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本位”的婚恋观：电视剧《欢乐颂》中的爱情模式

张 敏

（1.中央民族大学，北京 100081；2.河南科技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3）

“身体本位”的婚恋观：电视剧《欢乐颂》中的爱情模式

张 敏1,2

（1.中央民族大学，北京 100081；2.河南科技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3）

当下热播电视剧《欢乐颂》讲述了五位都市女孩的爱情故事。虽然她们来自不同社会阶层，性格、家庭也迥异，但爱情模式却有着相似性，反映了现代社会“身体本位”的婚恋观。这种观念和现代社会追寻本真、尊重生命、崇尚美好、努力提升的文化认同紧密相关，追求身体从传统文化秩序中解放出来，成为建构现代文明的积极表述。

身体本位；婚恋观；《欢乐颂》；爱情模式

由阿耐小说《欢乐颂》改编的同名电视剧目前在各大电视台热播。欢乐颂22楼中的“五美”：安迪、曲筱绡、樊胜美、关雎尔、邱莹莹来自不同地方，有着不同的性格、家庭背景和学历层次，但年轻的她们无一例外地在追求爱情，渴望爱情。而她们各自的爱情故事也成为剧中精彩纷呈的重头戏。有意思的是，虽然她们的爱情故事各有看点，但深究起来，却显示出当下一种新的爱情模式——“身体本位”的婚恋观。

布莱恩·特纳在《身体社会学》导论中认为，传统社会中身体是缺席的，他将其看作笛卡尔哲学的负面影响，即身体与心灵、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的分离。然而，“在过去的十多年里，无论是社会科学还是人文科学都开始急剧地转向来探讨社会生活中的身体，从而理解我们特殊的历史连接的复杂性”，也就是说，在当代语境下，“身体”作为一个哲学和美学领域的概念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和认可。这里“身体”不仅仅等同于肉体，它是由自然、社会与文化构成，“身体”的意义和价值随历史与社会的发展而变化。电视剧《欢乐颂》中张扬了“身体”的美学，它鲜明地反映在剧中“五美”以及她们各自恋爱对象的爱情观和婚姻观中。

1 安迪：尊重身体与追寻本真相连

安迪是位海归高管，天才智商，天使模样，却携带着精神病的家族基因，有着孤独寂寥的童年经历以及外人难以理解的精神创伤。她封锁心灵，不敢轻易打开心扉，以至身体也形成了连锁反应，有“亲密障碍”，不愿甚至不能和别人有身体接触，更别提肌肤相亲了。在第一季她和魏渭（奇点）的爱情中，虽然他们之间有思想的共鸣、观点的沟通、精神的碰撞，但一到恋人之间的亲密接触时，安迪总是躲躲闪闪，为难不已，连拥抱、接吻这样常见的恋爱动作也需要对方做长久的铺垫，却还是难以为继。可是到第二季她和包奕凡在一起时，所有的恋爱动作却做得自然流畅，而且看得出安迪的身心享受。这不禁让人探究其中缘由。剧中奇点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男性，身高甚至不及安迪，面目带着阴郁，常穿着中规中矩的西服。当美丽挺拔的安迪和瘦小精干的奇点站在一起并接受他的拥抱时，从视觉上不具备“阳刚”和“阴柔”的美感。剧中的种种迹象试图向观众传达一种观点：奇点的身体对安迪来说明显不具备足够的吸引力，在奇点面前，安迪是理性的、收敛的、压抑的，无法展示最本真的自我。而第二季初始当包奕凡紧随安迪到泰国度假并展开对她的追求时，剧中大肆渲染的是小包总“高富帅”的外形：裸露的上身显示着健美而发达的肌肉，高大魁梧的身体伴以活泼泼的热舞劲舞，时尚夺目的各式衣服缤纷登场。他对安迪的追求猛烈而直接，一言不合就“抱抱”“亲亲”。可是，安迪对此却并不拒绝，表面的抗拒下却是内心的认同。特别是当安迪接受了包奕凡做男友后，两人之间的亲密镜头更是充斥荧屏，所谓的“亲密障碍”也不治而愈。看来，安迪并非真的有这样的障碍，而是首先要看对方有没有足够的身体魅力来折服这位高傲的女性。也就是说，安迪所追求的并非是“两心相悦”即可，还有“两性相悦”“身体相吸”。这样的爱情观直接根源于生命本源，它和外在的社会地位、金钱、家庭背景以及经历、思想统统无关，只是出于本心最真实的生命渴求，“不再把身体作为低级的、动物性的，应该受到理性控制和约束的次等方面，而是认为我们的身体和经验世界才是问题的核心，将身心的本末关系倒置过来，从而形成了带有现象学和存在主义色彩的身体观”。在这里，尊重身体和张扬自我、追寻本真紧密相连，成为异于传统的某种当代文化。其实，在中国古代文学中，也不时有溢出教化的生命之音：《西厢记》中崔莺莺对张生一见钟情、《牡丹亭》中杜丽娘与柳梦梅梦中幽会，这些女性无一不是倾慕才子的风流倜傥而成为勇敢追求爱情的先驱。进一步讲，女性在婚姻、恋爱中能以“身体”为本位的选择某种程度上是和经济独立、人格自主、社会宽容紧密相连的。如果一个女性在经济、社会、家庭、心理上时时处于依附的状态，她是没有底气和勇气遵从本心和尊重自己的生命激情的。

