有的高考考试方式都无法衡量出来,事实上高考对过程也漠不关心,它只关心最后的结果。既然高考无法对“过程”进行衡量,那么“过程”便会遭到无情的扼杀。因为学生考不上大学,“过程”再丰富也是枉然。而一个结果不佳的“过程”,其实也很难用“过程重于结果”之类的言论来进行自我标榜。
至于新课改所倚重的多元智能理论——它带来了一种新的学生观——也同样面临着尴尬。多元智能理论认为,不是只有学习好的学生才是好学生,学习不好的学生完全可能在其他方面发展得很好。讽刺的是,“其他方面”并不在高考考查的范围之内,即便“其他方面”被教师教得再好,或者学生自主发展得再好,但只要得不到高考的认可,都难以被大学接受。因此,这种新的学生观面临着一个无奈的困境:考不上大学,谁还会承认你发展得好呢?因此,所谓“影响和解决本次课程改革所有问题的关键,是观念,是建立符合时代发展要求的新课程观、教育观、学生发展观和教师观”[19]187,就给人一种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的感觉。当高考依然是广大学子奋斗的目标的时候,影响课改的关键就不可能是各种各样的“新观念”,而只能是高考本身。认为只要观念革新了,新课改就能顺利推进的观点,即便不说它陷入了“主观决定论”,至少也对高考的“指挥棒”效应太过于轻视了。
总的来看,新课改的诸多改革理念和措施,并没有考虑高考改革是否能够跟得上其脚步,二者基本上是各想各的,自己改自己的。这就导致了高考改革长期滞后于基础教育变革的局面。由于是高考在“指挥”基础教育而非基础教育在“指挥”高考,因此作为“先行者”的新课改显然无法将高考导到自己希望的道路上来,诸如综合题、能力题、过程评价等,都因为考试技术无法满足理念的需求而停滞不前。因此,新课改的理念即便再“先进”,也必然会被高考拖住了后腿。在这种情况下,说新课改近期内“难以成功”,也就不难理解了。
有观点认为,新一轮的高考改革在打破高考“指挥棒”,促进高考改革和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相结合方面可以有所作为,新课改可借力新高考改革从而取得成功。的确,新一轮的高考改革引发了基础教育的大变革,诸如选修课、校本课程显著增多,“走班制”广受追捧,英语热开始降温,传统文化教育更受重视……这些改变和新课改所倡导的自主发展、因人而异的教学评价、不是记忆知识而是重视内在提升等理念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学者就提出,新一轮高考改革可以促进基础教育进一步完善课程标准,优化课程结构,深化课程内容。[19]还有人总结说:“新高考改革背景下,基础教育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尤其是对打破‘应试教育’僵局,积极推动素质教育意义重大而深远。”[20]
新一轮的高考改革力度是很大的。2014年北京市出台的高考语文加分、英语降分的政策,根据《2014—2016年高考高招改革框架方案(征求意见稿)》的说法,是为了“适应高中新课程改革的需要,积极引导基础教育坚持育人为本,减轻学生过重课业负担,推进素质教育”。北京市教委一位负责人表示:“目前基础教育中,英语笔试过重过难过频,能够传授优质英语的教学人才过少,导致英语教学严重走偏,表现在几乎所有学生都背起过重的英语学习负担,其中喜欢英语、能用英语交流和工作的人才严重不成比例。降低英语分值并同时提高口语的比重应当对此有纠偏功能。”[21]浙江、上海引领的“7选3”“6选3”高考模式,促进了走班制的盛行并带动了选课制的发展,这无疑对促进学生的个性化发展,实施“因材施教”具有积极的作用。有学者总结说:“走班制”能够“最大程度让每一位学生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并获得富于个性的发展,成为本次高考改革中教学组织形式调适的重要选项”[22]。这样看来,认为新课改可借新高考之东风,让基础教育走出应试教育的深渊,这样的说法应该不乏拥护者。
但值得注意的是,北京市的“语文加分、英语降分”政策关注的重心不在于学生以什么样的方式应试,而在于学生所应之试的内容和比例。但应试教育的症结并不在于内容是英语还是国语,也不在于卷面分值是150分还是180分,而在于满堂灌输、题海战术、死记硬背等机械化、僵化的教学行为。改革如果是从内容比例的调整、高考分值的增减入手,就不可能对教师的教学方式和学生的应试手段产生直接的影响。当年高考从“3+2”调整为“3+X”,就是典型的科目内容和分值比重上的调整,也曾有学者乐观地认为这可以推进普高的素质教育进程[23],但之后的实践证明,应试教育在实行“3+X”之后不是越来越弱而是越来越强。当然,北京市的这一改革的初衷或许可以实现,即师生双方开始更多地关注语文,关注传统文化,一如教育部前发言人王旭明所说:“一定要让以国学为主要内容的弘扬中华文化传统精神落实在教材里、课堂上、考试中。更多国学内容落实在教材里、课堂上、考试中时,就是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传承日。”[24]但落实更多的国学内容和改革应试教育之间并不存在直接的因果联系。显而易见,这一改革并未撼动高考分数的“指挥棒”效应,反而是在旗帜鲜明地利用分数的“指挥棒”效应。这一“利用”之所以有效,就是因为改革的发起者相信教师和学生都会不遗余力地追逐分数——因此当语文加分、英语降分的时候,师生双方自然会把更多的精力放到国学内容上面来。如果这一改革真的给学生减负了,甚至打倒了应试教育,那么分数杠杆的功能反而发挥不出来,改革的目的也就无法实现了。
浙江、上海试行的高考“选考”及由此而来的“选课”,在发挥学生的自主性、保护学习的兴趣和特长方面的确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仅仅做到了尊重学生的兴趣,赋予学生更多的学习自主权,很难说这就是新课改成功的体现,至多这只能说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从“改革应试教育痼疾”这一目的出发,我们不但需要看到学生们真正是从自己的兴趣、潜质出发来选择感兴趣的课程内容,还必须要看到新课改在新高考的帮助下有效地淡化了“片面应试”、推进了素质教育的进程,才能理直气壮地说新高考可以帮助新课改走向成功。但在这两个方面,新课改在新高考的帮助下似乎也难有很大作为。一方面,有调查显示,大部分学生在进行“7选3”“6选3”的时候并不是从自身的兴趣爱好出发,反而是“目前这门学科成绩好不好”成为影响学生选择高考科目的首要因素[25];“50.33%的学生都将依据学习情况及考试成绩确定选考科目”[26]。可见,设想中的“赋予学生学习上的自主选择权”并未落到实处,学生们的“自主选择权”依然被应试的需求所绑架。另一方面,选修课虽然增多,自主性虽然增强,但以分数高低来选拔人才这一点并没有被改掉,当然也不应该被改掉。由于经验和严谨的数据分析都表明“应试教育的成绩效应显然要大于素质教育”[27],因此通过满堂灌输、题海战术、死记硬背等常见的方式来应试依然会是常态。所不同的仅仅在于新高考改革之前,学生是在文科、理科的“给定范围”之内应试,而新高考改革之后,是在“自选科目”的范围内应试而已。如果认为因为科目是自选的,课程是选修的,学生就不用在题海战术当中翻滚扑腾,教师就不会搞“周周清、堂堂清”,这无疑是一种过于理想化的论调。
