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维视野下的扶桑
——论严歌苓《扶桑》中的华人女性精神

2017-02-22 08:24李凯云辽宁师范大学辽宁大连116029
名作欣赏 2017年6期
关键词:东方文化扶桑严歌苓

⊙ 李凯云[辽宁师范大学,辽宁 大连 116029]

三维视野下的扶桑

——论严歌苓《扶桑》中的华人女性精神

⊙ 李凯云[辽宁师范大学,辽宁 大连 116029]

小说《扶桑》的主人公是一位具有多重精神内涵的女性,从西方文明的视角,扶桑象征着东方文明和中华民族;在男权强势之下,柔弱的扶桑是宽容悲悯的原始女性形象;而从现代文明的立场反观扶桑,其坚贞纯洁又自由执着的精神内蕴又是现代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可贵品质。

扶桑 东方文 化原始女性 纯洁自由

海外华人作家严歌苓自创作之初起,便以独特的女性经验和精神立场而备受关注。长篇小说《扶桑》描写了异域国境中华人移民者的生存遭遇,其中妓女扶桑的形象具有丰富的文化象征内涵和精神意蕴。作家将扶桑设置在美国旧金山的唐人区,通过美国白人、中国男性和叙述者“我”的不同视角或参与或远观扶桑的生命活动,展现扶桑作为华人、作为女人、作为第一代移民三种不同身份所具有的精神内涵。

一、东方文化的精神载体

扶桑的人物形象具有深厚的隐喻意义,在异域国度中,一袭红装的女人扶桑就是东方文化和中华民族的象征。小说中对扶桑外貌服饰的细腻刻画,烘托出浓郁的东方气息,“庞大的发髻,一根白玉簪,一串浅红绢纱花从左耳一路插下来”“半透明的绸衣”“三寸金莲的精致小脚”,甚至嗑瓜子的神情,在白人眼中都富于东方的神秘色彩。扶桑所代表的是东方神韵所具有的独特魅力文化,精致端庄又古老神秘。未经世俗浸染的十二岁少年的克里斯正是被扶桑身上“魔一般的东方”魅力所倾倒,他偷偷地用望远镜将扶桑的每一个细节都观赏过,并惊叹这从未见过的奇异的“东西”。克里斯爱的不仅是扶桑本人,更爱古老中国无形神秘的东方力量。在克里斯看来,“红色绸衣”与扶桑是密不可分的整体,那是她的皮肤,是身体的一部分,是东方传统文化的一部分,无论衣服是香软洁净还是被揉搓脏污,克里斯都无法拒绝那神秘的引力。而当扶桑在拯救会里穿上白布麻袍时,克里斯只感到陌生,脱掉了红衫的扶桑失却了她通往古老中国的道路,让一直迷醉在东方文化中的克里斯失去了那种令人神往的感觉。扶桑,包括她的服饰外形和举止完整呈现在个人身上时,才能表征东方的独特意蕴。这种文化的魅力吸引着克里斯,也令众多白人为之倾倒,排着长长的队伍,只为一睹扶桑极富中国味道的一颦一笑,在东方情调中迷醉一番。扶桑,成为东方文化生动形象的表征和代表,在西方文明的包围中展现出别具一格的中国风采。

然而,在西方文明审视之下,他们认为东方文明是在古老神秘的面纱之下掩藏着不尽的罪恶、脆弱和落后。西方文明站在人道主义的高地上,俯视窥探东方文化,以强势文化的立场践踏着东方的弱势文明,在对东方“拯救”的过程中来满足自己的优越感。克里斯对扶桑的爱情欲望,是对东方的迷醉,也是对扶桑征服与救赎的渴望,“梦想中的自己比他本身高大得多,持一把长剑,是一个勇敢多情的骑侠。那昏暗牢笼中囚着一位她在等待他搭救”,克里斯幻想自己是东方陈腐文化的拯救者,他带给扶桑的是混杂着迷恋、歧视的畸形爱情,甚至加入到白人激烈的反华运动之中,向温顺的扶桑犯下道德的罪恶。在小说中,作家将东方的唯美文化赋予温柔美丽的扶桑,而在年轻的克里斯身上则暗喻着西方文明的注解,克里斯对扶桑的爱情态度,恰恰是西方文明对东方文化的俯视姿态,是西方强势文化对弱势文明的轻视和践踏。

扶桑从被贩卖到海上起,经历了几多生死劫难,都在死亡的边缘存活下来,被拍卖,受鞭打,患痨病,甚至被轮奸,承受种种磨难,最终都依然健壮、浑圆。扶桑这种顽强的生命力极具隐喻性,象征着中华民族千百年来生生不息的绵延和发展,即使在异国的土地上饱受欺凌,也能顽强地活下来。遭到践踏的中国文化在扶桑柔弱的身上得到坚强的捍卫和坚守。

二、宽恕悲悯的女性精神

严歌苓的小说《扶桑》的命名,就意指主人公扶桑如大树般“容纳”“滋养”的女性特征,带有原始女性的隐忍、宽厚的性格内涵,扶桑幻化成了与男性对立存在的女性原型。

小说中,作家着意刻画了两位男性形象,一是克里斯,二是大勇。大勇是作为华人移民中的男性代表而出现,通过大勇与扶桑的故事,展现中国传统女性与男性之间的关系,并着重强调原始女性所具有的包容宽恕、悲悯众生的大爱情怀。

