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陶建杰
农民工人际传播网络结构分析
——基于宏观视角的实证研究*
■ 陶建杰
本文采用社会网络分析法,对农民工的人际传播宏观网络结构进行实证分析,以凝聚子群、“核心—边缘”结构、“小世界”特征、网络嵌入性、指数随机图模型等为主要分析路径。研究发现:农民工人际传播网络存在着众多相互重叠的“派系”,即小团体;人际传播网络的“核心—边缘”结构和“小世界”特征明显,传播效率较高;不同内容的人际传播网互相嵌入,同时也都“嵌入”由地缘、业缘等构成的社会关系网络中;农民工的人际传播关系建立,易受互惠性和三方关系的影响,代际变量也会对传播关系产生较大的作用。
农民工;人际传播;网络结构;媒介行为
据国家统计局最新监测数据显示,2014年全国农民工总量为2.74亿,比上年增长了501万,且今后农民工规模随着城市化水平的提高还将进一步增大①。由于农民工人口基数庞大,且关系到城乡社会融合等影响中国未来走向的方方面面,该群体也已经成为学界关注的热点。其中,信息传播对农民工的发展极为重要。通过传播,农民工在城市获得最基本的就业信息、生存资源乃至更好的发展机会。就农民工的传播实践看,人际传播是农民工信息来源的最重要渠道②,也是农民工建构社会关系网络的前提③,且农民工在城市的人际传播媒介更加丰满,传播内容更加多样化④。因此,研究农民工的人际传播行为意义重大。
目前国内新闻传播学界的农民工研究,主要集中于三个方面:农民工的媒介形象呈现、农民工的媒介行为、大众媒介对农民工的传播效果。其中,讨论农民工媒介形象呈现的研究成果最多。李艳红发现城市报纸采用了高度类型化的叙事方式,产制了高度类型化的农民工公共形象,其中最频繁再现的形象是“受难形象”和“负面行为者形象”⑤;黄达安发现,媒体在相关报道中存在“妖魔化”农民工的行为,农民工形象在很大程度上被具体定型为违法犯罪者、愚昧无知者、肮脏病态者、背信欺诈者等与现代城市文明相对立,对城市社会的正常运行构成强大威胁的“敌对力量”⑥。总之,此类研究的结论大多指向于:对农民工群体存在着媒介歧视,污名化、标签化、概念化,刻板印象明显;媒体建构的农民工形象不完整、不准确。
农民工的媒介行为研究,主要关注农民工的媒介消费行为及媒介素养现状,一般从媒介接触频率、种类、内容、时段、场所、评价等方面展开。研究发现,与市民相比,农民工的媒介消费和媒介素养整体上处于较低的层次。例如,郑素侠发现农民工的媒介素养现状不容乐观——媒介使用不均衡,对手机与电视过于依赖;对媒介的评价呈现矛盾心态;有一定的媒介参与意识,但苦于找不到途径⑦。周葆华等的研究表明,新生代农民工的新媒体普及达到很高水平,超过传统媒体;使用新媒体主要以人际交往、休闲娱乐功能为主,新生代农民工对新媒体的评价显著高于传统媒体⑧。
大众媒介对农民工的传播效果研究,主要关注大众传媒对农民工观念、社会适应和城市融入等方面的影响;也有个别学者分析了新媒介技术对农民工社会关系的影响,探讨了农民工群体社会关系的结构模式及其演变过程⑨,农民工的信息传播技术采纳,以及新媒体使用在农民工自我身份认同过程中的作用⑩。总体上,这方面的研究成果较少。
聚焦到“农民工的人际传播”领域,公开发表的研究成果极少。一些学者对农民工的人际传播情况比较悲观,认为由于城市社会中存在着各种歧视,农民工与城市居民之间人际传播十分困难,城市文化成为断裂文化。也有学者相对乐观,认为以手机、网络等为媒介的间接人际传播重构了农民工的人际传播方式,进而打通职业上升通道、提高自我认同,促进城市融入的进程。此外,有学者通过实证研究发现,人际传播是农民工信息来源的最重要渠道,呈现出“内聚性”特征——低异质性、高紧密度、小规模、内部交流频繁;传播网络有明显的群体界限——农民工更愿意选择与自己社会背景相似的人进行交流,尤其是工友和老乡。还有学者基于田野与抽样调查,从交往意愿、交往行动、交往中的情绪心理效果诸方面,揭示了在日常生活的微观层面影响新生代农民工融入本地人际关系的显著符号因素与媒介因素。
