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益凡
(云南艺术学院舞蹈学院,云南昆明650500)
我国西南一些氐羌民族民间乐舞的人类学阐释
胡益凡
(云南艺术学院舞蹈学院,云南昆明650500)
人类学视角的引入,将拓展和深化少数民族民间乐舞理论的研究视野、理论范式以及研究方法,它对于解决严峻的民间乐舞传承和发展的问题极为重要。以云南省红河州哈尼族、彝族乐作舞为阐释个案,通过深入民间多个典型调查点走访、学习,分析整合了我国西南一些氐羌民族民间乐舞的普同现象,记录了个案的文化变迁现状,探索了民间乐舞与周遭文化因子的内在关联,多视角剖析了我国西南氐羌民族民间乐舞的文化内涵。
氐羌;民间乐舞;人类学;乐作舞
我国西南地区广泛分布着藏族、彝族、哈尼族、拉祜族、纳西族、傈僳族、羌族等汉藏语系藏缅语族,它们作为各自分离的族群聚集体,却因同源血脉而紧密联系、不可分割。大多数研究西南民族历史文化的学者认为,这些民族与古代氐羌族群之间一脉相承。在藏缅语族的分布区域里,有一个特殊的地带被费孝通先生称之为“民资走廊”。费先生指出,这条走廊“沉积着很多现在还活着的历史遗留,应当是历史与语言科学的一个宝贵的园地。”许多氏羌民族在这个特殊的地域中生存发展,并创造了沉淀着本地区千百年历史文化的民间乐舞。[1]
各民族民间乐舞文化,作为一项“人类活态文化财产”,跨越了千年历史的峰峦,持续不断地传承、进步和发展。又因其丰富深厚的文化内涵、坚实广泛的群众基础、喜闻乐见的内容形式,以及与节日庆典、宗教仪式紧密的依存关系,集中体现了各民族的历史、文化、心理和理想,在各民族文化体系中占据重要地位。作为一种可视的、动态的、非物质的“活文物”,这项财产以别样的方式展现我们的民族祖先历经沧桑创造的宝贵精神财富。然而,全球化、信息化的迅猛发展,多元文化的交流碰撞,强势文化、现代文化的深入冲击,我国各民族尤其是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承受到较大影响,一些民间乐舞存在变异和消亡的风险。近年来政府有关部门通过一系列政策法规的出台与实施,试图对这些文化遗产进行有效的保护,但结果仍不尽如人意,实际操作过程中也存在诸多问题。
以云南为例,在这样一个民族大省,各民族历经千百年的岁月变迁,都创造了引以为傲的璀璨文化。傣族《孔雀舞》、彝族《烟盒舞》、哈尼族《棕扇舞》、佤族《木鼓舞》、藏族《锅庄》、普米族《搓蹉》、景颇族《目瑙纵歌》、傈僳族《阿尺目刮》等少数民族民间乐舞,成为维系中外经济、文化交流的精神纽带,也成为世界民族文化舞台上不可比拟和复制的艺术瑰宝,更成为了我们建立民族自信,走向文化复兴之路的重要基石。
为了达成建设“民族文化强省”这一宏伟目标,云南省政府试图通过多种手段和方法发展传统文化,以推动本省文化产业的兴盛。伴随着《云南映象》《丽水金沙》《印象丽江》等的成功,以及杨丽萍、李怀秀等文化名人品牌的树立,云南各民族民间乐舞得到世人熟知。然而,葛树蓉教授在对云南民间舞蹈生存现状与1981年《中国民族民间舞蹈集成·云南卷》中收录的舞种节目进行调查对比后,发现这些被收录的舞种节目中,部分长期没有活动,部分发生明显变化,部分流传范围极度减少,另有15个舞种已经消亡。[2]在传统与现代、保守与发展的矛盾中,“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传承以及艺术实践遭遇瓶颈,甚至不少传统民间乐舞逐渐流失。如何做到对少数民族民间乐舞文化有深刻的认识?如何在世界性的文化转型浪潮中掌握自主权?这些对尚显稚嫩的少数民族民间乐舞学科理论建设来说,显得力不从心。
人类学(anthropology)是研究人及其文化的学科,通过对人性普同性和文化多样性的系统探索,考究人类文化的起源与变迁,解释人类文化的异同关联。近年来,愈来愈多的研究者尝试利用人类学学理研究艺术。在人类学的指引下,研究人员深入民间进行田野调查,采用实证研究的方法,强调情境和语境,以平等的对话姿态、多样的角色视角对传统民间乐舞进行整体、全面的研究。[3]如此以来,我们在“面对”传统少数民族民间乐舞时,将不再仅关注其本身的动作、动律、队形等形式的记录和探索,或是对其功能、意义的研讨,而是将其反置于整体性的社会文化语境中,研究它与人类,以及与人类的文化、历史、社会、生活、情感、心理的错综关系。简而言之,人类学视角的引入,拓展了少数民族民间乐舞理论的研究视野,深化了理论范式以及研究方法,它对于解决严峻的民间乐舞传承和发展的问题极为重要。本文立足于人类学,以云南红河哈尼族、彝族乐作舞为阐释个案,通过深入民间多个典型调查点走访、学习,分析整合了西南氐羌民族民间乐舞的普同现象,记录了个案的文化变迁现状,探索了民间乐舞与周遭文化因子的内在关联,多视角剖析我国西南地区氐羌民族民间乐舞的文化内涵。
