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尧根(杭州南宋官窑研究所,浙江 杭州 311200)
澄怀观瓷
——论南宋官窑的老子美学精神
金尧根
(杭州南宋官窑研究所,浙江 杭州 311200)
摘 要:本文尝试从老子美学思想对南宋官窑风格的影响入手,通过分析南宋官窑在釉色、造型等方面所表现出来的特质,从而解析南宋官窑所蕴含的老子美学精神。
关键词:南宋官窑;青釉;道法自然;老子美学精神
中国是个陶瓷大国,陶瓷是中国的国粹。而宋代又是我国陶瓷发展史上的一个鼎盛时期,出现了举世闻名的名窑和名瓷。宋代制瓷工艺在我国陶瓷史上最大的贡献是为陶瓷美学开辟了一个新的境界,为中国奠下了制瓷王国的美名。
宋瓷窑场首推五大名窑,即官窑、汝窑、钧窑、哥窑、定窑。宋代官窑有北宋、南宋之别。北宋徽宗政和年间,为适应宫廷饮食、祭祀和陈设等方面的需要,在汴京(现开封)建立瓷窑,烧制青瓷器,史称北宋旧京官窑,又称北宋官窑。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金兵攻入汴京,北宋官窑随北宋政权灭亡而遭到破坏;后又因黄河多次决堤,北宋官窑遗址随故城淹没于黄土之中。宋室南迁,建都临安(现杭州)后,“袭故京遗制”,建立修内司、郊坛下官窑,生产宫廷专用瓷器,通称南宋官窑。
南宋官窑,始于绍兴十三年,连续生产了一百三四十年的优质瓷,南宋官窑瓷被举世认为是艺术性最高的宋瓷,南宋官窑也代表着中国瓷器生产的最高水平。南宋官窑制品工艺细致纯熟,造型流畅简练,与精光内蕴的釉色和谐统一,是南宋时期发达的文化艺术的真实写照。
南宋官窑制品以造型见长,以釉色取胜,以纹片著称,“胎薄釉厚、澄泥为范、釉光内蕴、文武开片、紫口铁足、古朴幽雅”。深沉、优雅、含蓄是南宋官窑的美学境界;凝重、浑厚、润泽是南宋官窑的艺术灵魂。南宋官窑瓷已登上了中国古代青瓷的艺术顶峰。
陶瓷艺术之所以能在宋代臻于成熟,宋瓷之所以长久地被推崇,除了其烧造技术已然成熟外,更因其中蕴含着哲学精神和道的力量。相信技艺之外一定有一个独立于表象而存在的工艺精神世界,正如刘岱在《中国文化新论·序论篇》里说:“其实严格地说,任何一个文化的高度发展,其外在的有形事物的创造,都与其内在心灵世界的开拓相呼应。器物工艺也好,典章制度也好,科学技术也好,文学艺术也好,都可说是人类思想知识、价值意义和精神情操的具体表现。两者息息相通,互为映照。”不言而喻,探究中国陶瓷艺术的本质特征必须深入到中国文化的精髓里去。
一个民族都有自身的审美习惯、审美传统,它主要取决于这个民族的文化心理结构和审美思维定势。我们中华民族也有自身的审美习惯、传统和特征,它是千百年来的历史在我们民族文化心理结构中的堆积、沉淀,而这些积淀物的最基层就是老子“道”的审美思维方式。老子(约公元前580年——公元前500年)是道家学派的主要创始者,是我国春秋时期著名的哲学家,也是中国古典美学理论的奠基人,所著《老子》一书对我国古代哲学和美学有着重大的影响。李泽厚曾说:“道家比儒家及其他任何流派都抓住了艺术、审美和创作的基本特征,道家对后世文艺的影响更多在创造规律方面,亦即审美方面,而艺术作为独立的意识形态,重要性恰恰是其审美规律。”
老子“道”的审美思维方式之所以能成为审美定势,成为中华民族的传统,为国人所认同,是因为它在一定程度上吻合了审美思维活动的规律,吻合了中华民族的思维习惯,因而成为人们的自觉追求。老子“道”思维是古代中国人将人生、社会与自然理想化的审美意识的反映。
老子自然观哲学内涵的核心是无为,奠基于此基础上的老子美学的自然观突出而直接地表现在两个方面:虚静无为和朴拙之美。虚静无为就在于追求一种心灵不为任何知识、意念和情感欲望所束缚的自由的审美境界;朴拙之美则以自然朴素为理想境界,反对过分雕琢,追求顺应物性的巧夺天工。除此之外,老子美学的自然观还在与之相关的思想和范畴中流露出来,主要有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思想和真、淡、味三个范畴。
本文尝试从老子美学思想对南宋官窑风格的影响入手,通过分析南宋官窑在釉色、造型等方面所表现出来的特质,从而解析南宋官窑所蕴含的老子美学精神。
与唐代陶瓷的雍容华丽、工艺炫示不同,进入宋代,中国陶瓷艺术发展进入一个空灵精妙、典雅幽远的境地。宋代官窑瓷器主要以素面呈现,既无华美的雕饰,又无艳彩涂绘,至多以凹凸直棱和弦纹为饰,器身于稳重端庄中以线条变化突出其精巧,釉色以粉青为主,古朴而俊秀,釉质玉润沉静,追求内在美,浑朴而淡雅。