总体上,新闻传播学界的农民工研究有较大完善空间。比如,农民工的媒介形象尽管研究成果相对较多,但尚未见有研究通过划分时段的方式,对不同时期农民工的媒介形象、叙事框架、报道体裁等进行细致比较;农民工的媒介行为研究,基本都停留于“截面”的现状描述,缺少农民工代际间的比较;传播效果方面,主要集中于大众传播,对人际、组织等与农民工密切相关的传播形式缺乏应有的关注。本文关注农民工人际传播的网络结构,借助社会网络分析法(Social Network Analysis,SNA),通过实证研究揭示农民工人际传播中的小团体、位置关系、网络嵌入性、“小世界”特征等特点,并试图回答,哪些网络结构变量能有效预测农民工人际传播行为的发生。
人际传播网本质上也属于社会网络。时至今日,社会网络已经形成了个体网和整体网两个不同的研究分支。与个体网主要关注个体行为如何受人际网络的影响不同,整体网以网络整体为直接研究对象,借助图论等工具并结合其他方法,关注群体内部的关系,研究网络整体体现出来的特征。整体网的研究视角与本文的研究目的较为一致,因此我们采用整体网的分析方法来研究农民工的人际传播结构。
社会网络结构可以分为微观、中观和宏观三个层次:微观结构关注个人在网络中的地位和权力大小;中观结构关注网络中部分行动者之间的关系;宏观结构是指包括所有行动者在内的网络整体指标。本文主要从宏观结构切入,主要的分析路径有:
1.凝聚子群(Cohesive Subgroups)
简称子群,是指相互间具有相对较强的、直接的、紧密的、经常的或者积极关系的行动者子集合,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小团体”。通过子群分析,可以发现整体网络大致细分为哪些“小团体”。已有研究发现,受生存压力、社会关系等因素的影响,农民工很容易依潜规则行事,在行为上表现出小团体特征。小团体为农民工的城市生活提供了诸多便利,在维护农民工权益方面发挥着一定的作用,但也有可能造成农民工内部的帮派化,导致公共治理空间的功能紊乱;小团体的存在还可能将农民工局限于现有的生活圈中,阻碍他们与市民的交流。信息交流是小团体形成并得以维系的重要条件。由于各人的兴趣差异,不同信息内容所形成的小团体规模和数量也不一样。因此,我们提出:
假设1:农民工的人际传播网络存在着多个凝聚子群,且子群数会随着传播内容的不同有较大差异。
2.“核心—边缘”(Core-Periphery)结构
“核心—边缘”理论最早由经济学界提出,认为资本主义世界分为三个地带:中心地区(20多个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半边缘地区、边缘地区(多数发展中国家)。后来,这一思想被广泛运用到其他领域,比如对国家精英、集体行动、科学期刊引文网络以及共享董事职位的研究等。农民工的流动过程同时也是不断重构新的社会联系和社会关系网络的过程。由于个体的差异,总有一些人,在群体中获得了较高的“声望”与“权力”,处于“核心”地位。从信息传播的角度看,占据核心地位的成员,就是“意见领袖”。我们认为,农民工的人际传播网络也存在“核心—边缘”结构,一些个体居于“核心”位置,对网络资源有支配作用,另一些个体则相对“边缘”,比较被动。男性、年长的农民工,能掌握更多资源,容易成为“核心”。因此,本文提出:
假设2:农民工的人际传播网络存在着“核心—边缘”结构,男性、年龄较大的农民工更容易处于核心位置。
3.“小世界”(Small-World)特征
