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网络语言“蓝瘦”“香菇”

2017-03-29 20:37王红岩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17年5期
关键词:谐音韵母声母

王红岩

(辽宁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81)

略论网络语言“蓝瘦”“香菇”

王红岩

(辽宁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81)

近来,“蓝瘦”和“香菇”这两个新兴网络用语风靡各大社交媒体平台,不断地被广大网友应用在言语交际中。然而,从语言学角度来讲,二者并不会被人们运用到普通话中来表达“难受”和“想哭”的语义。本文通过论述这两个新兴语言的语音、词汇及流行原因,意在说明新兴词语背后所蕴含的语言现象。

语音;词汇;原因

“蓝瘦”“香菇”这两个词来源于2016年10月16日的一段网络视频录像。广西南宁一位男子在失恋后录制了一段视频,标题为“蓝瘦,香菇”,他在视频中说道:“‘蓝瘦,香菇’,本来今颠高高兴兴,泥为什莫要说这种话?蓝瘦,香菇在这里。第一翅为一个女孩纸这么香菇,蓝瘦。泥为什莫要说射种话,丢我一个人在这里。”随后,“蓝瘦”“香菇”这两个词语被众多网友应用在各种语境中,一时间风靡社交网络。“蓝瘦”“香菇”用普通话表达,即“难受”“想哭”。“蓝瘦——难受”“香菇——想哭”这两个对应的语言结构不仅表现出方言与普通话之间的差异,更蕴含多种语言学现象。

一、语音方面

在方言与普通话不断融合的今天,“地方普通话”这一概念被学者们运用在普通话学习中。所谓地方普通话,是指方言区的人学习普通话过程中必然产生的语言现象,它既有方言成分,又有普通话成分,但基本摆脱了方言而进入普通话范畴,可以看作是低层次的普通话[1]。南宁普通话作为地方普通话,在音、韵、调上一方面逐渐向普通话靠拢,另一方面又不可避免地保留着南宁方言的特点。

1.声母差异

把“难受”读为“蓝瘦”,“想哭”读为“香菇”的原因,是方言区的人们不能很好地区分并掌握声母n[n]和l[l],k[k‘]和g[k]的读音。从音标来看,南宁话“难”[nam21]与“蓝”[lam21]的韵母与声调相同,只有声母不同。普通话中,/n/与/l/从发音部位来讲都是舌尖前音,然/n/在发音时气流颤动声带后要从鼻孔通过,即发音时有鼻音;/l/在发音时气流从舌头两边流出,不带鼻音。在方言中,n、l不分的现象比比皆是,如:把“男女”读为“褴褛”,“无奈”读为“无赖”,“河南”读为“荷兰”,等等。普通话中,/n/与/l/分属两个不同的音位,二者相互对立,具有区别意义的作用。但在某些方言中,例如南宁方言,不区分/n/和/l/,是不是就可以把/n/、/l/看作同一个音位呢?事实并非如此。/n/、/l/在南宁话中与普通话里一样,分属两个不同的音位,有辨义功能,二者绝不混用。如:南[nam]≠蓝[lam],宁[neη]≠灵[leη],娘[nη]≠良[lη]。从二者的中古音来看,“难”属泥母字,“蓝”属来母字。泥组声母包括中古的泥母和来母,从泥母和来母的分合来看,可分为不混型、半混型和全混型。南宁话中的/n/、/l/就属于不混型。在不混型的方言中,泥母与来母有区别,泥母一般读鼻音声母n,来母一般读为l。

南宁话“哭”[k‘u]与“菇”[ku]二字韵调相同而声母不同,普通话中g、k都属于舌面后、清、塞音。二者的区别在于送气与否:读g时,声带不颤动,气流较弱冲破阻碍,爆发成声;读k时,声带不颤动,气流较强。无论在普通话还是在南宁话中,/k/、/k‘/都分属两个音位,相互对立,以区别意义。从古音角度来讲,“哭”在中古为见组溪母字;“菇”未见于《说文解字》中。《玉篇》:“菇,故吳切,音姑。”“姑”在中古时期为见组见母字,可知“菇”当也属见母字。无论韵母洪细,均读舌根塞音声母。见母读[k],溪、群母读[k‘][2]。然由于受到壮语无送气音的影响,广西境内的白话也具备了某些壮语语音的性质或特色,把送气音发成不送气音,这是把“哭”读为“菇”之原因所在。

