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一流”背景下研究型大学弱势学科的治理逻辑

2016-12-29 02:37郭华桥
重庆高教研究 2016年6期
关键词:弱势教育学双一流

郭华桥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高等教育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073)

■“双一流”建设专题

“双一流”背景下研究型大学弱势学科的治理逻辑

郭华桥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高等教育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073)

为适应“双一流”政策三步骤的发展战略,研究型大学尤其是“985工程”高校背负着率先建设世界一流大学、一流学科的历史使命,并据此调整学科布局,甚至裁撤弱势学科。高校裁撤弱势学科一方面是基于“优化学科结构”的需要,另一方面是基于经济和社会资本回报的递增,为了争取更多的办学资源。但“优化学科结构”与直接“裁撤”有本质区别,“优化”符合学科发展规律,保留了弱势学科与其他学科交叉、融通的机会,为弱势学科创新发展提供了可能。同时,“双一流”建设对办学资源的投入,“双一流”称号有可能成为高校新一轮竞相追逐的社会资本。所以,高校调整或裁撤弱势学科需警惕其负向影响,即破坏学校学科生态,影响组织稳定。因此,高校管理者应把握“双一流”建设的最终落脚点,回归大学的根本任务;尊重学科发展规律,对待弱势学科需持更多的包容态度,保障其基本生存资源,不要急于求成,更不能急功近利;加强弱势学科与优势学科的交叉融通创新发展;即便裁撤弱势学科也应是学术权力、行政权力、各方利益相关者协商共治。

“双一流”政策;学科评估;弱势学科;学科交叉;多元协商共治;学术权力;行政权力

高校作为资源依赖型组织,抓住关键机遇顺势而为,方可能实现超常规发展。教育行政主管部门的公共政策,影响高校发展策略的选择。但是,如果高校不顾学科发展规律,过分趋向政策偏好发展,这种急功近利的思想将不利于学校长远发展。《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总体方案》(以下简称《总体方案》)规划了2020年、2030年、本世纪中叶,实现高等教育强国梦三步骤的发展战略[1]。研究型大学尤其是“985工程”高校作为中国高水平大学的重要代表,理所当然地要担负起率先建设世界一流大学、一流学科的历史使命。同时,教育部学位与研究生教育发展中心(以下简称“学位中心”)于2016年4月正式启动了第四轮一级学科评估。因此,“双一流”建设、第四轮学科评估成为高等教育领域近期的头等大事。

2016年7月,《中国科学报》《光明日报》先后刊载评论文章《教育学科遭遇裁撤:功利or理性》[2]和《“一窝蜂”裁撤教育学科不理性》[3],多所综合性大学的教育学院、高教所被裁撤并转。笔者通过梳理该评论文章,发现其中有4所为“985工程”高校——南开大学、中山大学、兰州大学、山东大学,1所为“211工程”和“985优势学科创新平台”高校——中国传媒大学。院系是学科聚集、存在的载体,裁撤学院实质是裁撤、调整学科布局,原因在于原有学科成了弱势学科。相反,若某学科发展状态良好、迅速壮大,则可能从原有院系分离,成立新的院系。“985工程”高校裁撤、调整弱势学科,势必对其他高校带来较大影响。“研究型大学数量很少,但是它们的影响和重要性却远远超出它们的数量百分比……无论它们中发生的变革有什么背景和意义,都是其他许多机构努力仿效的典范。”[4]前言4因此,“985工程”高校一窝蜂地裁撤、调整弱势学科必将引起社会关注。

一、弱势学科的含义

学科是大学的基本单元组织,学科水平不仅体现了大学的教学水平和学术地位,而且体现了大学的办学特色[5]。广义的学科建设包括人才培养、师资队伍、科学研究、社会服务4个方面,所以学科建设又被称为学校的龙头工作。由于学科成长、成熟周期较长,判定一个学科是否失去竞争力,理论上应综合考虑以上4个方面的软实力和硬实力。

