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李珍?丁雨晴
“工匠精神”,对很多人来说这个词有些遥远和陌生,但它出现在了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如此隆重,显示中国社会对它的极度需求。尽管自200多年前工业时代到来后,匠艺活动就开始式微,“工匠精神”仍在当今世界留存和发展,并成就了不少国家品牌的名声。人们熟知的瑞士手表,其享誉世界离不开钟表匠人的一丝不苟,而德国、日本二战后的重新崛起也与崇尚“工匠精神”不无关系。
现代社会的“效率观”的确与传统工艺对精雕细琢的强调有冲突,但二者并非完全矛盾。用美国当代著名社会学家理查德·桑内特的话说,“工匠精神”就是“为了把事情做好而把事情做好的欲望”。“工匠精神无非‘认真二字”,中国品牌战略学会会长杨清山说。
“工匠精神”,德企百年成就的“钥匙”
丁格芬是慕尼黑以东100公里的一个小镇,也是宝马最大汽车厂所在地。这里有1.85万名员工,每天出产1500辆宝马车。在总装车间分工极细,一条组装线上有数十个员工,每一个工位由两到四人组成。22岁的托斯滕是装汽车座椅的技术工人。产品一到,他与一个同事在五六秒内完成安椅子、矫正、拧螺丝等工序。而从装上底盘、发动机、轮胎,到下线成一辆可以出售的成品车,只要两分钟时间。“安装环节要求非常严格。如果某一颗螺丝没有拧上,或没有完全拧紧,整条安装线就得停止。”托斯滕说。
西门子、奔驰、博世……在德国,有很多百年工业家族,这些“百年老店”的成功有着共同特质,正如前述宝马车间场景所展现的——对每件产品、每道工序都凝神聚力、精益求精,其折射的是现代化大生产时代的“工匠精神”。这种精神让“德国制造”声名显赫,让德国百年工业品牌扎堆出现,让德国在欧洲经济一片困顿时一枝独秀。
“德式‘工匠精神的一个特点是‘慢。”科隆大学学者罗多夫说,科隆大教堂,始建于1248年,直至1880年才由德皇威廉一世宣告完工,耗时超过600年。德国工匠的“慢功细活”打造了完美的哥特式教堂。对德国人来说,“欲速则不达”——稳健第一、速度第二。
“专”是第二个特点。德国约有370万家企业,其中95%都是家族企业。这些家族企业不少是世界某一工业领域的“隐形冠军”,共同特点是都爱“钻牛角尖”。像“螺丝大王”伍尔特,1954年创立时才几名员工,现在扩展到5万多名员工。它的成功在于,自始至终坚持“单一”产品——螺丝。
第三个特点是“创新”。一款新型汽车可以承载诸多信息和通信技术创新。即使一些小企业也有研发部门。
据了解,从中世纪开始,“工匠”已成为德国人的职业常态。那时,师傅就开始带几个学徒做手艺。“德式‘工匠精神离不开德国双元制职业培训体系(所谓“双元”,是指职业培训须经过两个场所的培训,一元是指职业学校,另一元是企业或公共事业单位等校外实训场所)。”德国商会培训专家库兹科介绍,这种体系可追溯到18世纪末,但在19世纪末才初步成型。“当时也是‘德国制造从被英国人贬低向高质量代名词转变的时期。目前,德国可以系统培训350多种工匠。”
“‘工匠精神是德国制造业过去一百年成功的‘钥匙。”罗多夫说。
“职人气质”,日本的轨迹
“工匠精神”并非德国专利。对中国人来说,更多人熟悉的是日本式“匠心”。从保温杯到马桶盖,从感冒药到接待服务,中国游客蜂拥赴日背后,有日本“工匠精神”的影子。
“工匠精神”在日本也被称作“职人气质”。职人,就是匠人、工匠。日本在江户时代将民众分为“士农工商”,职人属于“工”。当时主要是从中国、朝鲜去日本的陶艺、锻造、木工等工匠。
近代,明治维新后日本大量引进欧洲的工业技术,国内出现很多“街道工厂”一样的私人工厂,日本政府将其划归为中小型企业。这些中小型企业的老板往往也被叫做“职人”。这些老板往往让孩子“子承父业”将技术传下去。
到了现代,职人多指拥有卓越金属加工技术的人。比如日本有的街道小工厂能够将铜箔的厚度切割到仅有人类头发丝的十分之一,这么细的铜丝是智能手机、太空仪器等不可或缺的原料。
