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耿英杰[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北京 100048]
《楚辞》对《诗经》花草意象之继承及发展——以《离骚》、《九歌》为例
⊙ 耿英杰[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北京 100048]
自《诗经》始,花草意象就在文学作品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这一意象对《楚辞》产生了深远影响。在《楚辞》中,花草意象形成了一套严密的象征比喻系统并得以深入运用。本文试从“以花草喻人”之手法、花草之“烘托作用”和“寄于花草之情”三个方面来分析《楚辞》对《诗经》花草意象的继承和发展。
诗经 花草 楚辞
《诗经》作为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很多篇章中出现了纷繁复杂的花草果木,即花草意象,正如王逸所言:“依诗取兴,引类譬喻”,这一意象在《楚辞》中得到了更加系统的整理和运用,形成了一套复杂严密的象征比喻系统——“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现以《离骚》和《九歌》为例,分析《楚辞》在花草意象上对《诗经》的继承和发展。
及至《楚辞》,屈原将“以花草喻人”的手法加以继承,并将其由喻女子扩展到喻君王、贤臣、佞臣等范围,在《离骚》中的贯彻尤为突出。屈原慨叹君王被谗佞蒙蔽时,在“荃不察余之中情兮”一句中,用了“荃”一字。王逸云:“荃,香草,以喻君也。人君被服芬芳,故以香草为喻。恶数指斥尊者,故变言‘荃’也。”王夫之《离骚通释》云:“荃,与荪通,似石上菖蒲,而叶无剑脊,亦香草也,以喻君。”由此可见,屈原用“荃”此种香草喻君王,表达对君王受谗人蒙蔽的哀叹和对自己被君王疏远的痛心之感。
在《离骚》中,屈原除了将“以花草喻女子”的范围扩大以外,随着《离骚》中情感基调的变化,其中花草的性质也随之发生变化,反映出花草所喻之人的变化。“时缤纷其变易兮,又何可以淹留。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岂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王逸注云:“言兰芷之草,变易其体而不复香,荃蕙化而为菅茅,失其本性也。以言君子变更为小人,忠信更为佞伪也。”屈原昔日曾视为同仁者未能守住操守,抛弃志向改为与世俗同流合污。兰芷不芳,荃蕙化茅,昔日的香草不能保持芬芳本性,曾经的贤士忠臣变为小人佞臣,正如洪兴祖云:“当是时,守死而不变者,楚国一人而已,屈子是也。”屈原通过对香草性质变化的描写反映出现实中人性的堕落,揭示了其“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现状,表现了他对现实的失望和死不变节的坚贞。
除此之外,《楚辞》不仅将花草作为环境的一部分来烘托人物形象,还将其运用到多方面来实现其烘托作用,最典型的是《离骚》中对主人公形象的描写。“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王逸云:“佩,饰也,所以象德。故行清洁者佩芳,德仁明者佩玉,能解结者以为配饰;博采众善,以自约束也。”主人公用香草作随身配饰和服装,是其过人才干的外在表现,其内在的美好品质通过外在的配饰和衣着表现出来,而这些花草也对主人公的高洁品质起着烘托作用。
《楚辞》继承了《诗经》中利用花草烘托人物形象的手法,并且在其基础上通过对于花草多维度的描写扩大了其表现范围。花草不再仅仅作为环境的一部分,它们被更多地用作配饰、服装、饮食等多方面,来多角度地烘托人物形象。通过花草多方面功用的描写,人物形象也在其烘托下进一步地饱满和立体起来。
《楚辞》对《诗经》“寄情香草”的艺术手法加以继承,并在一定程度上对所寄之“情”的范围加以拓展。《九歌·大司命》一篇是祭祀大司命之神的歌舞辞,据王夫之《楚辞通释》可知“大司命统人之生死”。此诗中写道:“折疏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洪兴祖《楚辞补注》云:“瑶华,麻花也。其色白,故比于瑶。此花香,服食可致长寿,故以为美,将以赠远。”闻一多《九歌解诂》云:“盖疏麻是隐语,借花草中的疏字以暗示行将分散之意。”赵逵夫认同闻一多的观点,但认为折麻主要是因为麻秆折断后皮仍连在一起,故以“折麻”喻藕断丝连之意。可见此处作者是借“疏麻”这一植物折断后皮仍旧相连的特性,来寄托抒情主人公对大司命即将离去的依依不舍之情和思念之情。
少司命是主管人间子嗣之神,因为主管儿童,故称“少司命”。《少司命》一篇开头写道:“秋兰兮糜芜,罗生兮堂下。绿叶兮素枝,芳菲菲兮袭予。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王夫之《楚辞通释》云:“糜芜、当归苗。芳草,生于堂下、喻人之有佳子孙。晋人言芝兰玉树,欲其生于庭砌,语本于此,言人皆有美子。如芳草之生于庭,而翳我独无,荪何使我而愁苦乎。此述祈子者之情。”《九歌解诂》引《尔雅翼》卷二云:“兰为国香,人服媚之古以为生子之详,而蘼芜之根主妇人无子,故《少司命》引之。”作者在此句中用生于堂下之芳草比喻人之有子孙,用“秋兰”、“蘼芜”两种与生子有关的植物巧妙地表明此祭祀是为求得子嗣,将求子之情委婉含蓄地寄托在花草之中。
《楚辞》继承了《诗经》“寄情香草”的艺术手法,并将其所寄托的情感由爱情扩展到“相思离别之情”、“求子之情”等方面。这一发展体现了《楚辞》对花草这一意象运用得更加系统和熟练,而这一手法的运用,也使得花草成为《楚辞》叙事和抒情的重要工具。
花草意象发源于《诗经》,从以花草比喻年轻美貌的女子到作为环境烘托人物形象,再到用花草作为传递男女爱情的重要载体,花草意象在《诗经》中得到了较好的运用。《楚辞》深受《诗经》影响,在以上三方面继承了花草意象并将其进一步发展。首先,《楚辞》不再局限于用花草喻女子,《离骚》中用不同的香草喻君王、喻贤臣、喻佞臣等,都得到了良好的表达效果,使得抒情叙事委婉含蓄。除此之外,随着花草所喻之人行为、情感的变化,花草的性质也随之发生变化,相比于《诗经》显得更加灵活多样。其次,花草在《楚辞》中不再仅作为环境的一部分来烘托人物形象,作者更多地将花草运用到人物的配饰、服装、饮食等多方面,从多个角度来烘托主人公的过人才能和高洁品性。最后,相比于《诗经》借花草寄托男女之情,《楚辞》借花草所寄托的感情扩展到其他领域,如相思离别之情和求子之情,这一发展是对花草意象运用得更加熟练和系统的体现。在《楚辞》中,花草意象得到了系统的整理和运用,形成了一套复杂严密的象征比喻系统,对《楚辞》的叙事和抒情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1](宋)洪兴祖撰,黄灵庚点校.楚辞补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2]姜亮夫等撰.先秦诗鉴赏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
[3](宋)朱熹集注,赵长征点校.诗集传[M].北京:中华书局,2011.
[4](清)方玉润撰,李先耕点校.诗经原始[M].北京:中华书局,1986.
[5](清)王夫之.楚辞通释[M].北京:中华书局,1975.
[6]屈原著,闻一多注.九歌解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作者:耿英杰,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先秦两汉文学。
编辑:曹晓花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