弱势学科通常是指一所大学某个学科与其他学校同名学科相比较,其综合实力或某重要单项指标如学生就业能力处于劣势地位。在国内众多大学排名中,学科评估因具有一定的官方属性,最受高校看重。“学位中心”先前已组织完成了三轮学科评估,并逐渐产生了广泛影响。如果大学同一学科在历次学科评估中均处于落后位置,其“弱势学科”的“形象”就会被固化,将遭遇学科危机。

当前,教育学门类包含教育学、心理学、体育学3个一级学科。“学位中心”面向全国400多所高校,通过两轮意见征询,形成了第四轮学科“绑定评估”原则,即同一学科门类中,具有“博士一级”“博士二级”或“硕士一级”学位点授权的一级学科必须同时参评。例如,心理学一级学科若第四轮参评,则有相关授权学位点的教育学一级学科不论实力强弱必须参评。此举是为了防止个别学校将多个一级学科的成果进行不合理的整合,仅“堆积”在某个一级学科,其他一级学科放弃参评,形成“亩产三万六”的虚假繁荣。通过梳理前三轮学科评估数据①本文所列学科评估得分、排名数据均来源于教育部学位中心网站,http://www.chinadegrees.cn/xwyyjsjyxx/xxsbdxz/,位次百分位为作者统计。,笔者发现:(1)第一轮学科评估,4所“985工程”高校教育学均未参与。(2)第二轮学科评估,仅兰州大学参与了教育学一级学科评估,得分65,位列第25名,共34所高校参评,位次百分位②位次百分位是用百分数来表示某单位位次与最高、最低位次的相对位置,位次越高,百分位越小。计算公式为:位次百分位=(某单位排名数÷参评单位总数)×100%。如34个单位参评,排名第25,25÷34×100%=73.5%。为73.5%。(3)第三轮学科评估,兰州大学参与了教育学一级学科评估,得分65,位列第35名,共59所高校参评,位次百分位为59.3%,有进步;中山大学参与了心理学一级学科评估,得分71,共32所高校参评,位列第15名,位次百分位为46.9%。以上数据显示,4所“985工程”高校教育学门类学科发展并不乐观。

二、裁撤弱势学科的原因及影响

当第四轮学科评估不可避免地与“双一流”政策相关联后,许多高校党政一把手亲自参与学科评估,并协调学科资源整合。高校管理者为了不让弱势学科“拖后腿”、成为创建“双一流”的掣肘,就需要慎重考虑弱势学科发展策略。4所“985工程”高校的管理者基于各自校情,做出了他们的选择——裁撤并转教育学院和高教所。其中,兰州大学教育学院在教育学成绩提升了14个百分点有余的情况下依旧被撤,甚为可惜。据悉,为数不少的高校正计划参考第四轮学科评估结果,裁撤弱势学科。此种怪象,被学者称为学科评估、“双一流”建设的“次生灾害”,这也有悖于“学位中心”开展学科评估“以评促建”的初衷。

(一)裁撤弱势学科的“政策依据”

《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提出,高校要“优化学科专业、类型、层次结构”。《总体方案》提出,要“引导和支持高等学校优化学科结构,凝练学科发展方向,突出学科建设重点”。有学者认为当前高校严重依赖政府投入,高校管理者或许早就想裁撤弱势学科,《总体方案》的出台刚好为其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依据”(借口)。笔者认为,“优化学科结构”与直接“裁撤”有本质区别,“优化”符合学科发展规律,保留了弱势学科与其他学科交叉、融通的机会,为弱势学科创新发展提供了可能。同时,“突出学科建设重点”亦不等同于只建设重点。

(二)裁撤弱势学科的“现实动力”

布尔迪厄将资本分为经济资本、文化资本、社会资本[6]192。引发组织制度变革通常有两种推动力:一是基于经济资本回报的递增;二是基于社会资本回报的递增。高校裁撤弱势学科的“现实动力”在于为了争取更多的资本,即办学资源。