小世界理论又称为“六度空间理论”,即“世界上任何人之间大约最多通过六个人就可以建立联系”。当然,“六”是虚指,更准确的含义是只要通过少数几个中间人,世界上任何两个人都可以建立起联系。一般认为,如果网络中两节点间平均距离L随着网络节点数目n成对数增长,则该网络具有“小世界”特征。小世界网络模型,描述了从完全规则网络到完全随机网络的转变。农民工在城市生活所建立起的信息传播网络,既不可能是随机网络,也不可能是规则网络。我们预期,农民工的人际传播网络也呈现“小世界”特征。如果存在这一现象,说明农民工之间的信息传递是相对高效的。因此,本文提出:
假设3:农民工的人际传播网络呈现出“小世界”特征。
4.“嵌入性”
社会学家格兰诺维特(Granovetter)认为,人的行动离不开社会关系,是“嵌入于”(Embedded In)社会关系网络之中的。因为人存在非经济动机,经济行动不仅是满足物质需要的工具,也是自我实现的工具,而这些都必须依托社会关系才能实现。我们认为人际传播网络也存在“嵌入性”。正如传播学者库利说的那样,人类生命历史的进程犹如同一走向的一条河流和与河流并行的一条公路。河流里传递的是生物种质,是遗传;公路上传递的是语言、交流和教育,是信息传播或社会传递。传播与社会关系的关系,既是前提,也是结果。传播活动都是基于一定社会关系发生的,而各种社会关系在传播活动中,也实现着不断调整甚至重构。因此,本文提出:
假设4:农民工的人际传播关系“嵌入于”血缘、地缘、亲缘等构成的社会关系网络之中,且不同内容的传播网嵌入程度不同。
5.指数随机图模型(p*模型)
单一层次的网络指标可以揭示相应的网络结构,但无法全面反映不同层次结构在网络形成中的不同作用。经过不断发展,p*模型已经能较好地揭示产生某种网络结构的社会过程。具体到农民工的人际传播网络,描述性分析呈现了农民工人际传播网的基本特征。但是,我们还想进一步知道,农民工人际传播关系的发生概率,与哪些网络结构变量有关。网络结构主要关注行动者之间的关系。在有向图中,二方关系有三种类型:虚无对、不对称对、互惠对,互惠对反映了网络关系的相互性和平衡性。三方关系是小团体研究的核心内容。二方、三方关系是人际传播的最基本形式。本文提出:
假设5:网络中的互惠关系和三方关系越多,成员中发生传播行为的概率越大。
此外,个人属性也往往会影响到传播行为的发生。例如,“意见领袖”的“水平型”特征,说明了“意见领袖”较容易在一群经济、社会地位相近的人群内部产生。经过30多年的发展,农民工群体内部不断分化,最典型的是出现了不同的代际,一般把出生时间晚于1980年的称为“新生代农民工”,相对的则称为“老一代农民工”。两代农民工在文化、观念、身份认同、乡土认同、自我发展等方面都有较大差异。我们提出:
假设6:农民工人际传播行为,发生在同一代际人群内的概率较大。
1.数据获得
整体网研究需要封闭的群体,该群体的所有成员,逐一选择自我与群体中其他成员的关系,且实名制,一般采用便利抽样。本文的研究对象是位于上海市宝山区的Y公司。该公司主要生产工程塑料类制品,设有棒材、板材、注塑等六个车间。截至2014年5月,共有员工85人,其中车间工人77人,全部为农民工。因企业业务庞杂,且场地较小,各车间工人经常调配,互相之间都多多少少有接触。此外,该公司人员相对稳定,有不少人是老乡或者亲戚关系,公司也提供了一部分员工的集体宿舍。这些情况,都符合农民工生活、工作的典型特征。Y公司工人与办公室人员很少接触,其日常人际传播行为,主要在工人内部发生。我们将整体网的研究边界,确定为所有77名工人:其中男性47人,占61%;初中及以下学历53人,占69%;新生代农民工39人,占51%。为了更好地检验研究效度,我们设计了一个问题:“你日常的人际交流和信息咨询,与哪些人比较多?”从问卷的结果看,77人中,有58人以“厂里的工友”为主,占75.3%;6人以“家人和亲戚为主”,占7.8%,其中5人有家人或亲戚同在该厂工作。因此,可以认为绝大部分研究对象的日常信息交流,主要发生在本研究所关注的整体网内部,研究效度得到保证。