古代氐羌族群部分先民经过漫长、艰辛的跋涉,于汉、唐时期迁入我国西南地区。在长期的民族融合过程中,逐渐形成了哈尼族、彝族等诸多氐羌民族。红河哈尼族、彝族便是其中一个支系与当地土著演变发展的结果。在漫漫岁月长河中,他们创造了集歌、舞、乐为一体的,内涵丰厚、影响深远的乐作舞文化。由于没有时间、地点、人数的特殊限制,乐作舞得到了广泛的普及和实践,如今主要分布于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红河、元阳、金平等县均有跳乐作舞的传统。
乐作舞是极具我国西南地区氐羌民族民间乐舞典型性的传统舞蹈。在生活中,哈尼族、彝族人们常以歌唱、演奏为媒介,以舞蹈为桥梁进行情感的沟通交流。尤其是在生产力水平低下,相对闭塞的边远山寨中,乐作舞给人们带来了强大的精神慰藉。乐作舞的内容十分丰富,动作取材多样,舞姿柔美大气,是红河哈尼族、彝族人民生活情趣、观念意识的肢体外现,堪称传统氐羌民族民间乐舞中的一颗璀璨的明珠,独具艺术魅力。2008年6月,哈尼族、彝族乐作舞被录入我国“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红河县地处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西南部、红河流域中游南岸,哀牢山脉盘踞全境。该县少数民族人口占总人口的94%,其中哈尼族占总人口的75%,彝族占总人口的14%。2006年5月,红河县被云南省人民政府认定为“乐作舞之乡”。2008年11月,文化部授予红河县“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的称号。作为红河县的重要文化标志,乐作舞近年来多次在全国乃至世界各国的文化交流舞台上大放异彩。由此,本文所阐述的民族民间乐作舞文化,即以红河县哈尼族、彝族乐作舞为典型个案开展研究。
自2014年10月以来,笔者多次前往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红河县阿扎河乡垤施上寨村、甲寅乡甲寅村,以及周边其他乡镇,走访调查乐作舞。其中上寨村村民多数是彝族,甲寅村村民总数的85%是哈尼族。在研究过程中,笔者分析整合了乐作舞所具备的原始性、功利性、群体性、交融性等西南氐羌民族民间乐舞的普同性,从表现内容、呈现方式、功能意义和传承主体结构等方面记录了乐作舞的重构变迁。
(一)彰显的生命秩序
在我国西南地区氐羌民族人民生活中,乐舞是表达旺盛生命力的一种有效途径,与各个族群的命运紧密相连。在这些歌舞中,我们能够感受到氐羌民族独一无二的生命情调。红河哈尼族、彝族同属藏缅语族彝语支。学者们普遍认为,他们是古代氐羌民族同云南当地土著融合而来。从他们的乐舞中,可以明晰地观察到这一点:人们面面而视,踏地为节,围圈而舞。舞群是由多个人组成的乐舞团体,具有高度统一且稳定的意识构架。这种群体具有相当强大的感染力,可以让内心极度孤单、落寞的个体获得强有力的归属感。格罗塞曾说过“在这个世界中,毫无疑问,舞蹈是最可以激励和鼓动人类的一门艺术。”舞蹈之所以具有这样特殊的作用,正因它本身所蕴藏的一种能够让人们紧密联系的感染力。[4]
红河哈尼族和彝族长期以来保持着稳定、频繁的交往,同源血脉的传承与发展让这现象更易产生。生活的互动,文化的交融,逐渐显现了两个民族的民间文化共性。“摸螺蛳”是乐作舞中极具哈尼风格的舞蹈套路,来源于哈尼族的劳动生活中,其中探身、拔泥、摸螺蛳等动作将收集食材的场景精妙再现。而这一套路被应用于传统彝族乐作舞中,其动力腿向上勾抬,重心向下的态势与彝族多强调踮步、重拍向上的风格显得格格不入,却被彝族乐作舞人生动表现,广泛认同。无独有偶,甲寅乡哈尼族所跳乐作舞包括“三步弦”“五步弦”“勾脚舞”和“瑟然”四个套路,其中“五步弦”的主体动作与阿扎河乡乐作舞中的“游调”基本相同。
(二)记忆的发展变迁
在历史长河中,我国西南氐羌民族不断进取开拓,寻找生存策略,谋求发展出路,试图征服一切困难险阻。在这个过程中,不同的民族和族群之间发生了密切的交流,从而诞生了如今绚烂的民间传统文化。即便是进入现代社会,那些承载着民族精神的传统文化依然根植于他们的思想和情感中。[5]但是,不可否认时代变迁的汹涌浪潮,正推动着非物质文明由内而外的深度变革,传统民族民间乐舞文化正发生着或隐或显的变迁。