1.基于经济资本回报的递增

随着“学位中心”组织的学科评估影响扩大,评估结果成为政府财政资源投入的依据之一。据悉,第三轮一级学科评估后,位次百分位相对靠前的一级学科受到了奖励。如果将拖后腿的弱势学科裁撤掉,既能“抬高”学科评估成绩,还能争取到物质奖励,少数大学管理者难免不产生“何乐而不为”的动机。

高水平大学建设必须要有丰富的办学资源投入作为支撑,但在相当长的时期中,由于办学资源尤其是优质办学资源的短缺,各级各类高校对办学资源的激烈竞争将是一种常态[7]。“双一流”建设强调中央财政、地方财政分级支持中央高校、地方高校开展世界一流大学、一流学科建设,一些大学管理者曲解“扶优扶强扶特”政策,功利地对“非优非强非特”的学科“动刀子”“做手术”,旨在争取进入“双一流”阵列以获取更多的经济资本。

2.基于社会资本回报的递增

布尔迪厄认为,社会资本是实际的或潜在的资源集合体,这些资本也许会通过运用一个共同的名字在社会中体制化并得到保障,也可以通过一整套体制性的行为得到保障,被维持和巩固[6]202。尽管支持“985工程”“211工程”建设的一批规范性文件失效,但“985工程”“211工程”早已形成一种特殊的、象征性符号嵌入这些大学,成为他们独有的社会资本。例如,一些高校研究生入学考试通常会强调优先录取来自“985工程”“211工程”高校的考生;一些企业招聘通常也会强调优先录取来自“985工程”“211工程”高校的毕业生。因此,“双一流”称号也可能成为高校新一轮竞相追逐的社会资本。所以,要克服新的“身份固化”问题,还得视“强化绩效、动态支持”的实际执行情况。

同时,布尔迪厄还强调不同类型的资本通过社会交换实现转化,资本的可转换性是构成某些治理策略的基础,以实现资本的再生产和组织在社会空间占据的地位的再生产[6]209-210。例如,大学拥有更多的经济资本,可以提高待遇招聘到更多的名师,购买更多的研究设备、图书文献和电子数据库;大学拥有优质的社会资本,就能吸引优质生源报考,学生就业也更有优势。这样,通过资本转化,就可以提升大学竞争力并巩固、提升大学的社会声誉。

(三)盲目裁撤弱势学科的负向影响

高校裁撤、调整弱势学科的正向功能在于:高校由过去一味追求大而全、强调规模、办综合性大学,转变为自主适应国家公共政策,缩小规模,突出优势学科、强势学科,探索特色化、内涵式发展道路。但是,现有惯例表明,诸多教育评价的评估指标要做到相对的客观、科学,是非常不容易办到的事情,尤其是软性评价指标的制定与评判,所以学科评估指标的客观性、科学性同样有提升的空间。因此,如何对待弱势学科,成为众多研究型大学绕不过去的坎。如果裁撤弱势学科,必须要向学院(学科)利益相关者做好充分的说明,尤其不能以学科评估结果为导向、以行政力量为主导进行简单裁撤,需警惕盲目裁撤学科的负向影响。

1.破坏学科生态

伯顿·克拉克将一门门的知识称作“学科”,而高等教育组织正是围绕这些学科确立起来的。他认为之所以出现一门门的知识,是因为学者们研究的领域都是专门化的、相互独立的[8]107。笔者认为,这里的“学科”更多强调的是哲学、经济学、法学、教育学、管理学等学科门类。而今天大学所谈学科建设,更多的是“一个中国式的概念”[9],指一级学科建设如“经济学”学科门类下面的“理论经济学”“应用经济学”一级学科甚至是二级学科建设。韩非子曰“树之难而去之易”,如果贸然裁撤一级学科、二级学科,必然使相应学科门类、一级学科受到较大影响。所以有学者呼吁:“一个学校的学科往往具有很大的关联性,它们相互支持,形成学科群乃至学科生态。割裂学科的内在联系,往往会妨碍学科发展;孤立地发展某个学科,往往会欲速则不达。”[10]