2.研究方法
通过问卷获得研究数据,重点考察与农民工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衣食住行、医疗保健、维权社保、子女教育四种信息的人际传播状况。通过题目“下面是你周围的一些人,请告诉我们,你和他们的日常信息交流情况。如果存在某种情况,请在相应的格子里打‘√’。(如果名字是你本人,请跳过):曾向他/她咨询过衣食住行(或医疗保健、维权社保、子女教育)方面的信息”,共获得四个0-1网络邻接矩阵,1代表有该行为的发生,0代表没有发生。各种网络数据的计算,主要运用Netminer4软件完成。
1.凝聚子群
目前学界对凝聚子群尚未有明确定义,对其测量也存在多种方法。本文把“派系”(即“至少包含三个点的最大完备子图”)作为凝聚子群的操作化定义。根据成员规模最大的标准筛选子群,衣食住行信息网包含8个成员的派系有4个;医疗保健信息网包含6个成员的派系有2个;维权社保信息网包含6个成员的派系有9个;子女教育网包含5个成员的派系有2个。总体上,衣食住行网的子群数目不多,但每个子群的规模较大;医疗保健网和子女教育网的子群数目较少,但规模尚可;维权社保网的子群规模和数目均较大。
在划分子群时,经常会出现一个或者几个成员同时出现在不同子群的情况,这就是“子群重叠性”。鉴于衣食住行信息网的密度明显高于其他三种网,我们把衣食住行信息网中同时出现在6个及以上派系、其他三种信息网中同时出现在2个及以上派系的成员确定为重叠成员。在总共77人中,衣食住行、医疗保健、维权社保、子女教育四网属于重叠成员的分别为49、42、41和44人。经统计检验发现,重叠成员与剩余成员的差异,主要体现在人口特征及居住方式上。衣食住行信息网的重叠成员与剩余成员没有显著的特征差异;男性、住集体宿舍的农民工,更可能成为医疗保健信息网的重叠成员;男性、老一代、高中及以上学历的农民工,更可能成为维权社保信息网重叠成员;老一代、已婚、工作稳定、住集体宿舍的农民工,更可能成为子女教育信息网重叠成员。
2.“核心—边缘”结构
“核心—边缘”的理想模型是:将网络中的行动者分为两组,其中一组中的成员之间关系紧密,形成一个凝聚子群,即为核心成员;另一组成员之间没有关系,但他们都与核心组所有成员之间存在关联。这是一种完全理想化的状态。现实生活中更常见的是,处于核心的成员联系固然紧密,但未必构成派系;处于边缘地位的人,也可能有少量的联系,且边缘成员也未必与所有的核心成员都有关系。现实数据与理想模型之间的接近程度,用指标ρ来衡量。
因为是关系数据且属于探索性研究,我们采用“核心—边缘关联缺失模型”进行分析。如表1显示,在农民工四种信息传播网络中,都或多或少存在“核心—边缘”结构。通过ρ值可知,维权社保信息网的“核心—边缘”结构特征最明显,而医疗保健信息网的“核心—边缘”结构特征最模糊。
进一步比较核心成员与边缘成员的特征差异后发现:衣食住行信息网的核心成员与边缘成员没有显著区别;医疗保健信息网的核心成员工作稳定性明显要强于边缘成员;男性、老一代、住集体宿舍的农民工,明显处于维权社保网的核心地位;已婚、住集体宿舍的人,多位于子女教育网的核心地位。
表1 农民工人际传播网络核心—边缘成员数及相关指标
3.“小世界”特征