宋人崇儒重道,一切均按照道家的“上善若水”、“厚德载物”的理与法,在自然中发展,追求的是一种内心的感受。在瓷器的釉色上,由晋、唐越窑的“千峰翠色”向自然无为的天青色发展,到了北宋徽宗时期,将至高无上的天青色,特定成为了一种永恒的釉色。
“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作将来。”诗的韵味清新、想象奇妙、意境辽阔,而且寓意热切,给人无限的遐想。一句诗为一个王朝的清淡含蓄定下了天青色的基调,也为后世“天人合一”的审美意境描上了那一抹天青。青瓷的绝世之美,据说与这首诗有关。传说北宋末年的徽宗赵佶这位艺术上极具造诣的皇帝,曾做过一个梦,梦到了雨过天晴后天空的颜色,为之倾倒,并挥笔写下了这句诗,并要求工匠们造出“雨过天青”般颜色的瓷。官窑瓷的诞生,使这位笃信道教崇尚自然的皇帝如愿得到了那种介于蓝与绿的天青色。天青色从此成为中华民族魂牵梦萦的一道色彩,天青色所蕴含的深沉、优雅、含蓄的美学境界,成为遥不可及的精神高度。这种简单的颜色竟有如此大的张力和表现力,它承载着一个时代的心灵诉求,导引着一个民族的美学信仰,寄托着人类的美好希望。
纯正稳定的天青色釉,代表天地日月。天青色,被这位艺术皇帝将天地日月自然景观之色创新性地移植到了瓷器上,表达出了一位艺术皇帝对道教艺术观的理解。从釉质上看,追求玉的质感,纯正稳定的天青色釉,细腻滋润,一眼望去,爽心悦目,无论器型如何变化,纯正稳定的天青釉色,都不会改变。
宋瓷在中国陶瓷工艺史上,以单色釉的高度发展著称,其色调之优雅,无与伦比。南宋官窑瓷器不仅重视质地,且更追求瓷器的釉色之美。其厚釉的素瓷很少施加纹饰,主要以釉色为装饰,常见天青、粉青、米黄、油灰等多种色泽,釉层普遍肥厚。“青”是道教的标志色,天青、地青、水青,然后有了万古长青,“青”是万物之初始,运动之本源,没有“青”就没有生命,“青”是对太极图阴阳动静的诠释。
南宋官窑由于特殊的釉料配方,粘度大,高温烧制后,釉可以施得较厚,因之形成了独特的“薄胎厚釉”工艺。同时,在高温(1250 ℃)焙烧过程中,釉中的空气不能浮出釉面,而在釉层中形成了许多小气泡,这些小气泡、石英颗粒和钙长石析晶使进入釉层的光线发生散射,因而使釉层变得乳浊而不透明,产生一种温润如玉的视觉效果。从存世的南宋官窑瓷来看,大都釉面肥厚润泽,闪现一种酥油般光泽,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
图1 南宋官窑的釉质Fig.1 Glaze of Southern Song Kuan ware
陶瓷颜色的选择、搭配及创新变化,与技术、工艺和材料有关,更与时代审美相关联。传统铁系高温青釉中,釉色力避张扬,融自然于人工。无论精巧剔透的薄胎厚釉瓷,抑或浑厚古雅的皇皇巨制,皆呈现玉脂般内敛沉静的质地美。
官窑青釉,不仅具有形式美,更具自由性和超越性的美,是老子所阐述的“自然之美”。老子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在这里,老子反对色彩的张扬、音律的繁杂以及口味的浓厚,认为世俗所追求的一切形式和感官上的美,因为带上了目的性和功利性,令人无法保持住一种纯朴谧宁、虚静安详的心态,所以不合自然之美。老子所肯定和追求的美,不是那种外在的、表面的、易逝的、感官快乐的美,而是内在的、本质的、常住的、精神的美。这种美能够给人以恬静、闲适的感受,使人心绪宁静、安详并能洞照事物的本质,穷究各种变化的色彩。因此,老子认为真正美的事物应是 “大象无形”。真正的美不是日常意义上的形式美,而是美学意义上的具有自由性和超越性的美,即后来被庄子所说的“天地之大美”。老子否定一般日常生活中所谓的美,主张更高层次更高境界的美学意义上的美。老子的审美境界对宋代官窑的烧造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可以说,鄙视矫情与伪饰,推崇性情之真实自然,是中国艺术的优良传统。众所周知,老子主张“不争”,主张“守中”:“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夫唯不争,故无尤”。这“不争”与“守中”即是“无为”,从中我们可以引申出《老子》中一个重要的审美追求:“恬淡”之美。那“恬淡”之美即是在“无为”思想指导下的一种美的具体形式。官窑青釉内敛沉静、幽雅润泽的审美境界即是以物说“道”的具体体现。
在老庄等的道家影响下产生的铜器、陶器、顾恺之的画、宋代的瓷器是一种“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宗白华语)的美。所以, 南宋官窑釉质的美感之一在于体现了精深的道家文化。