2.影响组织稳定

伯顿·克拉克认为,现代高等教育已变成一个几乎是无限制的系统,成为学科和事业单位组成的矩阵,各种矩阵的中心是学者们同时归属于一门学科、也归属于这一学科的一个分支学科和一个事业单位、一所特定的大学或学院,多种成员资格号召他们的忠诚,分配他们的权力[8]112-114。多种成员资格使学者形成多重归属感,不能简单化为“学科情结”,还包括大学精神、学校文化。

学院一旦被撤,原有教师就面临着被“分流”到其他一级学科或研究机构的命运。教师工作重点和研究内容将面临转型,其中最难的是从一个学科转型到另一个学科。出于对学校的忠诚,部分教师会选择自我转型,调整研究领域,尽管这个过程可能艰难而漫长。但是,如果裁撤弱势学科没有做好充分的动员与解释,则会使弱势学科的教师“作鸟兽散”,尤其是学术骨干流动到其他高校。因为他们适应本校其他学科的转型成本较高,便选择忠诚于“更广泛的学术专业”[8]113。一个最忠诚的会员情急之下也同样可以选择退出,如果没有忠诚情感掺杂其中,退出决策的形成和实施会悄无声息地进行[11]87-88。所以,如果动员和解释不到位,就会造成人才流失,影响组织稳定。

三、“双一流”建设背景下研究型大学弱势学科的治理逻辑

我们通过访谈得知:一般院校非常现实,他们通常依据政府生均拨款数额的多少来确定是否扩大或缩小某个专业招生规模。倘若某个专业生均拨款超过万元,而另一个专业生均拨款只有数千,高校通常会想办法积极扩大前一个专业的招生规模。这样,被缩小招生规模的专业其学科发展自然会受影响。尽管如此,我们应该强调研究型大学积淀和获取办学资源的能力强于一般院校。研究型大学弱势学科的治理路径应基于此前提设定。因此,高校管理者应注意几个方面:一是要把握高校“双一流”建设的最终落脚点,即需要回归大学的根本任务;二是要尊重学科发展规律,对待弱势学科需持更多的包容态度,保障其基本生存资源,不要急于求成,更不能急功近利;三是要加强弱势学科与优势学科的交叉融通创新发展;四是即便裁撤弱势学科也应是学术权力、行政权力、各方利益相关者协商共治。

(一)正视学科评估的工具理性,厘清“双一流”建设真谛

“学位中心”负责人在多个场合一再表示,学科评估只是评价办学水平的一项重要评估,不是唯一指标。高校应该充分认识到“双一流”建设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而学科评估只是高等教育评估中的一种,只能衡量大学一段时期的学科水平,不能简单套用并以此作为学科存废、学院撤并的标准。高校管理者应正视校情不同、学科发展轨迹不同,同一学科成长、成熟所需周期自然不同,即便是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也有学科评估排名不甚理想的学科。笔者特别关注了这两所大学部分学科在第三轮学科评估中的表现(见表1),如果认为学科评估成绩位次百分位处于前10%的学科方有可能进入一流学科,那么清华大学世界史、理论经济学、体育学、教育学均是弱势学科,北京大学体育学也是弱势学科,岂不是要全部裁撤掉?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表1 清华大学、北京大学部分学科第三轮评估结果

一所学校的知名度是由很多偶然因素传播给大众的,没有“世界一流大学就必须所有学科均为一流学科”的预设。诚然,一所大学由“知名”到“著名”的道路很长,但有一个亘古不变的核心要素,即看它在人类历史进程中有多大的推动作用,培养了多少大师。例如,剑桥大学培养出牛顿、达尔文等;哈佛大学培养出7位美国总统和30多名诺贝尔奖、普利策奖获奖者。因而,有学者认为:“大学可以‘顶天’——产生新认识、创造新理论、传播新知识,也可以‘立地’——服务经济社会发展和民生需求,但即便是研究型大学其核心任务仍然是‘育人’。”[12]所以,2016年5月,教育部副部长林蕙青特别强调一流大学要办好“一流本科教育”[13]。此前,她于2016年3月在教育部直属高校规划编制视频工作会议上同样强调了该要求。笔者认为,这是“双一流”政策文本之外的不可或缺的应有之义。