2.韵母与声调差异

从韵母来看,“难”与“蓝”的韵母都是[am],“受”与“瘦”的韵母都为[ou]。两组音同义殊,故为同音异义字。“想”与“香”韵母同为[iang],只是声调有所差别;“哭”与“菇”韵母同为[u],除声母不同外,韵调无异。

从声调来看,“难受”与“蓝瘦”中“难”与“蓝”在普通话中的调类为阳平调,调值记作35,然“想哭”与“香菇”中的“想”与“香”分属两个不同的调类,“想”为上声调类,调值记作214;“香”为平声调类,调值记作55。“想”在中古时期为古清声母上声字,“香”为古清声母平声字。丁声树、李荣《汉语音韵讲义》指出,“古清和古次浊声母上声字今读上声;古清声母平声字今读阴平。”同样,南宁白话中仍保留着中古平、上、去、入四个声调,并从这四个声调分出阴阳来,形成九个调类,其中中古清声母平声今读阴平声,调值记作55;中古的清声母上声今读阴上声,调值记作35,这一调值与普通话中的阳平调值一样。由此可知,无论在南宁话还是普通话中,“想”和“香”二字的读音是完全不同的。若把“想哭”说成是“香菇”,则相互矛盾。笔者认为,发视频者原本说的是“想哭”,然南宁话中无送气音,故听者听到的是“想[ku55]”。普通话中无“想[ku55]”这一词语,故把“想”字谐音化读为“香”,而“香菇”又是人们生活中常见的蔬菜,所以把[ku55]用同音字“菇”代替。这既满足了大众的娱乐心理,又符合人们日常用语的规范。

二、词汇方面

词是由语素构成的,是语言中可以独立运用的最小的音义结合体。据此可知,“香菇”是由两个语素构成的词,而“蓝瘦”并不是词。从外部结构看,“蓝瘦”是由“蓝”和“瘦”这两个词构成的词组;但一旦进入“蓝瘦”这个组合中,“蓝”和“瘦”就变成了两个语素,且为有音无义的语素组合。从语义角度看,“蓝瘦”所表示的意义并不是“蓝”和“瘦”字义的简单相加。《现代汉语大词典》中并无“蓝瘦”一词,因此它所表示的“难受”义也无处可寻。网友们把“难受”说成“蓝瘦”、“想哭”说成“香菇”,事实上它们之间的词义完全不同,学者们把这种语言现象称为“无关谐音”。

张斌先生在《现代汉语精解》中对谐音的界定为:“利用词语声音上的相近、相同,来构成一种巧妙的表达方式,这就是修辞上谐音手段的运用。谐音词语的运用,具有多方面的修辞作用:有的可以增加幽默诙谐的情趣,有的可以加强揭露、讽刺的力量,也有的可以使人感到焦永深刻,耐人寻味。”[3]如:

(1)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刘禹锡《竹枝词》)

(2)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毛泽东《蝶恋花·答李淑一)

(3)三更书石阙,忆子夜题碑。(《读曲歌》)

(4)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子夜夏歌》)

(5)桑蚕不作茧,昼夜长悬丝。(《七日夜女歌》)

例(1)中“道是无晴却有晴”中的“晴”字,谐音双关“情”,用天气阴晴之“晴”,隐含地指称爱情之“情”。例(2)中,“杨柳”表面是指杨花和柳絮,实际是指杨开慧和柳直荀两位烈士,运用谐音双关的手法赞扬两位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英勇献身的烈士。