南宋官窑瓷器不仅重视釉质的美感,且更追求瓷器的型制之美,与浑厚润泽的天青釉色相匹的,是简洁明了、自然流畅的艺术形制。南宋官窑的瓷器艺术创作,在器物上所体现的是“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一种和谐境界。老子说“万物之始,大道至简”,道家文化的“简约、质朴”是南宋官窑型制创作的美学归旨。
南宋官窑主要器型有瓶、尊、洗、盘、碗,也有仿周、汉时期青铜器的鼎、炉、觚、彝等式样,器物造型往往带有雍容典雅的宫廷风格。在器形上,依据古代青铜器的艺术风范,并去掉了青铜器上繁缛的装饰,以简练的线条使器型显得更加流畅。器形古朴典雅,宛如天成。这种简洁明了、自然流畅的艺术形制,是南宋官窑瓷以物说“道”的法用。
图2 南宋官窑贯耳瓶 现藏台北古宫博物院Fig.2 Vase with tubular handles, Southern Song Kuan ware,National Palace Museum, Taipei
老子说:“大成若缺,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这些相反相成的命题,体现了无为而无不为的自然运动规律。“大巧若拙”,意谓真正灵巧优美的东西应是不事修饰的。宋代的苏辙在解释“大巧若拙”时说:“巧而不拙,其巧必劳。付物自然,虽拙而巧。”这是符合老子本意的。老子以“无为而无不为”的哲学,揭示了巧与拙的辩证关系,认为“道法自然”,“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人亦应顺应自然的要求,以“无为”的态度对待一切,可以达到自己的一切目的。真正的巧并不在于违背自然规律,而在于“付物自然”,使自己的目的自然而然地实现,这样看似笨拙,实为大巧。此种境界的实现,即为无目的与合目的、合目的与合规律的统一。老子提出的“大巧若拙”虽本意不在审美,但却概括了一切高度成功的艺术创造的特征。一切艺术家的杰作,一方面是艺术家创造出来的;另一方面却又处处显得自然天成,不可移易,没有人为造作的痕迹,似乎非人力所能及。老子认为自然无为的存在,虽不是巧夺天工的人为的塑造,却以拙朴的外表包藏美的生命。在天地之间,宇宙之内,极美和至大都以简朴的形式出现,因而美就在于自然而然的形态之中。而这种“大巧”的实现,正是一种审美和艺术的境界。在老子提出“大巧若拙”之后,“巧”与“拙”的概念及相互关系的问题,就成为后来中国古代美学论述中的重要课题。
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法自然”是老子自然观的总纲,它将“自然”提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作为最高范畴的“道”,其本质归结为“自然”,即是说“道”就是“自然”,“道”的存在,不可能再依据其他什么原则,只能顺应自然。所以,“自然”就成为“道”的根本法则、根本性质,老子对“道”的推崇也随之演变为对“自然”的推崇。在对自然万物和人之天性的比较观察中,老子的自然观“由天及人”,进而“天人合一”。所以,“自然而然”成为人类应该遵循的准则,也是人类生活追求的理想状态。统观《老子》全书所表达的“自然”大致可归纳为两个层面:第一,未经雕琢的本性呈现状态,包括人性、物性的本然面貌,这一含义是老子自然概念的基本含义;第二,指人为后呈现出的合乎人和物的本性的境界或状态。
在老子看来,最美的即是最自然的,最高的审美标准和审美境界就是合乎自然之道,体现素朴自然,恬淡无为,从而在中国美学史和艺术史上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审美趣味、审美风格——“平淡”。自然平淡成为历代许多艺术家所竭力追求的一种审美理想。
美学家宗白华曾将中国艺术的美归纳为“错采镂金”和“芙蓉出水”两种美。他认为,比之“错采镂金”,“初发芙蓉”是一种更高的美的境界。可以说反对华巧雕琢和卖弄人巧而标举素朴自然,不仅是老子哲学“道”的“无为”思想的应有之义,也是中国艺术自觉的审美追求。
“大道至简”实在是造型艺术的至高境界。南宋官窑存世作品不足百件,但每一件作品都是国之瑰宝。我们面对800多年前的瓷器艺术,可以体味到古人那种尊重内心追求、“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境界。简而不空,简而有致,实可谓形有限而意无穷。