因此,“双一流”建设不是学科评估时挖空心思保哪个一级学科、又暂时放弃哪个一级学科,而应是一种长期的、培养卓越拔尖人才的高品质追求,“不能以牺牲长期获益为代价,从事鼠目寸光、短期利益最大化的行为”[14]201。“双一流”建设的真谛或者说落脚点还在于履行大学的根本职能——培养卓越型拔尖创新人才,这也是我国建设高等教育强国、人力资源强国的要求。同时,“双一流”建设还强调“在公平竞争中体现扶优扶强扶特”,应全面理解其含义:(1)高校间学科“公平竞争”,即“双一流”选拔、评价的办法要公平,要照顾不同类别高校的差异,并规范化、科学化实施;(2)高校内部学科“公平竞争”,强调高校内部一流学科建设的覆盖学科面要广,可以分类、分批支持,但不能只支持少数在学科评估中排名靠前的学科。

(二)尊重学科发展规律,增强弱势学科社会适应性

由于社会不断发展,任何学科都可能会经历萌芽、兴盛、调整或衰退的过程,关键在于它与社会的适应性,为社会问题“开处方”的能力。教育社会学学科发展的历程就是典型代表。

教育社会学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萌芽于欧美,虽然在20世纪上半叶完成了学科建制,但由于规范性的教育社会学研究范式强调让社会适应教育,不去解决急迫的社会问题,从而在20世纪40年代遭遇了学科危机。1949年,美国社会学会甚至决定取消其下属的教育社会学学会,相当于给教育社会学判了“死刑”。美国布鲁克弗(Brookover W)力挽狂澜,提出“将教育作为社会的过程和机制来进行客观研究”,使教育社会学重新焕发生机。加之《科尔曼报告》等一些针对社会现实问题的突破性研究报告相继问世,并产生广泛影响,使得教育社会学反转,赢得40年的兴盛时期。直到1990年后世界进入以美国为主导的全球化时期,教育社会学由于尚未提出相适应的研究范式①根据清华大学教育研究院罗燕老师“学堂在线”“教育社会学”MOOC课程的授课内容整理。,又落入低谷。我国学科目录调整也反映了这一现实,1993版教育学二级学科“教育学原理”附有特别标记“(含:教育社会学)”,1997版则去掉了。目前,国内仍有一些学者在教育社会学领域认真耕耘,以期改变、创造新的研究范式,使教育社会学重新焕发生机,再创辉煌。

教育社会学的发展历程显示:先前的弱势学科如果研究范式适应了社会需求,就可能解除危机,走向兴盛;再兴盛的学科在环境发生新的变化时,若未能及时转型,也可能从辉煌走向低谷,但只有留有“火种”,才有机会迎来新的机遇。因此,研究型大学弱势学科如果希望继续发展,就需保证其基本生存资源,并认真分析社会需求,总结相应的研究范式,产出高水平、标志性的研究成果,以保证和提升其在高等教育矩阵中的位置。如果弱势学科被寄予厚望,但无法实现知识增值,对解决现实问题提不出适应性的建议,对学校发展提供不了帮助,也终究要被淘汰。当然,必须要传承和保护的冷门学科除外。

(三)推动学科间的交叉融通,为弱势学科争得生存空间

研究型大学弱势学科应以学校优势学科为依托,实现交叉融通创新发展,一旦产生新的学科增长点,就会实现“双赢”。学科评估为自愿参评,中国人民大学的评估策略可供一些高校借鉴。

中国人民大学教育学院网站显示在编教师20余人,且不论如何都难以与200余人的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相比,仅与教育学科底蕴相对较深的其他综合性大学相比,如北京大学、厦门大学、华中科技大学,也相对处于一定的弱势。通过数据查询,笔者发现前三轮学科评估在教育学一级学科排名中,均未出现中国人民大学。调研得知,中国人民大学教育学一级学科放弃参评,是为了全力支撑公共管理一级学科参评。中国人民大学教育学科依托学校强势学科——公共管理学科,不断培育新的学科增长点,实现了弱势学科与强势学科的“双赢”,形成了特色研究领域——教育的公共管理,包括教育法律与政策、教育财政与教育经济学、教育组织与管理、跨境教育等。