聚类系数和平均路径长度是考察“小世界”特征的两个最重要指标。聚类系数反映网络节点的聚集程度,指与同一节点相连的另外两个节点也相连的可能性大小,平均聚类系数可以反映信息传播的广度。平均路径长度是指任何两点间最短途径的平均长度,可以反映传播的深度。小世界网络的平均聚类系数大,平均路径长度短。为检验农民工人际传播网中是否存在“小世界”现象,可以先构建一个与研究网络节点数和密度相同的随机网络,再比较随机网络与研究网络在上述两个指标上的差异。如果研究网络的平均聚类系数远大于随机网络,平均路径长度接近于随机网络的话,则可以证明该网络具有“小世界”特征。
表2 农民工信息传播网与相应的随机网指标比较
表2呈现了农民工四种信息传播网及相应的随机网络的平均路径长度、平均聚类系数值。L和C分别表示实际网络的平均路径长度和平均聚类系数,以及相应随机网络的平均路径长度和平均聚类系数。比较后发现,四种网络的平均路径长度与随机网没有显著差异,但平均聚类系数远高于随机网。因此,可以认为农民工的四种信息传播网络都存在“小世界特征”。其中,维权社保网的平均路径最长、聚类系数偏小,说明传播最有深度但范围有限;衣食住行网的平均路径最短、平均聚类系数最大,说明可能传播的最快且范围较广。
4.“嵌入性”分析
采用QAP法,可以检验网络之间的相关性。“嵌入性”可以用两个网络的相关系数来衡量。如果相关性显著,说明嵌入性存在。相关系数越大,表示嵌入程度越深。基于地缘的老乡关系和基于业缘的工友关系是农民工极其重要的社会关系。我们把老乡关系网和工友关系网作为农民工社会关系网的操作化指标。具体到Y公司,所有农民工其实都存在工友关系,研究中进一步把工友关系转化为车间关系。如果两个人属于同一车间,这种关系就赋值为1,否则为0。检验后发现,农民工的四种信息传播网,无论与老乡关系还是车间关系,都存在一定的显著相关性。其中,衣食住行信息网与两种社会关系的相关系数较高,子女教育信息网的相关系数最低。这表明,衣食住行信息传播关系嵌入于社会关系的程度最深,子女教育信息传播关系的嵌入程度最浅。此外,维权社保信息网与老乡关系的相关系数(0.154***)大于其与车间关系的相关系数(0.124***),其他三种信息网则相反。这反映出在人际传播中,农民工获得维权社保信息时更依赖于老乡,而获得衣食住行、医疗保健、子女教育信息时更依赖于车间内的工友。
5.指数随机图模型
指数随机图模型(Exponential Random Graph Models,ERGM,也称为p*模型)最初由帕蒂森和沃瑟曼(Pattison & Wasserman)于1996年提出,他们认为网络中关系组成的概率与由多个统计量的线性组合构成的指数方程成比例。在此基础上,后来的学者提出了Logit p*模型:
公式中,θ是各个模型的参数向量,θ′为θ的转置向量。δ(xij)是一系列解释变量(自变量)的向量,表示当关系xij从1变为0时给各个网络统计量带来的变化。我们用PNET软件进行p*模型分析,结果见表4。
表3 农民工各关系矩阵的相关性
表4 P*模型分析结果
衣食住行信息网,除了入-2-星、循环组外,其余变量均显著。B值大于0的显著变量有互惠性、出-2-星、传递组、代际,说明上述结构有利于传播行为的发生。混-2-星以及整体层次的边估计值小于0,表明这两种结构不利于传播行为的发生。医疗保健信息网,除了循环组外,其余变量均达显著。B值小于0的变量有整体层次的边、三人层次的混-2-星,表明这两种结构不利于传播行为的发生。维权社保信息网,除了循环组、代际外,其余变量均达显著。整体层次的边、三人层次的混-2-星两种结构不利于传播行为的发生。子女教育信息网,唯一不显著的变量是循环组。整体层次的边、三人层次的混-2-星两种结构不利于传播行为的发生。
总体上,二人层次中的互惠性、三人层次中的出-2-星、入-2-星、传递组,以及农民工代际内部,有利于人际传播行为的发生。三人层次的混-2-星,整体层次的边,不利于传播行为的发生。循环组对传播行为的发生没有显著影响。
通过上述分析,这些假设的验证情况见表5。