日本学者盐野米松认为,日本是一个有着“匠人”文化传统的国家。正因为此,加上子承父业的传统,使得日本很多企业不论大小,都能够长久地存续发展。有统计称,寿命超过200年的企业,日本有3100多家,居全球之首。而这些“百年老店”的经营模式都不是急着“做大做全”,都不忙着资本积累、上市圈钱,而是专注一个商品或者一种技术。当然,日本人在经营上也很注重和消费者建立长久的“感情”。
日本很多老品牌都是这样发展过来的。日本岐阜县是日本刀的产地,中国的锻造技术传到日本后,岐阜县很多“小作坊”一直守着古代的锻造技术不断制作出各种刀具,现在则是锻造厨房用的刀具。日本尼康相机的镜头很贵,是因为尼康公司早在一战后就一直致力于打磨玻璃镜头。
效率,与“匠心”起冲突
品牌联盟咨询股份公司董事长王永就西方国家的“工匠精神”总结说,瑞士做手表出名,瑞士工匠原来都是给教堂做大钟的,后来发展成做小钟小表,这是历史的偶然性,但瑞士工匠做大钟的时候都很精细,这是一脉相承的;日本由于资源匮乏,不能大手大脚,所以凡事都求精细;德国、意大利的专业精神就是“工匠精神”,他们都以做工匠为自豪。
不过,“工匠”并非一直站在历史舞台的前沿。由于工业化和全球化的冲击,很多精巧的手工技术濒临灭绝。不仅中国,国外也如此。日本很多传统手工艺品匠人就在逐渐减少和消失。日本学者盐野米松著有《留住手艺》一书,呈现了一批传统匠人的艰难处境。
英国《金融时报》2015年的一篇文章则谈到,在有很多积极力量推动的时尚界,也面临着挑战——手艺人减少,“这一代的手艺人在不断变老,而年轻人却不再愿意做手工活。”
某种程度上,推崇效率的现代社会同“工匠精神”有着必然冲突。18世纪中期,当瓦特改良的蒸汽机拉开工业时代的大幕时,效率更高、更精确的机器逐渐取代人类的手工,带来匠人行业的日渐式微。连“工匠”这个词都在逐渐往历史后台退,由“工人”来代替。
即便在推崇“工匠精神”的日本,对它的评判也出现分歧。因为进入工业社会的日本,只有量产、高效率的大公司才能更好生存,中小企业在市场竞争大潮中倒闭的很多。而且,“匠人精神”就是全身心专注于技术而完全无视其他方面,在经济不好时,这样做往往显得不切实际。有人甚至认为,过于细致反而忽视了“简单就是最美”的原则。
不过,“工匠精神”为工业大国所重视却是无疑的。在日本机械表制作、精密加工等领域中,大量匠人受到很好的保护和尊重。由于经济大环境不景气,日本不少中小企业破产,为此日本专业人士大声疾呼要求保护中小企业,保护日本“核心技术发展力量”。
在德国,《职业教育法》《学校法》《就业促进法》等都对双元制职业培训体系有规定。2004年,德国政府与各企业、工会签订协议,要求每拥有15名工人必须招收1名学徒。“制造业的竞争就是技工的竞争”,德国《商报》称。
一味追求效益最大化,不好
《纽约时报》资深记者尤克泰尔将制造业称作工匠技艺的“大表兄”。他曾写道,奥巴马政府公开对制造业表示担心,希望重振制造业以催生创新、削减贸易逆差等,“但他们却几乎从未再向前一步,公开宣告一个日渐壮大的制造业激发工匠精神,而这种精神是美国自我形象——勇于进取、热衷创新并能制造任何产品——至关重要的组成部分。”
有美国学者认为,美国年轻人在无法培养手工技能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尤克泰尔认为,金融等领域的高薪是美国“工匠精神”渐行渐远的原因之一。《匠人》一书的作者、社会学家理查德·桑内特则呼吁学习德国:“德国企业意识到,不论从经济还是从爱国角度来说,都有必要在国内打造一支高素质的劳动大军;我们从来没有这种时代精神。”
与美国人的忧心比,中国对“工匠精神”需求更迫切。“‘中国制造给人的印象低质低价,就是因为缺乏‘工匠精神。”王永说,“工匠精神”本质上就是脚踏实地、精益求精,一步一个脚印,而不是好高骛远。中国企业普遍过于浮躁,一味追求效益最大化。当年“海尔砸冰箱”就是呼吁“工匠精神”。
“工匠精神,其实大家都知道,但就是做不到。”中国品牌战略学会会长、首席专家杨清山说,在欧洲,“工匠精神”就是追求精益求精,守住这种精神。现在是机械化、电子化和信息化时代,更要强化这种精神,以及对传统工艺、传统文化的恪守。
(来源:人民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