为便于读者理解,需要就“教育的公共管理”研究成果为什么能参加公共管理一级学科评估进行说明。笔者查询到,《授予博士、硕士学位和培养研究生的学科、专业目录》(1990版)教育学一级学科包含“教育经济学”“教育管理学”两个二级学科,然而在1997版中“教育经济学”“教育管理学”被合并到管理学门类公共管理一级学科下,称为“教育与经济管理”二级学科,但同时作了一个特别标注——“可授管理学学位、教育学学位”,即该博士学位授予点教师研究成果是参与教育学一级学科评估还是公共管理一级学科评估,可由学校自行决定,与“绑定评估”并不矛盾。

“双赢”结果是:在第二轮学科评估中,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一级学科位居全国第9(参评学校44所,位次百分位为20.5%),第三轮学科评估尽管参评学校增加到60所,但依旧获得全国第1的骄人成绩,这为中国人民大学教育学院在某种程度上赢得了合法性地位。同时,其心理学一级学科虽然也参与了第二轮学科评估,但成绩并不理想,位居17名(参评学校23所,位次百分位为73.9%),于是放弃参加第三轮学科评估。但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蝉联前三轮学科评估第1名的骄人成绩,这与心理学系的支持也密不可分。此外,在第三轮学科评估中,该校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哲学学科均排在第2,理论经济学、应用经济学学科均排在第1,政治学学科排第2、法学学科排第1。与此同时,中国人民大学还计划成立马克思主义学部,以发挥好这些学科的学术支撑作用,促进优势学科集成[15]。

由此可见,中国人民大学管理者对待学科评估的态度更具理性:预估参评成绩比较理想的学科,可以参评;预估参评成绩可能不理想的学科,可以参评也可以不参评;第三轮学科评估,整个教育学门类下的教育学、心理学、体育学均未参加,给教育学院足够的生存空间;鼓励弱势学科依托和支撑优势学科,弱势学科与优势学科交叉融通发展,优势学科之间优势集成,实现“双赢”“多赢”。

(四)整合学科内部资源,为弱势学科赢得发展空间

前文提及,清华大学教育学一级学科在第三轮学科评估中位次百分位为20.3%,不算理想。但是,清华大学没有裁撤教育研究院,而是积极加强教育学科内部资源整合,充分发挥学校工科和教育技术学学科优势,通过“学堂在线”大力发展MOOC课程。目前由该校教育研究院教师主讲、已经上线的有“教育学导引”“教育社会学”等课程,学习者可通过网站或手机APP进行自主学习;通过支付少量费用还可获取授课教师签名的纸质证书,相应每次答题前需拍照验证身份。笔者认为,这是该校教育学科抢占网络教学空间,提高社会声誉的先发之举。例如,在“教育学导引”教育中,清华大学教育研究院教师悉数亮相,介绍自己如何走上教育研究道路,相当生动。

同样,北京大学教育学一级学科在三次学科评估中,均位居或并列第6名。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即是将“教育经济与管理”博士点的科研成果分离到公共管理一级学科。北京大学、厦门大学、中国人民大学、清华大学、华中科技大学5所“985工程”高校教育学院均有“教育与经济管理”博士点。据悉,北京大学教育学院第四轮学科评估最后将“教育经济与管理”博士点的科研成果用来支撑教育学一级学科的评估。其他高校也采取了类似做法,访谈得知中国人民大学综合考虑维持了原来的做法。