本文主要有以下几个发现。第一,农民工人际传播网络存在着众多相互重叠的“派系”,即小团体。相对而言,衣食住行信息网的派系最多,子女教育信息网的派系最少。从重叠成员人数看,衣食住行网也最多,维权社保网最少。进一步分析重叠成员的特征发现,男性、高中及以上学历、住集体宿舍的农民工,较容易成为医疗保健、维权社保信息网的重叠成员;年龄较大、工作稳定、住集体宿舍的农民工,较容易成为子女教育信息网的重叠成员;衣食住行信息网的重叠成员与剩余成员在个体特征上没有明显差异。这表明,传播中小团体的形成,受多种因素的影响。首先是内容,越是非专业的“低层次”信息,人人都能表达意见,越容易成群,且活跃成员与非活跃成员,在特征上并没有显著差异。其次是性别、学历、工作状况等个体优势。男性、高学历、工作稳定的农民工,在专业的“高层次”信息传播中,表现较为活跃——他们往往同时分属于不同的派系。再次,居住方式。一定程度上,居住方式亦可理解为传播环境。住集体宿舍的农民工,人际传播环境好,具备传播的客观优势,更容易参与到日常的人际互动中去,成为不同派系的重叠成员。
表5 农民工人际传播网络宏观结构的假设验证情况
第二,农民工人际传播网络中的“核心—边缘”结构明显。其中,维权社保信息网的“核心—边缘”结构最突出,只有少数人处于“核心”位置,其余大多数则处于信息传播的“边缘”。这表明,越是在专业的信息传播过程中,越容易出现少数“活跃分子”,掌握信息流通的话语权,这些人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意见领袖”。那么,这些掌握话语权的人,往往具有怎样的特征呢?这个问题不能一概而论,而要由具体的传播内容决定。一般来说,衣食住行等非专业信息传播中的“核心成员”,并没有显著的特征。医疗保健、维权等专业信息的“核心成员”,呈现出某些共性。结合对“派系”重叠成员的分析,我们可以初步勾勒出专业信息在农民工人际传播中的“意见领袖”形象:男性、资历较深、工作相对稳定,且多住在集体宿舍,有条件与他人进行频繁、深入的人际交流。
第三,农民工的人际传播网络具有“小世界”特征,传播效率较高。“小世界”揭示了行动者之间最有效的信息传递方式,意味着网络中包含高度聚集的“节点局部连接”的子网络,这些局部连接有助于不同节点间形成短路径,从而提高信息传递效率。“小世界”特征广泛存在于农民工的各种信息传播中,说明农民工的人际传播是比较高效的。也正因为高效,农民工更愿意通过人际传播来获得在城市生存、发展的各种信息,导致了他们对人际传播的格外依赖。进一步考察不同的传播内容后发现,“小世界”的表现程度不一样。维权社保网的平均路径长度最长、聚类系数偏小,说明此类信息在农民工群体中传播最有深度但范围有限;衣食住行网的平均路径长度最短、平均聚类系数最大,说明可能传播得最快且传播范围较广。这反映出越是专业的信息,农民工通过人际传播获得的可能性越低,成本也越大。因此,今后包括组织传播在内的政府、NGO等农民工信息服务,应该切入“真空地带”,以专业信息的提供、帮助为重点。
第四,不同内容的农民工人际传播网互相嵌入,同时也都嵌入于由地缘、业缘等构成的社会关系网络中。其中,医疗保健、维权社保两网之间的相关系数最大,反映了这两种传播网络成员的重合度较高,表明越是专业信息,越容易在相对固定的人际圈子里传播。比较人际传播网与社会关系网的相关系数后发现,衣食住行信息传播关系,嵌入于社会关系的程度最深;子女教育信息传播关系,嵌入的程度最浅。农民工获得维权社保信息时更依赖于老乡关系,获得衣食住行、医疗保健、子女教育信息时更依赖于工友关系。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信任是传播关系得以建立的重要前提。与工友相比,农民工对老乡更为信任,关系也更为稳定。这种人际间的信任,在信息传播中得以很好的体现——维权社保等与切身利益更相关而且更专业的信息,更倾向于通过老乡获得。