2 曲筱绡：身体中的生命活力

“身体本位”的婚恋观同样表现在曲筱绡和她的男友赵启平身上。很明显，精灵古怪的富二代曲筱绡之所以爱上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的医生赵启平，与其说是被他的才华所倾倒，不如说是被他“帅的惨绝人寰”的外形所打动。她总是称男友为“唐长老”，而被对方称为“曲妖精”。“唐僧”和“妖精”的关系则隐喻了“妖精”贪恋“唐僧”身体的实质。剧中“妖精”和“唐僧”鱼水之欢的场面比比皆是，而编剧将此类场景拍摄得没有丝毫的猥琐下流之感，而是充满了青春的活力，洋溢着十足的生命力，代表着编剧、导演的审美倾向和价值立场。曲筱绡一点儿也不避讳自己对赵启平爱得要死，承认在他面前是完全的“花痴”。为了获得男友欢心，不惜倒贴，心甘情愿地拿自己辛苦赚来的钱为他的车装高档音响。在赵医生面前，曲筱绡“嗲气”与努力并行，她发奋学习，立志报考MBA，脚踏实地地经营公司，生命的潜能和生活的动力因为追求爱情而得以激发，在爱情中成就了“更好的自己”。赵启平明知道曲筱绡虽聪明机灵，却没有太多知识文化，听不懂交响乐，看不懂高雅书，根本无法与其进行思想深处的精神沟通。但这并不妨碍他接受小曲的爱。究其原因，在赵医生的爱情评价中，年轻貌美的身体魅力、撒娇耍魅的女性娇柔、激情四射的生命活力是能够弥补知识的匮乏、文化的差距的。在欢乐颂公寓里和曲筱绡狂欢，赵医生平日工作中的严谨、压抑都能在两性相悦中得到释放，让他在身体中确认自身而不是社会附加给他的各种角色和身份，让他能面对真实的自己，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在他读的书中，“既能看弗洛伊德，也爱海贼王，还研究金瓶梅”，此外还有王小波的书，这从一个侧面显示出赵医生的“趣味”。在和曲筱绡的相处过程中，他找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生命活力，在繁重的工作和随性的生活之间找到了平衡，因此他和曲筱绡这看似“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却是基于生命深处的需求，表达的是内心的真诚。这种婚恋观和传统观念中应重视女性的女德、人品、家教、修养，强调“门当户对”有着相当的差别，而这正是现代性文化语境中“身体本位”的观念表征。

3 樊胜美：将追求身体的美视为重要的人生哲学

《欢乐颂》中的樊胜美是一个出身底层却一心要在上海过上安稳、富贵日子的女孩儿。她在大都市中打拼多年，认同外表、身体对女性的重要性，无论是职场还是情场，那都是核心竞争力。因此，她不惜拿出收入的大半来包装自己，买化妆品、名牌服装、各种饰物各种包，深入地研究穿衣搭配学问，节食、塑身，努力“建设形象工程”，使自己树立起“精英美女”的稳固形象。当她拮据的母亲来到其租住的公寓时，面对着整整一柜子的衣服不禁啧舌。樊胜美的形象投资自然也会有相应的回报，在职场上，无论是资深的人力资源管理（HR）顾问还是投资理财顾问，漂亮的外表都给她带来了不断的成功；而深谙打扮着装之道的本领使得身边的朋友包括安迪也需向她讨教；同时，身边还有成排的男性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尽管大多数囿于其家庭负担而不愿意和她走入婚姻。她的高中同学王柏川在上学时就开始迷恋这位漂亮的女孩儿，十余年来，明明知道樊胜美家中有沉重的负担，但不顾父母的反对，义无反顾鞍前马后地为她服务。而樊胜美也尽力地用女性魅力来抓住男友的心，每次约会，她都精心打扮，尽显其妩媚之姿色。可以说，追求身体的美成为樊胜美重要的人生目标和人生哲学，而这种哲学在当下“看脸”的社会中几成风尚，无论对于女性还是男性，身体容貌都成为婚恋市场上待价而沽的“重要资本”。“在后现代和经济全球化趋势面前，身体既是消费主义的出发点和主体，又是它改造和装点的客体。在消费主义和时尚风潮的诱导下，身体作为影视、图像、文学的卖点，作为美容、整形、塑身、服饰打扮的对象，它受到的凝视、欣赏、把玩和雕琢，鲜明地体现出时代特有的审美意识形态。”在追求身体之美的行为背后，带有意义和价值的文化认同得以建立。有社会学者统计，目前中国女性每日平均护肤时间长达28分钟，许多女性心甘情愿地在这方面投入时间、精力和金钱。“虽然有女权主义者认为化妆就像穿高跟鞋一样是男权社会审美对女性的约束，但也有社会心理学者提出，人无时无刻都在呈现自我，进行印象管理是一种自然的心理需求，化妆行为就像你微笑待人一样，传达的是‘我认为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和‘我希望呈现一个怎样的自己’这些信息。”联系这种现象，我们可以看到《欢乐颂》中樊胜美的人生哲学不是个例，而是某种程度上的现代社会的共识。正如特纳所言：“在现代个人身份问题之中，对于良好的自我形象来说，良好的身体形象是很重要的。富有青春活力的苗条（或健壮）身体是个人和社会的主要财富。”