(五)弱势学科的存废,需学术权力、行政权力协商共治

访谈中,某研究型大学发展规划处领导坦言:“只要是党政一把手(书记、校长)都想办的事情,效率都很高,也基本都能干成。尽管民主程序都能到位,但优势学科、弱势学科所在学院院长、学科带头人的声音对决策层的影响差别很大。”这反映当前高校内部治理一定程度上仍旧是行政权力占主导地位。但是伯顿·克拉克并不赞成对高等教育矩阵进行命令式变革和全面的变革,更倾向采取人们普遍接受的基层创新、依靠劝说自愿进行的变革、渐进式变革、静悄悄的边界渗透变革等[8]125-127。

构成大学学科组织的四大要素包括学科使命、学者、学术信息和学术物质资料[16]。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一级学科在前三轮学科评估中蝉联第一,得益于深厚的积淀以及由此产生的生产力。教育学部网页显示有教学科研人员216人,其中教授占37%,副教授占35%,91%的教学科研人员拥有博士学位;4本专业学术刊物;国家级重点一级学科1个(教育学)、国家级重点二级学科5个,积攒了大量资源。高校裁撤弱势学科,必须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高校弱势学科组织存废可从这4个因素综合考察,尤要重视学科使命和学者水平。如果学科发展方向不明确、学科队伍水平低下,该学科自然难以为继。如果该学科本身是学校先前盲目追求大而全的产物,或者经过多年发展确实毫无前景可言,裁撤便可理解,但须相关学术组织参与,应是行政权力、学术权力协商共治的结果。如果保留弱势学科,需要立即讨论学科使命、凝练学科方向、加强学术梯队建设、保障学术物质投入等问题;如果裁撤弱势学科,需要充分讨论教师如何分流才使负面影响降低到最小,使弱势学科得以“体面”退出。

为防止行政权力越界,可以参考国外大学类似的做法,师生等利益相关者可以参与讨论。例如,1996年11月,芝加哥大学社会科学部讨论是否停办教育系,采取的方式是学部全体教职员工投票;2014年1月,康涅狄格大学文理学院院长麦克肯尼向广大教师发邮件宣布关闭地质系,引发校友和师生网上签名反对,历经数月讨论,最后由董事会投票决定[17]。

访谈得知,“985工程”武汉大学在调整教育学院时,交由学院自主选择:作为教学单位,联合其他学科系所尽快做强;转变为职能部门,学院改为研究院,加强政策研究,继续开展硕士、博士研究生教育。参与中山大学教育学院撤销的管理者也反馈,教师去留尊重了教师意愿,实行的是“双向选择”。说明这两所大学一定程度上采取的策略是“依靠劝说自愿进行的变革”,武汉大学使“处于基层的思想群体在贯彻执行政策和改革中是关键的参与者”[8]125,教师相对易于接受,对组织的影响也较小。

四、结语

世界一流大学和世界一流学科建设是一项长期、系统、动态的工程。研究型大学尤其是“985工程”高校治理弱势学科需要真正实现学术权力、行政权力的共治。因此,研究型大学管理者要注意把握好几个方面:需要对弱势学科发展给予更多的包容,对待学科评估多几分淡定;弱势学科发展需要学术共同体自身长期的坚守,并积极突出学科解决现实问题的适应性,开创新的研究方式,以尽快使学科走出低谷,解除学科发展危机;推进弱势学科积极与学校优势学科交叉融通发展,通过加强学科内部的资源整合,进一步提升学科绩效。

(致谢:本文写作过程中,先后与多位教授、教育学博士进行了讨论,吸收了他们的智慧,特此感谢!文章不当之处,责任在笔者,特此说明。)

[1] 国务院关于印发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总体方案的通知[EB/OL].(2015-11-05)[2016-09-22].http://www.gov.cn/zhengce/content/2015-11/05/content_10269.htm.

[2] 韩琨.教育学科遭遇裁撤:功利or理性[N].中国科学报,2016-07-21(5).

[3] 胡乐乐.“一窝蜂”裁撤教育学科不理性[N].光明日报,2016-07-26(13).

[4] 罗伯特·M·罗森兹威格.大学与政治——美国研究型大学的政策、政治和校长领导[M].张斌贤,王晨,译.保定:河北大学出版社,2008.