无关谐音用法和传统修辞学中的“谐音双关”辞格有很大区别。网络语言的谐音现象中,用来表达的谐音形式和语境之间是没有语义关联的,其语义也没有对理解产生特殊的表达效果,所以学者称之为“无关谐音”[4]。无关谐音可以分为三大类:谐音借词、谐音命名、谐音翻译。所谓谐音借词,是指在表达一个旧概念时,不使用原来的词项,而是借用其他与之读音相同或相近的词项,而且借用词项和已有词项之间没有语义关联。例如:用“嗨森”表示“开心”,“肿么”表示“怎么”。值得注意的是,上述用“词项”而并没有用“词”这一术语,主要是因为“词项”包含词语和词组,有时候借用的不是词而是词组,如用“童鞋”表示“同学”,“童鞋”就是一个词组;还有些只是单纯借音而无意义的语素组合,如“蓝瘦”表“难受”,“蓝瘦”这个组合本身是无意义的。

无关谐音理论能很好地解释“难受”与“蓝瘦”、“想哭”与“香菇”之间形成对举的形成机制,这为理解二者之间的关系提供了理论平台。

三、流行原因

一种新兴网络语言的流行受语言系统内部及外部双重因素的影响,“蓝瘦”“香菇”这类用语的出现既是语言系统推陈出新的表现,又是“无关谐音”这样的类推机制不断突破创新、充实发展的结果。

(一)语言外部因素

1.媒体传播

网络媒体的迅猛发展为各民族语言文化的交流提供了一个广阔而开放的平台,它打破了语言文化的地域限制。一个新兴语言一旦出现,且异于传统的表达方式,它就会在网络媒体中迅速传播,并爆红于网络。

2.求异心理

随着生活步伐的加快,年轻人追求更加有效而又精简的语言风格,使自身的言语更富时代特征和个性化色彩。自身的求异心理以及“无关谐音”现象所带来的独特、新颖的表述,对新兴语言的传播和使用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二)语言内部因素

1.无关谐音

随着各民族文化的交流与融合,语言、文字作为各民族优秀文化的载体也出现了融合现象。在我国各大方言区,人们在说本民族方言的同时也在使用汉民族的共同语——普通话。他们既保留传统语言的语音特色,又极力吸收普通话的语音,从而形成了“地方普通话”。方言区的人们所发出来的音与普通话中的某些音相似,但实为异字,造成了“无关谐音”现象的产生。

2.相似认知

客观事物之间总是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相似性,这点仅从感知就能发现。网络语言中的“无关谐音”利用的就是语音上的相近和相似,如本文中的例子“蓝瘦”和“香菇”,它们的出现与使用并不是偶然的、被动的,而是人们主动创造的。同时,“无关谐音”这种语言现象自身具有结构稳定性与广泛流行性,这也为网络语言的流行提供了内在动力。

四、结语

方言在与普通话的融合过程中,存在语音上的差异,这些差异值得语言学者去关注。类似“蓝瘦”“香菇”这样的网络词语背后所蕴含的“无关谐音”现象同样值得学者进行深入研究。“蓝瘦”“香菇”这类网络语言能否成为新词语并一直被人们应用在言语交际中尚不得而知,但毫无疑问,蕴含在语言现象背后的语言学理论将为众多语言学研究者提供无穷的研究动力。

[1]陈章太.语言规划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2]谢留文.客家方言的语音研究[D].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2002.

[3]张斌.现代汉语精解[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9.

[4]徐默凡.网络语言无关谐音现象的构造原则和理解机制[J].当代修辞学,2015(6).

A Brief Discussion on the Network Language“Lan Shou”and“Xiang Gu”

WANG Hong-yan

(Liaoning Normal University, Dalian Liaoning 116081, China)

Recently, two new network language terms,“Lan Shou”and“Xiang Gu”,are popular in the major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used by the majority of user continuously in verbal communication. However, the two terms can’t be used in mandarin to express“uncomfortable”and“teary ”according to the view of linguistics. Therefore, through discussion about pronunciations, vocabularies and reasons for popularity of the new network terms, this paper tries to explain the linguistic phenomenon hidden behind the emerging words.

pronunciation; vocabulary; reason

2017-01-28

王红岩(1993- ),女,硕士研究生,从事古文字与简帛文献研究。

H1

A

2095-7602(2017)05-01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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