瓷器釉面的“开片”,最初的确是一种釉面缺陷,即“釉面开裂”。瓷器的胎和釉成分不同,物理性能也不一样。物质受热膨胀,遇冷收缩。瓷胎比瓷釉的膨胀系数大,瓷器烧成冷却的时候,收缩幅度大的胎体就会把玻璃质的釉层拉碎,釉面出现开片。但由于胎体本身完整,而且胎釉结合牢固,釉层即使开裂,也不会剥落或起翘,丝毫不影响使用。
南宋官窑有意追求开片并引以为美,肇始于对北宋汝窑的模仿。在釉彩没有大放光彩之前,瓷器的装饰只在胎和釉两方面下功夫,在胎上,靠塑、雕、镂、刻、划、贴、印等手段制造纹饰,在釉上,想方设法改变釉料配方以让釉色变得新颖独特(汝窑钧窑均如此)。汝窑的开片受认可后,官窑制作者开始有意制造并合理控制釉面开片,把开片作为一种装饰,使得开片变成一种自然极致的美,成为官窑与众不同的典型特征。
图3 南宋官窑器身的开片Fig.3 Crackled glaze of Southern Song Kuan ware
作者以为官窑有意追求开片并引以为美,与老子美学精神和审美情趣极其吻合,是宋代陶瓷工艺上以物说“道”的又一具体体现。老子《道德经》第二章所阐述的是朴素的辩证法思想。“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提出美恶是相互依存的,又是可以相互转化的。美到极致便是丑,丑到极致便是美。
宋代窑工与皇帝大臣们将“釉开片”这种本来是瓷器釉面的缺陷改造成一种“纹饰”,并制作出恰到好处的“冰裂纹”开片,使之成为一种美妙的装饰,可谓是巧夺天工的绝活。
南宋官窑的开片千姿百态,有大开片,也有小开片,或大小开片相间,俗称文武片;纹片有疏有密,有深有浅,纵横交错;有冰裂片,像云母石类,冰糖一般层层而下;有的像鱼鳞、有的像渔网;开片成倾斜而下,看不到垂直裂纹;有的开片保持着出窑时的透明状态,未经使用或染色,有的则刻意染色让纹路更清晰;纹路充满立体感和层次感,但又丝毫不破坏整体观感,让人倍感神奇,令人玩味无穷。
南宋官窑器物表面的裂纹像迸裂的冰片网罗着全器,自然延伸、交错,与温润的青釉搭配和谐,相得益彰,给单色的器物平添了天然的装饰,甚至能给人一种听觉的美感,仿佛可以听到玲珑清脆的冰裂之声。把原本为缺陷的开片变成瓷器表面自然天成的装饰,说明工匠们已经掌握了开片的规律,可以人为地加以控制和利用,这只有制瓷工艺达到高峰的宋代才能做到。这种装饰方法的出现,与宋代的文化风尚和审美情趣极其和谐。读读宋词:抑扬顿挫的节奏,细腻婉约的情调;看看宋画:出神入化的笔墨,归隐田园的意境;听听宋歌:凭栏怀古的低吟,嘈嘈切切的琴音……宋代文化造就了官窑瓷器独特的审美价值,把青瓷的美,推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南宋官窑恰恰是以最适合于瓷器的釉色和开片作为艺术的表现形式,既有釉色的大美,又有开片的变化,因此将瓷器之美表现得淋漓尽致。南宋官窑追求璞玉感,不事雕琢,不求刻绘,然后,千变万化的开片,使得瓷器锦上添花,如获鬼斧神工,浑然天成,神奇万千。
南宋官窑瓷的胎土有黑褐色、灰褐色、灰色及红褐色等,但以黑褐色占大多数。所谓“紫口铁足”,是由于褐色胎上釉后,口部及凸棱部位釉向下流,因而造成口棱部釉薄,而隐约显现了胎色,呈灰紫色,俗称“紫口”; 足部露胎部分呈铁褐色,谓之“铁足”。
老子“自然之美”的本质是自然素朴、不需任何人工雕琢。从“自然为美”的美追求出发,老子提出了属于华夏审美风尚的“玄妙”(也单称“妙”)的美学范畴。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从这段话看,“妙”是和“道”联系在一起的,“道法自然”,所以“妙”也出于“自然”,归于“自然”。这一范畴可以说是道家文化大风格的结晶,体现了道家追求的审美理想。妙有精微、神奇的意思;玄有悠远、奇妙的意思。在道家看来,宇宙万物都是有、无的统一。如果从“无”的方面来看,宇宙万物就会显得神妙莫测。正如叶朗指出:“‘妙’是体现‘道’的无规定性、无限性的一面”。作为美学范畴的“妙”,“并不在于好看、奇特、美,它与‘道’、‘无’、‘自然’等范畴有着密切的关系。‘妙’通向整个宇宙的本体与生命。”寓无限于有限,是玄妙的基本特征。玄妙给人的美感,不只是一种单纯的快感,其中包含了欣赏者突破有限、通向无限的自由性和超越感,包含了欣赏者因意识到有限而产生的惆怅,和自同于无限而产生的“至乐”。
图4 南宋官窑紫口Fig.4 Purple rim of Southern Song Kuan ware