4 关雎尔、邱莹莹：亲历婚恋中的身体竞争

关雎尔有着良好的家庭背景，高素养的双亲、和谐的家庭，自身也受过高等教育，勤奋刻苦，性格温婉，爱好高雅，喜欢看书和古典乐。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在传统婚恋市场上最抢手的好女孩，在《欢乐颂》中却迟迟得不到异性的真心喜爱和热烈追求。第一季的林师兄也好，第二季的舒展也好，都是冲着她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而非出自爱情而来。因此，乖乖女关雎尔认为自己缺乏女性魅力，充满自卑，在她身上印证了张爱玲的名言：“没有一个女子是因为她的灵魂美丽而被爱的。”她想突破自我，选择的方法颇具象征意味：学习跳肚皮舞——这种尽展女性身体魅力和诱惑力的舞蹈。改变随之而来，去掉了书生气的眼镜，穿上婀娜的时装，撩起秀美的乌发，关雎尔为了得到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可避免地走上了以“身体”作为竞争资本的道路。她后来和谢童的爱情，一方面是因为两人对音乐的共同爱好，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还是华丽转身后的关雎尔变得楚楚动人，散发着女孩子独有的魅力。

而来自小城市的邱莹莹也经历了婚恋中的身体竞争，但她的这种竞争和其他几个女孩不同，而是来自男友应勤询问她是否“处女”的考验，是另外一种“身体”的竞争。邱莹莹单纯可爱，对男友善良体贴，但是之前的一次恋爱遇人不淑，被“白渣男”骗去童贞，偏偏应勤格外在乎女友“处女”的身份。他的这种观念被曲筱绡嗤之以鼻，大声斥问他“你是爱那张膜还是爱那个人”。应勤虽然是90后，但头脑中固守的却是极其保守传统的婚恋观念。尽管他知道邱莹莹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儿，但也敌不过另一个并非所爱的处女的身体。邱莹莹在“处女”身体的竞争中大败而归。不过男性的“处女情结”同样需要资本，亦或者说，没有足够的财力、精力是没有资格对现代女性做如此苛刻的要求的。应勤后来的女友虽是处女，但为人贪婪，要求房产，要求彩礼，种种的物质要求令他应接不暇。最后，应勤放弃了自己的处女情结和邱莹莹重归于好。而邱莹莹不过是运气好才没有在这场身体的竞争中输得太惨。关雎尔和邱莹莹两位年轻的女孩都在各自的婚恋经历中得以成长、成熟，也让观众再次感受到“身体”的提升和竞争在爱情婚姻中的重要性。

综上所述，电视剧《欢乐颂》通过对五位现代都市女孩爱情、婚姻故事的浓墨铺陈，演绎出虽各有不同却有相似爱情模式的“动人”篇章，从而表达出现代理念下“身体本位”的婚恋观。它不同于传统婚恋观中以门户地位、经济实力、家庭背景等外在的因素为主要考量，而是把“自身”作为最突出的因素，这和现代社会尊重生命、崇尚本真、追求美好、努力提升的文化认同紧密相关。身体从传统文化秩序中解放出来，成为建构现代文明的积极表述。

（责任编辑 杨文忠）

[1] [美]布莱恩•特纳.身体社会学导论［EB/OL］.http:// www.ptext.cn/xsqy?id=92/2017-01-01，2017-04-22.

[2] 曹成竹.文化中的身体：猥亵的歌谣与情歌，歌谣运动的“情感结构”［D］.南京大学博士论文，2011.

[3] 中国女性平均护肤时间为28分钟.［EB/OL］：http:// lady.163.com/15/1010/10/B5ID8GA500264OFI.html，2017-04 -20.

[4] [美]布莱恩•特纳. 身体与社会•第二版导言［M］.马海良，赵国新,译.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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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2093(2017)03–0064–03

2017-03-24

张敏（1978―），女，河南新乡人，中央民族大学在读博士，河南科技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