在乐作舞的产生阶段,红河地区哈尼族、彝族还处于自给自足的生活状态下,生产力水平低,劳动力严重的不足。出于对日月嬗递、季节迁移、洪水滔天、山崩地裂的畏惧无知,或是生活中的“意外关照”,大地山川、日月星辰、云雨草木等都成了哈尼先人崇拜敬仰的“神”。哈尼族、彝族乐作舞一招一式中总能体现出人们对五谷丰登、人丁兴旺的殷切祈盼。相传,哈尼族、彝族乐作舞是在“撵调”和“踩荞”两个套路的基础上发展而来。“撵调”是人们农闲时分自我休闲的极好方式,往往通过这样嬉戏、逗乐的方式,可以缓解劳作的疲惫。“踩荞”则是人们对生产生活的模拟再现和美化提炼,它以一种轻松愉悦的方式让经验得到传承。
随着生产方式和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人们在精神方面的需求也日渐增强。如此以来,乐作舞开始不断地发展和丰富,逐步形成了稳定的套路模式。此阶段乐作舞主要呈现以下特性:一是多元性。在哈尼族、彝族的传统节日和婚丧仪式中,乐作舞成为必不可少的程序项目,这些活动促进了乐作舞结构的完善和形式的多元。二是复合性。在这个阶段,乐作舞成为了复合着祭祀先祖、缅怀亡灵、驱邪祛病、庆贺丰收、喜迎节日、自娱娱人、凝聚人心等多个层面、多种功能的生活“必需品”。三是独立性。红河哈尼族、彝族各个村寨在同一个母文化系统下建构了各自独立、完整的乐作舞动作、套路、风格和功能体系。
综上所述,人类学学理和方法论的摄入,让我们不再仅仅局限于民间舞蹈“语言”本体。通过将其反置于社会语境中,能更加清晰地探查各民族民间舞蹈的现状和出路,对于我们深度地了解、系统地开发以及解决当下错综复杂的传承、发展问题大有裨益。
[1]张胜冰.西南氐羌民族审美观念研究[D].武汉大学博士论文,2004.
[2]葛树蓉.云南民间舞蹈现状调查报告[J].民族艺术研究,2010(4):9-16.
[3]王昕.文化人类学在中国民族民间舞学科建设中的价值[J].北京舞蹈学院学报,2014(S2):97-101.
[4]范丹姆,李修建.恩斯特·格罗塞和艺术理论的“人类学方法”[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5):47-51.
[5]白渝.羌族舞蹈传承性研究[D].四川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5.
Anthropological Interpretation of Diqiang Ethnic Folk Dance in Southwest China
Hu Yifan
(School of Dance,Yunnan Arts University,Kunming,Yunnan 650500,China)
Based on anthropology,taking Honghe Hani and Yi music dance of Yunnan Province as an example,and through in-depth survey and visits,the paper analyzes the Diqiang ethnic folk music and dance in southwest China,records the cultural changes of the cases,explores the intrinsic connection between the folk dance and the surrounding cultural factors,and analyzes the cultural connotation of folk dance of Diqiang ethnic groups in southwest China from multiple angles.
Diqiang;folk music and dance;anthropology;yuezuo dance
J722.219
A
1001—7070(2016)-0120-03
(责任编辑:盘桂生)
2016-04-11
胡益凡(1991-),男,河南周口人,云南艺术学院舞蹈学院2014级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中国少数民族舞蹈文化。