第五,农民工的人际传播关系建立,易受互惠性和三方关系的影响,代际变量也会对传播关系产生较大的作用。从实证结果看,互惠性对信息传播行为是否发生所产生的影响最大。人际传播本质上是一种社会交换、信息交换。只有双向的信息交换,传播行为才能长久有效。通过信息交换,群体关系得到调节,群体规范才能形成。根据“使用与满足”理论,传播行为的发生,是有主观动机和诉求的。互惠性能较好地满足这种诉求,同时也隐含了传播中的互动与反馈,这些恰恰是维系传播行为最重要的因素。三人层次的变量中,出-2-星、入-2-星、传递组对传播行为的发生均有积极的影响。无论是出-2-星、入-2-星还是传递组,都代表了农民工群体中的小团体(子群)现象。回归结果说明,小团体(子群)的出现及数量的多少,与人际传播行为发生呈正相关。此外,研究还发现,除了维权社保信息外的其余三种信息传播行为,更容易在同一代际的农民工内部发生。这也很好解释,同一代际的农民工,在社会经验、人生阅历、知识水平、消费习惯等方面更为接近,日常交流也就相应较多。至于维权社保这一相对专业信息的掌握程度,与农民工的代际没有必然关系。老一代农民工中,可能有人因亲身经历过此类事件而经验丰富;新生代农民工中,也可能有人凭借在文化水平、媒介信息获取上的优势,拥有更多的知识。所以无论对于新生代还是老一代农民工,维权社保等专业信息获取,需要突破群体边界,寻求更多样的信息互动,进行更广泛的人际交流才能实现。
注释:
① 国家统计局:《2014年全国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国家统计局官网,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1504/t20150429_797821.html,2015年9月10日。
② 杨哲、王茂福:《新生代农民工信息能力与城市融入研究》,《中国名城》,2014年第8期。
③ 徐丙奎:《进城农民工的社会网络与人际传播》,《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3期。
④ 王波:《流动人口的社会空间与人际传播》,《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3期。
⑤ 李艳红:《一个“差异人群”的群体素描与社会身份建构:当代城市报纸对“农民工”新闻报道的叙事分析》,《新闻与传播研究》,2006年第2期。
⑥ 黄达安:《“妖魔化”与权力关系再生产:国内报纸对农民工报道的内容分析》,《西北人口》,2009年第3期。
⑦ 郑素侠:《农民工媒介素养现状调查与分析——基于河南省郑州市的调查》,《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10年第10期。
⑧ 周葆华、吕舒宁:《上海市新生代农民工新媒体使用与评价的实证研究》,《新闻大学》,2011年第2期。
⑨ 丁未、田阡:《流动的家园:新媒介技术与农民工社会关系个案研究》,《新闻与传播研究》,2009年第1期。
⑩ 雷蔚真:《信息传播技术采纳在北京外来农民工城市融合过程中的作用探析》,《新闻与传播研究》,2010年第2期。
(作者系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新闻传播系副教授)
【责任编辑:张毓强】
*本文系上海高校高峰高原学科建设项目“上海地区农民工信息需求与信息服务创新体系研究”(项目编号:16SHV003)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