新课改之所以无法“借力”新高考改革而取得成功,是因为中国是一个“考选世界”[28],高考在学生、家长、教师乃至整个社会当中都具有“图腾”效应[29]128-182。这导致教学的“过程”被相对忽视,而教学的“结果”——高考分数——则被过分重视。在这样一种文化环境当中,对结果的追求必然控制了对过程的选择。纵然新课改的理念是要发展个性、培养潜能、重视评价而淡化选拔,但这些理念无法对教学产生直接的影响,真正能够发挥影响的只能是对分数的追求。所谓“基础教育变革走在高考改革前面”根本就是一种无视中国文化现实的说法。新一轮高考改革虽然也在呵护学习兴趣、尊重自主选择方面给予了新课改一定的配合,但除非兴趣、自主性能够直接促进分数的提高,否则就无法得到充分的重视。而在目前高考命题技术还不太完善的前提下,从兴趣出发、根据自主选择来进行的学习,和应试教育相比在高考时反而处于劣势。不少中学的教研组在分数的压力下异化为“考研组”[30]78-81即是明证。总之,除非高考命题技术取得了长足进展,让现有的各种应试技巧纷纷失效,学生只有通过真才实学、真实本领才能取得较高的分数,否则,新课改想实现的各种新理念便都会流于空谈,想推翻应试教育也会成为一种奢望。这是一个“考选世界”当中的无奈现实。
新课改能否成功,不仅要看其理念是否先进,更要考虑改革所依托的社会文化环境。在我国,高考被神话,应试需求普遍就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文化大环境,这是从科举时期就绵延至今的“文化基因”,是难以通过几个教育理念、几句改革口号就能扭转的。因此,对于学生普遍存在的应试需求,不能否定,而只能适应。新课改试图通过普及新理念来改变课堂教学面貌,却没有考虑这一改变对应试造成的冲击,因此注定难以成功。片面应试固然不妥,但如能通过提升高考命题技术,使传统应试技巧失去效用,让个性化的看法、依据兴趣取得的进步能够带来分数的提高,这样的应试便值得肯定,也能和新课改的理念有效结合在一起。这就要求新课改不能走在高考改革前面,因为高考命题技术的层次决定了新课改的有效性。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需要的不是一场“脱离高考的课程改革”,而是“可以引领课程改革的高考命题技术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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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 the New Curriculum Reform Successful?
WANG Hui1ZHOU Xu2
( 1. School of Culture and Communication, Xiamen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Xiamen, Fujian 361021, China;2. Institute of Education, Xiamen University, Xiamen, Fujian 361005, China )
Although the new curriculum reform has been put into effect, its effectiveness remain in doubt from the level of value. As for the original intention of revers ing exam-oriented education through introducing new curriculum reform, it is far from being realized. Without bring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reform into effect at the first place, new curriculum reform could hardly shake up the exam-oriented education system and therefore could hardly succeed in the short term. In the exam-oriented world, new curriculum reform is beset with difficulties despite the new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reform. What we need is a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reform which could lead the curriculum reform.
new curriculum reform;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reform; exam-oriented education
王卉(1984— ),女,新疆阜康人,厦门工学院文化与传播学院教师,主要从事英语教学法研究。
G423.07
A
2095-7068(2017)04-0083-07
2017-09-18
10.19563/j.cnki.sdjk.2017.04.010
罗雯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