扶桑是一个备受欺凌的华人女子,无力反抗生活中来自各方面的压迫和残害,唯有痴傻般的微笑挂在嘴边,显示出平静安然的处世哲学。大勇在扶桑面前是位典型的东方男权者,他对待扶桑如同对待宠物一般,任意玩弄欺凌,将其置于玩物的境地随便轻视侮辱,甚至允许他人暂时借去把玩一番,只要所属权在自己手上即可。扶桑始终以卑贱的姿态尽心服侍所有来寻欢的男性,身处受摆布的被动地位,却永远是如水一般的从容和柔顺。“她跪着,却宽恕了站着的人们,宽恕了所有居高临下者。”她以宽恕天下的胸怀平静地接受生活中的苦难,这种原始本真的宽容态度令她获得了内心的绝对自由。

扶桑以痴傻的态度对待一切加诸自己身上的苦难,宽恕所有的欺压,宠辱不惊,悲悯地观照世上的众生,平等对待所有人,正是这种大善若痴的特征,为她自己赢得了顽强的生命力,带来强大的力量。她虽看似在男性面前处于弱势,但在不断的男女较量中她逐渐获得主动的权利,显示出弱者不弱的女性光辉。扶桑大地般朴素的坚忍和包容,实际是为所有人受难,而使所有人得到救赎,这是一种有容乃大、包容万物的博大情怀。

三、坚贞自由的移民精神

小说《扶桑》中作家运用第一人称“我”和第二人称“你”的对话形式进行叙事,“我”既是第一人称的叙述者,又是第五代中国移民中的一员,通过与扶桑为代表的第一代移民的生活状态的对话,展现中国移民形象的变化。

“我”站在现代文明的立场审视扶桑所在的时代,混乱与贫穷充斥着过去的历史,第一代移民只知道埋头苦干赚取一日三餐,拿着最微薄的收入做最苦重的活计,处处受到白人种族的歧视和压榨,承受着激烈的反华运动的冲击,身体和心理都在极度的压抑状态下谋生。现代社会中的第五代移民虽然生活条件优越得多,但无形的歧视却时时萦绕在华人的生存环境周遭。过去,大勇可以追赶着嘲笑欺辱华人的白人进行拳脚报复,这种歧视是明显可见的,但如今,移民找不到讥笑和嘲讽的来源,如身处无物之阵中,不知歧视从何而来,却终究不得摆脱。无论是第一代移民还是第五代移民,并未因时间的延长使异域生存环境之下的客子形象得到改变,白人社会中对华人的歧视依然如故。

作家对华人的生存环境对比之后虽然不免生出民族差异的唏嘘感叹,但相比之下,扶桑所在的第一代移民的精神内涵和价值取向却比当代华人更显纯真可贵。在现代人将婚姻作为价值进行交易,感情拿金钱进行量度的时代,扶桑痴傻忠贞的爱情取向令“我”无限汗颜。扶桑作为人尽可夫的妓女,她唯一可以完整保存的只有自己的内心思想,而她将自己最纯洁真挚的情感留给了克里斯,一个年轻、未经世俗污染的白人少年。跨越种族、血统、门第的阻拦,摒弃世俗的价值观念,两颗纯真的心流露出真挚的情感。作家讴歌这一段短暂却情牵一生的真爱的同时,反观自身社会,“爱”已成为一个令人发笑的字眼,纯洁的爱情在物欲横流的世界里成为不可能完成的侈谈。对比之下,扶桑毫无世俗观念的爱情操守,原始自然、不加杂质的真性情,成为现代无爱社会的极大讽刺。

扶桑作为唐人区的名妓,身体受到老鸨和大勇的重重控制,失去了肉体的自由,然而心灵的空间却是属于自我的。扶桑在看似顺从、随遇而安的社会中生活着,但内心却有强烈的自主选择意识。为了生存,身为妓女,扶桑并非记不住客人的名字,而是有意识地在选择忘记,只愿记住克里斯的所有。在受到轮奸时,昏暗的环境下,扶桑通过触摸身体就可以辨别出克里斯,并主动取下克里斯的扣子,藏在发髻中随身携带;盖上红色盖头,查看求婚者的手掌时,她一直在等待克里斯那双手的出现。扶桑内心一直都秉持着的一把可供取舍的量尺,在身不由己的荒诞社会中,唯有那颗心是属于自己的,可贵的是扶桑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内心的纯洁之地。

《扶桑》是一部具有情感温度的长篇小说,主人公扶桑的形象被作家赋予多重象征意义,在不同的人眼中,可以看到扶桑不同的侧面。在白人社会的审视之下,扶桑是东方文明的代表,具有古老神秘的文化魅力;作为与男性相对立的女性形象,扶桑极具原始女性的悲悯容忍性情,使众多男权者不禁汗颜;而在时空的隔绝下,第五代移民的价值取向却远不及扶桑纯洁自由的内心思想。小说从这三种角度,多维立体地对沉默寡言的扶桑进行描写,展现扶桑多重丰富的人性魅力。

①③严歌苓:《扶桑》,春风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第16页,第169页。

②朱燕颐:《唐人区哀艳的中国红——论严歌苓〈扶桑〉中的自塑形象》,《温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27卷第1期,第78页。

④严歌苓:《扶桑》,当代世界出版社2003年版,第199页—第200页。

作者:李凯云,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辑:魏思思E-mail:mzxswss@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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