[5] 赵中利,韩艳.高校学科资源整合与核心竞争力的提升[J].中国高教研究,2008(10):24-26.

[6] 布尔迪厄.文化资本与社会炼金术——布尔迪厄访谈录[M].包亚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7] 房喻.高水平大学建设中的办学资源管理[J].中国高教研究,2009(5):1-4.

[8] 伯顿·克拉克.高等教育新论——多学科的研究[M].王承绪,译.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1.

[9] 李均.作为一级学科的高等教育学——基于学科政策与学科历史的视角[J].高等教育研究,2011(11):32-37.

[10]瞿振元.积极推动一批大学和学科跻身世界一流[N].中国教育报,2016-09-29(08).

[11]阿尔伯特·O·赫希曼.退出、呼吁与忠诚——对企业、组织和国家衰退的回应[M].卢昌崇,译.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01.

[12]王小梅.高校科研评价应与自身使命相适应[N].人民日报,2015-07-21(16).

[13]林蕙青.一流大学要办好一流本科教育[N].光明日报,2016-05-17(13).

[14]何俊志,任军锋,朱德米.新制度主义政治学译文精选[G].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

[15]靳诺.全面建设一流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J].思想教育研究,2016(1):3-6,29.

[16]宣勇,凌健.“学科”考辨[J].高等教育研究,2006(4):18-23.

[17]王占军.美国大学停办学系的决策过程——以康涅狄格大学关闭地质与地球物理系为例[J].清华大学教育研究,2011(2):94-99,109.

(责任编辑 吴朝平)

Analysis of the Governance Logic of Weak Disciplines in the Research Universities under the Background of“Double First-rate”

GUO Huaqiao
(Research Center for Higher Education,Zhong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Law,Wuhan Hubei 430073,China)

In order to adapt to the three stages’development strategy of“Double First-rate”policy,research universities especially“985”universities bear the historical mission to take the lead to build first worldclass universities and first-class disciplines,and these universities should adjust the setting of disciplines,even abolish the weak disciplines based on the requirement of optimizing the discipline structure and constant increasing of economic and social capital return,in order to get more resources to run school.But there are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optimizing the structure of disciplines and the direct abortion,and the optimizing matches the rules of discipline development,gives the opportunities for the cross and combination between the weak disciplines and others,to provide possibilities for the innovative development of weak disciplines.At the same time,the resources investment for the construction of“Double First-rate”and the title of“Double First-rate”will be the social capital for the universities to pursue in the new turn.As a result,the adjusting and abortion of weak disciplines in the universities should keep vigilance over the negative impacts,that is,to damage the discipline ecology and affect the stability of organization.So the administrators in the university should get the final stay point of the“Double First-rate”construction,and regress to the basic mission of universities.The rule of discipline development should be respected,the weak disciplines requiring more tolerance attitude,their basic survival resources guaranteed,no rush and no quick benefits.The innovative development of the cross and fusion for the weak disciplines and dominant disciplines should be strengthened.The abortion of weak disciplines should be consulted and governed by the academic power,administrative power and the interest-related parties together.

“Double First-rate”policy;discipline evaluation;weak disciplines;interdisciplinary;multiple consultation common governance;academic power;administrative power

G640

A

1673-8012(2016)06-0029-08

2016-09-22

全国教育科学规划课题“高校智库参与决策咨询的制度设计研究”(BIA150095);湖北省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课题“高校核心竞争力的构成要素与培育路径探索”(2012B026)

郭华桥(1976—),男,湖北武穴人,中南财经政法大学高等教育研究中心副研究员,硕士,主要从事高教管理和教育社会学研究。

郭华桥.“双一流”背景下研究型大学弱势学科的治理逻辑[J].重庆高教研究,2016,4(6):29-36.

format:GUO Huaqiao.Analysis of the governance logic of weak disciplines in the research universities under the background of“Double First-rate”[J].Chongqing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2016,4(6):29-36.

10.15998/j.cnki.issn1673-8012.2016.06.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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