老子在对“小国寡民”的理想社会自然状态的描述中,主张“美其服”,以自然的、素朴的美为真正的美,反对服装上追求美艳、华贵。老子倡导返朴归真、反对为物所役、追求精神自由的思想与儒家美学思想中追求政治、人际、伦理、艺术以及审美的目的性相比,体现了其超理性、超世俗、超功利的审美境界。在中国古典美学后来的发展进程中,“自然”更演变为一种艺术风格与创作法则,“虽由人作,宛自天开”成为中国园林艺术追求的最高境界,“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成为古典诗词创作的最高法则。相应地,“自然为美”也深深地积淀在中国人的审美意识之中,从而形成一种普遍的审美品位与审美标准。
正因为“妙”这个范畴的内涵具有这种特点,所以后来美学史上出现的很多重要的美学范畴和美学命题,都和它有着直接或间接的血缘关系。中国传统诗歌、绘画、建筑等艺术的发展,都深深地打上了追求“玄妙”之美的烙印。
“紫口铁足”给人以稳重,朴雅之感。是南宋官窑纹片之外,又一种对单色釉瓷器自然而又绝妙的装饰,与纹片有异曲同工之妙,既丰富了南宋官窑单色釉的内涵,赋予了千变万化的“玄妙”,又自然天成。
宋代在中华民族发展的历史长河中是个十分重要的阶段。这个阶段国家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文化空前发展。上至皇帝和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显得知书达礼,温良恭俭让。那时尊儒重道,不讲雕饰的风气也对宋代官窑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深不可测的乳浊釉、端庄厚重的器形、自然天成的美丽开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形成的紫口铁足……足可以让我们领略到宋代深厚的人文底蕴。
老子的美学思想对官窑的烧造产生了广泛的影响,也可以说官窑青瓷文化,是中国道教文化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质朴混厚的釉色、自然流畅的型制是他的艺术形态美;自然天成的美丽开片、紫口铁足就是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玄妙之美。一切都在自然、无为之中。在气质上,成乎于“器”,而近乎于“道”。在气势上,体现出一种霸气与理想的性格。在气韵上,渗透着道家的人文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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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信联系人:金尧根,男,硕士,工艺美术师。
Received date:2016-01-15. Revised date: 2016-01-18.
Correspondent author:JIN Yaogen, male, Master, Crafts.
E-mail:manager@ms-ceramics.com
中图分类号:K876.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6-2874(2016)03-0029-06
DOI:10.13958/j.cnki.ztcg.2016.03.007
收稿日期:2016-01-15。
修订日期:2016-01-18。
Understanding Porcelain with Unfettered Mind: Laotze’s Aesthetics behind Southern Song Kuan Ware
JIN Yaogen
(Hangzhou Research Institute on Southern Song Kuan Ware, Hangzhou, Zhejiang, China)
Abstract:This paper observes the influence of Laotze’s aesthetics on Southern Song Kuan ware, analyzes its distinctive features in glaze and shape, and reveals its artistic pursuit of Taoist spirit.
Key words:Southern Song Kuan ware; celadon; after nature; Laotze’s aesthet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